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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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乐园(2/3)

含着眼皮,蹑手蹑脚,走回大街上。

冷风像一个从不信中医的人在遍尝西医疗法而无效之后去给针灸了满脸。

她才想到伊纹姊姊还暖的天气就穿着高领长袖。

不能露出的不只是瘀青的皮肤,还有即将要瘀青的皮肤。

刘怡婷觉得这一天她老了,被时间熬煮透了。

突然,思琪在街角跳进她的眼皮,刘怡婷妳不是说要帮我的吗,等不到妳,我只好自己回来。

怡婷说对不起,肚子痛,一面想这藉口多俗,问妳也是回来上厕所吗。

思琪的眼睛汪汪有泪,唇语说回来换衣服,不该穿新大衣的,气象预报说今天冷,看他们穿成那样,「我觉得我做了很坏的事情。

」怡婷拥抱她,两个人化在一起,她说,旧的妳也穿不下,不是妳的错,「小孩子长得快嘛。

」两个人笑到泼出来,倾倒在对方身上。

美妙的元宵节结束了。

钱昇生家有钱。

八十几岁了,台湾经济起飞时一起飞上去的。

有钱的程度是即使在这栋大楼里也有钱,是台湾人都听过他的名字。

很晚才有了儿子,钱一维是刘怡婷和房思琪最喜欢在电梯里遇见的大哥哥。

唤哥哥是潜意识的心计,一方面显示怡婷她们多想长大,一方面抬举钱一维的容貌。

怡婷她们私下给邻居排名:李老师最高,深目蛾眉,状如愁胡,既文既博,亦玄亦史;钱哥哥第二,难得有道地的美国东部腔好听,又高,一把就可以抓下天空似的。

有的人戴眼镜,彷彿是用镜片蒐集灰尘皮屑,有的人眼镜的银丝框却像勾引人趴上去的栅栏。

有的人长得高,只给妳一种揠苗助长之感,有的人就是风,是雨林。

同龄的小孩进不去名单里,妳要怎么给读幼狮文艺的人讲普鲁斯特呢? 钱一维一点也不哥哥,四十几岁了。

伊纹姊姊才二十几岁,也是名门。

许伊纹唸比较文学博士,学业被婚姻打断,打死了。

许伊纹鹅蛋脸,大眼睛长睫毛,眼睛大得有一种惊吓之情,睫毛长得有一种沉重之意,鼻子高得像她在美国那一年除了美语也学会了美国人的鼻子,皮肤白得像童话故事,也像童话故事隐约透露着血色。

她早在长大以前就常被问眼睛是怎么化的妆,她也不好意思跟她们说那只是睫毛。

怡婷有一天眼睛钉在思琪脸上,说:「妳长得好像伊纹姊姊,不,是伊纹姊姊像妳。

」思琪只说拜託不要闹了。

下次在电梯里,思琪仔细看了又看伊纹姊姊,第一次发现自己的长相。

伊纹跟思琪都有一张犊羊的脸。

钱一维背景无可挑剔,外貌端到哪里都赏心悦目,美国人的绅士派头他有,美国人那种世界警察的自大没有。

可是许伊纹怕,这样的人怎么会四十几岁还没结婚。

钱一维给她的解释是以前接近我的女人都是要钱,这次索性找一个本来就有钱的,而且妳是我看过最美最善良的女人,种种种种,恋爱教战守策的句子複製贴上。

伊纹觉得这解释太直观,但也算合理。

钱一维说许伊纹美不胜收。

伊纹很开心地说,你这成语错得好诗意啊。

心里笑着想这比他说过的任何正确成语都来得正确。

心里的笑像滚水,不小心在脸上蒸散开来。

一维着迷了,一个纠正你的文法的女人。

伊纹光是坐在那儿就像便利商店一本四十九元的迷你言情小说封面,美得飘飘欲仙。

她欲仙而仙我,她飘飘然而飘我。

那一天,又约在寿司店,伊纹身体小,胃口也小,吃寿司是一维唯一可以看见她一大口吃进一团食物的时光。

上完最后一贯,师傅擦擦手离开板前。

伊纹有一种奇异的预感,像是明知光吃会被呛到却还是夹一大片生姜来吃。

不会吧。

一维没有跪下,他只是清淡淡说一句:「快一点跟我结婚吧。

」伊纹收过无数告白,这是第一次收到求婚,如果笼统地把这个祈使句算成求的话。

她理一理头髮,好像就可以理清思绪。

他们才约会两个多月,如果笼统地把所有祈使句都计成约的话。

伊纹说,「钱先生,这个我要再想一想。

」伊纹发现自己笨到现在才意识到平时要预约的寿司店从头到尾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一维慢慢地从包里拿出一个丝绒珠宝盒。

伊纹突然前所未有地大声,「不,一维,你不要拿那个给我看,否则我以后答应了你岂不会以为我考虑的是那个盒子而不是你本人?」出了口马上发现说错话,脸色像寿司师傅在板前用喷枪炙烧的大虾。

一维笑笑没说话。

既然妳以后会答应我。

既然妳改口喊我名字。

他收起盒子,伊纹的脸熟了就生不回去了。

真的觉得心动是那次他颱风天等她下课,要给她惊喜。

出学校大门的时候看到瘦高的身影,逆着黑头车的车头灯,大伞在风中癫痫,车灯在雨中伸出两道光之触手,触手里有雨之蚊蚋狂欢。

光之手摸索她、看破她。

她跑过去,雨鞋在水洼里踩出浪。

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今天会来,早知道&hellip&hellip我们学校很会淹水的。

上车以后看见他的蓝色西装裤直到小腿肚都湿成靛色,皮鞋从拿铁染成美式咖啡的颜色。

很自然想到三世因缘里蓝桥会的故事──期而不来,遇水,抱梁柱而死。

马上告诉自己,「心动」是一个很重的词。

很快就订婚了。

结婚之后许伊纹搬过来,老钱先生太太住顶楼,一维和伊纹就住下面一层。

怡婷她们常常跑上去借书,伊纹姊姊有那么多书。

我肚子里有更多喔,伊纹蹲下来跟她们说。

老钱太太在客厅看电视,彷彿自言自语道:「肚子是拿来生孩子的,不是拿来装书的。

」电视那样响,不知道她怎么听见的。

怡婷看着伊纹姊姊的眼睛熄灭了。

伊纹常常唸书给她们,听伊纹读中文,怡婷感到啃鲜生菜的爽脆,一个字是一口,不曾有屑屑落在地上。

也渐渐领会到伊纹姊姊唸给她们只是藉口,其实多半是唸给自己,遂上楼得更勤了。

她们用一句话形容她们与伊纹的共谋:「青春作伴好还乡。

」她们是美丽、坚强、勇敢的伊纹姊姊的帆布,替她遮掩,也替她张扬,盖住她的欲望,也服贴着让欲望的形状更加明显。

一维哥哥下班回家,抖擞了西装外套,笑她们,又来找我老婆当褓母了。

外套里的衬衫和衬衫里的人一样,有新浆洗过的味道,那眼睛只是看着妳就像要承诺妳一座乐园。

好一阵子她们读杜斯妥也夫斯基。

照伊纹姊姊的命令,按年代来读。

读到《卡拉马助夫兄弟》,伊纹姊姊说,记得《罪与罚》的拉斯柯尼科夫和《白癡》里的梅诗金公爵吗?和这里的斯麦尔加柯夫一样,他们都有癫痫症,杜斯妥也夫斯基自己也有癫痫症。

这是说,杜斯妥也夫斯基认为最接近基督理型的人,是因为某种因素而不能被社会化的自然人,也就是说,只有非社会人才算是人类喔。

妳们明白非社会和反社会的不同吧?刘怡婷长大以后,仍然不明白伊纹姊姊当年怎么愿意告诉还是孩子的她们那么多,怎么会在她们同辈连九把刀或藤井树都还没开始看的时候就教她们杜斯妥也夫斯基。

或许是补偿作用?伊纹希望我们在她被折腰、进而折断的地方衔接上去? 那一天,伊纹姊姊说楼下的李老师。

李老师知道她们最近在读杜斯妥也夫斯基,老师说,村上春树很自大地说过,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背得出卡拉马助夫三兄弟的名字,老师下次看到妳们会考妳们喔。

德米特里、伊万、阿列克谢。

怡婷心想,思琪为什么没有跟着唸?一维哥哥回来了。

伊纹姊姊看着门,就像她可以看见锁钥咬啮的声音。

伊纹姊姊对一维哥哥手上纸袋投过去的眼色,不只是宽恕的雨,还有质疑的光,那是说,那是我最喜欢的蛋糕,你妈妈叫我少吃的一种东西。

一维哥哥看着伊纹姊姊笑了,一笑,像脸上投进一个石子,满脸的涟漪。

他说,这个吗,这是给孩子们的。

怡婷和思琪好开心,可是对于食物本能地显得非常淡泊。

不能像兽一样。

我们刚刚还在读杜斯妥也夫斯基。

德米特里、伊万、阿列克谢。

一维哥哥笑得更开了,「小女孩不吃陌生叔叔的食物,那我只好自己吃了。

」 伊纹姊姊拿过袋子,说你不要闹她们了。

怡婷看得很清楚,在伊纹姊姊碰到一维哥哥的手的时候,伊纹姊姊一瞬间露出奇异的表情。

她一直以为那是新娘子的娇羞,跟她们对食物的冷漠同理,食,色,性也。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一维在伊纹心里放养了一只名叫害怕的小兽,小兽在冲撞伊纹五官的栅栏。

那是痛楚的蒙太奇。

后来,升学,离家,她们听说一维还打到伊纹姊姊流掉孩子。

老钱太太最想要的男孩。

德米特里、伊万、阿列克谢。

那一天,他们围在一起吃蛋糕,好像彼此生日还从未这样开心,一维哥哥谈工作,上市她们听成上菜市场,股票几点她们问现在几点,人资她们开始背人之初、性本善&hellip&hellip她们喜欢被当成大人,更喜欢当大人一阵子后变回小孩。

一维哥哥突然说,思琪其实跟伊纹很像,妳看。

的确像,眉眼、轮廓、神气都像。

在这个话题里,怡婷掉队了,眼前满脸富丽堂皇的彷彿是一家人。

怡婷很悲愤,她知道的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小孩都来得多,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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