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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带着狼蜥头罩的东莫走错了方向,立刻消失于一团火焰中,狂骨打扮的虫师射牙陷入火热的熔岩陷阱里,还在发出哀叫,还有更多的怪物被背后追逐的铁冠沙虫碾成粉末。
站在高塔上的熊悚没有听到面具下的河络疯狂的号叫声。
实际上,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他是唯一没有逃跑也没有喊叫的人。
1 秋意越来越浓。
越岐山的密林里,响彻白虎的咆哮声。
秋天真的来了,而汹涌的火焰,也就要燃烧起来了。
那是地火。
河络们所有那些技艺,都可以归结为燃烧的木炭上的一种舞蹈,他们踏入火中,似乎就可以摆脱命运束缚,进入了一种不受干扰的纯洁状态。
他们在地火节上蹈火而舞,繁衍后代,那是他们的神化之路。
火环河络会在这一天里尽情舞蹈,也只有这一天可以舞蹈。
他们踏着火炭,进入火中,却不会烧伤自己。
与火之吻,他们视之为一种净化。
在地火节上,火烧之后,田野重新披上绿色的生命之衣。
巡夜师已经死了,无人预知地火节开始的准确时辰,这让河络王熊悚微微有些困扰,但云胡不贾带来的丰厚礼物足可弥补这一微瑕。
为了迎接节日,矿工们的工作不再三班倒地进行了,事实上他们也已经挖出了云胡不贾所要求的分量。
火掌舒剌分派出去的一拨人手挖开了地火通道,地火之河汹涌流淌,沙虫消失了,安静了。
他们还将继续向下,挖出火环城从未有过的巨大财富。
在地火节前几天时,按照夫环熊悚的命令,矿工们从矿井深处爬上来,去准备另一项重要的工作了,那是所有的河络都喜欢的火牛车。
河络矿工们沿着火山口内壁,挖掘出一道宽大的沟渠,盛满柴火,沟渠绕着火山口一圈,正好是一个环形。
他们还会修建一些临时的木制冲车道,将三十六辆冲车悬停在火山口的内壁上,獾油和引火的柴火会混合好装在里面,冲车停放在冲车道的顶端,只等待着有人砸开锁住车轮的插销。
木匠们和锯木狗们已经在着手搭建一艘陆地行走的巨大蛇辇船,它长有一千二百尺,带有多节铰链连接的船身,船头上竖着桅杆和七座上置白伞盖的高塔、七座置黑伞盖的高塔。
蛇辇船的长度正好可以环绕大火环一圈,从山顶俯瞰,就仿佛能看见它在下一层的环廊处追上自己的尾巴。
对,就像一条衔尾蛇,自己咬着自己的尾巴,它是时间和生命连续性的象征。
一即一切。
现在,缠绕的双月升起来了,它们大得惊人,低低地坠在火山口上方。
所有人都在等待那一时刻。
当然,这是一次奇怪的不合常规的地火节,他们没有巡夜师,也没有阿络卡,于是只能由夫环来主持大典。
熊悚的威名和声望足够压制所有的居民,但仍引起一些窃窃私语。
突然间,所有河络们齐声欢呼,火牛车从火山口的内壁上冲下来了!巨大的火球掠过柱廊窗口,好像流星一样砸入火山口。
早已经准备好的沟渠里的柴火被点燃了。
冲车带着火飞似的冲了下去,在冲车道上七拐八拐,最后冲入挖掘出的沟渠里,引燃熊熊大火。
每一辆车冲下来,河络们就高声欢呼。
他们互相比赛,打赌哪一辆车冲得最快、烧得最猛烈。
只是一瞬间,一道熊熊燃烧的光圈就朝着天空放射出璀璨的光芒。
如果有羽人在今夜掠过火环城的上空,他会看见一条火光熊熊的巨蛇,咬着自己的尾巴,那是一个自给自足的河络世界——那是一种自然的原初思想。
它头尾相衔,雌雄同体,盘绕着整个世界,那奇妙的姿态象征着不死、完全、圆满、无限、睿智和虚无,它已经脱离了客观存在,成为某种象征的图腾,在一种循环的模式中不断归来,回到它的源头。
地火节对于河络来说,是白昼的最后一天,也是黑暗开始的第一天,蛇的头应当正好在那个时候咬住它的尾巴,回归到它的初始出生地。
工匠们开始展示他们的作品。
在一阵阵的欢呼声中,他们要相继爬上蛇辇船,在船头的高台上,在世俗的欢乐和神灵面前展现自己的作品。
沙蛤也排在队列中,他战战兢兢地走到守卫工匠台的卫兵前面,解释说:“这不是我的作品,但是阿瞳没法来……” 看守悬梯的卫兵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快上去,你堵住后面的路了。
”他被背后的人推着向前,爬到了悬梯上。
和过去一样,没有人认真听他的话。
沙蛤茫然地摇了摇头,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
他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站这么高过。
看着脚下仰望的人群,他觉得脚步发虚,头晕目眩,看不清四周的东西。
自从过了那晚后,他再也没找到过布卡和云若兮。
寂寞的垃圾悬崖上,只有无人看管的铁齿铅轮轰隆作响。
阿瞳,他最好的朋友,掉下了悬崖,而师夷,马上就要被处死了。
他在火环城里再无朋友。
沙蛤不明白怎么回事,他的人生仿佛一下就又掉到了最低点。
他努力地想要维持这些友谊,但无论他多么努力,转瞬之间,他就失去了所有的朋友。
第二层平台前站着的是负责初检的铸物师,是一名大个子的石匠。
他只看了一眼沙蛤手里的东西,就挥手让他到更高一级的平台上去。
沙蛤试图解释一下:“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只是想帮朋友……” 石匠根本没听,只是朝他吼叫:“快上去,没看到这么多人都很忙吗?!”他通过了一个又一个筛选的关口,每次沙蛤都想解释,但最后总是习惯性地服从命令往前走。
他越爬越高,越爬越心虚。
在下层平台上,那些被淘汰的工匠堆里,沙蛤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
皮匠学徒贺礼手里捧着一顶灰鼠皮的帽子,长着一双老鼠眼的矢匠学徒举着三支鹅翎箭,还有那个釜匠阿康,手里拿着一只柄上错金银的铁壶。
他们仰头看着沙蛤,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现在,他已经站到了最高位置的平台上,除了沙蛤,这里就剩下三个人了。
只有最优秀的铸物师才能站在这儿。
沙蛤可不是铸物师,他甚至连一枚职业挂坠都没有。
一定是哪儿出了问题,沙蛤想。
他绝望地东张西望,他原来只想把阿瞳的作品交到某位能负责的工匠手里,可现在,他自己却被推到了精英匠人比试的前台。
一名匠人正在展示一把雨伞,看上去黑乎乎的,也无甚神奇之处,一打开来,却和着悠扬的乐声,伞罩中落下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一名匠人则制作了一台运行精密的机械钟,每到时辰正点,一扇小门会打开,一个锡制的杂技小人就会扔着三只黄金小球,骑着匹光背马跑了出来,戏耍,独脚站立,翻滚,在这期间始终抛接着三只小球,然后再回到钟身下的小门里。
第三名匠人的手里捏着一只机械飞鸟,他看见了沙蛤手里的翅膀,瞪大了眼,悄悄地将自己的作品藏了起来。
最上一级平台上,负责评点作品的是三位铸物师,铁大师东莫朝沙蛤转过脸来,鼓励般说道:“嗯?” 看着这么多德高望重的前辈在此,沙蛤的腿都哆嗦了:“我……这不是……” “在这里的人没有尊卑之分,所有工匠都是平等的,谁都可以站到这里。
交出你的作品来。
”东莫慈祥地说。
他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真是罕见。
“……这不是我的作品。
”沙蛤终于吐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又有哪一件作品是呢?”木大师何踩说,“所有作品都是神借由河络之手创造出来的,来,看看你的东西。
” 沙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放下了羽衣,将它展开。
它轻得像一抹月光,在他手上跳跃,时刻想要飞起,无论如何也不像是金属打造成的。
木大师带着几分惊诧的神色问:“一千年来,都有河络想要借助机械或魔法的力量自由飞行,但无人成功——你要挑战飞行吗?” 釜大师万胡点了点头:“很精巧,只是一味地追求外形,未必能得飞行的灵魂。
你既然带了这件作品来,想必一定知道卷云部的铁大师季遂研究飞翔术多年,他的白银羽衣契合了什么系的魔法吧?” “契合了……契合了……”沙蛤彻底卡住了。
他像多年前面对火炉嬷嬷的考试那样,陷入一个前进不能、后退不能的通道里。
“不,不需要回答。
”釜大师说。
“来试试吧。
” “嗯嗯。
”东莫说。
沙蛤低头看了眼自己鼓起的肚皮,他熟悉自己因贪吃而变形的身材,整座火环城最不适合演示羽衣的居民一定就是他。
沙蛤咬着牙开始往身上套那件羽衣。
羽衣轻得似乎没有重量,沙蛤却觉得肩膀上沉甸甸的,他知道自己背负着阿瞳和师夷的双重梦想。
金属凉得有些刺骨,尺寸不很合身,肚子上的绑带尤其紧,沙蛤不知道应该把带子勒在肚脐上边,还是挪到下边,但不管他怎么摆弄,小腹总是要被勒成两半,沉甸甸地坠在下面。
好不容易将羽衣弄好,沙蛤张开了双臂,举起羽翼。
四周摇曳的灯笼火光变得有些暗淡,全场寂静,拥挤在平台下的河络们紧张地看着他,但沙蛤更紧张。
这时候,他才想起,阿瞳并未给他留下使用说明。
一滴汗水顺着他的腮帮子流了下来。
他屏气凝神,开始拍打双臂,风从羽翼下穿过,冰冷的金属抓住了他的脊梁,将他向上抬升。
沙蛤感受到了那股力量,他拼命地舞动胳膊,双脚腾空了——他飞起来两尺多高,但随即又重重地落回了高台。
沙蛤又试了一次,这一次他连两脚离地都做不到了。
他试了一次又一次,累得满脸通红,汗流浃背。
东莫大师看着他的目光从鼓励到失望,再到安慰、到同情。
高台下的哄笑声终于传到了沙蛤的耳朵里,他的胳膊一下子重如铁石,落地时还把自己绊了一跤。
沙蛤沮丧地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才慢慢地爬了起来。
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失败。
他不敢抬头看其他人的表情,转过身抓住扶梯的把手开始向下爬。
一串眼泪突然掉到了他胖乎乎的手背上。
沙蛤哭了。
阿瞳的失败全都是因为他,因为他是全火环城最无用的人。
他原来以为自己对失败已经习以为常了呢,可他还是哭了。
他不用抬头,就可以看见楼梯下面,四下里全是嘲笑的脸,好像一片浮满晃眼碎浪的海洋。
一个声音突然闯入他的心底,那是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声音,纯粹清澈,如同雪山冰水。
那绝非幻听,他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个声音说:“这是你的梦想吗……那你就要尽全力保护你的梦想,梦想需要靠战斗才能赢取。
只有失败者才会嘲笑你的梦想,他们嘲笑你的最终目的,不过是想把你变成和他们一样。
” 沙蛤停住了脚。
他的梦想曾经是烧好饭,后来变成交个朋友,他的梦想有的失败了,有的实现了,但终归还是失败了。
他不想成为一个失败者,坐在火环城的角落哭泣,或者爬上光溜溜羽蛇头顶,望着深邃的火山口思考。
他那么做过,而他永远不想再来一次。
人们会把那个声音称为冥冥之中命运的召唤,只有沙蛤知道那是谁的声音。
沙蛤站住了脚,转身走了回去,一直走到高台边缘,这里真的很高,可以透过柱廊看见碎裂的火山口。
迎着他人惊疑的眼神,他高高展开双翅。
“我要飞,我要飞,我要飞啊。
”沙蛤拍打着胳膊喊道,这喊叫声好似一波浪潮,同时冲出了他的喉咙和脑海。
他跨前一步,纵身从高台上跳了下去。
围观的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惊呼。
沙蛤跃出了柱廊,朝着火山口里滑落下去,翅膀在后面拖坠着他,好像一颗果实往下坠落。
他脑海中响起了一片嗡嗡声,围绕在身边,如同潮水涨落。
沙蛤惊诧地向四周看去,只见无数的甲虫、蜜蜂、蚊虫从地下森林中升起,好像一团乌云,聚集在他身边。
“沙蛤,沙蛤。
”它们叫道,但只有沙蛤一个人能听见。
它们钻入翅膀下面,钻入每一根羽毛下面。
月光一样的羽毛仿佛被玷污一样变黑了,但现在沙蛤能感觉到它们的呼吸,每一根羽毛都在起伏,颤动,在随风招摇。
翅膀活了。
这对冷冰冰的金属翅膀彻底地活过来了。
沙蛤不用再努力拍击双臂了,翅膀拥有自己的意识,它拖带着他,一路高高向上。
他越飞越高,和那天晚上云若兮带着他飞翔时一样高。
浩荡的风刷过他的脸,充满他的胸膛,他又害怕又激动。
脚下的人群变得那么小,还发出阵阵惊喜的呼喊声。
“看哪!” “真的有河络飞起来了!” “是厨房里那个小胖子吗?” 沙蛤不习惯做这么多目光的焦点,他向着更高的地方奋力飞去,盘旋了一圈又一圈,直到被风吹得全身僵直,胳膊冰冷,直到突然想起下面的观众大概等了太久,才急忙向下落去。
可是着地的时候却不太顺利,他的小肚子在栏杆上钩了一下,何踩一个没抓住,沙蛤就从楼梯上翻滚了下去,一路撞断七八级楼梯踏步。
等他踉跄倒地,甲虫和蚊蚋从断折的羽毛翅膀中一哄而散,几只飞蚁钻进了他的衣服,让他背后痒得要命。
四下里鸦雀无声,围观的河络本想欢呼,但沙蛤的这一下落地实在狼狈,不仅撞坏了参赛作品,还撞断了楼梯,让几位大师困在高台上下不来了。
沙蛤一个轱辘爬了起来,拎着断落的翅膀,他很想挠挠钻入飞蚁的后脖劲儿,但拼命忍住了,因为木大师何踩正准备说话。
木大师严肃地开了口:“这确实不是你的作品,但你给它注入了灵魂,给后世的工匠开辟了一条新路。
” 东莫大师说:“嗯嗯。
” 万胡用询问的眼色看看二人,然后站起身,举起了手:“梦火者属于你们两个。
” 沙蛤在那一刻聋了。
因为欢呼声排山倒海地冲入他的耳朵。
他从未接受过如此高的荣誉,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直到被拥下蛇辇船,拥入化装游行的队伍,被高举在四名河络抬着的小床上,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手上那枚白亮白亮的梦火者勋章! 号角轰鸣,轰隆隆地传遍了整座火环城。
伴随着夏末之舞的鼓点,盛大的地火游行开始了。
蛇辇船上满载着伞鼓手和号角手,穿着最鲜艳夺目的衣裳。
他们将用这车作为引导,周游火环城上下,祓除不祥,导迎福祉。
而作为惯例,所有的河络居民,也都用毛发和皮甲、羽毛打扮起来,装扮成诸如白泽、翻羽、穷奇、挟翼、讹兽、钩蛇、混沌、甪端、天狗、鸣蛇、趴蝮等怪物,跟随在蛇辇船之后,做一场怪物大游行。
作为新晋的梦火者,沙蛤被高举在一张装饰着火焰的小床上,行进在游行队伍的中间。
他的头晕晕的,还不能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突然一棵木棉树怪,从游行的队伍中冒出,抱住了他,枝枝丫丫的树杈好像恶魔的利爪。
坑洼的树皮后面冒出了个熟悉的声音:“恭喜你啊,梦火者。
” 沙蛤把半声惊叫放在嗓子眼里咽了下去。
那声音,竟然是云胡不归的。
2 在游行队伍经过的各个岔路口,都能看到一些河络少女将一些饰物扔到炉屋前的火盆里去烧,然后再将火盆里的炉灰倾倒在地,用铁钎子拨弄着炭灰,偶尔低头捡起什么东西。
值日官骑着巨鼠,在人群中往来穿梭,高呼:“谁得到了,谁得到了?” 他挨个查看从火中捡起的首饰,校验一排排烧黑的金属残片,然后或是点头或是摇头。
“他们在找什么?”冷眼旁观的云胡不归问。
“他们在寻找地母烙印,”沙蛤告诉他,“阿络卡死了,但薪尽火传,她的灵魂和知识将会在下一任阿络卡身上传递下去,他们要找到下一任阿络卡。
她们会用火烧自己的首饰,若这少女是神选中的人,就会有一些神迹显现出来。
” 此时,他已经从那张烟火缭绕的小床上溜了下来,换了一套怪兽装,和云胡不归一起混在游行队伍里。
既然这一天几乎所有的河络都要乔装打扮,其他人就不太可能找到他——不可能找到他们两个。
草原人的恳求轻易地就让他抛弃以梦火者身份游行的荣耀,但这会儿,沙蛤却觉得有点儿害怕,他低着头,不敢抬眼看云胡不归。
杀手的身份从云胡不归的身体内跳出来,重新抓住了他。
他一走近沙蛤身遭,空气中就弥漫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似乎方圆数百尺内的虫蚁都屏住了呼吸。
沙蛤能听见那种寂静。
他清楚云胡不归回来是要做什么,这种做法明目张胆地破坏法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站到这个异族人身边,去帮助他。
或许是因为阿瞳的缘故吧。
他知道阿瞳一直喜欢师夷,他和沙蛤说过很多次,想在地火节上邀请师夷一起跳舞,那是河络们表达爱的方式,但是他的朋友阿瞳已经死了。
现在,即便他冒着生命危险救出了师夷,师夷也会跟身边这个蛮子跑走。
他不知道这还算不算讲义气,算不算帮了阿瞳的忙。
唯一让他惊喜的是又看到了小哎。
小哎是跟着云胡不归一起归来的,它从一条石缝里钻出来,吧嗒吧嗒地跟着他们两个人跑,但又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无论沙蛤怎么逗它开口,它就是不吭气,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沙蛤。
看它垂头丧气的样子,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
值日官好像选定了一些少女,将她们和烧过的首饰集中起来,朝前面带走了。
“接下来又要怎么样?”云胡不归继续冷笑,“你们河络都是技巧高超的铸物师,她们就不能在饰物上造假吗?” “这怎么可能?!”沙蛤震惊地张开嘴,看着云胡不归,似乎连往那个方向想一想都是无法理喻的行为。
“为什么不可能,神谕是什么样的你也不知道,是吗?” “不知道,但只要看到了,就一定会明白,神的文字不是幻术或者高超技艺可以冒充的。
”沙蛤痛苦地思考了一会儿后才回答。
“这些奇怪的法律从来没给你们造成困扰吗?听起来太不正常了。
”云胡不归说。
“你应该好好学习,火炉嬷嬷就什么都知道。
”沙蛤同情地看看云胡不归。
“我宁愿一无所知。
”云胡不归换了个话题,“你在害怕吗?” “我……一点儿都不怕。
”沙蛤说。
但是他的手在发抖,而且脸上流满了汗,从下午开始,他的汗就在不停地流,几乎把他体内的水分流光了。
云胡不归一定也看见了。
他们被人潮挤入了城门,远远地可以看到大火环的出发点上那艘闪闪发光的蛇辇船。
他们看见河络王熊悚端坐高处,盔甲明亮,披着金帛,胡须编成整齐的须辫,脸上还有彩色的妆,他一手扶着长刀,另一手扶着盾牌,看上去暮气沉沉,如同泥塑木偶,既没有表情也没有神气,没有气魄也没有活力。
那些商人带走了墨晶石,好像也带走了他的灵魂。
囚徒就被铁链扣在船尾。
对他们来说有利的是,需要接受审判的囚徒不少。
河络的法律条文烦琐细致,大至叛离真神,小至在驾驶将风时,吃带壳的花生或需要吐子的西瓜。
还包括对炉火做鬼脸,在神殿抽烟,在日落后在火环城的街道上跳舞。
有一条法律是禁止任何河络将点燃的烟斗给猫狗或其他任何宠物抽。
还有,如果用真牙去咬人,那只是简单的攻击行为,但如果是用假牙去咬人,那罪名将会罪加一等,变成严重攻击行为,这是因为河络造的金属假牙威力无比的缘故。
此外,还有随夜盐前往九原城的探游队,以及师夷,他们都被控通敌叛国,这是河络的大罪,可被判处死刑。
蛇辇船的终点会是地火神殿。
他们都将被带到烛阴神像面前,由河络王根据法令,一一发落。
云胡不归决心搞黄这次审判,他的计划很简单,混在游行队伍里,逐渐接近蛇辇船。
在这样的日子里,卫兵也会放松警惕,只要他能靠近船尾,就能偷偷地锉断锁链,在到达地火广场之前,把师夷带走。
“只要动作够快,就不会有人死亡。
”他再次宽慰沙蛤。
在夏末之舞的鼓点里,河络们舞蹈狂欢。
云胡不归和沙蛤随着人流慢慢地前进,等待适当的时机到来。
云胡不归很有耐心。
他轻轻地哼起了一首歌: 他带来一朵怒放的花 草原上唯一的一朵花 犹如火焰,彻夜长明 他问她:“你是否愿意把你的失落和悲伤交给我?” 她点头在床上躺下一朵花就可以证明 只有一次机会可以相见相爱 3 在火山下的矮人们狂欢的时候,一支队伍正停留在越歧山的山顶,象背上的乘者向下俯瞰。
火环城顺着火山口内壁开辟的那些廊道盘绕成圈,皆是灯火通明,石砌的羽蛇昂首怒目,双目中火光摇曳,就是一条昂首盘旋的火蛇。
细小的地震似乎更多了,如同细密的雨点,不断落在脚底的盘子上,让群山震动,但是乘者坐在高高的象辇上,微微倾着身子,丝毫不为所动。
他的身前是光着腿跨坐在象耳后面的象奴,身后屈腿蹲踞在象辇上的乌衣仆从,手里撑着青色的伞盖,全都像剪影一样动也不动。
“河络的舞蹈难道不是这个古怪世界的一个缩影吗?看着这些古板的小家伙,却能跳出如此富有想象力的舞,真是好看呢,我可以一直这么看下去——可是飞廉,我们的时间很紧迫了,是吗?” 乌衣仆从的面上看不出一点儿表情,也没有显露出一点儿听到问话的迹象。
云胡不贾却好像听到了他的回答,叹着气道:“我们还是被拖延了一段时间,大雨可是就要来了。
” 他扭头又问:“云胡不归没有归队吗?” 照常没有得到回答,但是云胡不贾的瘦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再次俯瞰被灯火映红了的火山口,然后弹了弹细长的指头,象奴挥舞刺棒,砸在象耳根后,披毛象嘶鸣一声,掉转头颅,开始了悠长缓慢但又不可阻挡的跋涉。
当头的大象用长牙和鼻子推开一条笔直的大道,他们的队伍犁开草木,径直钻入越岐山以西那一片茂密的丛林中。
所有的驼兽都被沉重的矿石包压弯了腰,在干渴的土地上留下了深深的踏痕。
“我们的战争不在这儿。
”云胡不贾微笑着对飞廉说,“这甚至算不上一场较量。
真正的大战就快开始了,你闻到那气息了吗?战争的气息。
” “我们闻风而动。
”木头人一般的乌衣仆从用微不可闻的轻声回答。
空中云气翻涌,雷声隐隐,迟到的季风终于到来了,干渴的越州北部将迎来第一场秋雨,其后将会是连绵不断的雨季。
大雨就要来了。
通往中州的路上布满破碎的山脊线和悬崖,险恶荒野之中,还横贯着多条河流,他们必须渡过丽麂河、宪翼河、方野河,以及注入菸河的大、小云台河,如果河水上涨的话,他们就要绕更多的路。
按照可以预计的速度,等这支商队越过雾气笼罩的岐西森林、锁河山,穿过殇阳关,再到达帝都盆地,需要消耗一个多月的时间,早已赶不上龙噙者筹备已久的大战了,但是青色伞盖下的云胡不贾看不出一丝担忧的神色,他倚靠在华贵丝绸铺垫的象辇上,眼望远山,露出难以捉摸的笑容。
4 在那一天的晚些时候,滚滚的乌云已经遮蔽半个天空,另一支队伍也在越西森林迷宫般的草茎和灌木中艰难跋涉。
这支队伍要小得多,只有两个人,因为要一路劈砍开草木才能前进,行进速度要慢得多。
“听,有水声,我们沿着溪流前进,速度就可以快很多。
”云若兮兴奋地说。
她甩开断折的树枝,轻轻一弹,就跃过一大丛密不透风的刺荆林,在空中舒展开身子,吧嗒一声落在水中,突然轻轻地“咦”了一声。
她的脚下,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正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水面上蒸汽缭绕,好像月下轻舞的歌姬。
云若兮疑惑地伸手探了探,水流好像一匹温暖的绸缎撞击着她的掌心。
水温确实变高了。
她顺着溪流向上游跑了几步,跳上一块巨大的山岩,放眼向前望去,不由得大吃一惊。
眼中所见,全是墨玉色的墨晶矿石,大如磨盘,小如算骰,密密麻麻,一座座连绵的小山丘般堆开,填满了半座山谷。
大量的墨晶石滚入河中,在水下发着微光,将溪水的温度提高了好几倍,一些垂死的鱼虾噼里啪啦地在水面上蹦跶,溅起星星点点的水光。
云若兮伸手捞起一块滚到脚边的小墨晶石,那是块橄榄形的小石头,墨黑如漆,但对着月光细看,内中却有星星点点的绿色火焰在闪动。
没错,就是刚从火环城地底下挖出的矿石。
按照人族的账目计算,这些矿石富足得可以买下一座小城镇,也可以装备一整支军队,但此刻它们却被弃如敝屣。
“出事了?”她的同伴在后面问,踏着水走了过来。
那是个腰杆笔直的河络老人,腰上插着一把长长的刀,双手藏在宽大的灰色衣袍里,背上负着一个大包裹。
他像猫科动物一样悄无声息,就仿佛一片没有重量的影子行走在水面上。
老人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得也吹了声口哨。
“云胡不贾把他的货物卸在了这里,全不要了?”“他要跑。
” “对,他要逃跑,而且要越快越好,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点了点头,抬头从溪流上方树冠的间隙里向上看。
深墨蓝色的天空里,暗月正在缓慢地升上中天,好像天神威仪的暗黑瞳孔默然无声注视着大地,但这世界又不是全然无声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拨动天空的琴弦,不可抗拒的低语回荡在云间,震动了望月人的心灵。
老河络猛地甩开凝视月亮的眼睛,说:“我们得尽快离开这儿。
” 如此众多的墨晶石堆积在此,已显威力。
四周的树木获取了晶石的能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生长,藤蔓翻滚,野草疯长,一些巨大无比的树冠正在升上天空。
在他们的脚边,一些细长的独伞菇拱开地面,它们通常不过是拇指大小的菌类,但此刻,一会儿工夫就长得比河络还高,这座森林将会变成一片怪异之林,所有的生物都会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等到孢子成熟,更会随着季风散布到整个越州北部。
“这里完蛋了。
”老人说。
背上的包裹动了一动,原来是名小河络。
“这家伙醒了。
”老河络说着,将背上的重负放了下来。
那小孩仰天躺着,露出一头乱蓬蓬的浅栗色头发和满是伤痕的脸,却是那天在野牛门摔入地下河的阿瞳。
阿瞳睁开眼睛,愣愣地看着对面的人,迷糊了一阵,突然想起什么,大叫了一声:“布卡,她们呢?” “她们是谁?”老布卡嘿嘿一笑,解开腰上的水葫芦,递给了他,“我们从透水河下游把你捞了上来,你全身是伤,已经昏迷两天了。
” 阿瞳抱着水葫芦,愕然向四面张望,墨黑色的森林和覆盖在头顶上的巨大树冠,与他所熟悉的地下城市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这……这是在地面上吗?”老布卡微微一笑。
“阿络卡,还有师夷,她们有危险……我要回去。
”阿瞳语无伦次地喊道,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刚迈出一步,就大叫一声,歪倒在地。
布卡叹了口气。
阿瞳伸手去摸自己的脚,只碰了一下,就痛得哭出声来。
老布卡淡淡地说:“你的脚踝断了,回不去了。
” 阿瞳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喊:“这不可以,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救她。
” 布卡从腰后面抽出一杆长烟斗,一边打火一边沉思着说:“你这家伙虽然笨,但手比脑子快。
当不成铁匠也许是件好事,你会成为一名武士,也许是刺客,嗯,也许是比较呆的那种刺客……你说什么?” 他探寻地望向自己的伙伴:“更或者……会成为一名影者?”云若兮点了点头。
“影者?不太可能,”布卡沉思半晌,咬住烟斗摇了摇头,“影者身手是要敏捷,但他们需要头脑更甚。
呸,这小子不行。
” “我不知道什么是影者,”阿瞳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说,他猛擦了把眼泪,“布卡,你能送我回去吧?那里的人有危险,我们得去帮他们!”他捏着自己的脚,满头大汗地向西爬了两步。
云若兮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你有不同意见,我已经知道了。
”布卡不理云若兮,蹲下身子,仔细地端详阿瞳的脸,好像某个河络工匠动手前评估摆放在眼前的粗坯。
“布卡,我自己站不起来,你能帮我一下吗?” “我已经帮过了。
人力有穷尽时,我们谁都无法对抗星辰的意志。
不如反过来这么想想,创造之神把你送出这座注定要死亡的城市,定然蕴含深意,跟我走吧,”布卡很勉强地说,“既然云若兮看中了你,她就会开始训练你,直到把你变成一名影者,向某个人交出你的影人锥。
” “我不知道什么是影者,”阿瞳说,“我是一名铁匠……你会帮我回城里吗?”“就算回去,也是徒劳。
” “铁的软硬,要锤打过才知道。
”阿瞳用一句铁匠谚语反驳说。
他看看布卡,再看看云若兮,明白他们不会帮自己了,于是掉转头,努力向死火山的方向爬去,一路费力地推开灌木和蓍草,在草地上压出一条歪歪斜斜的印子。
布卡也不拦他,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抽完一袋烟,看了看运行到天顶上的星辰,再回头看看草地上延伸出去的印迹。
“爬得还真远。
”他赞赏说,同时侧耳倾听风里的声音,“地火已经被唤起了,我们要尽快离开。
时间不多了。
” 他扇扇手掌,把烟斗里冒出的最后一缕烟吹散。
“我们还要尾随云胡不贾的商队走上一阵,也许还要去探访一下夜沼,那里有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可不能再带着这个瘸腿又不听话的小子了。
走吧!” “就这样把他留在这里吗?”云若兮不忍心地问。
“没错,留在这儿,他可能会死,但我们已经帮过他了。
除非这小子已经是一名影者,我们才可以带他一起走,但他不是。
” 灌木丛里的呻吟声已经渐渐低落。
“除非,你愿意为他做更多……” “我愿意!”云若兮生气地咬着嘴唇说。
“你还是老样子,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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