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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浩浩旧山河(3/3)

都要至少过三遍,才有这种开水一样的鸡汤。

&rdquo &ldquo&hellip&hellip你还真是记得清楚。

&rdquo &ldquo少爷爱吃这道菜,因为油星少,其实我也会做,就是麻烦。

&rdquo 傅侗文一挑眉:&ldquo少爷的话,都让你说完了。

你让我和少奶奶还怎么话家常?&rdquo &hellip&hellip 万安窘。

众人笑。

傅侗文用餐多年如一,筷子动不了几回就搁到碗边,徒手剥莲子吃。

傅侗文喜好吃小坚果,也是因为饭吃得少,聊以充饥。

沈奚每每看他吃饭,都能想起他昔日的话:衣不过适体,食不过充饥,孜孜营求,徒劳思虑。

&ldquo看我做什么?&rdquo傅侗文笑着,把一颗莲子塞入她齿间。

她摇摇头,说女人喜欢男人,最后大多喜欢出了母爱,估摸就是她这种心境。

饭后,万安泡了茶。

这一盏茶后,众人就要动身赶路了。

傅侗文吩咐人把书房的帘子卷起来,独自靠着门边框,喝茶,赏雪。

沈奚知道他是有不舍之情的,瞧了好几回落地钟,待到不能再拖了,才提醒他:&ldquo你不是怕赶上欢送的队伍,想早些去正阳门吗?&rdquo 傅侗文掉头,进了屋。

他皮鞋上有雪,在地上印了一排脚印。

&ldquo最后一口茶,留给你的。

&rdquo他将茶盏凑到她唇边。

&ldquo这也要分。

&rdquo 她就着杯口喝完,也没想透这茶里的门道。

他笑,静了会儿,才为她解了惑:&ldquo今夕复何夕,共此雪间茶。

&rdquo 一盏茶后,沈奚和他并肩而行,走出傅侗文的院子。

傅家下人们都遣散了,各院也都荒废着,自然不像过去有人扫雪。

夹道都被皑皑白雪覆盖,皮鞋踩上去,雪塌陷下去,厚得不见黄土。

高墙相隔,北京城内是年关前的喜庆,这里是凋败后的冷清。

待到正门外,他们等汽车。

傅侗文闲来无事,拂去石礅上的雪,拍拍它,仿佛在说:老伙计,再会了。

&ldquo央央自从跟了我,就从未见三哥风光的时候。

&rdquo他低声道,摘下黑色的羊皮手套,在掌心轻敲着,&ldquo可惜了。

&rdquo &ldquo可惜什么?&rdquo她轻声道,&ldquo可惜我没见你最风流的时候吗?苏磬对我说,往日的你和四爷是&lsquo王孙走马长楸陌,贪迷恋、少年游&rsquo。

光听着,就晓得你少年得意时了。

&rdquo 傅侗文一笑。

&ldquo你笑什么?我背错了?&rdquo她不精于诗词歌赋,被他一笑,难免惴惴。

傅侗文摇头:&ldquo没错,只是想到了另一句,也是同一位诗人所作。

&rdquo &ldquo什么?&rdquo &ldquo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

&rdquo他缓慢道,&ldquo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rdquo 同一位诗人作了这两首词,恰合了一位王孙公子的前后半生。

世家湮灭,人去楼空,不似少年时。

也恰合了他的心境。

原先的傅家,门外常年候着三四辆黄包车,少爷、小姐出行频繁了尚且不够。

如今是一辆未见,大门外空空如也。

汽车到时,一辆空着的黄包车也正巧路过。

&ldquo三爷?&rdquo车夫看到傅侗文他们,热情地停下,&ldquo三爷要出门?再给您叫几辆车?&rdquo &ldquo既然今日有缘见着了,就照顾照顾你的生意,去叫吧。

&rdquo他笑着应了。

对方立马招呼同行,不消片刻,傅家门外停驻了五辆。

三爷来了兴致,万安只好照办,吩咐人把行李搬上汽车后,看着他们先后坐到黄包车上,放心不下地在沈奚耳边嘀嘀咕咕,都不过是吃穿住行的细节。

待他们动身,万安嫉妒地望了一眼培德,长吁短叹地挥手道别。

等他们到正阳门,给代表团送行的队伍也刚到。

傅侗文怕吵闹,躲开送行人群,在一等候车室候车,等代表团全都登车后,带众人从最后一节车厢上了车。

这趟火车是为代表团准备的,所以从头至尾的车厢都是经由头等厢改良,分了隔断,做成一个个包厢。

他们的包厢里,当中一个狭长的木桌,两旁座椅鹅绒铺就,坐下去软绵绵的,一看就是为了抗寒所备。

他们六人分两旁,面对面坐着。

起初不觉什么,可开到天黑,车厢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十度。

包厢狭窄,活动不便。

人不方便动,血脉不畅,更是冷。

沈奚和傅侗文轻声说话,哈出的都是白雾。

&ldquo这要到了东北,再到朝鲜,是不是要冻死了?&rdquo她轻声玩笑着,递给他刚从热水里捞出来的白手巾,让他擦脸。

有人叩门。

原来因为太冷,前面两节车厢烧了煤炉子,外交总长让人请后两节车厢里的人去取暖。

傅侗文因为要引荐小五爷,带他们直接去了第一节车厢,面见外交总长。

他们进去时,周礼巡也在,还有总长的比利时妻子。

&ldquo这位便是傅太太了?&rdquo总长笑着和傅侗文握手后,望向沈奚。

&ldquo您好。

&rdquo沈奚颔首。

&ldquo来,我们坐下说。

&rdquo总长招呼着,显然和傅侗文、周礼巡都很熟悉了。

总长夫人亲自端茶来,递给每个人,随后笑吟吟地看向培德,询问她的国籍和名字。

培德认真回答着,当总长夫人听完谭庆项的翻译后,立刻笑起来,她直接用德语对谭庆项说:&ldquo我来自比利时,正好会说德语,倒也不用你翻译了。

&rdquo随即,她又握着培德的手,亲切地说:&ldquo我也是叫培德,真是缘分。

&rdquo 谭庆项颇为惊讶,翻译成中文告诉在场的人。

大家都因为这种巧合,笑了起来。

&ldquo既然这样巧,你就陪她说说话。

&rdquo外交总长对夫人说。

&ldquo好,你们聊你们的正事,我们出去说。

&rdquo夫人答应着,挽着培德的手,离开车厢。

谭庆项不太放心培德的性子,怕她顶撞夫人,忙跟着走了。

他们一走,总长招呼大家坐下说话。

沈奚和小五爷坐在最角落,她面前是煤炉,背后有数十个木箱,装着重要的外交文件。

&ldquo你幼年时,曾见过我,还记得吗?&rdquo外交总长问小五爷,&ldquo怕是忘了吧。

&rdquo 小五爷笑着,摇头:&ldquo不记得了。

&rdquo 外交总长看着这位有心入行外交的青年,心生感慨,微笑着说:&ldquo当年我入行时,许公为我讲了一件事,关于驻法国使馆的。

那时还是清朝末年,我们法国使馆租的是民房,租约到期时房东来收房子,异常愤怒。

为什么呢?因为使馆里从上到下都是烟鬼,房子被糟蹋得不成样子。

后来此事闹得不可开交,在法国丢了颜面。

&rdquo 他无奈一笑,接着道:&ldquo许公讲完这件事,就对我提了三点要求。

&rdquo他竖起三根手指,&ldquo不抽大烟,不碰赌博,更不能去声色场所。

今日我给你讲这些,是因为侗文想让你走上外交这条路,那么,我希望你也能做到这些。

&rdquo &ldquo我会做到。

&rdquo小五爷严肃道。

外交总长沉浸在往昔的回忆里,难以自拔:&ldquo他想栽培我,却不喜拜师结义的旧俗,只是叮嘱属下,对我多加照顾。

我的恩师啊&hellip&hellip是个有大义的人,培养我是为国家,不是为自己的门生遍天下。

&rdquo 那个年代容不下太多人。

这位总长话中所说的许公,正是傅侗文一位相熟的长辈,清末有名的外交官员许景澄。

傅侗文年幼时曾和辜家小姐一起受教于他,就连辜幼薇常说的&ldquo外交非立时可学,外交人才亦非立时可造&rdquo,也出自他。

光绪二十六年八国联军侵华,许公因为反对慈禧旨意,被朝廷处死。

那年傅侗文刚到英国不久,被联军入侵北京和许公被处死的双重噩耗打击,病了半月。

总长短暂地沉默着,傅侗文也安静着。

他伸出手,在烧煤的炉子上,烤着火,眼中有火光。

&ldquo我们老一辈这些公使,做的都是丧权辱国的事,签的都是不平等条约。

&rdquo外交总长看向小五爷,&ldquo和日本的&lsquo民四条约&rsquo&hellip&hellip也就是你们在报上见到的&lsquo二十一条&rsquo,就是我签下的。

就连我的太太也会说,我签下这样的文件,这一生都是对不起祖国的罪人。

&rdquo 总长的声音很轻。

在提过去,提一个沉重的过去。

小五爷不知如何应对。

&ldquo在巴黎,我们会一雪前耻。

&rdquo傅侗文替小五爷接了话。

&ldquo是啊。

&rdquo总长欣慰一笑,&ldquo终于等到这天了。

&rdquo 引荐了小五爷,傅侗文也不想多打扰对方。

他带沈奚和小五爷离开车厢时,几个穿着深色羊绒大衣的男人已经等在了门外,都是和傅侗文会面过的公使,大家颔首招呼,错身而过。

穿过两节车厢,进了包厢,培德和谭庆项已经先到了。

沈奚刚一坐下,培德就给她倒上热水,推到她眼前,满面笑容。

&ldquo她怎么这么高兴?&rdquo沈奚小声问谭庆项,&ldquo发生什么了?&rdquo &ldquo总长夫人给她讲自己的婚姻故事,是个唯美的爱情故事。

&rdquo谭庆项无奈一笑,&ldquo小女孩都喜欢这些。

&rdquo 沈奚被挑起了兴趣:&ldquo是什么?讲给我听听。

&rdquo &ldquo你讲吧。

&rdquo谭庆项懒得重复,丢给傅侗文。

&ldquo我不是很了解。

&rdquo傅侗文敷衍道,&ldquo男人们之间鲜少谈这些,这你比我清楚。

&rdquo 谭庆项没什么耐心,三言两语讲完,沈奚没听过瘾,还是催问傅侗文。

磨不过沈奚,傅侗文只好细细地给她和小五爷讲解了一番。

当年这位外交总长入行后不久,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在一次外交舞会上结识了一个成熟女人。

这个女人年长他十六岁,爽朗、大方,是比利时名将之女。

她在和总长共舞一曲后,两人双双坠入爱河。

可按中国传统,娶一个西洋女人是有辱祖先的,所生的孩子更不能进入祠堂,不能入祖坟。

当时,外交总长遭遇了不小的阻力,无论是从家族,还是从老师许公,或是从朝廷,都受到了很大的反对。

可总长痴心不悔,非卿不娶。

最后还是由他的老师奏报清廷,以有助于和比利时外交的理由,让朝廷准许了婚事。

&ldquo十六岁?我娘就是十六岁时生下我的,这在中国是隔了辈分的年纪啊。

&rdquo小五爷震惊,&ldquo年纪差太多了,为何&hellip&hellip为何一定要娶?&rdquo 傅侗文被逗笑:&ldquo世间尤物意中人。

&rdquo 谭庆项跟着道:&ldquo情人眼里有西施。

&rdquo 好吧,小五爷情窍未开,仍旧不懂。

众人从这传奇的爱情故事开始,天南海北地聊着,开水一杯杯焐着手,抵抗车厢内寒气。

到了后半夜,沈奚和培德把厚衣裳翻找出来,分给大家。

虽冷,但也要睡,否则长途之行,不出三日就会病倒一片。

沈奚让培德和小五爷靠着角落,躺着睡。

周礼巡和谭庆项拿起自己的大衣,到隔壁车厢去找地方凑合。

大家都累了,没一会儿,全都打起了盹。

因为雪太大,车走走停停。

到天亮时,沈奚先醒来,等她去洗手间回来,傅侗文也醒了。

在黑暗里,她轻轻回到他身边,挨着坐下。

&ldquo快出关了吧?&rdquo她轻声问。

&ldquo已经出关了。

&rdquo他低声道。

&ldquo真的?&rdquo沈奚惊喜着,坐直身子看向车窗外。

这还是她头次出关到东北,自然新鲜。

黎明前是月光暗淡,日光未现,看不清铁轨两旁的景色。

只有一个印象:天是黑的,地是白的。

和离开北京前最大的不同就是,车窗外竟然结了厚厚的冰。

她觉得稀罕,扭头要给他说。

傅侗文抬手,制止了。

怎么了? &ldquo车在减速。

&rdquo他低声说。

&ldquo是不是到补给站了?&rdquo她猜测。

包厢外,同时有了脚步声。

不只是傅侗文,隔壁包厢也有人发现了。

傅侗文和沈奚悄然而起,走出包厢。

过道上站着三个男人,其中一个就是昨夜去隔壁睡觉的周礼巡。

&ldquo怎么回事?&rdquo傅侗文低声问周礼巡。

&ldquo还不清楚&mdash&mdash&rdquo 不过两三分钟的样子,车彻底停了。

沈奚从包厢对面的车窗朝外看,铁道边有光,一闪一闪,黑色的人影攒动。

此时,有个年轻男人跑入车厢内,对周礼巡耳语了两句。

周礼巡略微一怔,颔首:&ldquo知道了。

&rdquo 他转而对余下两位先生和傅侗文说:&ldquo是日本外务省的人来了,专车已经等在南满铁路上,来接我们。

&rdquo &ldquo真没料到,他们会来这么早。

你们准备着,要下车了。

&rdquo周礼巡连大衣都来不及穿,搭在臂弯里,在零下十几度的车厢里穿行而去。

沈奚跟傅侗文回到包厢,叫醒小五爷和培德,谭庆项也很快回到包厢里,大家略作修整,跟随代表团下了火车。

雪中,天隐隐有亮的征兆,微见星月。

&ldquo第一次见到南满铁路。

&rdquo她轻声感慨,&ldquo这里的雪比南方要厚多了。

&rdquo &ldquo关外的雪是最美的。

&rdquo他笑。

她小声问:&ldquo这次的路线包含横滨和纽约,是因为要和日、美先私下会谈吗?&rdquo &ldquo是。

&rdquo 美国怕日本在亚洲势力扩张,日本也怕美国插手亚洲事务,所以都安排了高规格的外交活动,等待着中国代表团的过境。

这种感觉并不会让傅侗文愉快,因为不管多热情的款待,也掩盖不了一个事实:中国是羊,在等着两头饿狼的决斗。

他轻声道:&ldquo不过,我们在美国的公使已经和威尔逊达成了共识,美国会在巴黎会议上支持中国。

所以,我们是要联美制日。

&rdquo 那日本会善罢甘休吗? 沈奚隐隐担心。

傅侗文好似读懂她的忧虑,又道:&ldquo总长是外交场的老前辈,他有应对的法子。

&rdquo 他们换了汽车,刚好天亮了。

晨光里,这风雪大地像一卷无字的宣纸,展开在她的眼前。

这是一块群狼争抢的土地,如此美,如此宁静。

沈奚从车窗里眺望远方。

光绪三十年的日俄战争后,沙俄把自己在东三省修建的铁路分了一部分给日本,改名为南满铁路。

那时她对南满铁路意难平,是因为日本在&ldquo二十一条&rdquo里提到过它。

后来在这条铁路周围发生了太多的事,日本侵华主力关东军的诞生,皇姑屯事情、九一八事变和复辟的伪满洲国&hellip&hellip 而在那天,他们路过的那天,一切尚未发生。

他们在那天夜里抵达奉天,接受了日本外务省的宴请。

宴席后,立刻登车,前往汉城。

抵达汉城后,外交总长突然告病,说在夜车上受了寒,旧疾复发,双腿不便走动。

不再见客。

数日后代表团抵达横滨,住在中国城的华侨家里。

这里是日本对外港口,也是外国人的聚集地,代表团选择住在这儿,是方便随时有了船期,能立刻赴美。

到了横滨后,总长回避了日本外务省的邀请。

日本安排了一系列的外交活动,包括日皇的接见、授勋和茶会等,全被总长一句&ldquo负病在身、不能久坐&rdquo推辞掉了。

国内、中国驻日公使和总长之间电报不断,争论不休。

中日两国报纸也每日评论,为了外交总长突然生病,不肯见日皇而猜测连连。

外界吵翻了天。

唯有他们所住的地方静得连风都没有,雪也落得很轻。

小五爷举着一份报纸,笑着走入:&ldquo三哥,你要不要听,我把翻译的话都背下来了。

&rdquo 傅侗文以两指夹住他手中的报纸,轻飘飘地收过去,细细看。

这份报纸言辞凿凿,指责中国外交总长在&ldquo装病&rdquo,不肯和日方友好沟通。

在报道结尾,还说此事大有内幕,只是不便公布。

&ldquo日本报纸谣言很多,总在有意引导民众。

&rdquo傅侗文放下报纸,感慨道,&ldquo希望国内报纸不要全是亲日派,引起民众的猜忌。

&rdquo &ldquo三哥还懂日文?&rdquo小五爷错愕。

他搁下报纸:&ldquo我过去和你四哥是支持维新的,自然会读这个。

&rdquo &ldquo倒也是&hellip&hellip&rdquo小五爷遗憾,&ldquo往日三哥瞒我太深了,竟一字未露,让我险些寒了心。

&rdquo 她笑:&ldquo你三哥说过,你若真有抱负,不必有人同行,也不用谁来指路。

&rdquo &ldquo嫂子也早知道了。

&rdquo小五爷错愕。

&ldquo反正比你知道得早。

&rdquo &ldquo嫂子过分了,过分了。

&rdquo小五爷哭笑不得。

沈奚将药碗递给傅侗文。

不管外交总长是真病还是装病,反正傅侗文是真病了。

从奉天到汉城的夜车上,他就开始发寒热。

车厢里零下二十几度,下车赴宴时室内炭火烧得旺,暖如初夏。

冷热交替,反复折腾,谁都受不住。

像她这种底子好的休息两日就好,傅侗文却只好等着病发。

不过,他心境好,倒也没大碍。

谭庆项见傅侗文吃了药,招呼着闲杂人去码头确认船期。

对他们来说,在日本多留一日就是多一日麻烦,恨不得今晚就能登船。

沈奚给他铺好被褥:&ldquo你该午睡了,一会会发汗。

&rdquo 傅侗文坐在地板上,笑着看她,忽然低声说:&ldquo昨日里我摸你的睡衣都湿透了。

&rdquo 沈奚反驳:&ldquo你睡觉喜欢抱人,自己发汗不算,弄得我也像落汤鸡&hellip&hellip&rdquo 他笑:&ldquo何时抱你睡的?我却不记得了。

每日都是?&rdquo 她见他不正经,不答他。

&ldquo这是潜意识的,怪不得三哥。

&rdquo他又笑,&ldquo是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入骨。

&rdquo &hellip&hellip &ldquo一个睡觉姿势,也能说到相思上。

&rdquo她嘀咕。

&ldquo要不是精神不济,还能给你说出更多门道来。

&rdquo 她有意板着脸,指着被褥,让他躺下再说。

他丝毫不急:&ldquo喝口茶再睡。

&rdquo &ldquo吃药是不能喝茶的。

&rdquo 他双眸含水,望住她。

沈奚嘴上不说,也心疼他总躺着养病,只好煮水泡茶。

不消片刻,水汩汩地冒出来。

她揭盖,烫了手,忙捏住自己的耳垂散热。

&ldquo侗文。

&rdquo周礼巡穿了件薄衬衫,满脚的雪,跑进院子,&ldquo外务省的车竟然来了。

&rdquo 他踢掉皮鞋,进房间。

&ldquo来做什么?&rdquo &ldquo接总长去东京。

&rdquo &ldquo这是邀请不成,霸王硬上弓了。

&rdquo他评价。

&ldquo你还有心思玩笑。

&rdquo周礼巡郁闷。

傅侗文也无奈:&ldquo人家既然派车来了,哪怕总长真病得下不了床,也会被抬着去的。

&rdquo傅侗文摇头,&ldquo拦不住。

&rdquo 周礼巡闷不作声。

傅侗文沉吟片刻,问道:&ldquo他们在东京的安排是什么?&rdquo &ldquo今夜是别想回来了,要安排总长住在内务省官舍。

&rdquo周礼巡说,&ldquo先见我们自己的驻日公使,明日见日本外相,明晚去京都桃山明治天皇御陵。

&rdquo 中国的驻日公使是个亲日派,日日以辞职威胁总长去东京的,就是他。

&ldquo这样的安排,明晚也会留宿东京。

&rdquo傅侗文蹙眉,&ldquo后日能回来就算快的了。

&rdquo &ldquo可船期已经定了,后日晨起离港。

&rdquo周礼巡附和,&ldquo我真怕赶不上船期,又要在这里多留十几日,十几日的变数有多大,谁都无法预料。

&rdquo 傅侗文不语。

沈奚看了他一眼,给两人倒茶。

一小时后,总长带着两个参事前往东京。

总长一走,代表团都被笼罩在了阴霾中,怕东京有变动,怕东京有刺杀,怕被强留在东京,错过船期,引起美国的猜忌&hellip&hellip 到翌日,院子里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晚饭时,女主人送饭到沈奚房间,还悄悄问她,为何从昨日起代表团里的人情绪就低落了许多?晚饭全都吃得少。

沈奚不便把外交上的事情和女主人说,含糊解释说,是担心大雪延误船期。

女主人反倒是笑,说误了也好,多留十几日,还能在横滨四处逛逛,尤其是山间温泉最是好去处,她都在遗憾这次大家来去匆匆,来不及款待同胞。

沈奚勉强应对两句,接了饭菜。

饭后,天彻底黑了。

周礼巡做主买了明日一早的船票。

可东京还是没消息,连电报也没有。

大家都在猜测,是否总长已经决定改期了? 傅侗文反倒认为,还有一线希望准时登船。

&ldquo也许没来电报,是怕亲日的日本公使从中作梗。

&rdquo他低声道。

&ldquo嗯。

&rdquo沈奚颔首。

他问主人借了一副象牙制的象棋,在灯下盘膝坐着,把全副精神都投入到了棋盘里。

深色的西装外衣披在肩上,影子自然地落到她的身上、手臂上。

茶几上的一摞报纸是日文的,这两天早被他翻了无数遍。

沈奚不是第一次陪他&ldquo等待&rdquo,在徐园里,等六妹的消息也是如此。

分秒期待,分秒猜测,也在分秒担心对方的安危&hellip&hellip 她手托着下巴,看他下棋,久了,嗓子干涩。

腿也麻了。

矮桌上的西洋钟表,指向了凌晨一点。

&ldquo你&hellip&hellip&rdquo她终于出声。

傅侗文抬眼。

本想劝他睡,但猜想他躺下也睡不着,还不如下棋,于是改口问:&ldquo你渴不渴?&rdquo &ldquo你不问不觉得。

&rdquo他低声笑,&ldquo一问,倒是有点。

&rdquo &ldquo我去找玻璃杯。

&rdquo她说。

&ldquo不是有茶杯?&rdquo他下颏指茶几上的日式茶杯。

&ldquo今夜按你喜欢的来。

&rdquo 大玻璃杯泡茶,这是傅侗文留洋时养成的习惯。

她想哄他开心。

沈奚拉开门:&ldquo厨房有,我见到过,你等我回来。

&rdquo 鞋在门外。

她弯腰,拂去鞋上的雪,忽然见到不远处有盏灯亮了。

是总长房外的灯。

一个年轻参事撑着伞,挡着雪,伞下是本该在东京的总长&hellip&hellip &ldquo三哥,三哥!&rdquo她脱口叫他。

总长听到这句,先笑了,遥遥看这里。

傅侗文手撑着地板,立身而起,快步走出,和对方相视而笑。

总长微笑着颔首,对纷纷出来的后辈们说:&ldquo痛风得厉害,我要去吃一剂药。

今夜辛苦各位了,还是照旧明早启程,不要耽搁了正事。

&rdquo 言罢,总长夫人已经从房间走出,弯腰为他脱鞋后,搀扶他回了房间。

那个参事被团团围住,询问东京的事,为何会提前返回横滨。

参事接了沈奚递的茶,润了润喉,便笑着给大家讲了前因后果。

总长一到东京,就被亲日的中国公使拉住面谈,总长故意借着病,不谈半句外交问题,只说痛风难忍。

到今日白天见了日本外相,也只坐了二十多分钟,便病倒了。

最后,只吩咐留下带去的另一个参事,代替他去御陵。

以此脱身后,总长一刻不留,连夜而归,如此才算是赶上了时间。

一时院内笑声起伏。

两日阴霾尽去,大伙睡意全无,趁夜收拾行李。

天亮前,他们怕再有变,早早赶到码头。

在登船前,有人匆匆送来一份日文报纸,总长阅毕,凝目蹙眉。

报纸递给身后诸人传阅,最后到了傅侗文手里。

&ldquo出什么事了?&rdquo沈奚心有余悸,唯恐无法登船。

&ldquo报上说,中国参事在去明治天皇御陵的途中,汽车遇到了枪击。

&rdquo 沈奚吃了一惊。

总长长叹,轻声道:&ldquo日本人虚虚实实,报纸谣言很多。

我们先登船。

&rdquo 外交人员遇刺并不少见,昔日李鸿章在日本也遭遇了枪击,这是他们做外交的人必须面对的危险&hellip&hellip倘若是真的,登船后会有电报来证实,也有驻日公使协同处理。

无论何事,都不能阻拦代表团如期登船。

码头鱼龙混杂,各国人都有,若有刺杀,防不胜防。

大家都提高了警惕,簇拥保护着总长登上游轮。

因为套房房间少,傅侗文把头等舱都让给了外交部的人。

他们定的是一等舱的房间。

游轮驶离横滨码头一小时后,沈奚的心略略安定下来。

她打开布纹的手提箱,把傅侗文的衣物先拿出,一一挂在衣橱里。

傅侗文笑着,倚在门框上:&ldquo你且先收拾,我去看看餐厅。

&rdquo &ldquo你不怕危险了?&rdquo她停了手中的活。

&ldquo我一个爱国商人,有什么危险?&rdquo他轻描淡写道,&ldquo顺路去问问周礼巡,有没有新电报来。

&rdquo 不只他担心那个参事,她也是同样的心情。

沈奚走到他身边,小声说:&ldquo那你去吧,记得回来吃药。

&rdquo &ldquo好。

&rdquo他低声道。

傅侗文去了头等舱里,几个套房房间门都敞开着,笑声频频传出,皆是乡音,听得他也微笑起来。

等进了总长房间,客厅堆满文件箱,让人完全无法立足。

周礼巡和一位参事笑着倚在箱子旁,见傅侗文进来,把电报塞给他:&ldquo正要去找你,你先来了。

是虚惊了一场,报纸谣言。

&rdquo 电文简短,是那个参事亲自发出的:报载杰在西京受惊,全系捏造,知念特文。

又是新闻捏造。

傅侗文笑着,人彻底放松了。

总长接了夫人递过来的热毛巾,笑着指挥他们:&ldquo侗文来了也好,帮着挪一挪箱子。

&rdquo &ldquo三爷是少爷身子,怎敢劳烦啊。

&rdquo参事打趣他。

傅侗文摇头一笑,挽起衬衫袖子,直接动手干活。

这堆文件箱从北京城的陆宅运出,就一直存放在总长和夫人身旁,是紧要文件,箱子外全部贴着英文的中国外交部字样。

夫人是个小心的人,每回搬运都要核对,她手握着一个文档,挨个儿检查箱子的编号,从头到尾,不发一言。

等查看完,在傅侗文他们喝茶时,才低声道:&ldquo丁字号木箱不见了。

&rdquo 众人皆怔。

总长原本拿茶壶,在给傅侗文他们倒茶,听闻这句,立时搁下茶壶。

&ldquo怎么会,再核对一次。

&rdquo总长接过详单,&ldquo我自己来。

&rdquo 房间里除了总长的脚步,还有挪动箱子的摩擦声,再无其他声响。

总长很快核对完,握着清单,不动,也不说话。

丁字号木箱,装的是有关东北、山东、蒙古、西藏的绝密外交文件,全都是和日本联系最密切,也只有日本才会真正关心的文件。

就在途经日本后,整箱文件都不翼而飞了。

偷得如此精准,而又没有丝毫的痕迹。

总长沉默着,再次清点了一遍文件箱,最终确认了这个事实。

他摘下眼镜,靠在墙壁上,右手按住自己的双眼。

许久后,他重新戴上眼镜,严肃道:&ldquo代表团有两方政府的人在,关系复杂,此事万万不能声张。

等到了纽约&hellip&hellip再想办法。

&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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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子宿什么都好,乖巧老实,任人宰割,花瓶一个。 就有一点:吃得太多。 家里人算计完了他父母的遗产,就把他打包嫁给了韩家那位阴气沉沉、克妻克亲、三年必死的韩大少。 别人见了韩大少恨不得绕着走,只有云子宿,他第一次见到韩大少眼睛就亮了。 这人身上有他最喜欢的诱人香气! 饿了三百多年的云子宿终于能吃饱了,为了长远的可持续发展,他决定帮对方活得久一点。 结果他帮着帮着却发现对方活过的时间好像比他还/

师姐只能帮你到这了

燕妙妙胎穿了一本BL,成了原书中梗在官配之间的二师姐。 为了早一日磕到真cp,老母亲燕妙妙身体力行地当起了助攻手,立志要为自己的大师兄和小师弟奔向人间大和谐添柴加火。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仙侠世界里,到底几岁才能拥抱大和谐? 五岁的燕妙妙抱着怀里刚满月的小师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小剧场】 妙妙师姐!温师兄中了迷心散,正在冷泉中运功排毒! 燕妙妙眼前一亮,转身就把榻上睡得正迷糊的小师弟扔进/

穿书后,我成了反派大佬的狐狸精师尊

因心脏病去世的颜修玉,穿到了自己死前看过的一本书,成为了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反派大BOSS。 当他看着床边将来会置自己于死地,让自己五马分尸的反派大徒弟跪倒在他的床下颜修玉瑟瑟发抖。 秉承着生命至上的他只想要远离慕容墨,不想要卷入到剧情当中, 只是看着被其他人欺负得伤痕累累的那个人,心里面的隐秘的善念终究不忍心。 他收慕容墨入门中,教他所学,救他于水火之中,哪料徒弟对他竟然起了那种心思! 关键/

碎空刀

浊杯酒,种风情 照无眠,意难平 一杯一快意,一曲一温柔 敬你一杯血性豪情 大好头颅,不过一刀碎之。一部独特的武侠经典作者用传统的笔法,写出反传统的情感和意识当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祝嫣红遇上这个潇洒不拘的浪子,她突然明白,自己一生中最想要的,始终还是没有得到。尽管她衣食不愁、呼奴使婢。 /

我在本丸养崽崽

喝酒、抽烟、烫头的不良大佬睦月突然接手了平行世界里自己亲生的崽。 崽的数量X7.正好一串葫芦娃! 重点是:【敲黑板】七个崽的爹他不是一个人。 无奈之下,不良大佬只能接受时之政府招聘,给自家崽崽寻几个保姆。 大崽崽交给粟田口。 二崽崽交给左文字。 三崽崽交给三条家 睦月喝茶望天:我真是个机智的婶婶(麻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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