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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扣(2/3)

dquo你们那时候嫁娶,也有这样的花牌吧?&rdquo &ldquo我不知道,&rdquo如花道,&ldquo我没嫁娶经验。

&rdquo 真要命,哪壶不开提哪壶。

&ldquo但,我曾经拥有一个花牌。

&rdquo 十二少买醉塘西,眷恋如花。

他与一般客人迥异之处,便是时有高招。

一夕执寨厅,十二少送了如花一个生花扎作的对联花牌,联云:&ldquo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rdquo。

我在五十年后,听得这样的一招,也直感如花心荡神驰。

这二人不啻高手过招。

我竟然要借一个女鬼来启示&ldquo如何攫取少女芳心&rdquo! 以本人的IQ,无论如何想不出这一招。

我连送情人咭予女友,写错一划,也用涂改液涂去重写。

我甚至不晓得随意所至,我一切平铺直叙。

像小广告,算准字数交易。

难怪。

难怪我如梦如幻,难怪阿楚若即若离。

想不到如花那毕生萦念的花牌,是我的讽刺。

如花不知我内心苦恼,又断续地低诉她与她温心老契之旖旎风光。

诸如人客返寨打水围,如果她已卸装,只穿亵衣,也会马上披回&ldquo饮衫&rdquo出迎,这是她倚红楼鸨母三家的教导,以示身为河下人,亦有大方礼仪&mdash&mdash不过,如果返寨的是十二少,她就不拘这礼仪了。

她这样说,无非绕了一大圈来展示鹣鲽情浓。

她就是吃定了我是个好听众。

一点也不提防避忌。

当然,如果我说出去,谁肯相信?必一口咬定我是看书看回来的。

往下说,自然也包括十二少绵密的花笺,以至情书。

后来还送上各式礼物:芽兰带、绣花鞋、襟头香珠、胭脂匣子、珠宝玉石&hellip&hellip只差没送来西人百货公司新近运到的名贵铜床。

&mdash&mdash送予妓女一张铜床?最大方的恩客也不会这样做。

谁知如花说,后来,他真的送了。

十二少父母在堂,大户人家,虽是家财百万,但他尚未敢洞穿夹万底,作火山孝子,不过尽力筹措了二百多元不菲之数,购买了来路货大铜床,送至如花香巢。

日后经常返寨享用他的&ldquo赠品&rdquo。

这红牌阿姑以全副心神,投放于一人身上,其他恩客,但觉不是味儿。

为此,花运日淡,台脚冷落,终无悔意。

二人携手看大戏、操曲子&hellip&hellip 我不相信这种爱情故事。

我不信&mdash&mdash它从没发生在我四周任何一人身上。

正想答话&mdash&mdash电话铃声蓦地响了。

在听着古老的情爱时,忽然响来电话铃声,叫人心头一凛。

仿佛一下子还回不过来现实中。

我拿起听筒,是阿楚那连珠密炮的声音: &ldquo哗,真刺激,我追车追至喜来登。

那些落选港姐跟我们行家捉迷藏&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回家了?&rdquo &ldquo没有,我在尖沙咀。

她们爆内幕,说甲拍上级马屁;乙放生电;丙自我宣传;丁是核突状王&hellip&hellip&rdquo 这些女孩子,输了也说一大箩筐,幸好不让她们赢,否则口水淹死三万人。

输就输了,谁叫自己技不如人,人人去搏见报搏出名,你不搏,表示守规则?选美又不颁发操行奖。

所以我没兴趣。

但如果没有这些花边,阿楚与她的行家便无事可做,非得有点风波不可。

&ldquo你快回家,现在几点了?赶快跑回沙田写稿去。

&rdquo&mdash&mdash我其实怕她跑来我这里写稿。

以前没问题。

今晚万万不能。

&ldquo我不回去。

太夜了。

我现在过来。

&rdquo 她喜欢来就来,走就走。

但,今晚,我一瞥如花。

她基于女性敏感,一定明白自己的处境。

也许她习惯成为生张熟魏的第三者,&ldquo老举众人妻,人客水流柴&rdquo。

惟本人袁永定,操行纪录一向甲等,如今千年道行一朝丧,阿楚本来便伥鸡,上来一看&hellip&hellip你叫我如何洗刷罪名? &ldquo&mdash&mdash你不要来。

&rdquo &ldquo为什么?&rdquo &ldquo我要睡了。

&rdquo &ldquo你睡你的,有哪一次妨碍你?我赶完娱乐版,还要砌两篇特稿给八卦周刊赚外快。

你别挡人财路。

&rdquo &ldquo早就叫你不要上来,回家写好了。

&rdquo &ldquo&mdash&mdash&rdquo阿楚不答。

我仿佛见她眼珠一转。

&ldquo为什么?你说!&rdquo她喝令。

&ldquo厕所漏水,地毡湿透了。

&rdquo我期艾地解释。

&ldquo袁永定,你形迹可疑,不懂得创作借口&mdash&mdash我非来不可。

如果地毡没有湿透,你喝厕所水给我看!&rdquo &ldquo&mdash&mdash我有朋友在。

&rdquo 轰然巨响,是阿楚掷电话。

天,这凶恶的女人杀到了。

我怎么办? 如花十分安详。

&ldquo不要紧,我给她解释。

&rdquo &ldquo你未见过这恐怖分子。

有一次她在的士高拍到某男明星与新欢共舞的照片。

男明星企图用武力拆菲林,她力保,几乎同男人打架&mdash&mdash她是打不赢也要打的那种人。

&rdquo &ldquo你怕吗?&rdquo 我怕吗?真的,我怕什么?如花只是过客。

解释一下,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ldquo永定,&rdquo她又开始她的风情,&ldquo你放心,应付此等场面我有经验。

&rdquo啊,我怎的忘却她见过的世面! &ldquo而且,我有事求你,不会叫你难下台。

也许,借助你女朋友的力量,帮我找到。

你看,我可是去找另外一个男人的。

&rdquo 是的,并不是我。

一阵空白。

我计算时间,不住看表。

阿楚现今在地铁、的士,现今下车,到了我家门。

我在趑趄期间,无意地发现进屋多时,我未曾放松过,未换拖鞋,甚至钮扣也没有解开,在自己的家,也端正拘谨。

面临一个两美相遇的局面。

嘿嘿嘿,我干笑起来。

顺手抄起桌上的苹果便吃。

谁知是如花&ldquo吃&rdquo过的&ldquo遗骸&rdquo。

吓得我! 门铃一响,像一把中人要害的利剑。

门铃只响了一下,我已飞扑去开门。

门一打开,我们三口六面相对,图穷而匕现。

阿楚,这个短发的冲动女子,她有一双褐色的眼珠。

她用她自以为聪明的眼睛把如花自顶至踵扫一遍。

交加双臂望向我。

&ldquo阿楚,我给你介绍。

这是如花。

&rdquo 二人颔首。

我拉女友坐下来。

她又用她自以为聪明的眼睛把桌上的水果和我那整齐衣冠扫一遍。

十分熟落地,若有所示地把她的工作袋随便一扔,然后脱了鞋,盘坐于沙发上,等我发言。

她真是一个小霸王。

&ldquo如花&mdash&mdash她不是人。

&rdquo 阿楚窃笑一下。

她一定在想:不是人,是狐狸精? 于是我动用大量的力气把这故事复述,从未曾一口气讲那么多话,那么无稽,与我形象不相符。

阿楚一边听,安静地听,一边打量我,不知是奇怪本人忽地口若悬河,还是奇怪我竟为&ldquo新欢&rdquo编派一个这样的开脱。

&ldquo她说什么你信什么?&rdquo 是,为什么呢?我毫无疑问地相信一个陌生女子的话。

且把她带至此,登堂入室&mdash&mdash何以我全盘相信? 也许,这因为我老实,我不大欺骗,所以没提防人家欺骗我。

而阿楚,对了,她时常说大大小小的谎,因此培养了怀疑态度。

每一事每一物都怀疑背后另有意思,案中有案。

她转向如花: &ldquo你怎样能令我相信你是只五十年前的鬼?&rdquo 如花用心地想,低头看她的手指,手指轻轻地在椅上打着小圈圈,那么轻,但心事重重。

我的眼睛离不开她的手指。

&ldquo呀,有了!你跟我来。

&rdquo &ldquo去哪儿?&rdquo 阿楚不是不胆怯的,她声都颤了。

如花立起来,向某房间一指,她走前几步,发觉是我的房,但觉不妥,又跑到厕所中去。

她示意阿楚尾随入内。

厕所门关上了。

我不知道这两个女人在里头干什么。

鬼用什么方法证明她是鬼?我在厅中,想出了二十三种方法,其实最简单,便是变一个脸给她看&mdash&mdash不过,她的鬼脸会不会狰狞? 二人进去良久,声沉影寂。

我忍不住,想去敲门,或刺探一下。

回心一想,男子汉,不应偷偷摸摸,所以强行装出大方之状,心中疑惑绞成一团一团。

门依呀一响,二人出来了。

我想开口询问,二人相视一笑。

&ldquo你如今相信了吧?&rdquo &ldquo唔。

&rdquo阿楚点头。

&ldquo请你也帮我的忙。

&rdquo 阿楚故意不看我的焦急相,坐定,示意我也坐下来,好生商量大计。

&ldquo你们&mdash&mdash&rdquo我好奇至沸点。

&ldquo永定,&rdquo她截住我的话,&ldquo如花的身世我们知得不够多。

&rdquo &ldquo谁说的?&rdquo &ldquo你晕浪,问得不好。

&rdquo她瞪我一眼。

我马上住嘴。

不知因为她说我&ldquo晕浪&rdquo,抑或&ldquo问得不好&rdquo。

总之住了嘴。

心虚得很。

&ldquo现在由我访问!&rdquo她权威地开始了,&ldquo如花,何以你们二人如胶似漆,十二少竟不娶你?他可有妻子?&rdquo 啊对了,我竟没有深究这爱情故事背面的遗憾。

遗憾之一,由阿楚发问:有情人终不成眷属? 十二少虽与如花痴迷恋慕,但他本人,却非&ldquo自由身&rdquo,因为陈翁在南北行经营中药海味,与同业程翁是患难之交,生活安泰之后,二者指腹为婚。

十二少振邦早已有了未婚妻,芳名淑贤。

&ldquo我并没有作正室夫人的美梦,我只求埋街食井水,屈居为妾,有什么相干?名分而已。

不过&mdash&mdash&rdquo 如花的惆怅,便是封建时代的家长,自视清白人家,祖宗三代,有纳妾之风,无容青楼妓女入宫之例,所以坚决反对,而且严禁二人相会。

这是我们在粤语长片中时常见到的情节,永远不可能大团圆。

到了后来,那妓女多数要与男主角分手,然后男主角忧郁地娶了表妹&mdash&mdash也许他很快便忘了旧情,当作春梦一场。

&ldquo地老天荒&rdquo?过得三五年,他娇妻为他开枝散叶,儿女绕室,渐渐修心养性,发展业务,年事日高,含饴弄孙,又一生了。

谁记得当年青楼邂逅的薄命红颜? &ldquo你与他分手了?&rdquo阿楚追问。

&ldquo不,我死心不息。

&rdquo如花忆述,&ldquo一天,鼓起勇气,穿着朴素衣裳,十足住家人模样,不施脂粉,不苟言笑,亲自求见陈翁。

&rdquo &ldquo他赶你走?&rdquo &ldquo他与我谈了一会。

至我恳切求情,请准成婚。

陈老太拿出掘头扫把&mdash&mdash&rdquo &ldquo以后呢?&rdquo &ldquo后来,他偶尔做了一单亏本生意,因为迷信&lsquo邪花入宅&rsquo,带来衰运,永远把我视作眼中钉。

&rdquo &ldquo那十二少,难道毫无表示吗?&rdquo阿楚愤愤不平,&ldquo你为他付出这样多,他袖手旁观?你要他干什么?不如索性&hellip&hellip&rdquo 如花脸上一片光辉:&ldquo他,为我离家出走!&rdquo &ldquo哦,算他吧!他住到你家?&rdquo &ldquo不是家,是&lsquo寨&rsquo。

&rdquo轮到我发一言了。

阿楚白我一眼。

不服。

&ldquo是呀,一间寨通常三层。

地下神厅之后,二三楼都是房间,我因是红牌,个人可占一间,其他台脚普通的阿姑,则两三人同居一房。

&rdquo如花答。

&ldquo他住到你寨里,方便吗?&rdquo &ldquo他没住下来,根本没这规矩。

他另租房子,就在中环摆花街。

&rdquo &ldquo那你洗尽铅华,同他相宿相栖去?&rdquo &ldquo没有。

&rdquo &ldquo二人难道不肯挨穷?&rdquo &ldquo不是不肯,是不敢。

&rdquo 三人默然。

多么一针见血。

挨穷不难,只要肯。

但你敢不敢?二人形容枯槁,三餐不继,相对泣血,终于贫贱夫妻百事哀,脾气日坏,身体日差,变成怨偶。

一点点意见便闹得鸡犬不宁,各以毒辣言语去伤害对方的自尊。

于是大家在后悔:我为什么为你而放弃锦衣玉食娇妻爱子?我又为什么为你而虚耗芳华谢绝一切恩客? 当你明知事情会演变至此,你就不敢。

如花虽温十二少,但她&ldquo猜、饮、唱、靓&rdquo,条件齐全,慕名而来的客人,还是有的。

某些恩客,刻意不追究如花的故事。

如花的故事,延续着。

&ldquo十二少靠吃软饭为生?&rdquo 阿楚的访问,真是直率。

而且问题咄咄逼人。

眼看如花面色一变,但她一定用更多的答话来解释。

于是访问者奸计得逞。

凌楚娟小姐,我心底佩服:你真不愧娱乐版名记。

自她坐下来开始,问题便滚滚而来。

我真汗颜,我是人家讲什么我便听什么;她呢,人家讲得少一点,她便旁敲侧击盘问下去。

果然,如花不堪受辱。

&ldquo他没有靠我养。

他有骨气,不高兴这样。

&rdquo &ldquo但,一个纨袴子弟,未历江湖风险,又没有钱创业兴家,这样离开父荫跑了出来,他总不能餐餐吃爱情。

&rdquo &ldquo他去学戏。

&rdquo &ldquo有佬倌收他吗?&rdquo我想到就说。

&ldquo怎么没有?&rdquo如花为个情郎颜面而辩。

&ldquo不不,请勿误会。

&rdquo阿楚打圆场,&ldquo他的意思,是当年的佬倌架子很大,拜师不易。

绝对没有低估十二少。

&rdquo &ldquo而且,&rdquo阿楚乘机再狡猾,&ldquo我跑娱乐圈就知道,访问老一辈的伶人时,都说他们当年追随开山师父,等于是工人侍婢。

&rdquo 见如花气平了,阿楚得意地朝我撇撇嘴。

不过,即使如花为十二少的骨气辩护得不遗余力,到底,我们还是了解:都是如花的说项。

在十二少仍是失匙夹万之际,他与如花已是太平戏院常客,看戏操曲,纯是玩票遣怀。

人生如戏,谁知有一天,他要靠如花在酒家开一个厅,挽人介绍大佬倌华叔,央请收十二少为徒,投身戏班。

华叔见十二少眉清目朗,风流倜傥,身段修长秀俊,有起码的台缘。

要知登台演戏,最重要是第一眼。

&mdash&mdash当然,在爱情游戏中,最重要的,也就是第一眼。

&ldquo为了十二少的前途,我对华叔苦苦恳求,直至他勉为其难,答允了。

拜师之日,我代他封了&lsquo贽仪&rsquo美金一百元。

&rdquo &ldquo那是多少钱?&rdquo阿楚问。

&ldquo约港币四百元。

&rdquo &ldquo你如何有这许多钱?&rdquo &ldquo找个瘟生,斩之。

&rdquo &ldquo十二少知道吗?&rdquo &ldquo他不必表示&lsquo知道&rsquo。

&rdquo 真伟大。

我想,如果有个女人如此对待本人,我穷毕生精力去呵护她也来不及。

但这样的钱,如何用得安心? 虽然华叔看名妓面上,徒弟常务如倒水洗脸、装饭拨扇、抹桌执床、倒痰盂等工作,不必十二少操劳。

但贱役虽减,屈辱仍在,新扎师兄要挣扎一席位,也是不容易的。

&ldquo十二少有没有红起来?&rdquo &ldquo不知道。

&rdquo &ldquo不知道?什么意思?&rdquo我忙问。

红就是红,不红就是不红。

三十年代的佬倌,一切立竿见影,不比今日的明星,三年才拍一部戏,年年荣登&ldquo十大明星&rdquo宝座。

她们只在&ldquo登台&rdquo时最红。

但我真是一根肠子直通到底。

阿楚以手肘撞我一下。

这是如花心上人,她会答&ldquo他红不起来&rdquo这种话吗? 女人通常讲&ldquo不知道&rdquo,真是巧妙的应对,永远不露破绽。

自此,十二少心情长久欠佳,但觉无一如意事。

不容于家,不容于寨,又不容于社会。

为了与一个痴心女子相爱,他付出的代价不云不大。

&ldquo有时,他以冷酷的面孔相向,&rdquo如花泫然,&ldquo甚至借题吵骂,我都甘心承受。

他在无故发脾气之后,十分懊悔,就拥着我痛哭,哭过了,我对镜轻匀脂粉,离开摆花街,便到石塘咀。

&rdquo 她无限依依:&ldquo有时关上门,在门外稍驻,也听到他的嚎哭。

&rdquo 我眼前仿见一架长班车(私家手车),载着千娇百媚、滴粉搓酥的倚红楼名妓,招摇过市。

她又上班去了。

阿姑的长班车,座位之后竖了一支杂色鸡毛扫,绚缦色彩相映,车上又装置铜铃,行车时叮当作响。

这侧身款款而坐,斜靠座位,尽态极妍的女子,眼波顾盼间,许有未干泪痕。

问世间情是何物&hellip&hellip 我们都不懂得爱情。

有时,世人且以为这是一种&ldquo风俗&rdquo。

我和阿楚,在问了一大堆问题之后,也无从整理。

一时间又想不起再问什么。

这都是一些细碎、温柔的生活片段,既非家国大事,又非花边新闻。

我们都忘记了前因后果。

前因后果都在红尘里。

甚至,我竟忘记了她为什么上来一趟。

还是阿楚心水清: &ldquo你们以后的日子怎样?你为什么要寻找他?你比他早死?抑他比你早死?&rdquo &ldquo我们一齐死。

&rdquo &ldquo啊&mdash&mdash&rdquo阿楚叫起来。

我按住她的手: &ldquo不过是殉情。

你嚷嚷什么?&rdquo &ldquo永定,何谓&lsquo不过&rsquo是殉情?叫你殉情你敢不敢?&rdquo &ldquo那就要视乎环境而定了。

&rdquo &ldquo你敢不敢?&rdquo她逼问。

&ldquo也要视乎原因。

&rdquo &ldquo即是不敢啦。

&rdquo阿楚抓到我的痛脚。

&mdash&mdash但殉情,你不要说,这是一宗很艰辛而无稽的勾当。

只合该在小说中出现。

现代人有什么不可以解决呢? &ldquo不敢就不敢。

&rdquo我老实地答。

虽然说敢,反悔了又不必坐牢,起码骗得女友开心。

但我真蠢!在那当儿,连简单的甜言蜜语也不会说。

我真蠢。

阿楚不满意了:&ldquo永定,你是我见过的最粗心大意的男人了。

你看看人家如花和十二少!&rdquo &ldquo看看我们有什么好?&rdquo如花怨。

&mdash&mdash不久,十二少壮气蒿莱,心灰意冷,深染烟霞癖。

当时鸦片由政府公卖,谓之&ldquo公烟&rdquo,一般塘西花客,都喜欢抽大烟,六分庄的鸦片一盅,代价九毫。

一般阔少抽大烟,不过消闲遣怀,他们又抽得起。

落魄的十二少,却借吞云吐雾来忘忧。

如花无从劝止,自己也陪着抽上一两口。

渐渐,日夕一灯相对,忘却闲愁,一切世俗苦楚抛诸脑后,这反而是最纯净而恩爱的辰光了。

一灯闪烁,灯光下星星点点的乱梦,好像永恒。

十二少说:&ldquo但愿鸦片永远抽不完。

&rdquo 只是第二天,一旦清醒,二人又为此而痛哭失声。

长此下去,如何过得一生? 一生? 前路茫茫。

烟花地怎能永踞?红不起来的戏子何以为生?彩凤随鸦,彩凤不是彩凤,但鸦真是鸦。

楚馆秦楼,莺梭织柳,不过是缥缈绮梦。

只落得信誓荒唐,存殁参商。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真是,如何过得一生? 但觉生无可恋。

二人把心一横,决定寻死。

&ldquo你们如何死法?&rdquo &ldquo吞鸦片。

&rdquo &ldquo吞鸦片可以死吗?鸦片不是令人活得快乐一点的东西吗?&rdquo阿楚怀疑。

&ldquo鸦片也是令人死得快乐一点的东西。

&rdquo如花说,&ldquo它是翳腻馨香的麻醉剂。

&rdquo &ldquo你俩真伟大。

&rdquo阿楚无限艳羡。

&ldquo不是伟大,只是走投无路。

&rdquo &ldquo二人都吞下鸦片?&rdquo &ldquo是。

&rdquo如花强调。

&ldquo怎样吞?&rdquo &ldquo像吃豆沙一样。

&rdquo &ldquo十二少先吞,还是你先吞?&rdquo &ldquo一起吞。

&rdquo &ldquo谁吞得多?&rdquo &ldquo为什么你这样问?&rdquo如花又被激怒了,&ldquo我都不怀疑,何以你怀疑?&rdquo 阿楚噤声。

我只好跑出来试试发挥缓和的力量: &ldquo&mdash&mdash结果是,你先行一步。

在黄泉等他,不见他来,对不对?&rdquo &ldquo等了很久,不见他来。

&rdquo &ldquo或者失散了?&rdquo阿楚又回复活泼。

&ldquo没理由失散。

我在黄泉路上,苦苦守候。

&rdquo &ldquo或者一时失觉,碰不上。

连鬼也要讲缘分吧?硬是碰不上,也没奈何。

&rdquo我说。

&ldquo所以我上来找他,假如他再世为人,我一定要找到他,叫他等一等,我马上再来。

&rdquo &ldquo他怎么可能认得你呢?他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rdquo &ldquo不,&rdquo如花胸有成竹,&ldquo去的时候,我俩为怕他日重认有困难,便许下一个暗号。

&rdquo &ldquo什么暗号?&rdquo &ldquo三八七七。

&rdquo &ldquo这是什么意思?&rdquo &ldquo因为我们寻死那天,是三月八日晚上七时七分。

我们相约,今生不能如意,来生一定续缘,又怕大家样子变更或记忆模糊,不易相认,所以定个暗号,是惟一的默契和线索。

&rdquo &ldquo呀,三八&mdash&mdash&rdquo阿楚忽省得一事。

&ldquo什么?&rdquo如花急问。

&ldquo三月八日是一个节日。

&rdquo我告诉她,&ldquo妇女节。

&rdquo 如花皱眉:&ldquo我没听过,这是外国的节日吧?纪念什么的?&rdquo 一切只是巧合。

一个妓女,怎晓得庆祝妇女节?何况还是为情而死,才廿二岁的妓女。

妇解?开玩笑。

三八七七,三八七七。

我和阿楚在猜这个谜。

三月八日早已过去。

七月七日还没有来。

要凭这几个数字作为线索,于五六百万人中把十二少找出来? &ldquo只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rdquo我没好气地说,&ldquo在每一个男人跟前念:三八七七。

如果他有反应&mdash&mdash&rdquo &ldquo永定,你再开玩笑我们不让你参加!&rdquo阿楚这坏女孩,竟想把我踢出局?这事谁惹上身的?岂有此理。

不过我们也在动脑筋。

我们都是这都市中有点小聪明的人吧,何以忽然间那么笨? 三八七七,也许是地址,也许是车牌,也许是年月日,也许是突如其来的灵感,小小的蛛丝马迹,一切水落石出&mdash&mdash我不断地敲打额角,企图敲出一点灵感。

我没有灵感,我只有奇怪的信念:一定找到他! 在这苦恼的当儿,惟有随缘吧,焦急都没有用。

折腾了一夜,真疲倦。

我又不是鬼,只有鬼,在夜里方才精神奕奕。

终于我们决定分头找资料,明天星期日,我到大会堂去。

&ldquo那我先走了。

&rdquo如花识趣地、委婉地抽身而退。

&ldquo你到哪儿去?&rdquo我急问。

&ldquo到处逛逛。

&rdquo &ldquo别走了,你认不得路,很危险。

&rdquo 阿楚见我竟如此关怀,抬眼望着我。

&ldquo不要紧,&rdquo如花说,&ldquo我认得怎样来你家,请放心。

&rdquo 末了她还说:&ldquo也许,于路上遇到一个男人,陌路相逢,他便是十二少,就不必麻烦你了&mdash&mdash如果遇不上,明晚会再来。

&rdquo &ldquo喂,你没有身份证&mdash&mdash&rdquo话还未了,她在我们眼前,冉冉隐去。

我怅然若失。

她到哪儿去了?我答应帮忙,一定会帮到底,明晚别不出现才好。

如花,她是多么地晓得观察眉头眼额,一切不言而喻,心思细密。

她是不希望横亘于我与女友之间,引起不必要误会。

所以她游离浪荡去了。

她是一只多么可怜的鬼,我们竟不能令她安定度过一宵?她的前生,已经在征歌买醉烟花场所,无立锥之地,如今,连锥也无。

我很歉疚。

&ldquo喂,&rdquo阿楚拍我一下,&ldquo你呆想什么?&rdquo &ldquo没什么。

&rdquo我怎能告诉她,我挂念如花?我忽地记起一直没机会发问的事:&ldquo刚才你们跑到厕所去干么?&rdquo &ldquo啊&mdash&mdash&rdquo阿楚卖关子,&ldquo她给我证明她是鬼呀。

她不证明,我怎肯相信。

&rdquo &ldquo如何证明?&rdquo &ldquo不告诉你。

&rdquo她转身坐下来。

&ldquo说呀。

&rdquo我追问。

阿楚不理睬我,她摊开原稿纸,掏出笔记簿,里面有些如符如咒的速记,作开始写稿状:&ldquo你别吵着我赶稿,我要赶三篇特稿。

&rdquo 算了,我不跟她拉锯,说就说,不说就不说,难道要我牵衣顿足千求百请吗?于是不打算蘑菇下去。

见我收手,阿楚又来勾引: &ldquo你不要知道吗?好吧,告诉你:她让我看她的内衣。

我从未见过女人肯用那种劳什子胸围,五花大绑一般,说是三十年代?简直是清朝遗物!&rdquo 说完我俩笑起来&hellip&hellip 大会堂的图书馆有一种怪味,不知是书香,抑或地蜡,抑或防虫剂。

嗅着,总有朝代兴亡的感觉。

红底黑字的联语是&ldquo闻得书香心自悦,深于画理品能高&rdquo&mdash&mdash不知如何,我记得十二少送予如花的花牌:&ldquo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rdquo。

这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两副对联了,一个是宽天敞地,一个是斗室藏春。

你要黄金屋,还是颜如玉? 我浏览一下,发觉没有我想找的资料,便跑到参考图书馆去。

当我仍是莘莘学子之一时,我在此啃过不少一生都不会用得着的书本。

何以那时我寒窗苦读,如今也不过如是?当年我怎么欠缺一个轰烈地恋爱的对象?&mdash&mdash不过如果有了,我也不晓得&ldquo轰烈&rdquo,这两个字,于我甚是陌生。

几乎要翻查字典,才会得解。

&ldquo小姐,我想找一些资料。

&rdquo &ldquo什么资料?&rdquo一个戴着砧板厚的眼镜的职员过来。

&ldquo所有香港娼妓史。

特别是石塘咀的妓女,有没有她们的记载?&rdquo 那女人瞅我一眼: &ldquo请等等。

&rdquo 然后她跑到后面给我找书。

我见她对一个同事私语,又用嘴巴向我努了一下。

这个老姑婆,一定把我当作咸湿佬。

真冤枉,本人一表人材&hellip&hellip&ldquo对不起,&rdquo她淡淡地说,把几本书堆在柜台上,&ldquo没什么娼妓专书。

只有香港百年史,和这几本掌故。

&rdquo 我只好道谢,捧到一个角落细看。

我又不是那个专写《不文集》的黄霑,她凭什么以此不友善眼光追随? 我不看她,光看书。

翻查目录,掀到《石塘咀春色》。

企图自字里行间窥到半点柔情,几分暗示。

香港从一八四一年开始辟为商埠,同时已有娼妓。

一直流传,领取牌照,年纳税捐。

大寨设于水坑口,细寨则在荷李活道一带。

大寨妓女分为:&ldquo琵琶仔&rdquo、&ldquo半掩门&rdquo和&ldquo老举&rdquo&hellip&hellip我一直往下看,才知道于一九○三年,政府下令把水坑口的妓寨封闭,悉数迁往刚刚填海的荒芜地区石塘咀。

那时很多依附妓寨而营业的大酒楼,如杏花楼、宴琼林、潇湘馆、随园等,大受影响,结束业务。

不过自一九一○年开始,&ldquo塘西风月&rdquo也就名噪一时,在一九三五年之前,娼妓一直都是合法化的。

花团锦簇,宴无虚夕,真是&ldquo面对青山,地临绿水,厅分左右,菜列中西,人面桃花,歌乐升平&rdquo。

及后禁娼&hellip&hellip &mdash&mdash但文字的资料仅止于此。

虚泛得很。

我还有缘得见几帧照片,说是最后一批红牌阿姑。

有一位,原来也是&ldquo倚红楼&rdquo的,名唤花影红&mdash&mdash不过她比不上如花的美,而且又较丰满。

真奇怪,何以不见如花的照片? 对了,原来如花早已不在了。

他们在一九三二年吞的鸦片。

我灵机一触,忙还书,又商借别的。

&ldquo小姐,&rdquo我斯文有礼地向她招呼,免生误会,&ldquo对不起,我想再借旧报纸的微型菲林。

&rdquo &ldquo几年的?&rdquo &ldquo一九三二年。

&rdquo &ldquo三二?&rdquo她找出一本册子来,&ldquo没那么早。

&rdquo &ldquo最早的是几年?&rdquo &ldquo最早也要一九三八年。

&rdquo 唔,那年如花已经死了。

&ldquo麻烦你了,不大合用。

&rdquo我转身想走。

&mdash&mdash啊不,三八年? &ldquo小姐小姐,&rdquo我兴奋得大声地唤,&ldquo我要借三八年七月七日那卷!&rdquo 我之所以兴奋,便是想到,会不会在三八年七月七日的报纸上,刊了有关十二少的消息?那天可是他再世为人的出生日?可有一点线索供我追查下去?我只是区区一个广告部副主任,得以兼任侦探,造梦也想不到。

一壁想,一壁笑。

催促之声音也大起来。

&ldquo先生,在图书馆中请保持安静。

&rdquo 她给我的印象分早已是&ldquo丙&rdquo,不,也许是&ldquo丁&rdquo。

所以一见我表情有异,更防范森严。

&ldquo这卷微型菲林是《星岛日报》一九三八年下半年的,你自己找七月七日吧。

&rdquo 她登记了我的姓名住址,身份证号码。

在登记身份证号码时,一再复看,证实无讹。

怕是一见势色不对,诸如我出言不逊,意图非礼,或公共场所露出不文之物,她们便马上去报警&mdash&mdash都是我自己不好,研究娼妓问题走火入魔了,样子也开始变得像急色的嫖客。

我让那步步为营的女职员安装好菲林之后,便按掣察看。

由七月开始,逐天逐天地看,这些在我出生二十年之前的民生国事&mdash&mdash但,看到七月七日,我找不到任何资料。

我只知道当年的卖座电影是&ldquo陈世美不认妻&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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