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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干的人付出。
”布卡侧头想了想,拍了拍大腿站了起来,将烟杆插到腰带上,下定了决心,“好,就这么办。
” 他们顺着印迹走了两百多步,找到浑身被树枝划破、躺在树根下半昏迷的阿瞳。
“……你真的觉得这是在帮他?”布卡冷笑,但他的动作已经不再迟疑,反正,一切已不能回头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枯干的胳膊像年幼的树干一样饱满起来,他的身体变得挺拔,皱纹消失,腰背挺直,白发变黑,逐渐长高,如同神奇的蛇一样蜕下了衰老的皮,重新恢复青春。
布卡变成了一位个子高大的中年人,下颌留着修剪整洁的胡须,长长的黑头发垂下来,内中夹杂一缕白发,挡住了半张脸。
那是一张全新的脸,鼻梁高挺,眉目深邃,右眼角下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斜过原本俊朗的脸庞。
只有眼睛,只有透过无比沧桑的眼睛,才会惊觉这张面孔所经历过的无穷岁月。
“真正的你?”就连云若兮也敬畏地看着他。
“谁知道呢,我们本没有面貌。
”布卡说,他朝躺在地上的阿瞳伸出手去,动作既艰难又缓慢,好像那只手有千斤重。
他一把抓住了小河络的小手掌,将它握在右手中。
“好烫!”阿瞳呻吟着睁开眼睛。
“好烫啊!”他说,拼命地想甩开布卡的把握,但是布卡的右手好像一把铁钳,将阿瞳的手掌牢牢抓住。
阿瞳只觉得手掌火烫,好像捏着通红的铁条,他起初还想忍住痛楚,但立即转为大声哀号。
“它是很烫,”布卡在他耳边低语,“而你要把这一捧火传递到千年之后。
跟我一起念吧。
我身无形。
” 阿瞳浑身颤抖,无力地抗拒那种痛楚,布卡的手像毒蛇,倒钩的毒牙咬进肌肉,吞噬着他的鲜血和精力,布卡的声音沉重又有节奏,好像来自远方,非常非常远的远方。
“吾今再无面目,吾今再无荣耀,吾今消弭无踪。
恐惧随行,利刃伴身……”疼痛变得有脉搏般和着这些词语一跳一跳地搏动,好像有犀利的铁水破开血管,灌入他的心脏。
阿瞳拼命地咬着牙根,想要避免叫出声来,但是呻吟总是会从牙缝里一点一点地挤出去,无法遏制。
“……暗夜为眼,为寻光明。
吾今将沉睡千年,只待召唤。
” 大片的灰色迷雾顺从着布卡的念诵,好像正从阿瞳的眼前升起,那些迷雾,是从远古时期丛林一直盘亘到现在的劫灰,缓缓地渗进他的体内。
云若兮站在一旁,同情地点着头。
“吾们是霸主身负的影子,吾们是拨动胜负的算珠。
吾们是黑暗舞者,吾们是夜影奇兵。
比黑暗更黑暗,比寒冷更寒冷,比坚硬更坚硬,比锋锐更锋锐。
” 阿瞳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拼命向后退缩,几乎将胳膊扯断。
布卡俯身在阿瞳耳边低语,好像情人无间的私语:“我身无形,始自今夜,至死方休。
” 他说完那句话,突然放手离开,后退了两步,站在星光映衬着的溪流当中,身影亦清凉如水。
疼痛像一团烈火,从阿瞳的额头上腾空而去。
阿瞳捏住自己的手掌,倒抽着冷气。
他定睛细看,掌心里多了一团暗红色的文身,赫然显目,那是一个鬼脸铁锥的形象,锋锐异常,好像刀子刻在皮肤上。
“布卡……” “别叫我布卡,”换了面貌的老河络说,“它已经不是我的名字了。
影子们有一个共用的姓氏,我们姓巢,你也可以叫我巢无名。
” “我的手……” “别担心,这个文身很快会消失,除非有人割下你的手,将它放在火上烧。
”无名的影魁头也不回地说。
阿瞳吓了一跳,把手藏了起来:“你刚才念的是什么?你会带我回……”他犹豫了起来,仿佛一个极熟悉的词语突然变得遥远和不可触及了,“你会带我回火……”他又卡住了。
“那是影者的誓词。
不管你记没记住,它将伴你终生。
暗月将至,从今往后,你没有家乡,没有朋友,孤独是你最可信赖的人。
爬上我的背,小子!走吧!” 阿瞳回头看了一眼隐映在树冠碎叶后的越岐山影,甩了甩头,将一股奇怪的情绪用力甩在脑后,然后爬上了巢无名的背。
暗月无声地倾洒暗红色的光芒在黛黑色的群山间,浓密如一座座小山包般的树冠下,这支小小的影者之军飞速地穿过丛林。
一阵猛烈的风从树冠上掠过,它干燥火热,不是从遥远的大陆东面来的季风,不是带着丰沛雨水的季风,而是邪恶的洞穴深处刮出来的热风,顺着风能听到鼓声隐约,影者们没有停住脚步,但他们听得清楚,那鼓点是河络夏末舞中的死亡之舞。
5 夏末之舞。
死亡之舞。
复生之舞。
这是地火之舞的三个章节。
死亡之舞通常是最浩大的一场游行,披着红袍子的执镰卫士排列在蛇辇船两侧,他们盔明甲亮,胸甲上打磨光鲜的红色盘蛇被数百根火把映射得更加通红耀眼。
夫环熊悚端坐在高塔顶端,几乎可以摸到洞顶,他身披全套战甲,即便从远处观之,也耀眼夺目。
一把朱柄的大镰刀树在右手侧,左手则立着一面亮闪闪的黄金盘王盾。
他的披风由抽成细丝的金线织就,沉重无比,左右肩膀上各有一对黄金饕餮,张口含住朱红色鱼鳞肩甲,它们的眼睛是红色宝石。
他的头盔也是红色的,收着金边,每一道边沿都是一层繁复的火焰纹装饰,像是甲虫锯齿般的沉重肋立,向两侧显目地探出。
他的胸甲正中,则有一条盘尾长蛇,被打磨过无数次,在四周灯笼的照耀下,鲜艳如火。
隆隆的鼓声正从脚下深处传来,在催促队伍动身。
但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
夫环熊悚看上去冰冷沉重,毫无节日里应有的轻松。
一名顶替死去巡夜师的司辰河络爬上高塔,用易断的黑色羊毛线缠绕在夫环的手足上,一圈又一圈,缠满全身,象征白天消失,黑暗开始主宰河络的生活。
司辰念着咒语,奉上银炉火,用烟熏遍夫环全身。
夫环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的肺部因为烟熏而疼痛不已。
往年这些事情都由阿络卡来完成,如今只能由夫环全部代理了。
河络们摩肩接踵,挤得水泄不通,都在仰头观望。
按照习俗,被缚的阿络卡——如今是夫环熊悚,要挣断黑毛线,将它们扔入银炉火火中,象征脱去黑暗,以火迎来新生,但是熊悚在这么做时,轻风袭来,一团火扑到熊悚的脸上,将他引以为傲的红胡子燎了一大块。
熊悚大叫了一声,暴怒地扯下手上脚上剩余的毛线,将它们狠狠地跺在脚下。
“这些都省了,都省了,”他叫道,“河络不需要这些烦琐的礼节。
”司辰小声地提醒他:“过去阿络卡都是这么做的。
” “所以她死了!”夫环不耐烦地回应,“今天晚上我们只需要食物、美酒,还有没完没了的舞蹈!” 他点了点头,一名来自地底深处的粗壮矿工猛力敲响了挂在车头的巨大铁钟。
城里屏息等待良久的人群发出阵阵欢呼。
司辰皱起眉头,认为此举并不妥当,但没人敢火上浇油,这个以脾气不好闻名的夫环已经变得更加暴躁易怒了。
二十名驭夫甩动长鞭,巨鼠向前猛冲,车轮转动,开始咯咯地压过火环城的大道,在它之后,所有的门都被打开了,小人儿潮水一样涌了出来。
从来没见过大火环上簇拥着这么多人,他们跟着蛇辇船前进,烈酒在人群中好像溪流一样流淌,欢声笑语四下飞洒。
游行队伍里没有一张正常的脸,全是些披着羽翅、尖利的喙和巨大犄角的怪兽。
河络们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很久了,他们把自己装扮成种种地下怪物:以火为食的马藥,模仿熟人口音的怪物瞳音,到处引发火灾的尚鸡,脚爪好像两把铲子能轻易将洞顶挖塌的土蝼,喜欢偷食婴儿的独角蛊雕,身体如同虾子一般、有着如剃刀般尖锐鸟嘴的镰切,还有外号幽灵之手的菌类,会将大意的河络猛然叼住然后缩回深邃的洞穴。
十多名河络装扮成那一支被火山吞没的上古河络,据说它们已经进化成形容丑恶的怪物……所有那些曾令河络们闻风丧胆的怪兽,这些早已在人间消失的恶魔,今日再现眼前。
河络们伴着鼓声且歌且舞,在面具后露出白牙欢笑着,挥舞手脚,做出咬啮和猛扑的动作,动作迅疾又合乎节拍。
他们在想象中掏出同胞的内脏,砍下同胞的头颅,那些来自远古的死亡和恐惧,如今都成了滑稽戏和某种表演,这是河络的狂欢日。
火焰把柱廊和游行队伍那巨大的影子投射到岩壁上,摇摆不定,好像在这幅幕布上上演一出来自远古的恐怖大戏,而蛇辇船就在怪兽之海上摇摇晃晃地前进。
推车的苦役们弯腰使劲儿,他们的背上是闪动的鞭影,不过除了喝醉的士兵,不会真有人朝他们甩鞭子。
这是个欢乐的时刻,属于任何一名河络。
车轮滚动的声音如同脉搏的搏动,巨大而柔和,如同火环城心跳的声音,有它自己的规律。
他们到达了市集洞,这里本来是除了地火神殿外,最宽敞的室内广场,但如今这里道路变得最为拥挤,除去那些游行和跳舞的河络,到处是堆满货物的帐篷,帐篷之间是蛇一样蜿蜒的通道,偶尔通道里会支出某座河童的石雕像,撞疼那些被耀眼的火光盲了眼的河络。
人流开始抱怨,但大部分人还是和着鼓声疯狂地唱和跳,仰头喝着充沛如河的酒。
云胡不贾没有说谎,他带来的美酒足以将所有的河络灌醉。
人群拥挤成一团,连蛇辇船都难以行进了,船上的赤甲士兵开始跳下车子,维持通道的秩序。
在人潮当中,在不起眼的地方,两名戴着面具的怪物正在奋力向前推挤。
一个矮胖的身形低语:“你不是说计划很简单吗?可是人这么多,这么癫狂,我们甚至靠近不了大船……”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人群挤得贴近石壁。
另一名更高大更强壮的怪物使劲儿推开眼前的人,他握住小刀,跳入人群,撞在一个胖大叔的背上,把他撞开。
人潮汹涌而来,四周都是身躯,互相推挤,磕磕绊绊。
他就像个攻城槌一样,冲上去,退回来,再使劲儿地冲上去,试图开出一条道来。
那个矮胖的怪物——沙蛤跟在他身后,不停地小声发出警告:“这里到处都是士兵,他们会注意到你的……你不能就这么冲过去,太显目了。
要不我们另想办法?” 云胡不归抓紧刀柄:“滚开,胖子,没有人可以阻挡我。
” 他把人推开,或者挤到一边去,如果有人不让道,他就粗暴地将那人拖到一边,甚至给那人一拳,周围的河络愤怒地大喊,可是没有用,河络实在太多了,就好像一堵堵墙,横亘在他们和蛇辇船之间。
沙蛤几乎是哀求着说:“你个子太高了,弯点儿腰,再弯点儿腰,炉火之神!你就像巨人那么招摇。
” 云胡不归敷衍了事地稍稍压弯身子。
他比大多数河络都要高上两个头,但根本不耐烦隐藏行迹。
“你不在乎是吗,你其实不在乎我能不能救出师夷吧?”他扭转头恶狠狠地问沙蛤。
“我在乎,我当然想要救出她。
”沙蛤吞咽着口水,惊恐地环顾四周。
一想到等会儿要做的事情,他就觉得两腿发软,几乎无力支撑自己的体重。
云胡不归探手入怀,不断地用拇指试着刀刃。
他观察着汹涌的人群,低声说:“要是我能拿回自己的刀……就能从这里杀出一条血路过去。
” “但是这样不对……”沙蛤苦着脸哼哼着说。
云胡不归左右张望,突然眼前一亮:“我有办法了。
” 几头巨鼠被一队士兵从缺胳膊断腿的怪物群中护卫着走了出来,那是备选的阿络卡——十名纯洁的处女要到夫环身前的银火炉里去烧自己的饰品。
“快跟上。
”云胡不归喊道,扯着沙蛤向前挤去,他推了沙蛤一把,然后跟着趴下来,藏在一只巨鼠的肚子下往前爬。
他们很可能会被巨鼠踩死,但是唯有这种方式才可能挤到蛇辇船前。
“跪着爬膝盖太疼了,”沙蛤哼哼唧唧地抱怨,“我的手磨破了。
” “别吭声,看着点儿!”云胡不归警告说,拉住沙蛤的后衣领往后一揪,一条沉重的巨腿贴着沙蛤的鼻端刷地落下,吓得他几乎要叫出声来。
蛮族少年紧盯着头顶巨鼠起伏的腹部,估摸着两条粗大后腿踩点的间隙向前爬,还要时不时地拉扯沙蛤一把。
如果不是他,这名胖子被踩死十次也不止。
四周是密密麻麻的腿脚森林,幸好巨鼠的两侧有红色的鼠披垂落,把他们挡住了大半,沉醉在半癫狂状态里的河络们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他们离蛇辇船越来越近,巨鼠队终于停了下来,十名备选的河络少女被扶下鼠背,顺着一块跳板一个接一个地爬上了蛇辇船。
四周的喧闹、歌声变小了,河络们寂静下来,眼盯着船头,他们等待着新阿络卡的出现。
船下的师夷此时正在感受另一种煎熬。
她在为自己难过,也为阿瞳难过。
阿瞳旋转着掉落深渊的画面总是一遍又一遍地重现在眼前,他消逝得那么快,那么容易,而这座地下世界也就这么轻易地接受了,仿佛从来没有这个人物存在过。
可就算是她自己,过去有多注意过阿瞳吗?阿瞳真的存在过吗?他打造的那些羽毛和翅膀已经随风而逝了,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证明他的存在呢?就连她,也不太有把握起来。
突然有只怪物撞了她背部一下,那只怪物自己也脚步不稳,几乎摔倒在地。
它踉跄着跟在她身后,连滚带爬,背上显露有三道白条纹,嘴边咧出两根白森森的獠牙,獠牙一看就是木头做的,还上了白漆。
那是一只豪彘,但个子也太小了点儿。
它脱下帽子,露出沙蛤的胖脸,大喘着气,脸上全是汗。
“沙蛤,你来这里干吗?” 另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那张脸同样遮挡在一副面具下,但师夷却立刻知道了他是谁。
她转过头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几乎要溶化在草原的气息里。
“你没有和你的云胡叔叔一起离开?” “他又不是我亲叔叔。
”云胡不归说。
云胡不归的个子在河络当中本身就很显高了,但他反而戴了一顶枝枝丫丫的高帽子,使他的身形看上去更长了。
“你扮演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沙蛤说这个形象最适合我,他说我是树精。
”他明晃晃的眼睛藏着一只猛兽。
师夷哈哈大笑,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我喜欢树精。
”她笑的时候,空气里仿佛充满了蜂蜜的味道,让云胡不归难以自控。
小哎从沙蛤身后蹿了出来,扑到师夷的脸上,亲热地舔个不停。
“小哎,我就知道你没事的!你最狡猾了!”师夷高兴地说。
“哎!”它得意扬扬地说,直到这会儿才恢复了往日神采。
云胡不归扯了扯系在师夷手脚上的铁链:“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其他人都只是捆住双手,到了你这儿就换成了手镣脚镣?” “他们怕我呗,他们不敢看我的眼睛。
”师夷瞟了他一眼,甜蜜地一笑。
“我也不敢看,”云胡不归说,“快想办法,沙蛤。
” “想!沙蛤!”小哎也大声命令说。
云胡不归低头检查她的禁锢,师夷则不管不顾地紧紧地搂住他,吻他的脸颊,抚摸他的头,然后温柔地亲吻他的嘴唇,眨动的睫毛撩动着他的心弦。
沙蛤按火炉嬷嬷的教导,面对这种场景时捂上双眼,但他心里头却想起了地下矿道里,那甜蜜的一吻。
“沙蛤!工具呢?”云胡不归怒喝。
沙蛤犹犹豫豫地从怀里掏出一把夹钳、一把小锤,然后是一根锉刀:“这些是我从阿瞳的工具箱里拿来的,呃,我不知道哪个有用,但是……” 云胡不归劈手抢过那把锉刀,将其他工具粗暴地塞回沙蛤手里,然后跪了下去,抓住师夷脚上的铁链子开始锉。
车子向前滚动的时候,他就跪在地上跟着向前爬行。
四周的人实在太多了,河络们喝得醉醺醺的,谁都想往蛇辇船身边靠拢,想看着阿络卡是怎么被推举出来的。
人潮涌过来又涌过去,把他们挤得东倒西歪。
云胡不归也被推得向前倒下,链子掉在了地上。
云胡不归骂了一句粗话,沙蛤听不懂他骂的什么,也许是句草原蛮语。
他跳起来用胳膊猛砸身边的河络,踢他们的肋骨,把他们轰开。
可是那些河络把它视为舞蹈的一部分,嬉笑着反击。
云胡收慑心神,不再理会他们,捡起链子,在胳膊上缠了两圈继续对付它们。
他不擅长使用铁匠小工具,铁锉刀在链子上打着滑,一下将他的拇指盖锉飞了半拉,鲜血涌了出来。
“如果阿瞳在……”沙蛤刚说了半句,又连忙收住了口。
云胡不归的脸色沉了下去,他狠狠地瞪了沙蛤一眼。
“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也是手脚都被捆着的啊。
”师夷笑嘻嘻地说。
她好像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些,只顾把软软的身子倚着蛮族少年,每次当云胡不归被其他人挤开,或者被转动的车轮带倒,她就放声大笑。
“别闹,”云胡不归说,“我们得抓紧时间。
” 师夷腻在云胡不归背上说:“我喜欢你为我打人的样子,现在你愿意带我走了?” “也不一定,我还没想好。
”云胡不归说。
师夷扭头在他脸上咬了一口。
“我会带你走。
”云胡不归摸了摸疼痛的耳朵,跟着笑了。
他拇指上的血流到铁链子上,血迹斑斑。
车子咕隆前进,河络们涌向巨车的前沿,他们已经听到了地火神眼里咆哮的熔岩之声,就仿佛烛阴之神永恒的怒吼。
“那你会带我去哪儿?” “我会带你去看……很多的城市,”他说,“还有大海——巨大的船,升到云里去的小岛,海鸥迎面飞来,大海龟露出长满海草的背脊。
” “还有草原。
” “大到没有边的草原,”云胡不归赞同说,“马群好像大群的鸟儿飞驰,它们的蹄子上长着翅膀。
” “还有呢?” “我要带你去看那些会飞的人,他们把城市建在树上,睡在风的声音里。
”“我喜欢风的声音。
我总希望自己变成羽人,飞到云朵上,看到那些地上奔跑的人永远看不见的东西。
可是有了你,我就不想飞了,我只想看你能看到的东西,想和你在一起。
” “你会看到的。
我所看到的一切,你都会看到的。
” “真可爱。
”师夷感叹说,她瞪大那双绿玛瑙一样的眼睛看着他,第一次希望身边的男孩子说的话都是真的,第一次希望他能永不离开,就跪在脚边,慢慢地锉到世界尽头。
她说:“好吧,如果这样,我就跟你走。
” 一下可怕的震动,把扶着车子的人都甩到地上。
蛇辇船停在了地火广场的入口处。
此时烛阴神像之后的地火神殿里一丝灯火也没有,好似一艘阴暗的废船,船首向上,半沉在岩石里。
“举火!”船头的夫环熊悚的喊声能盖过风暴。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这一时刻。
刹那间,所有的火把、所有的灯笼、所有的光明,都汇集到喷涌着永恒地火的广场上。
两百名锯木狗为了这一刻,准备了足足一夜,他们在五十多尺高的陡直石壁上,用索具、木条和绸布搭建起一顶巨大的帐篷。
那些绸布都是云胡不贾带来的,雨过天晴,软厚轻薄,远胜过河络族常用的粗布。
它们把夜盐和云胡不贾的那场血战留下的痕迹全都挡住了。
绘制着龙、罗鱼、三足乌、花卉和星辰的丝绸用细索拉升,固定在天顶和石壁的桩子上,斜掠过整个洞顶,在直立的桁柱上绷得紧紧的。
四处都藏有熊熊燃烧的火炬,还有铜火盆和獾油灯,火舌乱舞,噼啪作响,更是将彩色绸布映照得五彩嫣然。
绸布分为八色:湖水绿、葱心绿、米黄釉、天心蓝、洒蓝釉、胭脂紫、紫金彩、藕荷红。
地下的阴沉气息一扫而空,时刻让人想起压在头顶上几百万钧的山岩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色彩鲜明的彩色天空。
物资丰厚的时候,河络可以创造任何建筑奇迹。
这里是游行的终点。
河络们要在这里点燃地火,迎接光明。
十名幸运地得到了阿络卡首饰的河络少女被带到了河络王的宝座面前。
“把你们的饰品亮出来,快点儿!”熊悚不耐烦地喊道,“女孩们,我们可没有整夜的时间。
” 河络少女们互相推挤着,取出某件金属饰品,投入河络王眼前熊熊燃烧的银火炉中。
铁匠门罗用铁钳在火中拨拉,将烧黑的银项圈、手链、耳坠、戒指一枚一枚地拣出来,但是并没有发现任何异象。
熊悚暴躁地在炉子前踱来踱去,四周簇拥的河络开始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 “在到达烛阴之神面前,我们不能没有阿络卡。
” “不能在神前献上银火炉,复苏之舞就不可能开始,没有复苏之舞,还算是地火节吗?” 熊悚停止了踱步:“我们一定错过了什么,这些女人都是谁挑选的?” “是我,”年轻的司辰胆怯地说,“按法则,本应该由巡夜师来做,但是我们……” “别说了,”河络王怒喝道,“叫更多的女人来,让所有刚成年的女人都来,排好队,让她们准备好自己的首饰,一个一个地试,我们会选出一名新的阿络卡!” 6 蛇辇船的巨轮边上,云胡不归还在痛苦地一点一点地磨那条坚韧的铁链。
啪的一声轻响,脚镣终于被磨断了。
师夷欣喜地叫了一声,用脚趾支地,在地上旋转了半圈。
“我真想跳舞啊。
”她说道,“真难以想象,我居然错过了夏末之舞和死亡之舞。
” “如果给我一把斧头……只需要一下……”云胡不归喘着气说。
“我没有斧头……但是我有两把勺子。
”沙蛤说,他不停地向四周张望,生怕被人注意到。
云胡不归抓住师夷手腕上的链子,开始了最后的磨砺。
游行的队伍中出现了一波比一波更大的混乱,凡是预计在本次地火节里刚成年的姑娘都被推挤了出来,正排队走向河络王的宝座。
不论是路边的哨兵还是船上的守卫,都眼巴巴地望着船头的高台。
“有选不出阿络卡的时候吗?你们的神灵看上去似乎不怎么聪明。
”云胡不归百忙中问道。
“不要亵渎我们的神,”沙蛤涨红了脸,“是它带给了我们火和光明,它会感应到最适合领导我们的那个人,一定会的……” 他正激动,突然低下头,把脸埋藏在那副可笑的毛茸茸的猪面具后面,用变了音的腔调提醒云胡不归:“嘘,别动别动,他们注意到你了。
” 云胡不归抬头看了看四周。
靠近他们身边的几位囚徒和游行者果然正扭头望向这个方向。
“别看他们,我们先离开,我们得快离开。
”沙蛤用颤抖的声音警告说,他悄悄地松开手,向后退去,试图混入人群。
但是云胡不归一眼就看出了异样所在,那些人并没有在意他的举动,也根本没有在看他手上的锉刀,而是都在看着师夷。
“你怀里装了什么东西吗?”他悄悄地把锉刀藏进袖子,不动声色地问那姑娘。
她低头时才发现,藏在自己怀里的铁镯正在发出奇妙的红光,那红光冲破粗布衣衫的阻隔,越来越耀眼,越来越刺目。
她伸手想要遮挡住那光线,但双手一接触胸口,就变得仿佛透明一般,也射出光来。
她的心猛烈地跳了起来。
“快一点儿,”她开始催促蛮族少年,“快一点儿,帮我离开这儿。
” 她的不安感染了云胡不归,他转身遮挡住众人的视线,抓住已经挫开了一个小口的铁环,再次使起劲儿来。
只要掰开一个铁环,年轻的混血姑娘就可以重获自由了。
高台之上,夫环熊悚和他的首领们正在争吵。
“那就去找一个女人,随便一个,我不在乎!”熊悚嚷道,“我说她是阿络卡,她就是。
” 铁大师在继续翻拣被火烧坏的首饰堆,说着“嗯嗯”。
火掌舒剌则提议说:“厨娘齐卡怎么样?她的铜腰带扣烧黑的痕迹看上去很像是一些文字。
” 熊悚斜眼看了看地上摊开的首饰,说道:“很好,就是她了。
”船头的巨钟敲响,宣示他们已经找到了阿络卡! 怪物之潮汹涌澎湃,潮水中可见无穷尽的獠牙和利齿、无穷尽的触手和长爪、粗硬的鬃毛、孔雀尾羽一样闪亮的巨眼。
这些早已在历史长河中死去的怪物组成的舞蹈长蛇,推动着巨车又开始前进了。
人潮推挤着师夷和云胡不归,一阵松一阵紧。
他们涌过船腹,朝船头挤去,只是现在,每一个越过他们肩膀的河络都留下了惊异的目光。
所有的人都在往这边看。
远处两名维持秩序的持盾士兵似乎也被这种骚动给惊动了,推开人群,朝这边走来。
沙蛤胖胖的脸蛋涨得通红,几乎要哭了出来。
他很想转身逃离,离这处危险的旋涡越远越好,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无法就此离开。
云胡不归拼命地用力,结果锉刀咔吧一声断了。
他疯了一样大喝一声,将断锉刀一扔,抽出短刀,一刀又一刀用力地剁在铁链上。
就连他们上方船舷边沿站着的那些执镰守卫也开始低头注意了。
“嘿,那个人!”他们喊叫道,“你在干什么?” 师夷胸口的奇异红光是如此明亮,越靠近烛阴神像就越明亮,现在再也难以将它藏起来了。
看守喊叫起来。
远处一队骑在巨鼠上的骑兵,正艰难地推挤开人流,朝这边前进。
他们手上的长戟抖动着闪闪寒光。
几名卫兵探着头往船沿下看,他们开始抓住船帮,想试着往下跳。
云胡不归点了点他们的人数,喊道:“沙蛤,我对付左边那四名士兵,你对付右边那两个,给他一刀,插入他的肾脏,就好像切沙虫肉一样,没什么难的。
” 沙蛤可怜巴巴地后退:“……放弃吧,云胡,放弃吧。
我们失败了。
” 云胡不归像匹受伤的狼般仰着脖子号叫起来,他撕开自己身上那套古怪的化装服,露出赤裸的胸膛。
他挥刀猛砍铁链连接船身的地方,金石交鸣,木屑纷飞。
“我不会离开你,”他吼叫道,“这一次我不会离开你。
” “看着我,看着我。
”师夷叫道,伸出手去阻止他。
云胡不归转过头看她,他喘着粗气,眼睛赤红,额上的两角突出,仿佛正在静悄悄地生长。
“我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错。
”他说,“但我要把你带走,我会为了你战斗,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
” “我知道,没有人可以阻挡你。
不,不,别转头,看着我,看着我。
”她说,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去。
“刺客可不应该像你这么激动,”她说,心里痛得要命,嘴角却翘了起来,“听着,你要忘掉我,离开这里,别再回来了。
知道吗?” “这不可能!”云胡不归像被套上嚼子的烈马般挣扎嘶吼,“我能带你走。
”“你对河络一无所知。
”她流着泪微笑,双手捧起他的脸颊,“看着我,你要忘记我。
” “不……”他说,眼里的光芒却弱了下去,他的手茫然地松开,仿佛陷入一场离奇的梦中。
他抚摸着自己的胸口,愣愣地看着师夷,迷惑地说:“我这里……有什么东西不见了,你,我不认识你……可是我欠你什么吗?” “是的,”师夷说,她突然扑上前去,低头在他肩头用力咬了一口,“这是你欠我的,现在还清了,还清了,你可以走了。
” 他们初识的那一天,他也在她肩膀上咬过一口。
她虽然这么说,却拉着他的手指不放,眼泪扑簌簌而落。
她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一分手即是永别,即便他们能再相见。
她肩膀上,曾被他咬过的地方烧灼起来。
云胡不归只是充满不解和迷惘地望着她。
那双眼睛里的火焰,终于熄灭了。
师夷哭得更加厉害了。
云胡不归被沙蛤抓住,使劲儿拖走,混入怪物横行的潮水中。
一队士兵终于挤到了师夷的面前,为首的伍长头盔上盘踞着一只灰色的锡鼠。
“你怀里的是什么?”他问。
师夷脸上的泪痕未干,她捂住胸口,笑了起来,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见了即将落在自己肩膀上的火山岩石的重压,过去的生活好像流沙从指缝里溜走,再也回不来了。
蛮族少年的背影在她的眼帘中闪动了一下,然后跟着流沙滑走。
她笑了一会儿,然后又重新哭出了声,眼泪落到胸口上,被一件什么滚烫的东西化为蒸汽,嗞嗞作响。
一名灰胡子的卫兵粗暴地扯开师夷的衣衫,母亲留给她的那只铁镯子跳了出来,在地上滚动,红得耀眼。
一瞬间,四周的人都向后退去,让出了一片空地。
铁镯子就躺在空地的中心,放射着孤独的耀眼红光。
灰鼠伍长小心翼翼地弯腰捡起了那东西,两名卫兵紧紧地抓住师夷的胳膊,但是她根本就不挣扎。
伍长将镯子捧在手里,用袖子拂拭了一遍又一遍,他的咽喉耸动着,想要挤出一句什么话,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最后,他跪了下去,将捡到的那只铁镯子高高捧起,铁镯子简直像是刚从炉子中取出般放射出万丈红焰,透明的金字好像通红的炉火折射出的红色纹路,明明白白地显露出一段古老的河络石鼓文: 南冥之虫,如火烈烈,莫我敢遏,莫我敢威,伏息百怪,日靖四方。
好像潮水退却,四周的人齐齐地矮了一截。
河络人群呈波浪形跪了下去,向着这个被铐在铁链上的少女囚徒,向着这个被缚的野姑娘跪了下去。
蛇辇船像是突兀在海滩上的岩石,呆然孑立在烛阴广场上。
灰鼠伍长是最早醒过神来的河络,他用力推了身边的一名士兵一把,用嘶哑的嗓音告诉他:“快去报告夫环,众火之火!我们有了一位新阿络卡。
” “我不喜欢这个姑娘。
”熊悚斜睨着手下卫兵送到船上来的阿络卡说。
师夷瞪着对面熊悚:“我也同样不喜欢你。
” 夫环粗声粗气地答复:“太好了,那就来斗吧。
我从不畏惧战斗。
”他们互相怒视,目光好似在空中交锋,发出铿然巨响。
司辰战战兢兢地禀告道:“大人,复活之舞已经准备好了,他们等待很久了。
”熊悚怒气冲冲地喝道:“好啊,那就跳吧,跳吧,让他们开始跳。
” 二十名卫兵仰头吹响了长长的号角,这是地火之舞的最后一支曲子,象征火之神战胜暗之神的战役。
夫环冲着一旁的舒剌点了点头。
火掌舒剌束了束腰带,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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