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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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浮生四重恩(2/3)

,呼哧呼哧地吸着,在升腾的白烟里,一挥手:&ldquo送三爷下楼。

&rdquo 傅侗文拉起沈奚的手,迈出门槛。

候在门外的青年人恭敬道:&ldquo三爷,我们没寻到六小姐的尸骨,但小姐有个贴身丫鬟还活着,已经让人送去霞飞路了,您请慢走。

&rdquo 两扇门闭合。

楼下傅侗文的人早等得焦急,看他们平安无事,马上簇拥着两人下楼。

傅侗文把西装外衣丢给自己人,在楼梯转角处,重新挽衬衫的袖口。

他弄妥左手臂的,沈奚替他挽右手臂的。

她心疼他被折煞了傲气,悄悄地弄着,不吭声。

&ldquo方才委屈了你。

&rdquo反倒是他先说了这句。

这算什么。

&ldquo我过去在大烟馆烧的烟有上万杆了,要真说委屈,那才委屈。

你说我找谁算账去?&rdquo 傅侗文幽深的一双眼锁着她。

&ldquo算我的。

&rdquo他说。

他紧跟着说:&ldquo你过去受的委屈,都算在三哥头上。

&rdquo 沈奚只当他说昏话:&ldquo和你又没关系。

&rdquo 她望楼上。

从这个角度看二楼,还能瞧见那间包房外有人在走动,想到方才对方的咄咄逼人,她心里就不踏实,于是拉他的手说:&ldquo先走吧,这里待着不舒服。

&rdquo &ldquo怎么?&rdquo傅侗文笑微微的,没有半分吃了亏的颓败,&ldquo怕他们出来,再让三哥吃亏?&rdquo 还用问吗?她挽住他的手臂,将他带下楼。

两个旦角下了妆,穿着松垮的长褂子,一路沿着茶座在走,笑吟吟地和熟客们点头寒暄,在老客们和戏迷们的簇拥下,向外走着,从沈奚身边过去时,见着傅侗文脚步略微一顿:&ldquo三爷,有些日子没来了。

&rdquo 傅侗文随便应了:&ldquo我来了,也不见你们,是名角了,三爷也难见啊。

&rdquo &ldquo这话说的,&rdquo年长的说,&ldquo昔日在广和楼,没三爷捧场子,怎么捧得出我们兄弟两个?&rdquo 他们是被请来上海唱戏的,最后还是要回百顺胡同,广和楼、广德楼才是他们的大本营。

对傅侗文的态度,自然要恭敬得多。

一个女戏子戴着个男士的花呢瓜皮帽,大长辫子留在脑后头,和两个姨太太谈笑风生地要上楼。

她瞧见同行站定,不免多看这里两眼,一望见傅侗文的脸,即刻转向,特特来见礼:&ldquo三爷。

&rdquo 诸位跟着的公子们没见过几个名角齐齐追捧过一位爷,都在一旁打量傅侗文和沈奚。

虽然戏子的身份低,可名角能攀附的都是社会上的真名流,不管是军阀还是青帮,或是王孙贵胄,大小宴席都要邀请他们唱戏,当红的那些个说句话、办件事都比寻常富家公子还要容易。

所以他们能追捧的人,必不会是寻常人。

前头的几人在寒暄,后头的看客在揣度傅侗文的身份,猜想这位&ldquo三爷&rdquo是何方神圣。

傅侗文对旁人的目光不甚在意,和三位先生聊了会儿,便嘱人去,让轿车司机到偏门候着。

&ldquo三爷这是要走?&rdquo年轻的男戏子挽留说,&ldquo数月未见您了,不如我做东,请您和这位小姐去吃个酒?&rdquo 傅侗文道:&ldquo看到三爷带着一位小姐了,还会出去吃酒吗?&rdquo 两男一女,三双眼睛交错互望着,心下了然。

女戏子先笑道:&ldquo三爷这是佳人有约了,我们也不敢留,&rdquo她抱拳道,&ldquo您慢走。

&rdquo &ldquo三爷您慢走。

&rdquo男戏子也微笑着,欠身行礼。

灯影和人间烟火在身后,月色在眼前。

他熟门熟路地带沈奚走僻静小路,躲开人潮。

石路边沿有青苔,他怕她脚下打滑,握着她的手臂,引她摸黑走着。

四下里静悄悄,她不觉说话也悄然。

&ldquo你怎么还认得这种小路。

&rdquo见到偏门外的马路灯光了,她才问。

他解释:&ldquo后头的路上,许多的书寓。

那些姑娘被叫出局,时常要来徐园,于是悄悄在园子里摸索出这条路。

&rdquo &ldquo哦&hellip&hellip&rdquo她牙根泛酸。

&ldquo是前两个月,前头闹事,有人带我走过的,&rdquo傅侗文耳语,&ldquo男的。

&rdquo &ldquo哦。

&rdquo她高兴了。

到偏门外。

马路两面是林立的店铺,大西洋菜社、印度饭店、大中华饭店、咖啡馆、当铺、洗衣作坊&hellip&hellip玻璃窗内漆黑,偶尔有灯光透出来,也是看店的人在盘账。

深更半夜,唯有烟馆门庭若市。

三辆轿车驶入,躲避路上的行人和午夜的小摊贩,停在两人身旁。

他们上车,向南走,直奔着霞飞路去。

傅侗文虽没说,但沈奚知道他归心似箭。

回到里弄,仅剩零星几户点着灯,沈奚借着人家玻璃透出的光,和傅侗文摸黑到了公寓门外。

&ldquo一起进来吧,&rdquo傅侗文对身后的男人们说,&ldquo都进来喝口汤。

&rdquo 身后的男人们意外,好似没懂傅侗文的意思。

大家都清楚这里是傅侗文和沈小姐的家,三爷把这里当私密的地方,是不许外人进的。

他们这些人也是租住附近的房子,轮流守着外头,从未越界半步。

&ldquo今日特殊,都进来,喝口家里的汤。

&rdquo他道。

大伙全进了公寓,六小姐红肿着眼睛,身上还是丫鬟的白布衫子和大角裤,攥着下午沈奚给她的那块手帕,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等她。

见他们一伙人进门,先是瑟缩着,往后退开半步,当看清傅侗文的脸,才明白不是来追回自己的人。

她哽咽着,眼泪唰唰地掉:&ldquo&hellip&hellip三哥。

&rdquo &ldquo哭什么?&rdquo傅侗文笑着,走入客厅,反手将红木门锁上了。

没一会儿,屋里就隐隐传出了呜咽哭声。

沈奚猜傅侗文是怕六妹情绪不稳,在下人们面前失了身份,才着急把门关上。

她怕外头过于安静,突显屋里的哭声,于是拍了拍厨房的门。

&ldquo三哥说你煮了汤?在哪儿?&rdquo她问谭庆项。

&ldquo不只是汤,还起锅了两屉灌汤包,鸡汤也一直在火上煨着呢。

&rdquo谭庆项道,&ldquo他中午出去,说是今天要办事,一定会回来得晚,让我准备好宵夜等你们。

&rdquo 两人有意引导气氛,厨房里外都热闹了。

培德用生疏的中文招呼大伙坐下,把一屉灌汤包搁在桌上,活脱脱一个小饭馆老板娘的模样,在招呼客人们就餐。

下人们都跟着傅侗文多年,识相得很,囫囵吃个半饱,汤匆忙灌到肚子里,出去继续守夜。

家里的碗筷不多,谭庆项烧了开水,把用过的碗筷都重新洗烫了一遍。

培德帮他打下手,洗出干净的几副,重新摆在餐桌上。

此时,傅侗文也把客厅门开了,对身后的六妹说:&ldquo来,尝尝庆项的手艺,品一品。

&rdquo &ldquo品什么品,能有口吃的不错了。

&rdquo谭庆项没好气。

傅侗文长叹:&ldquo你是听不出好坏话,在夸你呢。

&rdquo 谭庆项&ldquo呵&rdquo了声:&ldquo不必了,被你夸没好下场的。

&rdquo 两个老男人互相顶撞惯了,也是个乐子。

他懒得接谭庆项的话,看楼上:&ldquo万安?&rdquo &ldquo爷,我知道,不用您叫。

&rdquo万安狗腿地抱着一瓶洋酒和几个杯子跑下来,杯子一人一个,谁都少不了。

开酒,倒酒,一气呵成,多年养成的眼力见。

傅侗文把沈奚拉到身边坐下,一双眼定定地望着她:&ldquo陪三哥喝一杯。

&rdquo 他是得意的,人生得意须尽欢。

片刻欢愉,他都能品咂得有滋有味,更何况是五弟得救,六妹归家这种大喜事。

沈奚&ldquo嗯&rdquo了声,托着下巴回望他。

经过傅侗文在屋里的安慰和劝导,六小姐傅清和已经平复了心情,只是经过一场大变动,难免魂不守舍,食不下咽。

傅侗文让万安伺候她先去睡,在厨房里喝了会儿酒,上楼去,借着酒劲,拉着沈奚坐在窗边说话。

他敞着衬衫领口,倚着窗沿,一会儿说霞飞路上的车吵人,一会儿又说屋檐下筑了个燕子窝,想叫万安来掏掏看,有没有什么鸟蛋&hellip&hellip沈奚哭笑不得,守着他这位喝醉的三少爷,来回跑了几趟洗手间,绞了一块热手巾给他擦汗。

不是说喜酒不醉人吗? 他指燕巢:&ldquo一个月前发现它,三哥就晓得是个好兆头。

&rdquo &ldquo指不定是个空巢,&rdquo她猜测,&ldquo从没见有燕子回来。

&rdquo &ldquo有的。

&rdquo他肯定。

&ldquo你见过?&rdquo她奇怪。

&ldquo我说有,就会有。

&rdquo他笃定道。

&hellip&hellip好,不和你争。

她放弃论辩。

&ldquo央央是不是真以为三哥醉了?&rdquo他问。

嗯,醉酒的人,都要和人家争辩自己没醉。

她才不上当。

她解开他的衬衫,手绕到他后背上,给他擦汗。

她是抱着纯洁的思想,怕他汗湿衬衫,对身子不好。

可擦了两下,两个人都思绪飘着,往别处去想了。

她要收手,傅侗文两手捧住她的小脸,压着声音问:&ldquo三哥真没醉,只是想等着天亮了,好出门去买东西。

&rdquo &hellip&hellip这还没醉?他个少爷身子,何时买东西还要亲力亲为了? &ldquo嗯,你要什么,吩咐万安去就好了。

他要不会挑,我去也行。

&rdquo 他一笑。

沈奚只当他说买东西是醉话,被他笑得心里泛酸,收回手,把手巾叠得四四方方,掩饰心里的难过:&ldquo你高兴就好,我还怕你为昨夜&hellip&hellip&rdquo &ldquo到现在了,你还以为是三哥吃亏了?&rdquo 他长叹口气,把手巾从她手里拿走,扔到桌上。

&ldquo你只瞧见他在吃我的车,却没看出我在将他的军?&rdquo 沈奚想了想,摇头。

他靠在窗边,吹着夜风,提点她说:&ldquo三哥是最不怕摆酒谢罪的,他们才会怕。

你再仔细想想,三哥若摆酒,会摆在何处?&rdquo 他是设宴的人,是主,自然是要回京城,这是老辈儿的规矩。

可若真是去了京城&mdash&mdash 那时,黄老板才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他在上海如此为难傅侗文,难道不怕自己北上赴宴,会是一场鸿门宴?可若是怕了,选择不去赴宴,到时候南北两地的人更要瞧不起他。

难怪傅侗文一说要摆酒,那老者当即否了。

经他这一引导,她想明白七八分,心里的不快也少了。

沈奚趁着月光,看半个人影都没有的霞飞路,看树叶沙沙,看燕巢的影子,只觉得是样样都好。

她替傅侗文扭上衬衫的纽扣。

她的欢喜落在傅侗文眼里,逗得他不行:&ldquo这就笑了?&rdquo &ldquo嗯。

&rdquo起码不堵心了。

&ldquo那三哥再给你讲讲,你那一杆烟枪的作用。

&rdquo 她被他勾起了兴趣,等他讲。

&ldquo你也知道,我和大哥斗了许多年,迟早要分出输赢胜负。

自从父亲病逝,我一直在想,如何能让黄老板不再掺和傅家的事,只怕我先提,他会狮子大开口。

&rdquo 傅侗文摸她的头发:&ldquo连我自己都犯愁的事,一杆烟枪就解决了,见证人都是他请来的,这是天赐的机会。

&rdquo他停了会儿,再道,&ldquo当然,他们是不会想到傅家的事还有后话,也不会想到今日赢了颜面,却丢了日后敲我一笔的机会。

&rdquo 沈奚听得高兴。

&ldquo还认为三哥吃亏了吗?&rdquo他轻声问。

她抿嘴笑着,摇摇头。

&ldquo白心疼你了。

&rdquo她笑,掉头走。

&ldquo这可是冤枉&mdash&mdash&rdquo他作势要拉回她,&ldquo三哥这些年很是艰辛,只剩下央央能说心里话了。

你不要省着这份心疼,多多益善。

&rdquo &ldquo&hellip&hellip我去给你另绞一块手巾。

&rdquo她嘘了声,&ldquo你轻点声,吵醒他们了。

&rdquo 他只笑着,瞧着她离开。

等沈奚绞了块热手巾来,竟听到窗外有&ldquo呱呱&rdquo蛙鸣。

&ldquo我头次在这里听到蛙叫,&rdquo她探头看窗外草丛,&ldquo怎么会有青蛙?&rdquo 傅侗文扶她的头,扭她去看头顶的屋檐。

一只灰扑扑的燕子正飞落到燕巢边。

&ldquo这回真是燕还巢了。

&rdquo他低声说。

这是在一语双关,傅家弟妹也都还巢了。

&ldquo没想到真有燕子啊&hellip&hellip你可千万不要让万安去掏燕窝。

&rdquo她忽而想到他的话。

&ldquo随口说说的。

&rdquo他说,盯着那燕窝看了半晌,忽然问,&ldquo天是不是快亮了?&rdquo 鸦青色的天,哪有亮的征兆? 他借月光看怀表:&ldquo是要亮了。

你在屋里等着,三哥这就去买回来。

&rdquo &ldquo真要买东西?&rdquo &ldquo何时骗过你?&rdquo他从衣架上摘下西装上衣,摸口袋里皮夹是在的,&ldquo等着我回来,不要睡。

&rdquo &ldquo你现在出去,没有店铺会开门的。

&rdquo她追上他。

&ldquo让人敲开,多给十倍赏钱。

&rdquo他的皮鞋踩踏着楼梯,一步紧似一步,人到楼下,开锁出门,一气呵成。

沈奚来不及追下楼,站在楼梯当中,透过门边的窗户,看到傅侗文的黑影一闪而过。

随之而去的,还有形影不离跟随他的几个男人。

沈奚摸黑下楼,进厨房间,虚掩了门,才打开了壁灯。

水池子的银色铝盆里堆着昨夜的碗筷,万安平日里是不会剩到第二日收拾的,因为要给六小姐腾出一楼客厅的沙发,准备临时床铺,才会堆积在这里。

沈奚算着时间,万安也该醒了。

于是她将铜壶灌入冷水,打开煤气,烧烫碗筷的开水。

火苗舔着铜壶底,烟火气升腾在心间,窗外架子上的葡萄藤叶拥挤在玻璃前,轻摇晃着。

是晨风。

&ldquo沈小姐?&rdquo万安披着小褂子,在门边打着哈欠,因为热,少年还光着膀子,&ldquo是你饿了,还是三爷饿了?这儿也没吃的了,我去外头给你们买吧?就是不大干净&hellip&hellip骆驼馄饨和排骨年糕,可以吗?&rdquo 小小年纪的男人,跟傅侗文久了都养成老妈子的性子,絮絮叨叨说到最后,才瞧见沈奚笑眯眯的,捏着昨日剩在厨房里的胭脂鸭脯,吃得下唇都是油,望着他笑。

&ldquo哎呦,您怎么吃这个啊。

&rdquo万安愁眉苦脸,夺下来,&ldquo夏日里隔日的东西,不能吃,我是留着给自己解馋的。

&rdquo &ldquo你吃得,我就吃不得了?&rdquo沈奚小声逗他。

万安胸闷:&ldquo一个三爷就够让人操心的了。

&rdquo轻叹,再嘟囔,&ldquo您也不是个省心的主儿。

&rdquo 沈奚一个劲儿笑。

估摸是被傅侗文的情绪感染过,心境大好。

&ldquo万安啊,你原名叫什么?&rdquo她喜好用这个逗他。

&ldquo您别问了,这辈子您也不会知道的。

&rdquo万安打着哈欠说,&ldquo我就叫万安,愿我家三爷万事平安。

&rdquo 天从鸦青到青白,到大亮了,傅侗文还没回来。

谭庆项先醒了,厨房里万安成了打下手的,给他递递拿拿,沈奚无事可做,搬了个小板凳,抄了窗边的一本书到藤架下,托腮候着。

公寓里随处可见的书,尤其是一楼客厅里,堆满了书籍和各国报纸,窗台上这本是工程学的杂志。

翻开十几页,见一枚书签,手写着&ldquo顾家老六,工程学&rdquo。

顾义仁?他提到过他在家是排行老六的,而确实他也是工程学出身。

当初傅侗文也看医学杂志,说是因为四弟学医&hellip&hellip手里的这本书,应该也是他看到了,想到有位救助的学生是同样专业的,才用钢笔在书签上如此标注吧。

他是个内心矛盾的人,她始终知道。

眼前,是一双熟悉的皮鞋和西裤裤腿。

沈奚故意不抬头,弯腰,扯他的裤脚:&ldquo出去时下雨了吧?万安又要说你糟蹋好裤子了。

&rdquo 傅侗文一手将她拉起来,把那本书丢去窗台上:&ldquo雨倒是没下,被邻居泼了一身的水。

&rdquo &ldquo这么惨?&rdquo她笑。

瞧见他单手抱着两个纸包,鼓囊囊的。

&ldquo上楼再说。

&rdquo他道。

傅侗文拉她的手,径自走入,对厨房里的人丢下句话:&ldquo把手都洗干净了,一会儿我叫你们,即刻上来。

&rdquo &ldquo你不吃早饭了啊?&rdquo谭庆项俨然从私人医生转职成了私人管家。

&ldquo先办正事。

&rdquo他说。

窗边上垂挂着竹帘子,还没顾上卷起来,阳光穿过竹帘投到地板上,是细密的白金色的线网。

他踩着反光的地板,到书桌旁。

拆开第一个纸包,是全新的毛笔和砚台:&ldquo介不介意替我研墨?&rdquo沈奚摇头,用茶杯接了清水,掬几滴清水在砚台上,为他慢慢研。

傅侗文鲜少用毛笔,或是他用在少年时,而她无缘一见。

所以同样的,他也从未见她研墨,不免多看了会儿。

&ldquo好了。

&rdquo她放下砚,反剪了手在背后,看他。

也是期待他要写什么。

傅侗文难得说话还要酝酿,对她招招手:&ldquo离近一些。

&rdquo 她笑,立到他身旁。

&ldquo我是个名声不好的人,连累你,和我在一起也不能大张旗鼓地操办什么。

&rdquo他撕开第二个纸包,里头放着个长柄状圆纸筒,纸筒侧面是&ldquo良缘永缔&rdquo。

这是&mdash&mdash 他又打开一叠几份的绢纸,每一份上边都有不同的图画。

有四周绘着祥云龙纹的,有绘着桃花和枝头喜鹊的,还有绘着鸳鸯的,都是正中留白。

每幅画下有画师的印章。

&ldquo这是最好的几份婚书纸了,作画也都是叫得上名号的先生。

&rdquo傅侗文低声说,&ldquo心里急,也挑不好,只好样样买一份,你看你喜欢什么,我们就用什么。

&rdquo 她没见过,可也猜出这是婚书。

晨风打竹帘,一晃一晃的,光线变幻不定,晃得她眼花。

&hellip&hellip &ldquo墨干了。

&rdquo他看干涸的砚台。

沈奚机械地眨了眨眼,虽他早说要订婚,可因为他父亲的病情一日比一日严重,她不肯听他的话,在家里摆酒,宴客宣布。

结婚的事反倒是他这个风流少爷比她急切,而今还是这样,急火火地买了这些东西回来。

她耳边声音嗡嗡的,觉得自己失去了听力似的,远远近近,楼上楼下,都闹得很。

熙来攘往的霞飞路上,电车当当地响。

&ldquo这半月发生不少的事,&rdquo他说,&ldquo三哥年纪也不小了,再经不起日月蹉跎。

&rdquo 竹帘尾端被风吹得,一下下拍打着窗台,像踩着她心跳的节拍。

&ldquo宛央,我是真心爱你的。

&rdquo他说。

他低声又说:&ldquo今日是,以后也是。

&rdquo 傅侗文托她的下巴,让她双眼和自己相对。

在这寂静的一霎里,像回到胭脂巷。

在冬日苍白的日光里,爆竹声响连四壁,盖住了他的心声,白烟弥漫,遮住了他眼底的留恋。

虚度的光阴,人一生经得起几载。

&ldquo你不要以为我还醉着,再喝也醉不到这个时辰,&rdquo他轻声道,&ldquo还是这里的婚书样式都不喜欢,不喜欢的话,我再出去买。

&rdquo 她摇头,泪水晃到眼眶里,突然就笑了:&ldquo喜欢,我都喜欢&hellip&hellip你买的都喜欢。

&rdquo 方才哽了喉咙,说不出话。

这一旦开口能说了,反反复复都在重复着&ldquo喜欢&rdquo。

&ldquo这便好。

&rdquo他说。

&ldquo我倒不怕多写几份,&rdquo傅侗文心下松快了,&ldquo只怕证婚人要多签几个名字。

你也晓得庆项那张嘴是惹不起的,你让他多签几次,他能拿这件事说你一辈子。

&rdquo他看门口,&ldquo是不是?我们的证婚人?&rdquo &ldquo唉,这时候我最好说话。

&rdquo倚靠在门边上的谭庆项,丝毫没有偷听的愧疚,反而大大方方给沈奚支招说,&ldquo你让他多写几张,傅三的字也是有名的,只是没人求得起。

婚书不是一式两份吗?多给我证婚人一张,我以后落魄了,也能叫个好价。

&rdquo &ldquo三爷,万安给你们研墨。

&rdquo万安挽起自个儿的衣袖,开始干活。

沈奚根本没留意,谭庆项、万安和培德是何时上来的。

但看他们的笑意,该是听到不少。

傅侗文把她揽到身旁:&ldquo挑你最喜欢的。

&rdquo 沈奚翻来看去,最后把两份的双飞燕抽出,望一眼他,好似拿不准主意,还想要他一个点头。

&ldquo就这个。

&rdquo他说,亲自铺在桌上,&ldquo你再挑下去,我就准备去买红纸写了。

&rdquo 他高兴时就喜欢逗她,一句跟着一句。

沈奚双手背在身后,紧紧绞着自己的手指,凝眸,看他落笔: 沈宛央,傅侗文 竟然是先她的名字&hellip&hellip这是入赘的规矩吧?她不确定地看他。

傅侗文没觉任何不妥,继续写:签订终身,缔结白头之约。

她简直心跳都停了,屋里的钟摆也好似停了。

墨黑的毛笔尖,悬在婚书上,他忽然问:&ldquo还想写什么?&rdquo 没有调侃,没有逗趣,难得一本正经征询她的意见。

傅侗文作势把毛笔给她,沈奚轻推回去,小声说:&ldquo我的字和你的差远了。

&rdquo 十一岁后都没用过毛笔,如何能写。

&ldquo你再想想,还是要想出一句,这婚书可不是我一个人的。

&rdquo他说。

这是为难她。

她的古学问也没他好啊。

沈奚踌躇着,旁观的谭庆项笑着说:&ldquo你们两个的婚书,你怕什么啊?&rdquo &ldquo我古学问不好。

&rdquo她坦白。

&ldquo我才不好呢,小时候学得勉强,后来出国留洋回来,全靠跟着侗文学说话,在琉璃厂旧书摊上找书看学句子。

&rdquo谭庆项安慰她。

她也差不多,没机会学。

沈奚想了会儿,掂量着,询问他:&ldquo山河无恙,这句好吗?&rdquo 这是他的心愿,写在婚书上是个纪念。

傅侗文曲指,敲着她的前额说:&ldquo好。

&rdquo 于是他落笔,正文收尾,是写的: 愿使,山河无恙,百年永偕。

他在写完这一份后,偏过头,对着她笑:&ldquo写得好吗?&rdquo 沈奚难见的扭捏,轻&ldquo嗯&rdquo了声,看他笑得仿佛是金榜题名日,洞房花烛夜&hellip&hellip若在桌旁摆上两根红烛,就只差掀盖头,鸳床同梦了。

傅侗文拿起相同的空白婚书,照抄了一份。

他先落自己的名字,轮到沈奚,她紧张地攥着笔杆,手心生生逼出了汗,仔仔细细写了沈宛央,这个陌生的名字是父母所赐,她十余年没用过它落款。

&ldquo这回真是三少奶奶了。

&rdquo他耳语。

他随后将笔递给谭庆项:&ldquo证婚人来。

&rdquo &ldquo可算轮到我了。

&rdquo谭庆项接过毛笔,挥毫泼墨的架势,蘸了墨说,&ldquo沈奚你别怕,我虽古学问不好,可这名字还是认真练过的。

&rdquo 谭庆项笑吟吟写完。

&ldquo万安,你来。

&rdquo &ldquo啊?&rdquo在一旁偷偷抹眼泪的万安犯了傻,&ldquo来什么,三爷?要拿出去装裱吗?&rdquo &ldquo证婚人两个,你来做另一个。

&rdquo &ldquo使不得,三爷,这可使不得。

&rdquo &ldquo三爷说可以,你就照办。

&rdquo傅侗文拉起他的右手,毛笔塞给他。

万安猜想傅侗文是在拿自己逗乐,可当他把空着的那个位置指出来,还亲自将两份婚书摊到他面前,像个书童似的伺候着,磨了墨,才发现傅侗文在当真。

他抖着手,低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在布鞋上,从小跟着傅侗文,他晓得,三爷对自己人是极重情义的&hellip&hellip对他好的,他加倍还回去,可毕竟是少爷的婚书,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小厮落笔。

哭了会儿,傅侗文实在等不及,威胁着催促说:&ldquo三爷能让沈小姐点头,很是不容易,你若要再耽搁,沈小姐不耐烦了,到时&hellip&hellip&rdquo &ldquo沈小姐,你可不能反悔啊。

&rdquo万安手背抹眼泪,急吼吼着说,&ldquo三爷对你的真心,我们全看在眼里,三爷可受不起您再走了。

&rdquo 沈奚哑口无言,埋怨地用手肘撞他的腰,掏出手帕给万安擦眼泪:&ldquo你给证了婚,我就不走了,谭先生是没这个面子的。

&rdquo &ldquo你瞧你这没良心的。

&rdquo谭庆项笑起来。

万安的字是打小和傅侗文学的,并不差,可还是担心自己错写,在一旁的报纸上练了几遍,郑重其事地把傅万安落在最后的证婚人位置。

培德不晓得这是什么,以为每个人都要在上边签名字,正等着轮到她,还特地把自己的长发绾到脑后,稳稳地扎了一个圆髻,结果发现傅侗文已经拿了婚书去风干。

等谭庆项给她德语解释这是婚书时,她惊呼一声,双手捂住口,立刻抓着沈奚的手,不断去亲吻她的左右脸颊。

沈奚在培德的热情里,回吻她的面颊:&ldquo谢谢。

&rdquo 傅侗文让谭庆项去打电话,请他们在上海的几个朋友来,准备今晚的家宴。

在大家的欢声笑语里,六小姐上楼,被告知今夜是傅侗文和沈奚的喜宴,傅清和憔悴的双眼闪现出了喜悦的光,她快步上前,忽然就握住了沈奚的双手,眼泪涌出来:&ldquo嫂子。

&rdquo 话哽了许久,她再拉住傅侗文的手:&ldquo三哥,恭喜你。

&rdquo &ldquo是该恭喜的。

&rdquo傅侗文笑道,&ldquo你三哥总算是有家室了。

&rdquo 傅清和盯着沈奚的脸,百感交集,当年沈奚嫁到傅家,只有她一个人悄悄去看这位&ldquo嫂子&rdquo,也因为是听说了关于那桩亲事的市井传闻。

那时她听母亲闲聊,小小年纪懂得不多,只猜想沈奚是红颜祸水,会害了家中最风流的三哥。

昨夜他们在说,是沈奚救了五哥,又看出三哥对她的眷恋。

今日&hellip&hellip &ldquo嫂子,&rdquo六小姐说,&ldquo当年我年纪小,我的话&hellip&hellip&rdquo 沈奚心领神会:&ldquo嗯,眼下能说实话了。

你三哥没杀过我丈夫,我也不是寡妇,&rdquo她望一眼傅侗文,逗趣说,&ldquo不过他让我嫁过去,是不是为了能日日和我见面,这就要问他了。

&rdquo &ldquo自然是,&rdquo傅侗文接话道,&ldquo我给你写的&lsquo一见成欢&rsquo,可都是真的。

&rdquo &ldquo那时候明明还没有。

&rdquo她辩解。

&ldquo难说,我这个人的心事,寻常人是看不透的。

&rdquo他笑答。

众人笑。

喜事临门,公寓热闹着,都开始准备晚上的家宴。

谭庆项和培德去虹口菜场,万安唤门外的下人们进公寓,大伙想办法把在天台存放的大桌子搬下去,六小姐无事可做,竟也学万安整理着房间。

大家都在刻意给两位新人留空间独处。

沈奚在窗边守着风干的婚书。

傅侗文的字气韵飘逸,只是约束在婚书里,行笔被规矩了。

傅侗文双臂撑在她两侧,把她圈在书桌旁。

&ldquo你写在墙上的字,没机会看到好可惜。

&rdquo她遗憾着说。

耳后被他呵得痒,一个劲儿地躲。

他道:&ldquo我是悔不当初,留了这个把柄给你。

你想看,写给你就是。

&rdquo 沈奚痒得不行,笑着用手捂耳朵,想挡开他呵的热气。

傅侗文的唇落到她的手指上,仔细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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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当学神,又又又考第一了!

【超爽学神,在线搞事,甜宠1V1】 【女主虐渣、男主虐狗,夫妇联手,苏爽都有】 报!那个职高生云乔又又又考第一了! 班级第一、年级第一、全市第一,统统被她碾压脚下。 重点高中优等生、学霸、竞赛尖子? 统统向职高大佬低头致敬,心服口服! 然而无人知晓职高学神的心酸,语文扫盲,任重道远 同学A:乔皇,校霸要来揍你了,快跑。 云乔:让他滚,朕语文作业没写完。 同学B:乔皇,一中学霸前来挑衅,说要/

明珠劫

雪封大地,白茫茫的一片银色世界。大道穿越起伏的山区,积雪没径,行旅绝迹。北面出现了三匹健马,三位骑士一面策马徐行,一面不住察看左右的山势,风帽裹住了头脸,只露出一双锐利明亮的眼睛。鞍后有马包,腰间佩了剑,骑装外加了大氅,很难从外表估计他们的身份。走在中间的骑士勒住了坐骑,向右面的同伴笑道:谢智高,这里好像很不错。谢智高仔细地向四周察看,点头道:是很不错,大哥。前不沾村,后不近店,山高林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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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宁馨毕业后进了家企业,做了一名实习生。 公司里氛围不错,工作也比较清闲,同事们都很照顾她,除了那个成天黑着脸,没有一点人情味的冰山老板。 这个方案不合格,重新改。 你这单子做的是怎么回事,我之前告诉过你几遍了? 今天要是再做不完,晚上就别想走了。 沈宁馨感觉自己上辈子绝对作了孽,所以才会摊上这么个一点都不可爱的上司。 直到有一天她偶然发现了上司的微博小号。 今天大家下班后聚餐没带我,我好/

黑化男配是我同桌

蓝小鹊发现自己是一本书里的炮灰女配,同桌是会黑化的深情男配。 总有一天,同桌会因为失去女主而投放病毒,毁灭地球,导致蓝小鹊全家死无全尸。 这可不太妙! 为了拯救地球和自己,蓝小鹊天天热情洋溢活力四射,给同桌传递正能量思想,为他树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甚至帮他疯狂追求女主,助他实现各种愿望。 但不知道为什么,同桌还是黑化了! 蓝小鹊欲哭无泪:我再也不对着你念八荣八耻了,你先松手好不好。 晏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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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欣甜活了近万年,一遭穿成豪门总裁未婚妻,初入娱乐圈就跟影帝许浩然合作,转身又是国际大导女一号,走红的速度堪比坐火箭! 人红是非多,天天有人在网上爆她的料,微博热搜火爆,论坛黑料成堆。 直到有一天,她的真实身份被扒出,所有人都震惊了: 众网友:妈妈咪呀,城会玩,我要回家! 众粉丝:打脸打脸打脸! 顾氏集团总裁顾廷深@唐欣恬:老婆,外面太乱,回家吃饭(我养你)! 阅读指南: 1.身娇体软小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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