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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陷之死地然后生(2/3)

”有宫女发现了我,言语无措的瞪大了眼睛。

郭圣通闻声蓦然转身,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我,隔了许久,她突然高声怒喝:“代?n――” 我咬着唇,倔强的含着眼泪,慢慢的在她面前跪下:“求皇后恩允,留贱妾在殿内照看陛下!” “陛下不需要你照看!”像被踩痛了伤处,她厉声高叫,平时那么高贵端庄的面具正在一点点的崩溃。

她用手指着我,面色惨白,双目发红,手指不断颤抖“还请贵人自重!” 我怅然落泪。

自重!我当然清楚自己的身份!这十几年来,我每天都在努力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在这个皇宫里,我只是个侍妾,郭圣通对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至少我们都在努力不剥下对方最后那点维持自尊的面具,彼此保持着面上应有的融洽和礼节。

但是 这个时候,我不想离开!即使我不够身份,不够资格,我也要留在他的身边!这个时候的我,已经没办法自重! “咚!”“咚!”两声沉闷的捶击,在愁云惨雾的广室中,仿佛劈下一道惊人的闪电。

“咚!”“咚!”郭圣通僵硬的扭转头,太医令惶恐的说:“陛下乃中风发疾,臣等无能,只只能尽人事,听听天命” 我只觉得两眼发黑,险些瘫倒在地上,那捶击声更响,如同敲在我心上一把鼓槌。

骤然间,边上“扑通”一声,郭圣通仰面摔倒,竟是承受不住打击,晕死过去。

众人惊呼,殿内一通忙乱,趁着众人忙于抢救郭圣通,我手脚并用的爬到刘秀床前,那些看顾的太医不敢拦阻我。

我泪眼模糊的爬到床头,赫然发现刘秀直挺挺的仰面躺在床上,两眼睁得老大,口角微斜,发紫的唇瓣不住哆嗦,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他就这么神情木然的躺着,右手紧紧握拳,一下下的捶着床板。

“咚!”“咚!”我扑上去,强忍住那种撕心裂肺的痛,颤抖的用双手包住他的右手,那手一阵挣扎,这一次却是重重的砸在了我的指骨上。

泪流满脸,我紧紧用手握住他的手,痛哭:“秀儿!别这样” 手一顿,挣扎的力道消失了。

我哭着将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是我,我在这儿” 他的眼珠左右移动,很快找准焦距,对上我的视线。

我看他面上肌肉僵硬,似乎根本无法做出任何表情,不禁又惊又痛,失声恸哭。

手中微动,他的手指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背,我睁开眼,泪眼模糊的看着他。

他就这么看着我,虽然面无表情,然而那般柔软而疼惜的眼神,却让我更加肝肠寸断。

“为什么会这样?”我抚摸着他瘦削的脸颊,心里痛得阵阵痉挛“我宁可躺在这里的人是我。

” 泪眼婆娑,眼泪不受控制的滴上他的面颊,我慌乱的替他拭去,却终是忍不住抱住他嚎啕:“别丢下我!求求你留下来,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他表情木钝的望着我,眼睛眨动,一滴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无声的滑落。

我哭得愈发伤心欲绝,他的胳膊没法举起来,可是右手却紧紧的攥住了我的手指,很用力,很用力的攥紧了。

“让她出去”身后喘吁吁的响起一个微弱的声音,郭圣通在刘?的搀扶下挣扎着扑到床前,指着我“出去!” 于是三四个小黄门围上来拉扯,我拼命抱住刘秀,歇斯底里的哭喊:“我不走!我不走!” 那些小黄门怕拉扯间牵连刘秀御体,所以都不敢使力,郭圣通直气得脸色发白,靠在儿子肩头,颤巍巍的叱道:“不成体统你、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我哪里还顾得上那些虚礼,这会儿我只知道刘秀就是我的命,要我离开他,就是要了我的命。

我抵死不从,正闹得不可开交,门外忽喇喇闯进一大批人来。

不等郭圣通反应过来,当前已有人疾步向前,在她跟前跪下叩首:“求母后开恩!念在阴贵人服侍父皇一场的份上,求母后让她留下侍奉吧!” 郭圣通扶着额头,身子不禁晃了晃,于是刘阳再拜:“求母后开恩!” 刚刚闯入的皇子皇女中随即走出刘苍、刘荆、刘义王、刘中礼、刘红夫,刘衡六人,齐齐跪于刘阳之后,齐声哀求:“求母后开恩!” “母后,你让我娘留在爹爹身边吧!衡儿以后一定听母后的话,做母后的乖儿子!”年方四岁的刘衡怯怯的膝行上前,扯着郭圣通的裙裾,半是哀求半是撒娇的说道。

郭圣通紧闭双唇,只是不答。

刘衡急忙招手:“哥哥姐姐们快帮帮忙啊,你们也求求母后好不好?我娘都哭了,不管我有多调皮,她从来都不哭的哥哥姐姐” 一旁伫立的刘辅等人面面相觑,无所适从,不知进退。

刘衡最后无奈的指向最边上被刘英牵着,正在津津有味的吮着手指的刘京,一副急得快哭出来的表情:“弟弟你来,你过来”见刘京不理他,他很生气的走过去,一把将他拖到郭圣通面前,把弟弟使劲摁趴在地上“快给母后磕头,求母后别骂娘了” 目睹这一切,我既心疼儿女,又悲恸刘秀,心里只觉得百转千折,已尽数碎成齑粉。

喉头哽咽,无法言语,我泣不成声的握紧刘秀的手。

“母后,父皇的身体重要,暂且不必计较逾礼之事吧。

”终于,刘?小声的开口求情。

郭圣通痛苦的闭上眼睛,默默的流下伤心的泪水,她的双手紧握成拳,指骨发白,不住发颤。

整间殿阁内的人都在等待她的最后命令,我掉转头,看向刘秀。

那双灰褐色的眼眸黯然的流露出哀伤的气息,我知道他一定能明白我现在的决心,就如同我能明白他承受的痛苦。

“大司马殿外求见!”代?n熟悉的细长声线在门外响了起来,引得殿内一阵骚动。

我伏身在刘秀额上轻轻落下一吻,贴耳窃语:“我说过的话绝对说得出做得到,你若不在,我必相随,天上地下,誓死不离。

你别想甩开我,知道么?” 这句话才说完,也没听见郭圣通有什么答复,就见吴汉一身戎装的带着窦融、戴涉二人走进殿来,武将出身的吴汉甚至连腰间的佩剑都不曾摘去,眨眼功夫便昂首阔步,雄赳气昂的来到床前。

三公齐聚,郭圣通显然没有料到会突然出现这么一幕。

刘秀的病情尚未向外公布,按理朝臣不该有所知觉才是。

“大司马臣汉,叩见陛下、皇后娘娘!” “大司空臣融,叩见陛下、皇后娘娘!” “大司徒臣涉,叩见陛下、皇后娘娘!” 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异常紧张起来,任是再白痴的人也能感觉出一些不对劲。

三公之中撇开戴涉、窦融暂且不说,吴汉身为大司马,手中却还掌握着数十万的兵权,况且此人行军打仗,向来奉行屠杀血洗,声名远播,无人不晓,此时贸然携剑出现在皇帝的病床跟前,怎不令人胆战心惊? 刘?下意识的往父亲的床前挪了挪,略略挡住吴汉的视线。

我抬头瞟了眼皇太子,这孩子心存仁厚,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和立场,至少他心里还是惦记着自己的父亲。

郭圣通不出声,不知道是不是吓得没了主见。

按礼三公向皇帝行礼,皇帝原该离座起立,受礼后由侍从唱:“敬谢行礼。

”方算成礼。

可这会儿刘秀别说起身,他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代?n在边上左顾右盼,一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模样。

事到如今,我也无所谓再做一件逾越的事,心里嘘叹着,从床前站了起来,哑声开口:“陛下圣体违和,诸位先请起吧。

” 吴汉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从地上起身,我命人端枰赐坐,三人均婉谢。

吴汉详细的问了太医令病情,窦融与戴涉听后均是一脸肃容,面色不佳,唯独吴汉不以为然的嗤笑:“臣以前也曾得过这等毛病,风眩而已,只需自强,当可痊愈。

” 听他说得不似有假,可口气却又似乎太过轻巧了些,让人将信将疑。

“陛下也不需吃什么药,只需要驾车出去走走,当可恢复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眼见得郭圣通面露愠色,我心有所悟,壮起胆子说道:“陛下口不能言,手尚能持笔。

” 吴汉虎目一睁,眼底精芒绽露,我并不躲闪,始终不卑不亢的与他直颜面对。

最终他嘴角轻扬,似笑非笑的说了句:“那便请陛下笔书示下。

” 代?n反应最快,我的话才说出口,他已命人备下笔砚,等到吴汉张口吩咐,一片木牍已递到刘秀跟前。

我抬眼示意刘?将刘秀扶起,我故意退开两尺,以免落人口舌,惹下矫诏之嫌。

刘秀虽然右手勉强能动,可手指关节毕竟仍不能灵活运用,我眼见他五指僵硬,形同鸡爪一样抓着笔杆,边抖边写,眼中满是痛楚之色,心口便跟着起起落落的抽痛。

苦挨了十多分钟,叭嗒一声,笔杆从他手中滑落,刘秀终于闭了闭眼,额际的汗珠已经将鬓发浸湿。

天知道这十多分钟,他要强忍多大的痛楚,他一写完,我再也克制不住的冲了上去,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郭圣通自恃身份,反倒不能向我这般无礼放肆,她挺直背脊,长身而立,面上敷的铅华早被泪痕弄花,可这一切却无法折损她的形象。

骄傲、高贵、美艳、雍容、端庄,她做到了一个皇后应有的礼数,而我,却远远逾越了一个贵人应守的规矩。

如果可能,我甚至不要做什么贵人,更不会稀罕做什么皇后,我只想和刘秀二人,守在蔡阳的那三间小夯土房里,安安稳稳的渡过余生。

我只要他,我的秀儿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吴汉将木牍递给窦融、戴涉阅览,而后不疾不徐的对郭圣通禀告“陛下认同臣的意思,打算御驾出宫离京,回章陵养病。

” “什么?!”异口同声的,郭圣通和刘?不敢置信的发出一声惊呼。

吴汉道:“陛下命阴贵人随行,皇后娘娘留在宫中主持掖庭内务” “这这怎么可以!”郭圣通慌道“陛下的病况如此凶险,轻易挪动不得,又怎能奔波如此长路?太医令,你说,陛下” 太医令嗫嚅不敢答,窦融将手中木牍递于郭圣通,她犹豫了片刻,才伸手接过。

我没看到木牍上究竟写了什么字,但我相信吴汉所言不会有假,因为郭圣通在看清木牍上的字迹后,神情大变,那副表情虽说不上咬牙切齿,却也恨不能将木牍捏碎。

我所认识的郭圣通,无论在何时何地都非常自律,能够克制自己的情感,保持理智和冷静。

今日连番失态,想来也是因为刘秀的突然病危才让她失去了理性的思维。

“陛下!”她呆愣片刻后随即跪于床头,苦苦哀求“陛下你不能拿自己的身体涉险啊,你的病唯有靠太医们合力诊治才是良策” 刘秀用右手轻轻拍了下床板,张开五指,冲她摇了摇手。

郭圣通顿时语噎,满腹委屈最终化作点点清泪,她瘫软的伏在床上,埋首低咽哭泣。

求医 初夏的风带着一股青草独有滞涩的香气,迎面吹入宽敞的车厢。

风是暖的,车舆微摇,刘秀闭目安静的躺在车内,头枕于我的双腿上。

我怕他吹风着凉,于是伸手去够帷幕,想将卷起的车帘放下,却始终差了些距离。

养了大半月,宫中延医无数次,却仅能靠大量的药物暂时控制病情不再恶化。

刘秀被病痛折磨得面容憔悴,眼窝瘀青,皇后与太子党人毕竟在朝中有些分量,在他们的影响下,出行计划一度被中断,言语无绪的皇帝被当成傀儡似的摆弄,整天灌以无止尽的汤药,那段日子简直生不如死。

这样活生生的拖了二十多天,朝廷上大部分臣僚似乎已放弃希望,甚至其中有些人暗中打起了奉立新主的念头,一时间,郭氏外戚势力大涨。

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失语多时的皇帝突然恢复了说话能力,虽然口齿不是很清晰,但说话条理分明,交代事情时也绝不糊涂。

将京都朝政的事宜做了简单的安排后,重病未愈的建武汉帝毅然下令出乘南巡,这一次任是外戚、皇后党众再如何想方设法的阻止也已无济于事。

我向后倾倒上身,努力的伸长胳膊,用手指去撩拨车帘,一连试了几次却都没能成功。

“把我放” 我吃惊的回头,刘秀正睁着眼睛,眸底盛满笑意的瞅着我。

“醒了?”我赧颜一笑,竟像是个被人无意中窥得心事的少女般,不好意思的嗫嚅“我怕你着凉。

” 他眯眼一笑,哑声:“扶我起来。

” 我一手托着他的脖颈,一手托住他的腰背,将他扶了起来。

正觉得腿麻,身边“呕”的一声,刚刚坐起的刘秀身子歪侧向另一边,低头呕吐起来,车内顿时充满了一股醺臭酸腐的气味。

“秀儿”我一把扳过他的肩膀,他吐得掏心挖肺,许是被未吐尽的污秽呛住了气管,顿时面色发青,喘气如风箱,边吐边咳,样子十分狼狈。

我心疼得眼圈红了起来,顺着他的气,不停的拍抚着他的背“头晕不晕?晕不晕?你再坚持一天,明天明天我们就到偃师了” 刘秀没有答复我,面色却是越来越难看,喉咙里嗬嗬的发出粗重的抽气声。

眼见他喘不过这口气,人便要就此晕厥过去。

我来不及多想,快速捏住他的双颊,吐尽胸中浊气,然后对准他的嘴吸了下去。

过了片刻,我将头偏向一侧,将吸出的秽痰吐到一边。

这时车外随侍的代?n、纱南听到动静后放缓了车速,正探头进来张望,见此情景,不由都呆住了。

“拿水来。

”我吐了两口唾沫,将恢复自主呼吸的刘秀扶靠在软垫上,因为怕他再恶心泛吐,便小心翼翼的将他的头稍稍偏向一侧,避免呕吐时再呛到自己。

刘秀一直不说话,眼睑无精打采的耷拉着,也不知有没有清醒过来。

“贵人,水”代?n低低的唤了声。

我看也没看,回手从他手中接过木?d,凑到刘秀唇边:“喝点水,润润喉。

”喊了几声都没回答,我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滑入颈脖,刘秀的脸色雪白,嘴皮干裂翘起。

刚才他吐得厉害,我怕天热造成他脱水,于是想了想,将木?d递到自己口中,含了水,漱口,然后吐掉。

一?d水都被我用来漱口,完了我见纱南提着水壶傻愣愣的毫无反应,便从她手里接过陶壶,直接捧着水壶喝了口,等喝到第二口的时候,却并没有咽下,而是侧过身伏在刘秀身上,嘴对嘴的喂了下去。

这样喂了三四口,忽听车外响起一片呜咽,原来车辇已经停下,车帘未闭,车外有宫人瞧见,竟是禁不住掩面哭了出来。

纱南平素一贯冷面,这时候也不由动容,眼圈微微发红。

我无暇顾及他们的情绪,扶着刘秀挪到干净的一侧:“把车内整理干净。

” “诺。

” 我跳下车,让那些黄门宦臣爬上车去侍弄。

站在田野里举目四望,这里离雒阳其实并不远,我们赶了两天,却并没有走出多少里路。

刘秀的病情一直反复,跟来的太医除了煎药、熬药、温药,其他什么用都没有。

“离偃师还有多远?” “跑快些,一个时辰。

如果走走停停,大约得夜宿,那就明儿才能到了。

” 太阳已经西沉,要不了多少时间便会沉到地平线下,到时候夜路肯定不好走。

四下里无风,我站在旷野里,却感觉像是置身在封闭的闷罐子里,憋屈得透不过气来:“偃师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贵人要的人晌午已经到了偃师,只是”纱南面现一丝难色“那老头脾气倔得很,上门去请时我们的人与他发生了些口角,他原不肯来这事是贵人下了死令的,河北的影士不敢怠慢,无奈之下便绑了来。

” 我淡淡的“嗯”了声,纱南说话十分谨慎,大概以为我听了会发火,却没料到我反应如此平淡,不禁诧异的瞄了我两眼。

我回头张望,看他们把车队整理妥当,于是很简略的说:“催马赶路!一个时辰之后我要见到那人!” 说完也不理会纱南是何表情,径直走向马车。

车内的布置一应换了新的,只是刚才呕吐后的酸腐气味仍未能消散,车厢一角安置了薰炉,袅袅青烟带着股馨香正飘散开来。

我皱了眉,这股香气可能会引起刘秀的敏感与不适,于是非常不悦的将薰炉直接抄起来扔到车外,咣当一声,也不知吓没吓到车外的人。

正觉得心里不痛快,身侧响起一个熟悉的轻笑:“还是那么暴躁。

” 闻声吓了一跳,我扭头惊问:“把你吵醒了?” 刘秀躺在车内,头枕着木漆枕,脸侧向我,面带疲惫的微笑:“没睡一直醒着” 我俯下身去,将他凌乱的发丝拨到一旁,细细的梳理:“我让他们加快速度,一会儿跑起来我担心你身子吃不消,倒还不如” 他举起右手握住我的手,很用力的捏了下:“醒着看看你多陪你一会儿” 我捧着他的脸,一阵儿心酸:“那你忍忍。

” “嗯。

”说话间,车速加快,车厢左右摇晃,即使是造价不菲、工艺最好的御辇,也不能够完全避震。

飞速奔驰下的车辆,摇晃的程度足以使一个身体康健的正常人晕得七荤八素,更何况是刘秀这样奄奄一息的重症患者。

我将他紧紧的搂在怀里,他不说话,甚至连一声低微的呻吟之声都没有,让人感觉也许他已经被震晕了过去。

“我不会让你死的”我神情恍惚的呢喃。

“嗯,我不死。

”紊乱的气息,强忍的吐气声,他微弱的声音像是黑夜中升起的一点星芒,给予我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无比强悍的支撑起我那颗早已脆弱的心“不――死――” *** 四月初二,銮驾夜宿偃师。

馆舍庑廊上的灯在夜风中变得冗暗不明,树枝的阴影投射在紧闭的门扉上,摇曳着张牙舞爪的狰狞,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

我命人打开门上的锁,推门进去,但见室内萧索,只简单的搁了一张床,一张案,几张蔺席。

案几直接搁在床上,一位长须老者,佝偻着背脊,正趴在案上吃力的眯眼写字,他写得极慢,落笔迟疑,且频频出错,不时用小刀将写错的字刮掉重写。

门打开时,他只是凑着烛光向门口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却并没有在意我的出现,仍转过头继续冥思该如何落笔。

时隔十六年,我本也没能料到他还能活于世上,看到他的一瞬间,似乎许多尘封的往事便不由自主的被重新翻启。

那一刻,我站在门口,竟有了种怯意,不敢再近步干扰。

纱南从我身边走上前欲先招呼,被我一把拽住胳膊。

终于,我深深吸了口气,拖着沉重的脚步上前,走到床前,扑通跪下。

“哦?”床上的老者倾身相顾“这是谁啊?何故行此大礼,老夫受不起” “妾身阴丽华,恳求程老先生宽恕怠慢无礼之罪!” 床上老者没有立即表态,我跪在地上,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感觉心里的伤痛也一点点在反复翻搅。

“原来是贵人请起吧,莫要折杀老夫了。

”他行动迟缓的从床上下来,我随即捧起身侧的草鞋,恭恭敬敬的套在他的脚上。

他慌忙缩脚,惊呼:“你这是做什么呢?” 我不容他退缩,固执的替他穿上鞋,口中只道:“旁的且不说,先生乃我故交,是为长辈,理当如此。

” 他脚踩实地,跺了跺脚,连声叹气:“没想到十余年不见,你高居尊位,居然还能记得我等故人。

也罢,也罢你且请起。

” 我不肯起,仍是跪地求道:“求程先生救我夫君一命!妾身愿以身代命!” 程驭颤巍巍的扶我起来,我执意不肯,他年老体迈,根本拗不过我,只得喘吁吁的道:“老夫年岁大了,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 我心里一酸,烛光下这位年过古稀的老者,满面褶皱,两眼浑浊,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显然底气不足。

我心里刚刚升起的那点希望,喀的声碎裂开,只得含泪颤道:“先生神技,但求一试。

” 事到如今,死马当活马医吧!如果刘秀有什么不测,我也万万不可能独活。

“唉。

”他长长的吁气“果然被子陵言中,他这家伙溜得快啊,撇下老夫唉,也罢,既来之,则安之。

老夫姑且一试,姑且一试” 我重重的磕了头,这才含泪起身,他笑眯眯的望着我,脸色这才变得和蔼起来。

我知道强行掳他来偃师,此等做法毕竟有失妥当,不觉羞愧的红了脸。

他细细的看了我两眼,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没想到唉,不说了,不说了,这就请贵人带老夫去觐见陛下吧。

” 我忙扶着他的胳膊,搀他出去。

眼见程驭从床上摸出一根木?剩?拄着颤巍巍的走三步歇一步,我心里顿时又凉了半截。

黎阳 程驭年纪虽老,医术却要比我想象的精湛,想来这十六年不仅仅只在江边垂钓,隐世不出的同时,他对医术的钻研也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更胜往昔。

刘秀显然没能认出眼前替他医治的老头便是当年在河北下博指路的“仙人”时隔太久,一面之缘的记忆早已模糊,更何况程驭比起当年“仙风道骨”的风姿,现在的样貌,更似垂垂老朽。

岁月在我们每一个人身上刻画下深刻的痕迹,每一笔都是如此的清晰和残酷,丝毫没有因为个人身份的不同而稍加留情。

刘秀的情况在一天天的好转,经过程驭的施针用药,病情已相对稳定。

他的言语已如常人,只是行动上仍有不便,中风造成的手脚麻痹,使得他左半身一度瘫痪,如今在程驭的悉心治疗下,也正在慢慢恢复知觉。

我已忘了自己曾暗自流了多少眼泪,程驭仍如当年一般,用药急且猛,刘秀虽然康复有望,但这其中所受苦痛,却比死还难受百倍。

病痛折磨得他夜不能寐,夜里我爬起来替他翻身,总能见他疼得满头大汗,却咬牙不吭半句。

当我哭着问他,既然疼,为什么不喊出来?他却说怕吵醒我。

自那以后每天夜里起来,我再没见他醒着,总是安详的闭着眼沉沉入睡,低鼾起伏,状若酣然。

然而熟悉如我,又怎么没有觉察到,他疼得微微打颤却极力克制的细微表情。

我懂他的良苦用心,所以在替他翻身,揉捏腿脚的时候便假装不知情,眼泪在我眼眶中打转,我却得强忍着不让它落下,这种滋味,只有他和我才能体会到其中包含了多少心酸。

这一日天气清朗,我用轮椅推他到庭院中赏花,他精神极好,指着荆棘杂草中的一株不知名的兰草与我讲解。

可我的心思并不在这上头,他讲了好一会儿,我真正听进去的却没几句。

终于,我的愣忡换来他一声低叹:“如果真要出事,也不是在这里长吁短叹便能解决问题的。

” 我一凛,回过神来。

刘秀坐在轮椅上,难掩憔悴的面容,带着宽仁的微笑,只是眼神十分睿智明利。

这让我想起那个临朝的建武汉帝,而非一个病痛缠身的中风患者。

我跪在他面前,头枕在他的腿上,低声呢喃:“如果我说一点都不担心,那是骗你,也是骗我自己。

” 他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低沉的笑:“太子留在京里,朕也甚是想念。

皇儿们皆有争当孝廉之心,也应为天下表楷。

这样吧,传诏他们从驾南巡” 我倏地抬起头,愣愣的瞅着他。

刘秀看着我,含笑点了点头,目光清澈。

他果然不愧为一朝天子,虽然病了,对于政治的敏锐却一点都没有降低。

皇帝病重,独留皇后与太子在京中坐大,独揽朝政,总有一日会惹出大麻烦。

虽说京都有吴汉坐镇,却终不是长久之计。

如果雒阳当真发生异变,只怕面临这场惊天动地的变乱,我们也唯有眼睁睁的看着,鞭长莫及。

到那时,也许恢复健康的刘秀有朝一日还能有翻云覆雨的手段将这场动乱重新拨乱反正,但是当异变发生之时,我儿刘阳只怕已难逃一劫。

“皇子从驾不是不可,只是”只是皇太子若从驾,以我们现在的精力,谁又能镇得住刘?他们?郭氏外戚的人脉与势力如今即使称不上权倾朝野,也难保不会渗透到皇帝身边。

刘秀淡淡一笑,手掌一翻,掌心露出一块金铜饰物,形同虎状,虎身用金丝刻制铭文。

他将这半枚虎符放到我手里,轻轻说了三个字:“黎阳营。

” 我心头剧震。

建武六年合并郡国时,朝廷曾改革地方兵制,裁减并改善了郡兵的征调制度,全国一统后,撤销郡常备军,将原来地方上的一些营改编为长期驻守军。

这其中为保雒阳、长安两京安全,分别在黎阳、雍县东西两地设置军营――黎阳营位属冀州魏郡,集幽州、冀州、并州三州精兵组建,驻屯黎阳,警戒黄河以北动向;雍营则是原先扶风都尉统辖的部队,驻守雍县,负责三辅地区,作为长安西部的军事屏障。

这两支军队都由中央直接指挥,算是天子部署的嫡系精锐兵力。

如果说我对雍营的军备实力还不是太了解,那对于那支驻扎在黎阳,专门针对河北势力而组建的黎阳营,却不可谓不熟知。

因为当年地方武装力量裁员时,阴家安置在河北的突骑军无处可去,考虑到作为外戚,蓄养如此一支精锐部队委实太过扎眼,于是在我接受影士组织后,便将这支由我提议,阴家花了无数心血培养出来的骑兵,以地方零散兵的名义,拆整化零的慢慢融入进朝廷设置的黎阳营中。

到如今,这种渗透已近十年,黎阳营中的一些将领,得力干将背后却仍隐藏着另一种身份。

我手中紧紧握着那半枚虎符,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终于稳稳落下。

其实如果没有刘秀这番提议,少不得我也已决定要破釜沉舟,动用黎阳营中的旧部,渡过眼下这个难关。

“你派个得力的人送虎符去黎阳,征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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