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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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往事似伤痕(1/3)

只要外婆愿意活下去，唐宓就好过太多。

外婆的主治医生是一名姓陈的女医生，精明干练，认真负责。

她告诉唐宓，根据以往的病例来看，被胡蜂蜇伤只要送医及时，一般都可以完全治愈，不留下任何后遗症。

但是因为被胡蜂蜇伤的大都是农民，支付不起昂贵的医疗费，放弃的情况也多，所以提高了死亡率。

这是唐宓头一次知道一场大病会如何摧残一个家庭&mdash&mdash外婆做了透析和换血浆手术，不过三四天时间，就已经花了五六万块钱。

外婆在宣州第一医院住下的第三天，唐卫东也回来了，他神色匆匆，还带着公文包。

唐卫东出现在病房里的一瞬间，病房里都静了下来。

唐宓祖孙二人一看就知其清贫，此时来了访客，且这名访客西装革履眉目疏朗，有秘书有司机跟随，只一眼就可以看出身份不凡，自然引人好奇。

他来的时候外婆刚刚做完了透析正在昏睡，没能见到面。

唐卫东眉眼中净是疲惫，却不肯坐下，一言不发地在病床前站了足足十分钟&mdash&mdash他低头看着母亲那已经肿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良久，握住了她的手，半晌之后，才轻轻叫了一声&ldquo妈，我来看你了&rdquo。

正处于昏迷状态的外婆听不到儿子的话，也无从回答。

如此英俊的男人面露哀伤之色，饶是医生们见多识广，也难免不为之动容。

他跟陈医生打听了一下情况后，只揉了揉太阳穴，道：&ldquo花多少钱都要救。

&rdquo 英俊成功的中年男人总是受到女士们的欢迎，小护士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就连陈医生的语气也缓和了几分：&ldquo唐先生，请放心，我们会尽力。

&rdquo &ldquo花多少钱都要救&rdquo，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让唐宓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不敢哭出来，只能着头，眼泪一颗颗砸在地上。

唐卫东转头看着她，好半晌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ldquo别哭。

&rdquo唐卫东轻拍她的头，&ldquo你看你这样啊&hellip&hellip像什么样子。

你到底是女孩子呀。

&rdquo 附在医院不过三四天时间，唐宓显得非常憔悴。

地到底是个女孩子，虽然生活苦楚，但大事经历得不多。

外婆这一病倒，她心理压力大，吃不下什么东西，自然面无血色。

晚上陪床睡在医院里，睡眠时间也不超过五个小时。

她带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和简单的生活用品出来，但医院的条件太有限了，没办法洗澡更没办法换衣服，加上平时睡在折叠床上衣服更是皱巴巴的。

如果有可能她也是想换衣服洗澡的，然而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是势利眼，住院的第二天，她问过护士哪里可以洗澡，被护士白了一眼，尖锐地讽刺她：&ldquo医院又不是宾馆，要洗澡回家去洗!家不在宣州就去找宾馆!&rdquo陈医生当时也在，呵斥了护士的行为，但也告诉唐宓，医院是有浴室的，却是职工内部的。

唐卫东问她：&ldquo带了衣服没有?&rdquo &ldquo先跟我离开医院，去我那里洗头洗澡，换身衣服。

&rdquo 唐宓摇头：&ldquo我要留在这里等外婆······&rdquo &ldquo听我的。

&rdquo唐卫东说，&ldquo外婆在ICU，大概两个小时内不会醒来，耽误一下不要紧。

&rdquo 陈医生也劝她：&ldquo跟你舅舅去休息一下，你都熬了几天了。

你外婆这边，不会有什么大事。

&rdquo 唐卫东住的地方离医院不远，开车不到二十分钟，还是在市中心。

司机开车把他们送到了小区的车库里，又取出了行李，送到唐卫东手上。

唐宓环顾四周，终于察觉了不对&mdash&mdash这明显是个有点儿年头的小区，视线所及都是五层小楼，怎么看也不是龚培浩说的&ldquo别墅&rdquo。

就算只有五层，小楼也有电梯存在。

她沉默地跟着唐卫东上到顶层，谨慎地跟着他进屋。

她有些疑心，李如沁是否会凶神恶煞地从屋子里蹦出来。

灯开了之后她放下心来，这屋子里除了他们舅甥二人的影子，没其他任何人。

房子不算小，但很空，客厅除了沙发、茶几、一台电视外，空无一物。

&ldquo这是哪里?&rdquo 唐卫东打开空调，解释说：&ldquo这小区是集团公司的房子，我住在这里。

&rdquo 唐宓自然不会认为舅舅只有一套房子，但她还是有些奇怪。

&ldquo明朗呢?&rdquo &ldquo跟着他妈妈住。

&rdquo &ldquo我一个人住。

&rdquo 唐卫东揉了揉额角，在沙发上坐下，顺手拿起了茶几上的一大本厚书翻看起来。

堆放书包的手些微一滞，她看到茶几上堆着厚厚一堆书，有英文有中文，有一本正摊开着，用红笔做了很多笔记。

唐宓低头看了几眼，发现是企业并购相关丛书。

发觉唐宓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唐卫东解释说：&ldquo公司正在并购一家英国企业，不看点儿相关资料不行。

&rdquo &ldquo哦。

&rdquo 她想，自己学金融专业，以后就明白了。

&ldquo你先去洗澡，走廊旁第一间就是。

&rdquo 唐宓从书包里拿出换洗衣物，在舅舅的提示下，找到了浴室。

这屋子大且空，但热水还是足的。

她蹲在水龙头下，久违的热水冲在她身上，她捂着脸小声哭泣起来。

她想，水声很大，可以盖住她的所有哭声。

半个月前，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一向讨厌的舅舅此时成了她的心灵支柱。

她是如此感激上天，她还有一个能撑住半边天的舅舅。

在四下无援的时候，能看到舅舅在自己身边，只这一件事情，就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如果不是舅舅在的话，光是巨额的医疗费就足以压死她，想到外婆躺在病床上却无钱医治的那个极为可怕的未来，她这些天来噩梦连连。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高一开学时，唐卫东跟她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了。

她当时刚刚到宣州上高中，舅舅找她见面，问她知不知道如果那篇新闻刊登出来，对他的事业有什么影响。

唐宓冷着脸没回答。

她觉得什么影响都是他自己活该。

&ldquo我知道你怨气不小，觉得我没照顾你们祖孙?&rdquo 唐宓说：&ldquo我不在乎你有没有照顾我，你也没那个义务。

但你对外婆不闻不问，就是不孝子。

&rdquo 唐卫东冷冷地说：&ldquo轮不到你插嘴。

我只问你，妈到底有没有说过我不孝?&rdquo 唐宓哑然。

外婆的确没说过舅舅的任何坏话。

&ldquo长辈的事情，你不懂。

不是我不照顾妈，是她不要我照顾。

&rdquo他最后说，&ldquo但是你放心，如果我妈出了什么事情，我会管到底。

&rdquo 洗了头洗了澡之后出来，她发现唐卫东已经煮好了面，并且还给她也分了一碗。

面条很清淡，连片菜叶子都看不到。

&ldquo飞机上吃了点儿，但根本没吃好，回来之后才觉得饿了。

&rdquo 唐宓瞪着眼睛看着唐卫东大口大口吃着面条，觉得有些不真实。

作为成功人士，他没必要在家里煮面条。

但她也默默在餐桌旁坐了下来，用筷子挑着吃面。

&ldquo你高考怎么样?&rdquo 说来也奇怪，经过这几日的折腾，半个月前高考带来的喜悦，就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如此遥远，以至于她连细节都记不太清。

她手里的这碗面条，也是这几日来她吃得最好的一顿了。

&ldquo还可以。

&rdquo唐宓很慢地吃着面条，回答时声音很轻，&ldquo我是全市第一。

&rdquo 唐卫东&ldquo啊&rdquo了一声，展颜大笑，看上去年轻了好几岁。

&ldquo我家还出了个状元啊，真不错。

要是姐姐还在，那多高兴。

&rdquo &ldquo嗯&hellip&hellip&rdquo &ldquo志愿填了吗?什么学校?&rdquo &ldquo京大的经管学院。

&rdquo &ldquo那是全国最好的经管学院，不错。

&rdquo &ldquo老师是这么说的。

&rdquo &ldquo我当年高考也不过是全县第二，只能上宁海的大学，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rdquo唐卫东微笑着说，&ldquo你高三的时候放弃竞赛选择高考也没做错。

&rdquo &ldquo能保送我也想保送。

&rdquo唐宓说，&ldquo但招办老师当时跟我说，通过竞赛保送，我只能念京大的数学系。

我不太想学数学了，所以放弃了。

&rdquo &ldquo数学是基础学科，学起来相对比较枯燥，找工作也难一些。

&rdquo &ldquo不仅仅是这样。

&rdquo唐宓想了想，慢慢回答，&ldquo要很纯粹的人才可以走到数学这座金字塔的顶尖，以我的资质，到不了那一步。

&rdquo &ldquo你一直很有主见，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这很难得。

&rdquo唐卫东赞许地看了她一眼，&ldquo不像明朗，被惯坏了。

&rdquo &ldquo明朗是个好孩子。

&rdquo唐宓说，&ldquo学习差一点儿也不要紧，开窍了就好了。

&rdquo 唐卫东苦笑：&ldquo这事儿我有责任，以前我工作太忙，没时间管他。

&rdquo 唐宓想，其实他也管不了吧。

&ldquo舅舅，明朗现在怎么样?&rdquo &ldquo他在国外，他妈妈让他出国游学去了。

&rdquo 吃了饭后，唐宓洗了碗，要回医院陪床。

唐卫东非常忙，一堆事务缠身，吃饭的短短时间，就有两个电话找他。

唐卫东给了她这套房子的钥匙，让她太累的时候可以过来歇歇脚，洗澡换衣服总是不成问题的。

唐宓接过钥匙，低声说：&ldquo谢谢。

&rdquo &ldquo我当不起你的谢谢。

&rdquo唐卫东的表情疲惫而平淡，&ldquo我不是个好舅舅。

&rdquo 唐宓轻轻说：&ldquo舅舅，你多来看看外婆。

&rdquo &ldquo我会的。

&rdquo 唐卫东第二次来医院的时候，唐宓正在给外婆擦身子，擦到一半，她醒了过来。

外婆看到唐卫东出现在面前，喃喃问：&ldquo你来干什么?&rdquo 唐宓觉得想哭，明明外婆的力气所剩无几，却还用在和儿子吵架上。

唐卫东低声说：&ldquo妈，我来看你。

&rdquo 外婆盯着唐卫东看了好一阵子，神情有些恍惚，半晌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ldquo你，我要出院，我不花你的钱，不孝子啊&hellip&hellip小敏被你害死了&hellip&hellip你让我死了之后怎么去见小敏啊&hellip&hellip&rdquo 小时候的事情她已经有些记忆模糊了，但她记得唐卫东偶尔回来时，外婆对他的态度和脸色都不太好，也总是不太愉快的样子&mdash&mdash好容易有一年关系缓和了一点儿，却发生了唐明朗跌破头的意外事故。

没想到，外婆数年不见舅舅，第一句说出来的话，居然是让他滚。

唐宓也有些意外，抓住外婆的手臂：&ldquo外婆，外婆，你别生气，舅舅只是来看你。

&rdquo 她掉转头，急急忙忙地说：&ldquo舅舅，不要和外婆生气······她说的是气话······&rdquo 唐卫东沉默地站在母亲的病床前，英俊的脸上浮现灰败的色泽。

&ldquo妈，你气我也好，不气我也好。

你要有事，我还是会管到底的。

&rdquo 唐宓压着外婆的肩膀安抚她：&ldquo外婆，别生气。

&rdquo 外婆的眼泪流了下来，打湿了枕头。

&ldquo你让我没脸见人啊······&rdquo 唐卫东慢慢握住了母亲的手。

&ldquo妈，我求你了，我知道，这些年是我不对，我没回来看你，我不是好儿子，但你别跟我怄气，好好养病······什么事情都是我不对啊······小敏不瞑目的话，就算要找，也是找我·····&rdquo 外婆闭上眼睛，混浊的眼泪滑下脸颊。

那之后，唐卫东差不多每天晚上都会来病房看外婆一次，每次在医院待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陪外婆说说话。

大部分时间外婆还是不怎么理他&mdash&mdash唐宓明白，外婆这还是心结难消。

唐卫东的事情大约真的很多，他的手机总是在响，他不得不一次次起身去走廊接电话，回来时唐宓总会看到他满脸疲惫，能充当润滑剂作用的，是唐卫东的一些朋友。

有时候，唐卫东的朋友也会到医院看望外婆，带来大堆大堆的贵重礼品和根本吃不掉的水果。

唐宓根本不知道拿这些礼物怎么办，问唐卫东如何处理，他说，贵重点儿的、对身体好的，就留下，水果之类吃不掉的，送给同病房的其他人，也可以和其他病人和其亲友们搞好关系，互相有个照应。

唐宓依言而行。

自从唐卫东出现在病房之后，唐宓明显感觉护士对她的态度好得多，大约也是知道这个农村老太太有个出息的儿子之后，再也无法对她们祖孙二人白眼相看，也尽量和善地回答她的问题了。

社会上有个很残酷的等式，有钱有尊严，没钱没尊严。

这个等式在医院里更显得冰冷，有钱就有命，没钱就没命。

外婆住在肾内科病房，病房是三人间，临床一位老大爷是尿毒症，没钱透析，准备回家等死。

他有一儿一女，都不愿意照顾他，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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