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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也不得安宁。
尤其是晚上,伏枕对烛,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他打算采取冒险行动,来证实娇娘是否真的对自己有情意。
有一天,暮春时节,乍暖还寒。
娇娘怀拥小火炉,独自坐在堂屋。
申纯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枝刚折下的梨花。
娇娘并不起身打招呼。
申纯于是把梨花扔到地上。
娇娘吃惊地看着,缓缓起身,亲手拣起花枝,问道:“表兄为何扔掉这枝花呢? ”申纯答道:“花枝泪盈盈,谁知她的情意在哪里!所以扔掉算了。
”娇娘说:“春神自有安排,花儿自有倾心者,夜折一枝以供赏玩也就足矣!表兄何必追根究底呢?”申纯说:“得到你这句宝贵的诺言,我也就没有什么懊悔的了。
”娇娘笑着说:“我何曾许下什么诺言?”申纯说:“你自己想想?”娇娘不回答,转而对申纯说:“风太冷,我们坐着烤火吧!”申纯高兴地与娇娘相对而坐,两人仅距咫尺。
娇娘抚摸着申纯的背说:“表兄衣裳厚吗?恐怕天寒地冷,难以忍耐。
”申纯恍然若失地说:“你担心我寒冷,难道不担心我断肠吗?”娇娘笑道:“何事使你断肠?说出来,我当为表兄参酌参酌。
”申纯郑重说:“我不是开玩笑,自从见到你之后,我整日不得安宁,夜不能寐。
你方才还开玩笑,可见你的心太狠了!我每每看见你的言语态度,并非全无情意。
一旦我说些情言痴语,你就变色相拒。
是不是我行为不检,不足以与你的高雅举止相匹配?现在我把该说的都说了,从此以后,我将离开此地,你也无需拿我开玩笑了。
”娇娘听后,慨然伤感许久,说:“你对我太疑心了。
我怎能无话可说?我早知表兄有情于我,岂敢故作郑重而对你要挟呢?只是担忧不能有好的结果,假如有后患又怎么办?我也是数月以来心事不定,一心想着你我的情意,茶不思,饭不想,寝梦不宁。
你哪里知道这些呵!”接着,娇娘长叹一声说:“你的疑心太重了。
从前的事,你就多多包涵;以后的事,即使事与愿违,我当以死报谢。
”申纯说:“你果真有此决心,就给我出个主意吧。
”娇娘刚想回答,忽然父亲从外回来。
申纯只得出去迎接舅父,娇娘也只好回自己房里去。
两人没能再说什么。
过了两年,申纯凌晨起床,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堂西走,站在绿窗下看对面的井檐。
不料此时娇娘也起床了,正在隔壁窗内梳妆打扮。
申纯吟诵起苏东坡的诗句:“为报邻鸡莫惊觉,更容残梦到江南。
”娇娘听到后,从窗内对申纯喊道:“你有回故乡的念头吗?”申纯边朝娇娘的窗子里窥探,边说:“柔肠已断,只有回故乡罢了!”娇娘说:“难道欺骗我吗?既然对我无意,你前日为何那样狠心地责备我呢?”申纯笑道:“我岂能对你无意,只是被你害得太苦了。
既然你这样说,那么你说怎么办呢?”娇娘说:“白天人多眼杂,想不出办法。
东边轩廊抵达我的卧室,轩西便门直通熙春堂,堂上有茶蘼架。
你的卧房外有个天窗,今夜如果天气好。
你就从卧房里穿过窗户,越过荼蘼架。
下到熙春堂。
这地方很少有人,花丛又密,我等着与你相会。
”申纯听后,欣然自得,一心等待日暮时分,了却这桩朝思暮想的美愿。
然而天不作美,傍晚突然暴雨大作,花荫浸得透湿,不能赴约。
申纯万分懊恼,怅恨不已,挥笔写下一首《玉楼春》词,以描摹颓丧的心绪。
其词曰:晓窗寂寂惊相遇,欲把芳心深意诉。
低眉敛翠不胜春,娇转樱唇红半吐。
匆匆已约欢娱处,可恨无情连夜雨。
枕孤衾冷不成眠,挑尽残灯天未曙。
清晨起床,申纯在舅母房里遇到娇娘,两人一同到了中堂。
申纯把晚间写下的《玉楼春》词拿给娇娘看。
娇娘低声笑道:“俗话说,好事多磨。
是有道理的。
但我既然许诺于你,自当再作筹划。
” 这天,申纯陪同舅父到邻家宴饮,到晚上才大醉而归。
他考虑娇娘早间所说的“再作筹划”的话,以为娇娘今夜不会再赴约了。
于是醉醺醺地睡熟了。
谁知娇娘潜步来到窗外,低声呼唤申纯好多次,申纯却没有醒。
娇娘只得帐恨而归。
这次约会又没有成功。
娇娘怀疑申纯欺骗她,非要申纯盟誓不可。
于是,申纯剪下一缕头发。
写下一纸盟言,交付给娇娘;娇娘也如法炮制。
自此,两人虽然极意爱慕思恋,刻骨铭心,然而一直无机可乘。
有一天,申纯收到家信,说是叔父以财货捐了一个武官职务,不久要往阆州上任,因为申纯熟悉弓马武艺,叔父想让他回家,做侍从,一同赴任。
娇娘万般顾恋,作诗一首送别意中人。
诗曰:绿叶荫浓花正稀,声声杜宇劝春归。
相如千里悠悠去,不道文君泪湿衣。
申纯看罢,也和诗一首: 密幄重帏舞蝶稀,相如只恐燕先归。
文君为我坚心守,且莫轻拼金缕衣。
申纯终归因为娇娘的赠诗里有“绿叶荫浓”之语,有些疑虑,便又写了一首《小梁州》送给娇娘。
其词曰:惜花长是替花愁,每日到西楼。
如今何况抛离去也,关山千里,目断三秋,漫回头。
殷勤分付东园柳,好为管枝柔。
只恐重来绿成一陰一也,青梅如豆,辜负梁州。
恨悠悠。
娇娘知道自己诗中“绿叶荫浓”之语引发了申纯的疑虑,便作了一首《卜算子》词聊以为答:君去有归期,千里须回首。
休道三年绿叶荫,五栽花依旧。
莫怨好音迟,两下坚心守。
三只骰儿十九窝,没个须都有。
申纯回到家,他的叔父却因故没能成行。
申纯闲居家中,行住坐卧,饮食起居,无不勾起他对娇娘的刻骨思念,不日便沉思成玻申纯假托说外出就医,再度到了舅父家。
好几天,申纯找不着时机与娇娘说不上一句话。
因而病情加重,以至饮食俱废。
舅父舅母也吓慌了。
医卜郎中接踵而至。
诊断结果,只是说,申纯的病是由于功名失意,心绪不佳引发的。
他们终归不能洞晓申纯的真心所在。
数日后,申纯的病情稍有好转。
这天,舅舅外出办事去了。
申纯强打一精一神走到房外的廊屋。
刚站定,一会娇娘来到身后。
申纯吃了一惊。
娇娘说:“碰巧我身边的人到别处去了。
我才得便来问候表兄之病。
”申纯四顾无人,就靠前牵着娇娘衣服,想跟她说话。
娇娘说:“这儿大庭广众,多有不便。
最好到表兄屋里再说。
”于是两人一同往申纯房里走。
刚走到门前,忽然两只燕子因争抢泥团掉落下来。
娇娘便抛开申纯前去探视。
顷刻间,舅父的侍女湘娥突然出现在娇娘面前,娇娘大吃一惊。
申纯只得退下。
到了晚上,两人在中堂相遇,娇娘对申纯说:“不是燕子掉下来,湘娥就看见我在你的房里了。
这岂不是天意吗?” 又一天晚上,娇娘找个借口又到了申纯房里。
她面有羞色地说:“前次‘熙春堂’之约,我曾考虑再三。
夜深院静,不是安寝的地方。
从前次的路径来看,足可以到达我的住所。
每晚侍候我安寝的只有两人,今晚我想法支开她们。
小慧与我最好,不用担心。
等到半夜时分,我开窗迎你。
”申纯说:“固然是个好主意,但也很危险。
”娇娘骤然色变,忿忿地说:“事情已到这种地步,你还怕什么!人生如白驹过隙,天下如我俩如此钟情的人能有几人?即使事情败露,我当一死为快!” 申纯说:“真的如此,我又有什么担忧惧怕的呢?”半夜时分,申纯穿过窗户到达中堂,又走了数百步,来到茶蘼架侧边,但半天开不了门。
申纯很是慌乱。
过了许久才找条路进了熙春堂。
这里堂广夜深,寂静无人。
申纯更加恐慌,便快步跑到娇娘房前。
只见娇娘正开窗靠着几案坐着,上穿红底花丝绸衣,下着白丝裙,举头望明月,像是忧心忡忡似的。
她并不知道申纯已经到来。
申纯扶着窗沿跳进房中。
娇娘一见,又惊又喜,对申纯说:“你干嘛不告诉我一声,差点吓死我了!”申纯于是同娇娘并排而坐。
须臾之间,即携手同入罗帏,解衣并枕,两情相合。
娇娘百态娇啼,风情万般,不觉血渍染红了申纯的衣袖。
娇娘剪下袖布收藏起来,说是留此以为将来的凭证。
过了一会儿,雄鸡报晓,天快亮了。
娇娘催促申纯回自己房里去,并嘱咐说:“以后白日相遇,请不要乱开玩笑。
”又口占一首《菩萨蛮》词赠给申纯:夜深偷展窗纱绿,小桃枝上留莺宿。
花嫩不禁抽,春风卒未休。
千金身已破,脉脉愁无那。
特地祝檀郎,人前口谨防。
申纯也口占一首作答: 绿窗深伫倾城色,灯花送喜秋波溢。
一笑入罗帏,春心不自持。
雨云情散乱,弱体羞还颤。
从此问云英,何须上玉京。
自此之后,申纯每夜必到娇娘房里幽会。
如此一月有余,无人知晓。
岂料两人为情欲所迷毫不避忌,舅父的侍女飞红、湘娥等人,都有所察觉。
只是娇娘的父母还不知道而已。
娇娘也厚待飞红等人,飞红等人自然不敢泄露此事。
不久,申纯接到父亲催归的书信。
回家后申纯又寝食俱废,旧病复发。
他托人乘机向父母进言,让父母遣媒婆到王家提亲,要娶娇娘为妻。
申纯私下请媒人带封书信给娇娘。
信中说:“前日欢会,一晃一旬有余。
松竹深盟,常存记忆之中。
自从回到父母身边,无一刻不梦想往日我俩幽会时的柔情密意。
家中琐事,经史文章,我不复为念。
纵然勉强关注一下,也总是心不在焉。
天公作美,慰我衷肠。
媒人前来提亲,不知舅父舅母雅意如何?倘若二老不嫌我庸陋,那么张生与莺莺的西厢美事又何足道哉!好事在即,喜不自制。
希望我们商议一下。
天气不佳,请多保重。
媒人带着书信即往申纯舅父家,将申家之意殷勤转达。
申纯的舅父说:“三哥(指申纯)才俊洒落,而且历练老成。
老夫能得到这样的好女婿,实在是衷心所愿。
但朝廷有法律规定,表兄妹不许成婚,难以违犯。
上次蒙三哥惠访,留住数月,甚能为老夫分忧,老夫也有许婚之意。
又想这有碍于朝廷法律。
因此当时不敢说出此意。
”媒人再三婉转相求,最终还是得不到应允。
第二天,申纯的舅母摆酒款待申家媒人,娇娘在旁边伺候,得知议婚不成,心情悒郁,只是不敢在言语之间表露出来罢了。
酒席将散,正巧娇娘到媒人前方剔灯,媒人乘机偷偷对娇娘说:“你不是申纯所爱的人吗?申纯有封书信,托我交给你。
”娇娘小声恭敬答道:“我就是……”眼泪掉了下来。
媒人也为之感伤,于是从怀中拿出书信交给娇娘。
娇娘立即藏到袖里,不敢展看。
娇娘的母亲起身离席,娇娘也随之一同回房。
次日早上,媒人再次向申纯的舅父请求允婚,而且言语中有强迫之意。
舅父发怒道:“这件事情不是不可以办,只是法禁甚严。
难道想让老夫冒犯王法吗?”媒人知道提亲无望。
便要告归。
申纯的舅父又命夫人摆酒为媒人送行。
娇娘站在旁边侍候,偷偷对媒人说:“离合缘分是老天拨弄的。
请告诉三兄,让他无事常来。
我的年岁渐长,时光却有限。
让三兄不要因为婚事不成而苦苦惦念,耽误前程。
”娇娘拿出自己写的书信,请媒人带交给申纯,作为对申纯书信的回复。
媒人回来后,向申家说明王家不允婚的因由,并趁便把娇娘的书信交给申纯。
申纯展开一看,原来是娇娘新作的一首《满庭芳》词:帘影筛金,簟纹织水,绿一陰一庭院清幽。
夜长人静,消得许多愁!长记当时月色,小窗外,情话绸缪。
因缘浅,行云去后,杳不见踪由。
殷勤,红一叶,传来密意,佳好新求。
奈百端间一陰一,恩爱成休。
应是朱颜薄命,难陪伴俊雅风流。
须相念,重寻旧约,休忘杜家秋! 申纯将这首词览诵数遍,品味其中万种柔情,不胜伤怀。
每每对花无月,不觉潸然泪下。
当初,申纯与成都府艺妓丁怜怜关系最亲密。
丁怜怜聪明伶俐,常常得到帅府官员的青睐。
申纯亦是妙年俊秀之人,丁怜怜对他尤为倾慕。
申纯秋天回到成都后,丁怜怜屡屡遣人来邀请,申纯托故不去。
而今,申纯的好朋友,富豪子弟陈仲游,见到申纯常常临风对月,感慨伤怀,知道他心有不快之事,于是拉他一起到丁怜怜家消愁解闷。
丁怜怜非常高兴,端茶递酒,情意绵绵。
但申纯只是面壁而坐,并不动情,怜怜很是奇怪,婉转委曲地询问个中原由,申纯终不肯说。
怜怜以为他是碍于陈仲游情面,所以才不肯诉说。
于是挽留申纯过夜。
让一个姐妹陪侍陈仲游,怜怜自己则主动服侍申纯。
枕边两人切切私语。
怜怜问申纯日间为何闷闷不语,申纯这才诉说与娇娘相遇之情。
怜怜问道:“娇娘是谁家女子?”申纯回答:“是新任眉州王通判的女儿。
”怜怜又问:“她长相如何?”申纯回答道:“美丽清绝,貌与西施、贵妃不相上下,只是风韵更好。
”怜怜于是沉思起来,许久才说:“既然名叫娇娘,又如此美丽,是不是小名叫莹卿的女子?”申纯惊奇地说:“你怎么知道的?”怜怜说:“前不久帅府的小公子征婚,以美丽为第一标准,不问门第高下,只要姿色出众即可。
帅府拿出数千缗铜钱,命画师到附近十郡探访,见美貌女子就画下来,然后将画像送到帅府。
现在已经画了九幅,娇娘便是其中之一。
从画像上看,王娇长得色莹肌白,凤眼生媚,爱梳合蝉鬓,眉宇之间,流露一种忧怨之态。
我是在帅府内室见到这幅画的,因为当时问过她的姓名,所以还记得。
果真是你所说的娇娘吗?”申纯答道:“正是你所说的,正如亲眼见她本人一样。
”怜怜说:“怨不得你不把我看在眼里,你所爱的人的确是一个天仙!就是我每回见到画像也凝神注目而不忍离开,心里总是以见不到此人为憾事。
今后你再去娇娘那里,能请求她把穿旧的鞋送一双给我,我也就心满意足了!”申纯诺诺应允。
第二天回家后,申纯追忆丁怜怜形容娇娘如同“天仙一般”的话语,对娇娘的思念更加强烈。
深知美事杳杳无期,心中又伤感不已。
于是旧病复发,整天卧床不起。
申纯的父母非常惊异,询问得病的缘由,申纯假说梦中作怪,似有鬼魅缠身,灾祸难免,必须访求能够驱役鬼神的法师来家作法禳灾。
于是父亲请来巫师,祈求祷告天神地祗。
申纯秘密使人向巫师行重贿,让他们向申纯的父母说:申纯的病是受鬼魅所缠,一定要到远处去避一下方可痊愈;如其不然,则生死未卜。
申纯的父母听到巫师这话,信以为真,惊恐不已。
于是商议让申纯前往舅父家避难,准备选个好日子起程。
提前两日,派人到王家报信,舅父舅母慨然应允。
当时娇娘在父母身旁侍候,听说申纯不久要来,非常高兴,忧伤的心得到了慰藉。
申纯知道能见到心上人,病减轻了不少。
申纯的父母也以为巫师所言在理。
申纯来到舅父家,在秀溪亭与娇娘巧遇。
四目相对,两情相悦,喜不自胜。
互道阔别之后,申纯打算先进中堂拜谒舅父。
娇娘阻止他说:“今天父母亲被邻居王寺丞家邀往天宁寺玩赏牡丹去了,要到晚上才能回来。
暂且在这里休息一会,再慢慢进屋不妨事的。
”申纯于是与娇娘并排坐在秀溪亭中。
娇娘问申纯:“你的身体保养不如平时,什么缘故?今天又来到我家,有什么事?”申纯听此言语,起了疑心,便说:“没过多久,你怎么就把我忘了?自从离别以后,我是坐不安席,寝不着枕。
曾请求父母派媒人前来提亲,而天不从人愿,竟然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
春花秋月,风台雪榭,无一处不牵情惹恨,恼人愁肠。
我想尽千方百计,重来你家,与你相会,不负旧约。
而你竟然说:‘又来有什么事’。
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娇娘愧谢不已地说:“你的心果然是金石不渝。
我拿什么来报答你呢? ”于是相与欢会如旧。
过了一会儿,两人一同向家中走去。
申纯回到从前住过的屋子,看到昔日所写的诗词,墨迹犹新,不禁怅然若失。
于是挥笔作了一首《鹧鸪天》,其词云:甥馆睽违已隔年,重来窗几尚依然。
仙房长拥云烟瑞,浮世空惊日月迁。
浓淡笔,短长篇,旧吟新诵万愁牵。
春风与我浑相识,时遣流莺奏管弦。
晚上,舅父舅母归家,申纯拜见甚为恭敬。
舅父问申纯道:“听说三哥生病,想来已经好些吧?”申纯答谢说:“多谢舅父的关心。
我的病已经好些了。
舅父舅母的恩情,我没齿不忘。
”舅父舅母再三安慰。
自此以后,申纯与娇娘情意洽洽,逾于平昔。
住了数月,情意愈加深厚。
申纯想起答应丁怜怜的话,便向娇娘索求旧鞋。
娇娘追问道:“你要穿旧的鞋作什么用呢?”申纯不便告诉实情。
娇娘也没允诺。
舅父的侍女飞红,姿色美丽,但比娇娘相差许多,只有一双脚与娇娘无大小之别,还经常穿娇娘的鞋走路。
飞红的诗才词笔与娇娘相当。
娇娘不在场时,飞红也可算一佳丽。
如此才貌之人,只因舅母素性嫉妒,不曾有机会得到舅父的宠幸。
飞红平时进进出出,申纯间或与之问答,颇为得趣。
娇娘则是清丽瘦怯,持重少言,目不斜视,怕人端看。
每每相遇,如若申纯不先问话,娇娘也不答言。
即使有时戏狎一笑,也使人感到魂魄飞扬,不知所措。
飞红素善谑浪,善于应对,很会说话。
虽然申纯不找她说话,她也必定找机会与申纯答腔。
娇娘每每见此,心里总不怎么痛快。
这次申纯又来王家,飞红与他亲热不已。
娇娘很是疑心。
申纯向娇娘索求旧鞋,许久未能如愿。
一天,娇娘白日睡觉,申纯乘机偷鞋而出。
刚回到自己房中,因事他去,不曾把鞋子藏好。
不想飞红尾随在后,见申纯扔在房中的鞋子,怀疑是娇娘赠与的,便自己收藏了起来。
申纯回来后,并不知晓。
等到找鞋时,遍寻不见,因而怏怏于怀,很不愉快。
于是作《清平乐》一首记其事。
其词曰:尖尖曲曲,紧把红绡蹙。
呆呆金莲夺目,衬出双钩红玉。
华堂春睡深沉,拈来绾动春心。
早被六丁收拾,芦花明月难寻。
晚上,娇娘向申纯要鞋子,申纯说:“鞋子倒是被我拿走,但马上又不见了。
想必是你又拿回去了。
何苦找我要呢?”娇娘不再追索了。
其实飞红已把鞋子还给了娇娘。
然而娇娘因此愈加怀疑申纯与飞红有私。
一天,娇娘见飞红与申纯在窗外嬉戏,一起捉蝴蝶玩,于是大发脾气,斥骂飞红。
飞红很为不满,怀恨在心,打算把拣到鞋子的事告诉娇娘的母亲。
但还没找到合适机会。
等到望日(农历十五日》,人人出来拜贺舅父舅母,娇娘也在常飞红指着娇娘穿的鞋子,大声对申纯说:“这不是你前日丢失的鞋子吗?”娇娘颜色大变,急忙以别的事搪塞父母。
好在娇娘的父母应酬别人而没有听到飞红的话。
娇娘以为是申纯指使飞红揭发她的隐私,于是对申纯大加怨恨。
从此,娇娘不再主动找机会去与申纯相会,除非两人在中堂里相遇。
娇娘做事心不在焉,对申纯产生了怨恨、隔膜,行住坐卧总是心绪不宁。
申纯也无法表白自己,借以消除误解。
一天,申纯到后花园漫步,无意间在花下发现了一幅彩笺,便拣起来看,上面写的是一首《青玉案》词:花低莺踏红英乱。
春心重,顿成愁懒。
扬花梦断楚云平,空惹起,情无限。
伤心渐觉成牵绊。
奈愁绪,寸心难管。
深诚无计寄天涯,几欲问,梁间燕。
申纯将此词品味了好一会儿,以为是娇娘写的,又觉得笔迹不大像娇娘的,便把彩笺带回房中,放在书案上面,打算问一问娇娘。
申纯住室西窗前用金丝笼养着一只会说话的鹦鹉,很听使唤。
日暮时分,娇娘路过这里,掷红豆戏耍鹦鹉。
鹦鹉忽然开言道:“娇娘子为何打我?”申纯听到后,赶快跑出来喊娇娘。
娇娘不理。
申纯再三恳求,娇娘才进到申纯房内。
她正凝思不语时,忽见书案上的彩笺,便拿起来就看。
过了好一会儿,盯着申纯不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申纯问娇娘道:“你什么时候写这首词的?”娇娘不回答。
申纯又问:“你为何不说话?”又不应。
申纯再三追问,娇娘才说:“这是飞红写的,你从她那里得来。
何必欺诈我呢?”申纯竭力辩解,娇娘并不说一句话。
娇娘徘徊许久,长吁短叹,竟然拂衣而去。
申纯挽留不住,自此两人约会越来越少了。
娇娘只是整日沉睡,间或一两天才与申纯相见一面,即使见面也不说一句话。
如此一月有余,申纯弄不清个中原委。
一天晚上,申纯径直来到娇娘房中。
娇娘不在,左右寂静无人,惟见窗上题有绝句一首:灰篆香难炷,风花影易移。
徘徊无限意,空作断肠诗。
申纯品味诗中内容,知晓娇娘的心思,而且疑虑加深。
他乘机对娇娘说:“我俩再会以来,蒙你厚意相待,胜于昔时。
近些天来,似乎你很讨厌我。
这是何故呢?”娇娘起初不答,经申纯一再追问,禁不住潸然泪下,哭泣道:“我自与君知遇,唯恐不能尽心尽意,辜负了宝贵时光。
如今是郎君你将我丢抛,我怎敢有负于你!或许你的心意自有归属,我又何必苦苦企望什么呢?”申纯指天发誓道:“如有二心,朗日作证!”力辩别无他意,“你为何对我如此疑心呢?”娇娘说:“你偶然丢失鞋子,飞红得到;飞红偶然丢失彩笺,又到了你的手上。
天下竟有如许多的偶然事情吗?我怎敢怨恨于你,望郎君爱惜新知,把我忘掉吧!”申纯仰天叹息道:“真是如此吗!?难怪近日见你若有所忧。
人之情态岂难识破啊!你若不相信我从前的海誓山盟,我现在就剪发大誓于神明之前!”娇娘这才回首笑道:“郎君果然如此有心吗?”申纯再致诚心。
娇娘说:“果真如此,后园清池,遥对明灵大王之祠。
此神聪明正直,有求必应。
郎君若能同我一道对神明发誓,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申纯回言:“谨遵安排。
想必明灵大王也知我心无他,唯有对你的一片赤诚。
” 于是就在次日清晨,娇娘与申纯一同来到后花园里清池边,遥向明灵大王之祠,异口同声,拜祈设誓。
祈祷之词,洋洋大观,难以在此详表。
二人祈誓已毕,携手同归,恩情愈于往昔相好之时。
申纯自此也不再与飞红昵语,飞红因此大为不满。
一天,申纯信步走到后花园中牡丹丛畔,忽然遇上先已在此赏玩美景的娇娘,于是急切上前拥抱求欢。
娇娘正言拒绝。
随之两人相与携手而行,一同赏玩。
不想此时飞红自后潜至,见他二人并行,便快步返回厅屋;对老夫人说:“今天天气晴好,后园牡丹盛开,煞是好看,夫人可愿前去一观?”夫人欣然同意,便让飞红侍候前往。
走至园中,夫人瞥见申纯与娇娘并行亭畔,甚为亲热,左右俱无一人。
夫人顿起疑心,便大声呵斥女儿娇娘。
申纯吓慌了,狼狈逃回住室。
他满腹惆怅,知为飞红出卖,又无以排遣愁意怨绪,只得强作一首《渔家傲》词,聊抒其悒怏之情。
其词云:情若连环终不解,无端招引旁人怪。
好事多磨成又败。
应难挨,相看冷眼谁瞅睬。
镇日愁眉和敛黛,栏干倚遍无聊赖。
但愿五湖明月在,权宁耐,终须还了鸳鸯债。
过了两天,申纯自觉无颜再住下去,于是向舅父舅母告归。
舅父舅母也不挽留。
夜晚,娇娘偷偷出来与申纯道别。
娇娘悲叹道:“天意呀!真是命该如此吗?相会未期,而发生这种事! 我又有什么办法挽回呢?表兄回家后,善自保重,找机会再来。
不要胡乱猜疑,铸成终身之恨,使他人遂心得计!”说罢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申纯也是掩袖伤悲,泪湿衣襟。
申纯回到家中,父母因为他久居在外,荒废了学业,第二年的考试又迫在眉睫,于是命他呆在书斋温习书史功课。
申纯虽然与兄长申纶朝夕一起练习八股文,思念娇娘之心却无时不在。
夜晚与兄分开睡,睡梦里往往喊出怅恨伤怀的言语,真是恨不得御风缩地,即刻与娇娘相会。
到了七月中旬,舅父在眉州任职期满,路过申纯家,在申家住了几天。
这次,舅舅是举家来到。
舅母与娇娘住在一起,形影不离,况且还有飞红、湘娥等侍女婢仆在左右服侍,申纯连与娇娘说句话的机会也没有。
住了三天,舅父要起行。
车马喧闹,送别的人热热闹闹地站在路边。
舅母与娇娘各乘一辆车,众侍女在前后相随。
申纯也乘马相送。
他寻机与娇娘话旧。
娇娘泪如雨下,泣不成声,边哭边说:“自从我钟情于你,度日如年。
何况现在要分别三年,远隔千里,一旦思念心切,又怎能保证我再能见到你呢?只恐我垂首瞑目,骨化形销,你将眠花卧柳,弃旧怜新,我往日枕边和你的恩爱,被他人占有了! ”申纯说:“明灵大王在那里看着,我发誓不会像你说的那样! ”娇娘说:“果然如此,我对你的恩爱,即使我死了也是不朽的!”于是从袖中取出一枚香珮,上有金销团凤,用百粒真珠约为同心结。
娇娘将香珮赠给申纯,并说:“送给你聊作睹物思人的念记。
有空找机会来看我,不要以路途遥远相辞,让我失望。
”话未说完,车马催动。
满山迷雾笼罩。
晓月半轮,申纯目送着意中人渐行渐远,不禁愁悲交集。
舅父一家走后,申纯又凄然回到书斋。
晨窗夕灯,心绪不宁,学业荒废。
偶尔写些词章,也无非是些消愁寄恨的语句。
一天,他写下一首词给兄申纶看。
其词云:春风情性,奈少年辜负,窃香名誉。
记得当初,绣窗私语,便倾心素。
雨湿花一陰一,月筛帘影,几许良宵遇。
乱红飞尽,桃源从此迷路。
因念好景难留,光一陰一易失,算行云何处。
三峡词源,谁为我、写出断肠诗句。
目极归鸿,秋娘身价,应念司空否?甚时觅个彩鸾,同跨归去? 申纶看完这首词,爱惜地抚摸着弟弟的背说:“厚卿,以你的才华,应当高中榜首,显亲扬名。
这首词固然是好,看来你是心有所属,但秋试在即,你还是暂且收心,把才华用在功业上,准备鏖战文场吧!”申纯无言以对。
在这首词中,申纯曲折取譬,叙述了与娇娘相会的始末,其中的“乱红飞颈句,指的就是飞红告密使坏的事。
而申纶并不知道这些内幕。
等到八月,申纯与兄一起参加乡试。
考试刚结束,申纯就要回家。
申纶再三挽留,申纯不得已多留几日。
过了几天,宣布考试结果,申家兄弟双双高中。
兄弟俩凯旋而归。
第二年,申纯再与兄一同去京城参加会试,又双双及第。
申纶官授四川绵州绵山县主簿;申纯因弓箭娴熟,授陕西洋州司户。
弟兄二人回家,等候赴任。
与此同时,有人在申纯舅父家门前卖当年的“登科记”。
舅父买来一看,上有申家兄弟的名姓,于是大喜,回家对夫人说:“二哥、三哥都中进士了。
我们家族风水好呵!只遗憾相隔千里,不能亲自去申家祝贺。
”于是差人送贺信,并且询问两外甥荣授何官职,还说如果未到上任期限,能否来舅父家一趟,以慰舅父舅母高兴之心。
申纯接到信后,便对兄长说:“舅父来信命去,兄长应该去一趟才是。
”申纶说:“父母在,不远游。
然而舅命也不可违,你自己去一趟吧! ”申纯巴不得如此,于是欣然而往。
见申纯来到,舅父又是祝贺又是寒喧,申纯也恭言相谢。
随即舅母、娇娘等人都出来迎见。
舅母问二哥为何不来,申纯说明兄弟二人不能都离家之意。
舅父舅母又勉慰申纯一番。
然而舅母上回对申纯的猜疑还未消除,因此安排申纯住在离厅堂很远的东屋。
申纯也自甘避嫌。
平时,如果不是舅父舅母招呼,也不到厅堂去。
纵然进厅堂,也不与娇娘轻言说笑。
有时与娇娘偶然相遇,因身边跟着不少的人,彼此也只能看一眼而不能说句话。
申纯很觉无聊,住了十多天,就想回家算了。
但转念一想,千里迢迢而来,竟然不得与娇娘说句话,实在不忍心就离去。
于是申纯整日闷闷不乐,犹豫不定。
一天,申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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