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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庆长 揭开丝绒布(3/3)

酱油和猪油给她吃。

这是童年印象中她唯一认为是美味的食物。

邻居说,这个独养囡犟头倔脑,没有父母真是可怜。

这些直直骨骨的议论,带来的不过是日益积累的心的紧缩和刚硬。

对人的戒备,莫名的敌视,对情感的失望、质疑和抗拒,当然不是一日之内形成。

事实上那是漫长的磨损和成形的过程。

15岁,她被百般无奈无计可施的叔叔送入寄宿高中,从此一直住在学校宿舍。

放假时也不愿意回家,无处可去,时常流落在街头、百货商店、图书馆、车站,只为在人群中获取一份热量和空间。

几乎没有其他选择,她开始恋爱,和高年级的男生。

庆长有天然的吸引力,也许来自她犀利而激烈的情感需求,对方无法不产生感应。

这样有时可以去对方家里过夜,比她年长的男子也会给予关心照顾。

她非常早熟。

生活缺陷无法克服也无法超越。

那年,母亲从深圳回来探望她。

住在她学校附近小旅馆里。

母亲面容没有太多变化。

连身裙,浓密漆黑云团般头发。

熟悉的属于母亲的气味,属于那个蹲在她床边哭泣的年轻女子,那年母亲26岁。

见面时,母亲36岁。

她再次离了婚,带着后来生的男孩还要再嫁。

强盛的母亲,生活对她来说,是一段段持续冒险的路程。

她总是走在路上。

在一家小餐厅里吃饭,无话可说。

庆长穿着学校制服,白衬衣蓝裙子,纤瘦冷漠。

过早恋爱和无所归属的生活,使她脸上有了成熟女子的表情。

坐在对面分明是一个陌生中年女子,她们已不了解彼此生活,为何再次相见。

母亲在生活转折关口,想起不幸女儿,以为可以彼此怜悯吗。

不。

她对母亲没有怜悯,就如同她从来不曾怜悯自己。

怜悯是带着鄙薄的。

她对人情已没有任何信任。

她一言不发,母亲被激起而愤怒,说,庆长,为何你这般对我。

母亲往日脾气没有更改,抄起桌上菜盘随手砸在地上,碎裂瓷片四处飞溅。

她冷眼旁观,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笑意。

激起对方强烈反应,即使是恨,也是感情存在的证据。

她要得到的就是这个。

她起身要走,被母亲拉住。

母亲坚持让庆长去旅馆房间。

她脱掉鞋子衣服,躺到床上,面对墙壁保持沉默。

她的确不知道要对突然出现的母亲说些什么,只觉得无由的深深的疲倦,就这样睡了过去。

凌晨时模糊醒来,母亲在背后拥抱她。

拥抱她的姿势,仿佛她依旧是幼儿,一只手切切抚摸她的头发、肩头、手臂,无限疼惜爱恋。

母亲克制的哭泣中,有内疚、哀伤或是一种无能为力。

对她自己的生活,对庆长的生活,一种无法推翻的屈服和挫败。

庆长背对母亲,一言不发装作入睡,看着光线暗淡的房间墙壁,无声流下的泪水湿透枕头。

心里想起5岁时临远夏季旅行的山顶亭子,伫立窗边的自己和玻璃中映出来的母亲。

她们生命中一只衔鱼跃起的白鸟已飞远不见。

生活在瞬间奋勇的奇迹之后,只余留下漫长的困顿。

但痛苦的时间,还是太久了。

久得没有至尽一般,久得看不到过去,看不到未来。

只有当下此刻难以煎熬只能强力支撑的失陷。

她是成年少女,已不是轻信奇迹需索承诺的天真女童。

内心有强烈冲动,想转身拥抱母亲与她一起哭泣,想对母亲说,妈妈,请不要再离开我,请带我走,带我去你的城市,让我跟你在一起,再不要分开。

但内心所有呼唤只化作静默的绝望。

她知道母亲对摆放在她们面前的生活无计可施。

而她自己,幼小软弱。

这样的卑微境地,她除了忍耐不能有丝毫兜转。

天色发亮,母亲起身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在背后再一次拥抱庆长,亲吻她头顶头发。

庆长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用全部注意力倾听对方离去的脚步,以及关上房门轻轻喀哒一声。

这声音使她的心脏碎裂。

她起身看到充满微明蓝光的陌生房间。

桌子上有母亲留下来的现金和一页书信。

她把现金塞入裙子口袋里,把书信蜷成一团直接扔进墙角垃圾桶。

她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在瞬间衰老。

一张成年女子的脸,上面有被雨水和失望击打出来的痕迹。

推开房门,走过旅馆通道。

如果曾经有过对孤独如此强烈的感受,此刻无可回避。

身体每一个部分都在被洞穿和碎裂。

这种四分五裂的意识,这种破碎,把她摧毁。

如同地球此刻再无他人,只有她自己。

她从未有过这样坚定的叛逆之心,要对抗这一切。

宁可把心关入铁笼,也将不再让任何人或事物来伤害她。

她以为不会再有爱与被爱。

即使无爱,仍旧要装作没有爱也可以存活下去。

这是一种对抗的决心。

热衷刺青,感受针尖在皮肤上穿刺的疼痛。

去偏僻危险地区,翻山越岭,长途徒步。

以肉身贴近天地,感受它的暴力和洗礼。

反复恋爱,与他人试图联结,执着渴求情感,丝毫不顾惜,自虐虐人。

打开全部身心,投入工作,竭尽全力。

尝试和实践一切手段,让生命成为一匹在河流中被反复捶打和漂洗的粗砺沧桑的麻布,直到它变得清淡通亮。

青春曾如此残酷剧烈。

遇见一同,结婚,迁徙。

获得机会离开不堪回首的小城。

她一直想打包过去,以空白身份重新开始,持有出发的希望,以理性和现实的行动超越生活束缚。

即使现实一次一次让人受挫,但从不屈服。

与清池的恋情,像一面镜子,让她再次清楚看到自我存在。

虽然她用力并且坚韧,内心对情感的畏惧和渴念仍未被治愈。

期待爱,需索爱,渴求爱,倚赖爱。

如同用力地抓捏流动的水滴,穿梭的风速,虚弱的自我,变幻的情感。

如同捕捉空中的花,水中的月。

这是早已被注定的虚空。

在日志里,她看到,原来他去法国带上了于姜。

他们同在巴黎。

期间于姜生日,他带她去南部度假。

她穿着他为她新购置的白色夏奈尔裙衫在漫无边际薰衣草紫色原野里拍下照片。

写下华丽句子,记录法国浪漫旅途。

即使清池对庆长说,因为他对她提出分手,她多次哭泣吵闹离家出走,但在日志里,她从不透露任何冲突心迹。

她故意忽略苦痛,强调愉悦,或者说,试图说服和确认自己拥有无限延伸感情的未来。

于姜以天性或伪装的单纯无知,继续谋取前途。

这是她的强大。

在某个角度上来说,她凭借这种强大打败了周庆长。

最起码,现在在法国与许清池在一起的人,是她而不是庆长。

庆长久久观看照片。

于姜年轻面容笑靨如花,她试图想象站在薰衣草田地边手持相机的清池,是什么处境什么心情。

他什么都没有告诉她。

以为她不知道故意隐瞒,还是觉得这本来就是与她无关的事情。

他再次选择逃避。

此刻,她只觉得内心冰冷安宁。

如果他与于姜一起,是逃避之后愿意隐遁的处境,她又为什么执意要让他分出立场。

不合适的人,怎么会在一起平安无事度过4年,并且是在彼此没有婚姻前景的现实之下。

不合适的人,不会这样难以分开。

这个少女单纯温柔,充满活力。

她不像周庆长这样暴烈执拗,并且质疑拷问男人。

她懂得取悦驯顺,这比什么都重要。

而她,一再逼迫他,的确好强,咄咄逼人,一意孤行,无法容忍他的平衡自保,无所作为,理所应当。

她不想取代于姜,更无可能取代冯恩健。

她要的只是确认。

确认他们之间的感情纯粹真实,互相隶属。

她的理想主义危险倾向,在这个离生命如此之近的男人面前,遭受崩塌。

她执意追究他对待这份关系的态度,哪怕只是一个姿态。

物质和世俗的一面,她没有野心欲望,唯独对感情所注重和维护的要求,是这样一种格格不入的骄傲。

在如此卑微分裂的模棱两可的现世,高傲和纯粹的感情何以存活,它注定被损伤、落空、挫败。

以前Fiona对她说,庆长,你注定孤独,因为你总是试图保持清醒。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不用说朋友,即使是深爱你的男人,都会困惑于如何长久与你相处。

你把洞察到的黑暗追究到对方和自己身上,从不原谅。

Fiona是正确的。

糊涂或者假装糊涂的人才是有福。

庆长宁愿在一段关系里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看不清。

但事实是,她看到太多,看得太清楚。

并从来都无法做到假装视而不见。

各种形式的关系,不过是包裹各自幻想和欲求的纠葛。

撇去虚假、夸大、期许、自我麻醉、贪恋、执着、妄想……还能剩下什么。

人与人的关系禁不起这般深入骨髓地盘问、挖掘、剖析、分解,真相从来都不悦人眼目。

自私软弱的人性,在厮打揪斗中,如镜子般对照映显。

以成人的形式孩童的内核需求包容照顾,需求承担付出,需求母性父性,需求天长地久,却各自匮乏陷落,无力愈合填补对方。

这关系的残酷性被逐渐过滤出来,最终把对方赶至角落,榨取出彼此小心潜藏的被保护的恶性和缺漏,就这样损毁到底。

在精神和肉体上依赖需求,超越现实种种。

但这种依赖需求,最终又被现实扑击。

这不能不说是人类情感所持有的天性缺陷。

如果以所缺陷和匮乏的轮廓相爱,不能相贴重合,只能是断裂。

我们向往和爱悦天上飞翔以及闪耀的东西,但我们只能站在地上。

庆长意识到她和清池的关系,注定的自相矛盾。

这样一种对现实的无解,一种毫无出路的绝境。

清池发来短信,或者打来电话,她不再接应。

只发过一条短信给他:我们彼此拖拉旷日持久。

我认定自己在感情不拥有中间路线。

我也看到你做出选择。

让我们各自平静存活。

不再联系。

发出之后,她更换手机号码。

他务必会继续寻找她,但找也无用。

他已不具备力气去承担和容纳她在他感情中的存在。

她对他来说,太重了。

他对她来说,太弱了。

只是如此而已。

她只要一份单纯的感情,一个单纯的爱人。

清池教她开放自己迎接另一个生命的能量和灵魂进入内心,这沉痛实践带来伤害。

他的肉身在世间不过如她一般千疮百孔地存在,软弱,贪心,推卸,逃避,无力承担。

即使她看穿他作为一个俗世男子所具有的矛盾百出的情感特性,即使她早已知道这段歧恋突破世俗规则难以被容纳理解,他们的关系里,有一部分始终超越其上。

冰天雪地陌生异乡,他千里迢迢赶赴她身旁。

凌晨在逼仄简陋的房间里醒来,看到手被另一双手紧紧交握,一刻也不松懈,从未有过的安全笃定。

世界再如何荒芜无边,脚下深渊不可探测,又有何关系。

她找到一处火源,靠近它,以火光照亮身心,暂时苟且偷生。

没有他,她孤立无援。

感情即便单纯强烈,在现实的严酷和客观性之前依旧处处碰壁,没有出路。

最终只能采取自保各奔东西。

无路可走,回到自己的身边。

只有在无爱的境地里,才能获得沉睡、治愈、休憩。

如果说这是自私,她早已看透自己和他人种种被妄想和幻觉所包裹着的自私。

就让这无解的自私进行到底,走向破碎。

除了冷眼观望被碾压而过的挫败和碎裂的自我的尸体,没有他途。

彻底撤离对他的幻想、期待和憧憬,同时撤离她对彼此人性的质疑和拷问。

一颗心,每天像被一只手紧紧地揪着。

疼痛,虚弱,不能自主。

一种从内到外的抽离和剥取。

无力感。

发不出声音,也不再思考。

身体,心,被压缩成单薄一片,只余下存活本能。

独自度过一个月。

默默无言,日以继夜对着电脑工作,吃很少的食物。

困倦到极点,衣服未脱,灌下半瓶酒,躺倒床上入睡。

无人对话,无人消解,无人分担,无人介意。

这不过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而她,除了以工作、酗酒、麻醉、忍受煎熬度日,已找不出其他任何方式可以失去清醒,对抗时间。

如果没有足够被磨炼过的心理上的坚毅,恐怕早已无法支撑。

她是对苦难可以做到麻木不仁的人,她一贯如此。

即便如此,呵,也只有被真正伤害过,或者伤害过自己的人,才会明了这种克制和沉默,是一种怎样的负荷。

整夜无法入睡,旧日记忆摧毁心脏,理性即使再清醒、自知、分明,感性在某些瞬间如洪水猛兽绝不相饶。

无望,对背叛和放弃的怨恨,对爱的渴慕,留恋,惋惜,悲伤,失落,激愤,勉强,无奈……泪流满面,失眠深夜几近觉得无力存活于世。

所有混沌而剧烈的情绪像大海潮水起伏、交叠、变幻。

有时她能够旁观这些潮起潮落,有时被翻滚其中无法自拔。

爱的熄灭令人毛骨悚然浑身碎裂,就这样被沉默凌迟。

在意识到有求死之心时,她把厨房里所有刀具锁进抽屉。

清晨醒来,看到自己依旧存在,镜中女子消沉苍白,但始终神情镇定。

日复一日,丝绒布一旦撕裂,严酷生硬的现实便成为架起脆弱肉身的庞大机器,冰冷,创痛,无可回避。

以绝不饶恕的力度和重量,在崭新开始的每一天,重复碾压和揉搓这虚弱仅存自保的生命。

一个晚上,她独自在酒吧喝酒。

喝至心跳惊惶,手心发颤,感觉神经麻痹。

凌晨3点打车回家,无法分辨街道位置,只是瘫倒在后座上,任玻璃窗外吹来凉风,眼睛里泪水没有知觉源源不断滑落。

司机发现她一直说不清楚位置,车子来回兜转几圈,只能下车问询路人,把她送到家门口。

她付费下车,脚步并不踉跄。

冷静拿出钥匙开门,走进房间。

还有半瓶剩余的威士忌,倒在玻璃杯子里,如同喝水一般快速吞下。

又倒出第二杯,快速喝掉。

倒在床上,把肉身扔进麻痹之中。

庆长,你在这个世界上,追寻的是情感和温暖吗。

你可知道它们无常、脆弱、碎裂、虚空。

我们不可能为情爱而活,它充满幻相。

它出发于自私软弱的个体,它不是解脱。

是。

我都明白。

但此刻,我不是29岁的周庆长,还有时间深处的自己。

内心缺失和陷落的黑色团块,尽其所能隐藏在封闭角落,如今被一一掀开。

我不是在跟一段关系做斗争,是在跟自我做斗争。

遭遇自己,迎头痛击,这是必经的道路。

意识模糊的脑袋里出现清晰异常一段对话。

同时,她被一种混沌而剧烈的力量牵扯,身不由己,只知道此刻内心真正渴望的东西是什么,一定要对自己做些什么。

对。

要感觉到肉体的疼痛,让心致死。

没有开灯,跌跌撞撞摸到桌子边,打开平时锁住的抽屉,从刀具中抽出一柄水果刀。

心里没有任何畏惧或犹豫,把刀刃搁在左手手腕上,割划,刺破,血液渗出滴淌。

带着鲜血淋漓的手臂,她重新躺倒在床上。

酒精作用令人快慰,痛楚被推远而迟钝。

全身如同被麻木硬壳包裹,内心有一个缺口却被无声分裂,释放出被百般压抑克制的自我。

来回翻身,四肢难以自禁抽搐,身体上下弹动,颤抖无法自控。

胸口迸发出失去意识的喘息和嚎叫。

这样惨痛的自我爆发,在没有酒精的时候,会被理性和羞耻所克制。

但此刻,躯体内所有情感,随着这振动和嚎叫释放出来,痛快淋漓,无可救药。

如同坠入地狱般的煎熬,引火自焚,粉身碎骨。

呵,这需要用如此强烈的痛苦去偿还的畸恋。

人身不由己,没有可能逃避,只能被索债,直到终结。

她像濒临死亡的野兽,发出嘶吼和挣扎。

从未有过这样大的力气去消耗和伤害自己。

也许,她试图让心里那头以痛苦和黑暗喂食存活的野兽死去。

周庆长需要死而复生,周庆长必须死去一次。

她给定山拨了电话。

这是她此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凭靠的人。

他理性淡然,缺失情感却不需要也无知觉。

她神志迟钝,不知道对他说什么,但却必须要对一个人说话。

她说,定山,我对你说过的话依然正确。

人生短暂,世事无常,我知道情爱欢愉如同清晨的露水稍纵易逝,但即便如此,也一定要得到它的存在。

生命苦痛和悲哀太多。

哪怕一丝丝光线渗出,也是我的所求。

她说,我被长年积累的孤独打败,输给一直匮乏的对情感和温暖的需索,同时也屈服于情欲和幻相之下。

这是我注定的沉沦。

她说,我因此知道,我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定山即刻赶到。

床铺上的斑斑血迹和她酗酒自残的放任,使他把她带走的意愿异常坚定。

她住到他的家里。

他守着她,煮米粥,熬蔬菜汤。

待在她身边,默默无言。

她食不下咽,体重迅速减轻,日渐消瘦,只是长时间睡觉。

仿佛不愿意从昏睡中归来,以此逃遁赤裸裸暴露的现实的机器。

有时深夜,他走到她床边,轻轻问她,庆长,还是这样难吗。

她没有睁开眼睛,微弱地点点头,他便走开,去看电视或打扫厨房。

有时凌晨,他又过来问她,庆长,还是这样难吗。

她在微微发亮的天色里依旧是点头,他再次走开。

直到某天她能够开始交流。

他说,庆长,人不做违背本性的事情,如果你如此煎熬,离开他是不对的。

可以去争取他,放下自尊,丢弃猜疑,找他谈一次。

假设只有感情才能够让你完整,为什么不设法去得到。

她冷静下来之后变得自知,说,我与他情感模式不同。

我需要纯粹坚定完整确认的感情。

这种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肯定是一种悲剧,但我不能说服自己放弃。

这是我的信念。

如果我接受他随机自保平衡分裂的态度,那是妥协和屈服。

我无法做到。

定山。

这是他的方式,不是我的。

他的方式令我觉得不完整,不彻底,是一种自欺和受辱。

我宁可失去他。

他说,实际状况复杂,也许他有难言之隐。

为何不给予他耐心和时间。

她说,我并非对时间失去耐心。

等他10年都没有问题。

但我对他的情感失去信任,他摇摆不定,犹豫不决,其实并未对这份感情持有信念。

我不需要表演、戏剧和娱乐,我要的是确认和证明。

我知道这种方式太刚烈,僵化保守,独断固执,它会被折断而不会有结果。

但我愿意接受这结局。

当下我所能够做的,就是承认失败,保持安静,试图自愈。

他说,那么,你好好休息,尝试让自己复原。

虽然痛苦,但这痛苦每天多睡一晚便少去一成。

时间是最好良药。

一天一天过去,所有创痛和破碎,终究会得到平息。

也不过是如此。

他带来的情感,像火光一样被点燃,满天烟火绽放。

熄灭之时,却看到处境之荒芜败落更为急切逼真。

她清楚对他的放弃,是对自我的一种放弃。

与他的终结,使她不再确定在世界上的位置,只能随波逐流。

即便如此,她要勉强并且用力支撑,继续存活。

保持沉默,自生自灭。

一如大部分日常的人,忍耐着生活下去。

她没有再回去住所。

按照定山的意愿,退掉房子,与他同住。

定山愿意照顾她。

对她而言,她也担心清池回国之后去租住房子找她。

安顿下来之后,需要更多内容和行动让生活忙碌,以此失去回忆和情绪。

除了文字工作,她又去一家美国人开设的私人性质孤儿院做义工,给残疾孩子洗澡洗头剪指甲喂饭,与他们说话。

庆长长久以来,觉得有社交障碍,一贯不擅交际,对人常常无话可说。

为此她的生命持有缺陷,一直生活在社会边缘。

这份工作她却可承担,对着幼小病弱孩子,无需刻意,纯真之处自有心领神会。

你一句,我一句,话题无穷尽。

地上蚂蚁,花朵露水,光束中的尘埃,雨水声响,手指数目,衣服颜色……样样都可耐心对答半日。

她教他们背古诗。

第一首是《春晓》。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大声读它,就觉得简单明了20个汉字,足够把人的一生道尽,把前世过去和未来一一安排就位。

这首古诗具备光线一般的禅性。

通透,清明,概括洞穿万物。

如同从“空”中捎来的一封信,这句话来自一个日本和尚。

那段时间,她以阅读禅书打发闲暇。

在这封信里,她读到关于时间和心得的信息。

读到童年时迎石阶而上的路途,飘落裙子上的白色海棠花瓣被风轻轻吹散又飘落到空谷。

读到内心如水波轻轻起伏澄澈如初的情感,她的爱并未失去干涸,而只是被损伤和隐藏。

读着读着,声音越来越低,孩子们逐个入睡。

轻轻抚摸柔软的小小身体,闻到只属于孩童的幼小发丝和肌肤的气味,纯洁芳香如同幼兽的气味。

空气慢慢静寂,只听到嗓音低微振动。

不知不觉,一头漆黑浓密的直发越发地长了,抵达腰际。

她从不去理发店修剪,只是小心清洗和梳理。

有时把它编成一根印度式的粗长辫子,发丝中缠绕深蓝和暗红的细细棉线。

就这样,度过夏天的30岁生日。

人会在瞬间变老。

庆长真正地觉得自己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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