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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浩浩旧山河(2/3)

日还在说,要请两位到小饭馆里坐坐,我和他说傅先生是大人物,是商界要员,怎么瞧得上我们这个小门脸。

可你们这一走&hellip&hellip我要后悔了,应该要请你们来坐的。

&rdquo 祝太太回身,指了指门内:&ldquo总要回来看的,对不对?回来了,我给你们炒两样小菜吃吃,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rdquo 她点头:&ldquo总有机会再来的,祝你生意兴隆。

&rdquo &ldquo小门脸,谈不上生意,傅先生日后才要生意兴隆。

&rdquo 傅侗文对这对姓祝的夫妇并不了解,全部好感都源自于沈奚的语言描述。

但难见的两回,对方都善待沈奚,自然有感谢的心思。

他趁沈奚和对方道别时,唤万安到身旁,吩咐了两句。

万安立刻从怀里摸出常备着的红纸包,交给傅侗文。

&ldquo迟来的开张大吉礼。

&rdquo傅侗文笑着递给祝太太。

&ldquo这怎么行,&rdquo祝太太推辞着,手里的湿抹布没留神扫到了傅侗文的手,她因为这意外的失礼,窘意更浓了,&ldquo使不得的。

&rdquo &ldquo大家都是做生意的,讨个吉利而已。

&rdquo傅侗文笑道。

祝太太再没理由推拒,只好收了。

六辆汽车等在弄堂口,他们等着行李搬运妥当,分开两拨,坐了前头两辆汽车。

沈奚坐到汽车里,还在想着那个红纸包:&ldquo万安怎么还会备着这东西?&rdquo 小五爷在前座里,回头反问:&ldquo嫂子没见过吗?三哥过去在北京,可是有名的散财神。

&rdquo 她摇头。

从未见过。

&ldquo嫂子总还记得过年听戏时,三哥往楼下撒钱的事儿吧?&rdquo &ldquo你这么一说,倒记起来了。

&rdquo 他两手抄在长裤口袋里,在大红灯笼下倚着柱子,笑看着妹妹们将一捧捧银元撒到戏台上、泥土地里。

明明做着荒唐事,偏不让人心生厌烦。

&ldquo难怪&hellip&hellip&rdquo让人难忘,尤其是辜家那位小姐。

&ldquo好了,&rdquo傅侗文突然说,&ldquo不要在你嫂子面前揭我的短处。

&rdquo &ldquo这算什么短处?&rdquo小五爷抗议。

&ldquo你嫂子都说&lsquo难怪&rsquo了,后半句就是要吃醋。

&rdquo傅侗文道,&ldquo不信你问她,是不是?&rdquo 她自然不肯承认。

&ldquo我是要说&hellip&hellip难怪,傅三爷能交到那么多朋友,阔绰又慷慨。

&rdquo &ldquo哦?&rdquo傅侗文单单回了一个字。

沈奚郁郁,不再吭声。

小五爷后知后觉,嗅出后排座椅的不对劲,识相地闭了嘴。

&ldquo三爷,可以走了。

&rdquo司机从后视镜里确认着后五辆车的情况。

傅侗文摸出怀表,微型钟摆在他的掌心里,&ldquo嗒嗒、嗒嗒&rdquo地轻响着。

两只翠色孔雀左右环抱着瓷白表盘,时针指在四点十五分的地方。

火车七点到站,时间尚早。

傅侗文把怀表收妥当,吩咐说:&ldquo先去黄浦公园。

&rdquo &ldquo是要见什么人吗?&rdquo沈奚不解。

他摇头:&ldquo谁都不见,带小五去看看。

&rdquo 她看傅侗文坚持,没再多问,把自己围着的狐狸尾取下,盖在了两人的膝盖上。

轿车里不比公寓,有炭火盆取暖,她怕他吃不消。

他们这辆车是头车,领着后边的五辆汽车,向北往外滩去。

沈奚平日忙于医院的事,不热衷于消遣娱乐,没去过上海的公共花园,对黄浦公园仅有的印象也是在两年前。

她从汇中饭店房间里,远观过外滩沿岸。

这个公园是沿江而建的,有灌木丛和乔木,供人休憩的长椅,铜铸雕像的喷水池,全是西洋式的设计。

当时饭店的服务生还给她讲,公园里还有纪念外国将军的石碑,是当年清政府为谄媚洋人而建的。

她当时并没对那里产生兴趣,也没多留意。

而今细想,也不觉得那里的景色有何特别,值得在离开上海前特地去看一看。

车缓缓停靠在路旁。

到了。

&ldquo三哥就不陪你下去了。

&rdquo傅侗文对前排的人说,&ldquo你去大门口,找到公园的告示牌,仔细看看。

&rdquo他明显在卖关子。

小五爷自幼和傅侗文要好,知道傅侗文的性子,料定三哥是在和他打哑谜。

于是带着十二分的兴致,独自下了车。

他右手习惯性地按着大腿,在手杖的辅助下,走得稳健,并不在意偶尔回望的路人。

沈奚撩开车窗内的白纱,看小五爷的背影,发现他在找着公告牌,忽然被守门人拦住了。

两人在交谈着,小五爷很快出现了不悦的动作。

&ldquo怎么了?&rdquo 傅侗文未答。

小五爷那里似乎说服了对方,他伫立在铁门前,在看着公示牌。

沈奚在等。

有一对东南亚华侨夫妇经过他身后,身材娇小的少妇领着个橄榄色皮肤的小女孩。

小孩好奇心重,看小五爷站在铁门前,也就噔噔噔跑去他身后,张望着。

傅侗临突然掉转头,险些撞到小孩子,他致歉一点头,仓促而归。

再上车的男人,没了下车时的兴致,将手杖横在身前,沉默着。

&ldquo看到了?&rdquo傅侗文问。

&ldquo看到了。

&rdquo他答。

&ldquo记住了?&rdquo &ldquo记住了。

&rdquo 沈奚一头雾水,忍不住地问:&ldquo你们在打什么哑谜?&rdquo她问小五爷,&ldquo你三哥喜欢卖关子,还是你说吧,是看到什么了?&rdquo &ldquoTheGardensarereservedfortheForeignCommunity.&rdquo小五爷低声道,&ldquo告示牌的第一句。

&rdquo 竟然&hellip&hellip沈奚默然。

公园仅对洋人开放。

这就是傅侗文要他看的。

他自幼生长于傅家,在北京也是有头有脸的小公子,哪怕后来在军校,都有世家子弟的待遇。

后来战场上,他面对的都是中国人的内斗,是北洋政府和革命派的斗争。

他没去过租界,没留洋的经历,也没机会和洋人打交道。

八国联军入京时,他还年幼,签订&ldquo二十一条&rdquo卖国条约时,他虽会跟着军校同学们高喊&ldquo丧权辱国&rdquo&hellip&hellip可对租界、对洋人的认知也只到这里。

浮于表面。

刚刚,他被拦在了门外。

在中国人自己的土地上,在一个不收费的公共花园大门口,被拦住了。

&ldquo我到上海后,去过三个公园,黄浦、虹口和兆丰公园,每一个公共花园的大门外都会挂着一块相似的公示牌。

这就是现在的上海。

&rdquo傅侗文平静地看着黄浦公园的大门,&ldquo凡是有血性的中国男人,都该来看看。

&rdquo &ldquo三哥&hellip&hellip&rdquo小五爷想说,他懂。

&ldquo走吧,&rdquo傅侗文的眼风从公园大门滑过去,微笑着说,&ldquo去火车站。

&rdquo 汽车不再逗留,驶向火车站。

她在寂寂中,把手伸到狐狸毛皮下。

傅侗文无声地把她的手捉了,揉搓着,给她取暖。

沈奚悄悄和他对视,见他眼中有笑,才算是安了心。

给小五爷上课不要紧,最怕是影响他的好心情。

车到火车站,天全黑了。

站外的天灰蒙蒙的。

汽车司机和男人们把行李箱卸下,大家在商量着如何分工抬进去。

在过去,傅侗文凡出远门,都会全程包租火车。

包火车的好处多多,其中一样就是汽车可以直接驶入车站,把行李卸在站台上。

可今天的行程是临时定的,他们来不及包租火车,只买了半车厢的头等票,不论搬运行李还是候车都和寻常旅客没差别。

换而言之,只能自己一箱箱搬。

大伙正打算分两批搬,傅侗文忽然提起一个皮箱子:&ldquo除了小五,余下人分一分行李,一起带上站台。

&rdquo 沈奚当即提了自己装书的皮箱子,响应了他。

&ldquo三爷。

&rdquo万安追着要抢行李,&ldquo您这身子骨,还是当心点儿吧。

&rdquo &ldquo你家三爷昔日留洋,带了三箱行李,还不都是自己搬运的?&rdquo傅侗文别过头,问落后自己半步的沈奚,&ldquo少奶奶也一样,都是吃过留洋苦处的。

&rdquo &ldquo是这样,三爷没骗你。

&rdquo沈奚笑着挽住傅侗文的手臂,对万安说,&ldquo你不要以为留洋的人都是享福去了,全是要吃苦的。

&rdquo 万安再要拦,两个人早走入车站。

六点时,最后一班到上海的车次也结束了,早没了出站旅客。

所以此刻,无论是挑箩挟筐的,扶老携幼的,还是提着行李箱的年轻人都在朝着一个方向去,全在进站。

沈奚和傅侗文顺着人群向前走,像在被潮水推着,上了站台。

他们人多、行李也多,聚在一起,大小十六个皮箱子竟堆成了一座小山丘。

车站站台每隔十米的木桩子上悬着一盏电灯,在黑夜里,将行李堆照出了一团黑影,更为醒目。

也因为这堆皮箱子,迟到的周礼巡轻易就找到了他们。

他跑得急,额头冒了汗,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来,扇着风说:&ldquo险些没赶上。

&rdquo 说话间,火车的车头灯已经照到他脸上。

他笑,傅侗文也笑,谭庆项也笑。

&ldquo来,上车。

&rdquo在旅客们蜂拥登车的声浪里,傅侗文揽住沈奚,登车。

他们是最先登车的一批人,挑选座位的余地大,沈奚环顾四周,最后挑了靠近车头的沙发。

这是四人的座位,由四只单人皮沙发围拢着小矮桌。

矮桌用白桌布罩着,上面摆着杏红色的玻璃瓶,在车驶离时,才有人来给一支支玻璃瓶插了两朵假花。

沈奚在翻看着餐单。

小五爷坐在她对面,上车以后就瞅着车窗,起先是看站台,后来是看路边街道,再往后,除了大片浓郁的黑,窗外再没能看的风景了。

他才悠悠地摸出一个小纸袋,拆了封口。

纸袋上贴着红字条,毛笔写着&ldquo陈皮&rdquo。

&ldquo嫂子吃吗?&rdquo小五爷递到她眼前。

&ldquo何时买的?&rdquo她奇怪。

按道理说,他该没时间去买。

&ldquo一个护士送的,小姑娘。

&rdquo小五爷答说,&ldquo三哥在我病房里,也被送了一包。

&rdquo 护士? &ldquo是不是学生气重,文静模样?&rdquo &ldquo嗯,你们医院里的护士都爱说笑,就这个安静。

&rdquo小五爷吃着盐津的陈皮,评价说,&ldquo她说,她有个哥哥是当兵的,见到我就觉得亲切。

&rdquo 真是容易骗的傻小子。

沈奚瞥了眼傅侗文。

傅侗文自然猜到她的想法,可偏装着不懂,也摸出了一包陈皮:&ldquo小五不说,我倒是忘了。

你瞧着我做什么?&rdquo他笑,把未拆封的陈皮搁到矮桌上,&ldquo想吃,自己拿。

&rdquo &ldquo我才不吃,让小五慢慢解馋吧。

&rdquo 傅侗文一笑,把下颏往车门偏了一偏,自己先起身去了。

做什么?沈奚也离席。

她推开车厢拉门,傅侗文倚在那儿,望着她笑。

沈奚反手,关了门。

&ldquo人家送小五一包陈皮,你都要迁怒我?&rdquo他揭穿她。

&ldquo不是迁怒&hellip&hellip就觉得你厚脸皮。

&rdquo沈奚为小护士抱不平,&ldquo人家买了两包,肯定都是给小五的,你抢走一包,是不是故意捣乱?&rdquo 他有板有眼地分析:&ldquo要不是我先拿了,小五是不会收人东西的。

三哥是在做好人,只是落在你眼里,倒成了捉弄人。

&rdquo 说完,他一叹:&ldquo好好的一对恩爱夫妻,为旁人的一纸袋陈皮互相猜忌&hellip&hellip&rdquo 紧跟着,他又笑道:&ldquo果然是天下太平了,我也学会和人说闲话了。

&rdquo 沈奚刚要还嘴。

一等车厢的门被拉开,是端着饮料的服务生。

她没料到有一对男女旅客在这里幽会,先是一怔,旋即推开头等车厢的门,又被保护傅侗文的两个男人吓得不轻&hellip&hellip 傅侗文致歉一笑,拉起沈奚的手,竟不是回去,而是进了一等车厢。

沈奚不晓得他要去哪儿,穿着高跟鞋的一双脚,急促不稳地向前走:&ldquo去哪儿?&rdquo &ldquo去看风景。

&rdquo他回她。

他们在前,四个男人跟在后头,从一等车厢,到了二等车厢,走道越来越窄,两旁不再是沙发雅座,也不再是联排座椅,而是扁担、棉被、床单捆扎成的包袱和拥挤的旅客。

傅侗文没想到后面的车厢会有这么多的人,他把沈奚拉到身前,搂在怀里,一步一挪地往车尾去。

这节车厢离烧煤的火车头最远,没有供热,可因为人多,反倒比前面的车厢要暖和。

车尾倚着一圈车厢墙壁,坐靠着六七个烟鬼,满身都是大烟的焦香混杂着汗腥气。

因为他们的存在,妇人孩子都躲得远远的。

沈奚经过,也被熏得够呛,胃里翻腾起来。

幸好,他推开了车尾的玻璃门。

在呼啸而来的冷风里,傅侗文敞开大衣,包裹住沈奚,走出去。

车尾的平台里,有个中年男人裹着棉衣,提着信号灯,手臂下夹着个信号旗,正预备进车厢避风。

猛见一对璧人迎风而出,吃了一惊。

室外接近零下温度,冷得要命。

四周又黑,噪音惊人。

无论如何都不该是幽会的地方。

但对方还是识相地避让了。

&ldquo下雨了。

&rdquo 风混着雨,落到鞋前,雨势不大,足够淋湿两人的鞋。

可他的血液和体温都在升高,以他现在的心境,辽远夜空,苍茫雨幕,狂风下的旷野,全是让人沉醉的风景。

沈奚不用回头,就知道他是高兴的。

她不用猜,也知道是为了巴黎之行。

&ldquo冷不冷?&rdquo他大声问她。

火车行驶的噪音惊人,就算面对面,也要大声说话才能听清彼此。

她回过身,搂着他的腰,抬高声音说:&ldquo你不能吹风,最多两分钟,两分钟后必须进去!&rdquo &ldquo只有两分钟?&rdquo &ldquo是。

&rdquo沈奚被风吹得脸疼,&ldquo两分钟!&rdquo 他笑,难见的眉眼舒展。

在沈奚还要讲道理的前一刻,他突然对着不断后退的铁轨和旷野,高声喊:&ldquo宛央&mdash&mdash沈宛央&mdash&mdash&rdquo 风在耳边呜呜地吹,这是傅侗文难得的肆意妄为。

她的心狂跳着,被他低下头,毫无征兆地吞掉了呼吸。

她在这狂风里,在火车碾轧铁轨的轰隆巨响里,产生了脚下踩空的幻觉&hellip&hellip不由得抱紧他,攀着他的脖子。

全身的暖意都被狂风吹散了,只有两人唇齿相依的地方,有着灼热的温度。

他吻她,竭尽所能。

她被他吻,如坠万米深海。

&hellip&hellip &ldquo到了吗?&rdquo他笑着,嘴唇贴在她耳边,不依不饶地问,&ldquo你看看三哥的怀表,到了吗?&rdquo 傅侗文没等她掏,自己先掏出来。

&ldquo啪嗒&rdquo一声,揿开表盖。

沈奚只看到表盘上一对孔雀从眼前闪过,连指针都没看清,就看到他又收了回去。

&ldquo没有灯,三哥看不清。

&rdquo他又说。

沈奚被气笑,踮起脚,在他耳边说:&ldquo你是不想看。

&rdquo &ldquo让你猜对了。

&rdquo他低声笑着,得了逞似的,又来亲她,&ldquo三哥就是不想看。

&rdquo 沈奚的手冰冰凉,被他抓到手里,下意识的反应是抽回去:&ldquo我手凉。

&rdquo &ldquo我这里更凉,你试试?&rdquo他攥她的两手。

两人四只手,全被浸过冰碴水似的。

&ldquo是我不好,胡闹惯了。

&rdquo他往她掌心呵热气,&ldquo外科医生的手可不能冻坏了。

&rdquo 像感觉到那股温热的痒,可其实她手冻僵了。

趁他在内疚,把他骗回到车厢才是正经。

&ldquo进去了?&rdquo沈奚压低声音,求饶,&ldquo我冻得不行了。

&rdquo 傅侗文望着她。

女孩子的小聪明,尤其是全为你着想的小心计,实在让人难以招架。

守在门里的四位男士也是忧心傅侗文的身子,一见沈奚掉头,没等她伸手,车厢门就被他们拉开,簇拥着淋湿的两人往回走。

从烟鬼聚集、空气混浊的车厢,到鼾声不绝、小孩子穿来穿去的车厢,傅侗文都在给她擦着头发上的水。

等回到他们的车厢,他手里的白色亚麻手帕湿透了。

万安早要了热水,给两人绞了热烫的毛巾。

头等厢有更衣室,沈奚和傅侗文换了干爽的衣裳,万安再一人递一杯热茶,开始絮叨:&ldquo爷,我说你是有些日子没发烧了,忘记自己的病了是不是?&rdquo 傅侗文接茶杯。

&ldquo烫,您可要慢点儿喝。

&rdquo 傅侗文吹了吹浮叶。

&ldquo这去巴黎,可是山遥水远的,爷你要是每日来上一出,我可伺候不了您了。

要不然您把我扔在北京吧,你们北上,我留守。

我受不了,我也心脏不好,我看你糟蹋自己的身子就心窄,喘不上气&mdash&mdash&rdquo &ldquo行了。

&rdquo傅侗文忍着笑,&ldquo你这孩子,是二十岁不到的身,八十岁的心,我也受不了你。

按你说的,留你在北京。

&rdquo 万安被噎住,眼瞅着脸涨红了。

着急了。

&ldquo你别吓唬孩子。

&rdquo谭庆项叹气,&ldquo瞧万安这小脸都白了。

&rdquo &ldquo不是白,是红。

&rdquo培德认真纠正。

大家笑。

沈奚比着噤声的手势。

小五爷习惯了医院的健康作息,这时辰已经靠着车窗睡着了。

他的头,在一顿顿地向左滑。

沈奚把羊毛毯盖到他身上,低声对万安说:&ldquo你帮五爷把假肢摘了,睡时不好绑的,明日会瘀血。

&rdquo 万安钻到羊毛毯下,解小五爷的腰带,褪下长裤,看着复杂绑扎的皮绳,不知从何下手。

&ldquo还是我来吧,你看一下。

&rdquo 沈奚给万安做示范,中途里,小五爷突然醒过来,迷糊看到自己的长裤被褪到膝盖以下,吓了一跳。

沈奚按住他:&ldquo好了,睡吧。

&rdquo 她给他掩好腰以下。

&ldquo嫂子怎么亲自动手了&hellip&hellip&rdquo小五爷哑声道,&ldquo该叫醒我的。

&rdquo &ldquo你害羞什么?&rdquo傅侗文啜了一口茶,&ldquo你嫂子首先是个医生,还是你的主诊医生,其后才是女孩子。

&rdquo 小五爷讷讷着,羞又窘,只好选择继续睡。

到后半夜,只剩火车行驶的声音。

沈奚睡得不沉,醒来后,从火车车窗里看到自己的影子,还有同样醒着的傅侗文。

&ldquo你没睡?还是刚醒?&rdquo她凑到他肩旁,轻声问。

&ldquo你一醒,我也就醒了。

在一起太久,在这方面是相通的。

&rdquo他答。

其实也没多久,倒好像认识了半辈子。

也许,是加上了沈家和他的渊源吧。

沈奚挪动双腿,稍作活动,瞧见杏红色花瓶旁的两个小纸袋子,想到了傅侗文直白要求小五爷联姻的事:&ldquo你心肠太硬了,自己弟弟也要逼着去联姻。

&rdquo &ldquo央央是心肠太软了。

&rdquo他笑。

或许吧。

他接着道:&ldquo寻常人家的孩子丢了一条腿,连糊口的差事都难找。

我们小五丢了一条腿,却还能去法国,去做外交事业,已经很幸运了。

&rdquo傅侗文轻声道,&ldquo我们的国家处于弱势,外交更是艰辛。

当初辜幼薇回来找我,也不只是为我的人,她也看中了我积攒的人脉。

&rdquo 他停了会儿,又道:&ldquo三哥是讨打了,又和你说辜家小姐。

&rdquo &ldquo&hellip&hellip我器量没那么小,你说就是。

&rdquo &ldquo不说了。

&rdquo他低声笑,&ldquo总之,这世上没有白来的好处,我能给他铺路,但不能扶着他走到最后,还是要靠他自己。

你且先睡一会儿,这些话可以在路上说。

&rdquo 倒也是。

接下来的漫漫长途,也只有闲谈能打发时间了。

&ldquo北京政府和南方政府共同派代表出席,主导成员五个,外交总长陆征祥,第二席位是南方代表王正廷,第三席位是驻美公使顾维钧,余下是驻英公使施肇基和驻比公使魏宸组。

&rdquo周礼巡在到京后,获取了进一步的消息。

五个代表,和五十多人的代表团,这是前往巴黎的外交团。

对巴黎的和平会议,不管是北洋政府,还是孙中山政府都选择了一同携手,面对国际。

到北京后的几日,傅侗文也周旋于各国公使之中,在争取获得更多的支持,忙得几乎不见人影。

离开北京那日,他匆匆而归,把随行人员精简,不带任何随从。

&ldquo我们要跟外交总长的火车同去,人越少越好。

&rdquo傅侗文解释。

&ldquo哪怕不带万安,我和沈奚也能照顾你。

&rdquo谭庆项说。

&ldquo不,不,要带我。

&rdquo万安反驳,&ldquo我是保少爷平安的。

&rdquo &ldquo快去收拾吧,下午的火车可耽误不得。

&rdquo谭庆项笑着安抚,&ldquo你只当把自己的机会让给了培德,算谭先生欠你一回人情。

&rdquo 万安郁闷,但也没法子。

众人各司其职,相继散去。

在上个月,傅大爷重伤不治,死在了上海的医院里。

大儿子一死,老夫人不愿再回北京,独居在上海的旧公馆里,不准许傅侗文探望。

傅家大房算是散了。

在外人眼中,不过是同室操戈,是&ldquo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rdquo的又一次应验。

至于傅家的老宅,原本是在傅侗文名下,在徐园之后,傅侗文想将宅子赠与二爷,被二爷婉拒了。

他约莫能猜到二爷的心境。

傅家曾在北京城叱咤一时,风头无两,如今分崩离析,再住这里也不是滋味,出来进去的让人看笑话。

对傅侗文而言,闲言碎语都是无碍的,影响不了他的心情。

但这宅子、这院子,有太多过去,他也不想留。

比方说,侗汌自尽的这间书房。

他目之所及都是木箱子,是这几日沈奚带下人们一起收拾出来的。

沈奚听他有意要卖宅院,就趁着空闲,把他的东西都一点点理出来,每个箱子上粘了一张字条,分门别类,按书籍、信笺、古玩和杂物做了区分。

他把一只手臂横搁在书架的隔板上,左手握着一封信,一动也不动。

帘子被掀开。

风卷起炭火盆里的灰,夹带着火星,做了个小风旋儿。

随即隐没。

&ldquo下雪了,还很大。

&rdquo沈奚问,&ldquo是不是要早点动身?&rdquo 她注意到他手里的信。

傅侗文微笑着对她招手,待她近前,将信纸折好:&ldquo猜猜这是谁的信?&rdquo &ldquo&hellip&hellip和你信笺往来的人很多,我如何猜得到。

&rdquo &ldquo顾义仁。

&rdquo 是他? 难怪方才一进屋,他就在出神,像在琢磨什么。

她想看,又怕顾义仁写了不好的东西,她再当着傅侗文的面前回顾一番,岂不是雪上加霜? 沈奚犹豫着,傅侗文已经把信递到她眼前,低声说:&ldquo他并不知我在上海的地址,所以这封信还是直接寄到了老宅,和过去一样。

&rdquo 这是要她看了。

沈奚接信纸,慢慢打开。

空的。

她惊讶地上下查看着信纸,又翻过来看:&ldquo什么都没写?&rdquo 她还想去找信封。

&ldquo对。

&rdquo他笑说,&ldquo不必找信封,上面没多余的东西,和过去他留洋时寄回来的信没什么两样。

&rdquo 沈奚看他笑容不假,手指沿着信纸的褶子,一下下地捋着,品味他那句&ldquo没什么两样&rdquo。

她给傅侗文收拾这些往来信笺,自然见过顾义仁的那一摞。

倘若是和留洋时一样,那就是说,在信封上,顾义仁是写了&ldquo三爷亲启&rdquo。

这是寻常称呼,可也是敬称。

沈奚再次打开空白的信纸,用着和留洋时一样的敬称,却是信纸留白,这是心中有愧,无法落笔了。

对傅侗文而言,这封信一定比报纸上夸他的话要有分量。

他望着她笑,也不说话,倒像这封留白的信。

&ldquo信封呢?我帮你收好。

&rdquo沈奚也笑,&ldquo和过去的信放到一起,免得乱了。

&rdquo 他下颏指了指卧榻。

沈奚去捡起信封,把信纸原样放回,替他收妥。

午时,万安去天瑞居要了菜,都是过去傅侗文爱吃的。

时近年关,天瑞居早已取消了定菜,可听说是傅三爷回京,想尝尝过去好的那口鲜。

天瑞居老板当即让厨子给准备,半个时辰,从广和楼那条街送到了傅家。

送饭的四个伙计进了傅家大门,见本该张灯结彩,准备过年的傅家,如今除了大门外临时挂上讨吉利的红灯笼,里边的正院竟上着锁,半分热闹也没,都感慨地交换了几个眼色。

他们过了正院,伙计们经过仆役房,也是空的。

夹道积雪,前后无人,像误闯了荒废的宅子,待到傅侗文的院子,才有了人气。

伙计们进了垂花门,见到一个穿着高腰丝绒长裙、披着白狐皮的女人背对着他们,立在插屏前,在清点行李箱。

日光下,雪落在穿堂前,铺了层白。

那女人仿佛听到动静,偏头一笑:&ldquo是天瑞居的吧?&rdquo 是中式老宅里,走出个西洋美人。

可再定睛仔细瞧,分明还是黑发黑眼的东方人。

他们这些在天瑞居的伙计,常送菜去广和楼,也常听到一些京中趣闻。

大家最津津乐道的就是傅三成婚的事情。

没想到退了四次婚的傅家三爷,竟娶的是昔日嫁给四爷牌位的女孩子。

不必说女子出身,单是这简单一句前缘就让京城里的阔少们议论了大半年。

那些公子哥里,有和傅侗文走得近的,提起这位三少奶奶,都是有意卖关子,没人肯细说。

莫非,就是这位? 也只有这位的样貌,才配得上那些市井传闻。

说什么养在烟花巷的贫苦女孩,分明就是世家小姐的气度。

&hellip&hellip 沈奚看他们不答,回头唤万安:&ldquo是不是你要的菜来了?万安?&rdquo 万安一出来,几个伙计才醒过神,在万安的招呼下,将一个个食盒放到插屏前,纷纷对着沈奚躬身,单手垂到脚面上头,行的是旧时礼。

沈奚点点头:&ldquo辛苦你们。

&rdquo 伙计们赔笑着,退后,出了院子。

因着傅侗文的吩咐,万安在书房里搭了饭桌,摆菜、温酒,顺带着给傅侗文说:&ldquo方才天瑞居的伙计来,见到少奶奶都看傻眼了。

&rdquo 傅侗文听着高兴:&ldquo让人送赏钱去,即刻去。

&rdquo &ldquo看给你乐的。

&rdquo谭庆项嘲他。

这次万安要的菜不多,赶着吃,怕点多了,烧得慢,反而耽误他们的行程。

不到十个菜,黄焖鱼翅、开水白菜、灌汤黄鱼、九转红肠、乌鱼蛋汤、油焖大虾、腊味合蒸、六爆肉丝、抓炒鱼片,每一道都是汤味醇厚,香气扑鼻。

&ldquo这开水白菜是天瑞居最有名的。

&rdquo傅侗文为她添菜。

万安马上道:&ldquo说是开水,少奶奶你可别真以为是开水,这是鸡汤。

是要用老母鸡、母鸭、蹄髈肉和排骨,还有干贝去杂煮沸,加调味的东西吊制四小时熬的。

熬出来的鸡汤不是有油和杂质吗?还要把鸡胸脯肉剁烂,搅成糊,放到汤里吸杂质,天瑞居光是在吸杂质和汤油这道工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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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爽学神,在线搞事,甜宠1V1】 【女主虐渣、男主虐狗,夫妇联手,苏爽都有】 报!那个职高生云乔又又又考第一了! 班级第一、年级第一、全市第一,统统被她碾压脚下。 重点高中优等生、学霸、竞赛尖子? 统统向职高大佬低头致敬,心服口服! 然而无人知晓职高学神的心酸,语文扫盲,任重道远 同学A:乔皇,校霸要来揍你了,快跑。 云乔:让他滚,朕语文作业没写完。 同学B:乔皇,一中学霸前来挑衅,说要/

快穿之种田老太太

文案一: 穿越了,变年轻变漂亮? 林雨薇:呵呵,想得挺美。 穿成有钱有权的世家贵女或公主? 林雨薇:呵呵,大白天做什么梦。 有个富二代或者富一代男朋友或老公? 林雨薇:呵呵,还没睡醒吧。 文案二: 应届毕业生林雨薇某天搬了块砖回家, 然而她发现这块砖竟然另有乾坤! 有个小空间也就罢了, 居然还隔段时间就带着她穿越。 可是为什么每次都穿成老太太? 而且都是苦逼的开始? 六零饥荒、抄家流放、末/

在逃生游戏里当BOSS

这个世界有一个平行世界。只有被选中的人才会穿越过去,参加各种逃生游戏。白乐水也穿越了过去。不过他不一样,别的玩家在逃生,而他被安排当鬼。 系统:让我们登顶成为最大BOSS吧。 第一个副本:豪门疑云。 角色:新嫁的寡嫂。 角色基础设定: 1,你是个疯子。 2,你是个女装癖。 请宿主保持设定融入副本背景,不要崩人设不要被玩家发现鬼身份,淘汰求生玩家吧! 白乐水:这设定没错??? *******/

人间正道

这是一部全景式反映我国当代改革生活的作品,作品以经济欠发达的平川地区为切入口,以一千多万人民摆脱贫穷落后的经济大建设为主线,在两万八千平方公里土地上,在上至省委,下至基层的广阔视野里,展开了一幕幕悲壮而震撼人心的现代生活画卷。市委书记吴明雄押上身家性命投身改革事业,在明枪暗箭和风风雨雨中为一座中心城市的美好明天艰苦地奋斗着 /

哥儿如此多骄

十年末世,贺泽觉得自己早已修炼得冷硬如刀,一朝身死,却是魂归异世。相比末世,这里简直就是天堂,除了什么?这里没有女人只有哥儿?! 贺泽:身为一个哥儿,你这么凶残真的好吗? 林煜:我我也不想这样的 话音未落,林煜泫然欲泣,却是两手抱拳,指节咔咔作响。 贺泽:媳妇,我错了我可以解释啊! 本文食用指南: 1:主攻,互宠,末世直男攻VS暴力美人受。 2:金手指粗壮,苏苏苏爽爽爽甜甜甜~ 3:后期会/

结婚之后我终于吃饱了

云子宿什么都好,乖巧老实,任人宰割,花瓶一个。 就有一点:吃得太多。 家里人算计完了他父母的遗产,就把他打包嫁给了韩家那位阴气沉沉、克妻克亲、三年必死的韩大少。 别人见了韩大少恨不得绕着走,只有云子宿,他第一次见到韩大少眼睛就亮了。 这人身上有他最喜欢的诱人香气! 饿了三百多年的云子宿终于能吃饱了,为了长远的可持续发展,他决定帮对方活得久一点。 结果他帮着帮着却发现对方活过的时间好像比他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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