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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守孝三年? 难道是傅家有长辈膝下无子,让他去尽孝? &ldquo不说这个了,&rdquo傅侗文立身,将这话揭过去,&ldquo陪三哥出去走走。
&rdquo 日头烤晒的时辰,要去哪里? 她看傅侗文兴致不错,不想坏了他的好心情。
他们要走时,去讨药水的人也回来了。
白色的小玻璃瓶,没贴白纸的标签,是医院内科自己配的药。
沈奚扭开瓶盖,一口饮尽,傅侗文端详小药瓶:&ldquo身子不舒服就好好调养,不要图一时的快,喝些猛药。
&rdquo他把玻璃瓶拿走,&ldquo头回见你吃药,收着瓶子,留个念想。
&rdquo 从没见过要收药瓶做留念的:&ldquo回去要洗洗的,终归还是药。
&rdquo &ldquo这个不必你说,万安是爱干净的孩子,只要我拿回去的东西,他都要烧开水烫的。
&rdquo &ldquo嗯&hellip&hellip看出来了。
&rdquo 自她搬回公寓,万安从早到晚都在打扫房间,连楼梯和墙壁之间的缝隙都会用湿布每日抹一遍。
起先沈奚以为是傅侗文毛病多,后来被万安明里暗里嫌弃自己衣裙洗得不干净后,发现是这孩子有强迫症。
傅侗文带她去了一间丝厂,是他在上海的产业之一。
厂房高敞,粉刷灰白的梁柱当中,成排的缫丝机由东向西有几十台。
男工头们都穿着白色的长褂,在缫丝机旁监管着女工劳作。
工厂管事的人,带他们参观了三间这样的厂房,在和傅侗文细数着这月出口生丝的数量,还有和棉纱厂之间的业务往来。
沈奚在机器运转的声响里,想到当初她和傅侗文从纽约&ldquo逃命&rdquo,在一间废弃厂房里用缝纫机的往事。
他对实业的热情,从一支别在西装口袋上的钢笔,一台废弃无用的缝纫机,到今日她参观的这个丝厂,从未减退。
傅侗文是头一回进厂房,大家没见过背后大老板,见一个穿着长裤,双臂衬衫挽着的公子哥,手里握着一把提了字的折扇,在给身边的一位小姐扇凉风。
厂房里的男人都是把女孩子当脚下的泥,越有钱,喝过洋墨水的有钱家少爷、大学教授才喜欢把女孩子捧在手心里。
大伙平日里没见过,也无缘接触到在西餐厅和戏园子流连忘返的公子少爷,不容易见到一对儿活的,可劲儿地瞅。
沈奚还以为是自己熬了多日,面色不佳,才引人侧目,心虚地说:&ldquo他们一直看,我们还是出去吧,别耽误人家做工了。
&rdquo 傅侗文一笑,耳语道:&ldquo自家生意,耽误得起。
&rdquo 光天化日,呼出的热气都在她耳后了。
沈奚用手肘顶开他。
穿着白褂的中年男人挺直腰板子,高声说:&ldquo这就是我们丝厂的老板了,大伙叫三爷,三少奶奶。
&rdquo女工和工头马上停工,纷纷叫着&ldquo三爷&rdquo&ldquo三少奶奶&rdquo。
沈奚局促着,和傅侗文对视。
傅侗文偏爱看她这反应,慷慨地让管事发银元,一人三块:&ldquo说是三少奶奶赏的。
&rdquo &ldquo是,三爷。
&rdquo管事的答应。
厂房闷热,他们没多会儿走到厂房外。
仓库门前工头们的孩子在泼水玩,大一点的抱着铜盆,小一点的孩子们把小手在水盆里掬水,互相泼到对方身上,是玩耍,也是消暑。
傅侗文在和管事的交代公事,沈奚立在几步远的地方看小孩子玩。
她最大的优点就是做什么都一心一意,连看小孩玩水也不例外。
他挥手,管事的退下。
毫无征兆地,他到她背后去,双臂环住她的腰。
&ldquo热。
&rdquo她挣扎。
傅侗文用了力,抱得格外惬意。
手臂压着手臂,制得她动弹不得。
他的脉搏在她的手背上跳动着,沈奚似乎对他的脉很敏感,默默给他计算着心跳频率。
&ldquo带你来看厂子,是顺路的。
&rdquo他说,&ldquo稍后你陪我去见个人。
&rdquo &ldquo是谁?&rdquo 傅侗文笑而不语。
这个人,今日真喜欢卖关子。
可能是因为上回在车站接小五爷的经历,让她对&ldquo见人&rdquo这档子事有了心理阴影。
心里不踏实着,问:&ldquo是你家的客人?来吊唁你父亲的长辈?&rdquo &ldquo都不是。
&rdquo &ldquo要去哪里接?火车站吗?&rdquo &ldquo去汇中饭店。
&rdquo PalaceHotel?真是巧。
她说:&ldquo当初我差点去英国留洋时,就是住在那间饭店。
船期一直定不下来,没想到袁世凯直接退位了&hellip&hellip就留在了上海。
&rdquo &ldquo是心里舍不得三哥才留下的,&rdquo他笑着揭穿她,&ldquo和袁世凯有什么关系?&rdquo 那些孩子也笑,仿佛配合他。
沈奚脸上挂不住,踢着脚下的碎石子,不理他。
傅侗文笑了,问管事的人要了一把黑色的雨伞,带她向厂子外走去。
这里路窄,轿车根本开不进,所以刚刚两人进来就是徒步的,沈奚被晒得脸通红。
眼下回去了,傅侗文自然长记性,提前要了遮阳避日的物事。
路狭窄不平,两人都走得慢。
没多会儿,沈奚环顾四周:&ldquo我觉得&hellip&hellip我们还是别用雨伞遮阳了,怪怪的。
&rdquo 恋爱男女在细雨中撑着伞,于河畔漫步,那是文人情趣。
可他们在艳阳下、厂房旁的泥土路上,轻摇纸扇,撑着把雨伞&hellip&hellip工人们嘴上叫三爷、三少奶奶,私底下肯定要说这两位是一对傻人,不分场合卖弄风情。
傅侗文也觉不对劲,把伞收了,丢给身后人:&ldquo是不成体统。
&rdquo 没伞,舍不得她被晒。
只得用折扇挡在她额头前,做了片阴影,闲闲地说:&ldquo女孩子经不起晒,这一点三哥是懂的。
&rdquo 这男人&hellip&hellip不说点风流俏皮话,还真不是他了。
在去饭店的路途中,傅侗文终于给她讲到了带她看丝厂的缘由。
&ldquo这丝厂,黄老板眼馋了许久,今天早晨才签了合同,把我手上的股份都送给了他。
&rdquo 在上海做生意要进贡股份给青帮的几个老板,这早是约定成俗的规矩,各个老板每年光是手里上百家企业股份的分红,就是数百万的入账。
傅侗文曾给她讲过,但没提过有直接送厂子的先例,这种大型规模的丝厂做出来不容易,生丝远销海外,不管货源还是客源都已经稳定。
说白了就是送了个不用分心费神经营的聚宝盆给人家。
&ldquo可惜了。
&rdquo他轻轻一叹。
不是可惜丝厂的效益和价值,而是可惜把它给到不懂的人手里,糟蹋了好东西。
&ldquo你有求于他?&rdquo她问。
&ldquo我需要他帮我办一件事,是十足要紧的事,&rdquo他说,&ldquo非他们青帮不可。
&rdquo 出了什么事? 没等她问,他给了解释:&ldquo我六妹回来了,在汇中饭店,我要带你去见的就是她。
&rdquo &ldquo六妹?&rdquo她记起那个女孩。
几面之缘,是傅侗汌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傅侗文让父亲签署遗产分配协议时,提到过她,是被送给了一位司令做十六姨太。
沈奚觉得这是傅侗文的伤心事,不曾追问过,只是悄悄地从谭庆项那里了解了一些。
据说那位司令年纪偏大,又在远离京城的西北,听说还有虐打妻儿的名声&hellip&hellip总之是门坏亲事。
自从六小姐嫁过去,再没回过门,被看管得很严,算和傅家断了联系。
傅侗文一直在想办法要见她,都没能成功。
&ldquo父亲病逝后的第二天,我发了电报去,让六妹来上海。
&rdquo傅侗文很是感慨,&ldquo昨天夜里到的上海,没有见任何人,今天下午吊唁结束就会走。
&rdquo 看管得这么严,连家人也不许见。
事实比谭庆项说的还严重。
&ldquo我现在能去见她,也是用钱做了疏通。
&rdquo他又道。
&ldquo所以你要黄老板做的事,和她有关?&rdquo她轻声问。
傅侗文默认了。
车到了汇中饭店大门外,两人的谈话也告一段落。
外滩码头这里,这间饭店是最醒目的建筑物,主要因为它外墙用了大胆的红白配色。
外墙纯白粉刷,窗户边缘却用红砖镶嵌,别说是在白天,就算在夜里都能一眼识别。
饭店从转门到内部护墙、楼梯和栏杆、立柱都是全木装修,水晶灯终日不灭。
沈奚初次来,领她去房间的服务生就在自豪地说这间饭店招待的都是大人物,是最高档的饭店,连酒店内的电梯都是全上海第一个安装使用的。
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到那个服务生说起万国禁烟会和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都在这里,才凝神去听了几句。
她当时选择住这里是因为贵,会避免许多的麻烦。
后来,她决定留在上海从医,再没来过,也是因为贵。
两人进了饭店,唤来一位服务生引路,去了招待内部住客的屋顶花园。
此时正逢下午茶时间,花园里一半满座,因为没有足够的遮阳伞,另一半的花园内,桌椅都曝晒在了阳光下,自然无人去坐。
傅清和坐在最远的、临近边缘的那一把遮阳伞下,穿戴得花团锦簇,翠玉的耳坠沉甸甸地垂坠在脸旁,是富贵,可却和这里格格不入。
过时的发髻将那张脸衬老了十岁。
看到傅侗文的一刻,她手里的茶杯明显一倾,双眼终是有了一丝喜气:&ldquo三哥。
&rdquo 傅侗文递给自己人一个眼色。
为首的一个从怀里掏出了一摞纸钞,递给守着傅清和的两个军官。
那两个军官是看守十六姨太的,但也知道今天姨太太要见的是个大人物,既然收了钱,又是在上海、在别人的地盘上,识相地没多的话,暂从傅侗文视线里消失。
六小姐认出沈奚,怔忪着,瞧瞧她,再瞧傅侗文:&ldquo这回真要叫嫂子了。
&rdquo &ldquo早应该改口了。
&rdquo他笑着为沈奚拉开一把椅子,等她坐下后,自己才落座,&ldquo小五在医院里,我先去看了他,才来见的你。
&rdquo &ldquo五哥怎么了?&rdquo傅清和担心着,话音忽然哽住,&ldquo是病了吗?他是从南方赶来给父亲吊唁的吗?&rdquo &ldquo是在战场上受了伤,你嫂子给他做了手术,命保住了,丢了右腿。
&rdquo 六小姐眼泪掉得猝不及防:&ldquo都是我害的&hellip&hellip若不是他当众反对我的婚事,也不会被父亲送去战场&hellip&hellip&rdquo 当年被强行定亲,正是新年后,生母刚才病逝,平日最维护她的傅侗文是重病在身,生死未卜。
别房的姨娘和兄弟姐妹都冷眼旁观,恨不得早早送走,少分一份家产,唯有五哥据理力争,还出手揍了上门送聘礼的军官。
由此,本在北京谋事的五哥被父亲迁怒,送去了南方战场。
她以为凭五哥的本事和胆色,定会在南方闯出一番天地,没承想今日听到这种消息,这两年委身个老头子的委屈,还有满腔思乡情绪都在傅侗文面前表露了出来。
沈奚递过去一方手帕,她含泪接了,沉默拭泪。
不敢痛哭,怕给傅侗文惹麻烦。
屋顶花园视野开阔,临江,风拂面吹来,夹带着潮气。
有阵雨的征兆。
傅侗文凝注着面前的六妹,低声问:&ldquo你是否有了孩子?&rdquo 六小姐摇头,含泪笑:&ldquo三哥还是顾着自己的婚事吧,想做舅舅,也不要指望我&hellip&hellip&rdquo &ldquo如此最好。
&rdquo傅侗文拿起桌上白瓷茶壶,缓缓地为她的白瓷杯里注入茶水,&ldquo那再告诉三哥,你是否想要回来?&rdquo 平静得像是闲谈,却是平地惊雷。
六小姐僵着手臂,攥着沈奚赠她的手帕。
帕子被扭出深浅不一的褶子。
她不敢深想傅侗文话中的含义。
在她嫁去的地方,姨太太想逃只有一个命运,被枪毙,这是最好的死法。
&ldquo&hellip&hellip他们不会成全我。
&rdquo 傅侗文笑了声:&ldquo他们不会,三哥会。
&rdquo 冥冥中像在迎合他似的,邻座两位外籍女孩子被一位绅士逗得发笑。
不远处,有人吩咐服务生把遮阳伞挪一挪,日落西斜,正当景色好。
一桌提了要求,邻座的客人们都跟着要求着。
屋顶上的三个服务生被几桌客人指使得团团转,喧闹四起。
唯独这里,静得骇人。
傅清和内心挣扎着,一面想逃离,一面怕自己给傅侗文带去灾祸。
她来不及再开口,监看她的两个军官回来了。
按行程,傅清和先要去公馆里给父亲上香磕头,再乘汽车离开上海。
昨夜里到的,傍晚就走,这样紧张的安排,让傅清和去医院探望小五爷的时间也没有。
就是如此的行程,也是人家卖了傅侗文一个天大的面子,再有奔丧的借口才成行的。
其中一位军官受了自家司令的吩咐,陪傅侗文寒暄了两三句后,催促十六姨太启程。
自从他们出现,傅侗文再没提方才的话。
傅清和心中不安,不晓得傅侗文是放弃了,还是真的会做什么安排,她掩饰地饮尽瓷杯里的红茶。
傅侗文在分别前,对她伸出双臂,六小姐迟疑了一秒后,扑到他的怀里:&ldquo三哥&hellip&hellip&rdquo 他在用拥抱告诉她,一切未变,等着回家。
有三哥在,就有家。
对沈奚,对小五爷,对现在他怀里的傅清和都是如此。
沈奚眼眶湿润,目送傅清和的背影消失,默默祈祷丝厂能换来一个好结果。
傅侗文却好似没事人似的,两手斜插在裤袋里,欠了身,低声笑问:&ldquo我们去徐园,好不好?今晚有名角,黄老板包的场子。
&rdquo &ldquo嗯。
&rdquo沈奚会心一笑。
这是黄老板得了天大的好处,在给傅侗文吃保心丸,要在今夜把这事彻底办完了。
今夜这场戏,是戏台上忠孝节义,戏台下手足深情,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戏迷之心不在角了。
从汇中饭店往北,到了徐园,不过十分钟的车程。
他们到时,日落西斜,车马纷纷而至。
当今梨园之盛,甲于天下,南北两地皆是如此。
&ldquo三爷请跟我来。
&rdquo有人带傅侗文往里去,是去黄老板订的包房。
有拿了票的客人同他们擦肩而过,三两相伴地笑着、聊着,向前走,和在京城不同,她能看到女客,甚至还有孩童。
沈奚过去唯一出去听戏,就是和傅侗文去广和楼。
今日踏入这里,始才觉出南北戏园的差异。
那里一路下去,是黑漆大门敞开,灯影昏暗,是夹道狭长,到绕过木影壁就是单面的戏台子。
一眼望去全是男人,嬉笑怒骂自然放得开,荤话不休,到有荤腔的戏时,台上台下老少爷们吆喝叫好的景象,像还在清末的上世纪里。
这里一路下去,是亭台轩阁,沿回廊去,到引路人带进去,进了个茶园似的场子,戏台是三面观敞口式的,楼上楼下两层。
她望过去,见到不少女宾客,兰麝香浓,绮罗云集,大小姨娘杂坐于偎红倚翠的风尘女子之间,也都是砸钱捧角的人。
她跟傅侗文上楼时,有两个握着纸扇的女人并肩而下,在低声说着今日来了几位名角。
因为楼梯狭窄,傅侗文和沈奚是前后上楼的,他两手斜插在西裤口袋里,在两个女人下楼时,微驻足,偏过身,让两个女士先下了楼梯。
于是,两个女人接下的话题就是&hellip&hellip这又是哪里来的公子,很是面善。
傅侗文眼藏笑,斜倚着楼梯扶手,对她伸出右手。
在旁人艳羡的目光里,她被傅侗文拉着上了两级台阶,到了二楼。
转眼到包房外,两个守在那儿的男人,一左一右为他们推开门。
傅侗文将自己的西装外衣递给跟随而来的两人,让他们在门外候着,带沈奚入内。
里头,五个男人正坐着闲谈,见了傅侗文都纷纷立身,招呼着。
为首的那位穿灰色长袍的是黄老板,余下两个中年男人和一个老者都还算客气,角落里的男人是唯一西装加身的,正眼也不看傅侗文一看。
女宾客们是满清末年的款式妆容,有手里拿着望远镜的,也有捏着粉红戏单子的,见男人都起身了,也即刻离席,对傅侗文欠身,行的是旧礼。
&ldquo今日里,特地嘱她们换了这衣裳,&rdquo黄老板和颜悦色地指她们,&ldquo能入三爷的眼吗?&rdquo 上海书寓里的风尘女和苏磬那种北地胭脂不同,偏洋派,打扮成赛金花的模样,也像是临时上的戏妆,不过是为了讨好傅侗文。
&ldquo南方佳丽同北地胭脂,是各有千秋,各有妙处。
&rdquo 一语未完,他又笑说:&ldquo方才从汇中饭店过来,没来得及送沈小姐回家,就一起过来了。
&rdquo 沈奚跟着说:&ldquo你好,黄老板。
&rdquo &ldquo是普仁医院的沈医生。
&rdquo老者眉眼堆笑,轻声提醒黄老板。
她在上海的富贵圈子里小有名气,黄老板经这一说,也仿佛记起来这号人,对她笑笑。
&ldquo听说沈医生是在美国留过洋的,都说这欧美是镀金,日本是镀银。
&rdquo烟榻旁的男人笑着恭维说,&ldquo我们也算见识见过镀金的女先生了。
&rdquo 众人笑。
今日包房里的客人都是配好的搭子,不管男女,都有对应布置过的。
烟榻上两位先生是生意人,想要黄老板搭线和傅侗文打个照面、混个脸熟。
余下的老者和西装男人是黄老板的心腹,军师和先锋的地位,算是左右手。
就连女人也都费心安排好了,谁伺候谁,猛多了沈奚一个女医生,倒显得多余了。
只是她是傅侗文带来的女伴,不好怠慢。
老者嘱人添座给沈奚,大伙各自归了位。
&ldquo稍后这出,三爷必定喜欢。
&rdquo黄老板落座。
&ldquo哦?&rdquo傅侗文问,&ldquo是什么?&rdquo 黄老板指楼下,开锣了。
傅侗文一抬眼,望向戏台。
铜锣敲了几声,胡琴起。
他听出端倪,嘴角噙笑,用手指轻打着拍子。
&ldquo三爷开个嗓?&rdquo老者邀约。
傅侗文也像来了兴致,经老者这一请,便和台上那位角一同唱将起来:&ldquo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rdquo 正是那《空城计》最精彩的一段,诸葛亮闲坐城头,笑对千军。
他唱得是字正腔圆,戏腔纯正,丝毫不输台上摆开架势的名角。
老者微微一笑,跟着唱下去:&ldquo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rdquo一段胡琴后,再来一句,&ldquo算就了汉家业鼎足三分。
&rdquo 黄老板细细品咂着,痛快击掌:&ldquo好!&rdquo 楼下,看客们此起彼落的叫好声也灌进来,震得沈奚耳内嗡嗡。
那夜隔着两扇门,听傅侗文唱的是愁肠百结的《四郎探母》,今夜却是谈笑自若的《空城计》。
沈奚只觉这一折戏才配得上他。
在座的男人们都被挑了兴致,全唱了两三句,却把最精彩的唱段留给了傅侗文。
女人们最会分场合、看身份的,从唱词就听出来:这位三爷就是今日的上宾了。
茶过三巡,沈奚身后坐着的两位姑娘轻声笑谈。
她们用望远镜看楼下散座,不是再聊戏,而是在聊着楼下捧角的姨太太们,说哪家姨太太和戏子走得近,还有哪家的姨太太和女戏子搞在一处。
烟铺上的男人两两相对,谈起了生意。
借着戏园子的好气氛,隔着镂空的铜制烟灯,一人身边伺候着一位眼神流盼的年轻姑娘,替他们装了两筒烟。
在烟雾缭绕里,沈奚翻着茶几上的一摞报刊,刚看完《梨园杂志》,又拣了本《俳优杂志》。
突然,房里暗下来。
是烟榻上的两位老板嫌电灯晃眼,嘱人揿灭了电灯。
大灯灭了,此时除去烟榻上燃烧着的小烟灯,仅剩了主座两旁的西洋式落地灯。
落地灯外垂着艳红色的灯罩子,红影暗沉,让人昏昏欲睡。
没了光源,她看不成报刊,百无聊赖地听着戏,落地钟走到了十点。
已经等了四个小时,傅侗文仍是气定神闲。
沈奚在黑暗中,瞧见一个黑衣青年人推门而入,躬身到黄老板耳畔,耳语片刻。
黄老板挥退他,对傅侗文说:&ldquo三爷请安心。
&rdquo 傅侗文回说:&ldquo黄老板费心。
&rdquo 两人相视而笑。
黄老板道:&ldquo没想到三爷是个重情义的人。
&rdquo &ldquo情义是负累,我担不起这些,&rdquo傅侗文道,&ldquo只能说被人逼上了梁山。
&rdquo &ldquo哦?何为逼上梁山?&rdquo 傅侗文道:&ldquo是被他用六妹要挟着要钱,心里不痛快。
这样被人拿捏,不合我的脾气。
&rdquo 黄老板恍然,笑骂道:&ldquo一个土司令还敢要挟三爷?那些赤佬在自己地盘上耀武扬威惯了,殊不知,今日的人上人,就是明日的坟中骨,活不长了。
&rdquo 两人谈话声时高时低,沈奚只听到只言片语,没多会儿就因为新戏开锣,各自安静了。
没多会儿,窗子外边,淅淅沙沙一阵雨。
下人沏了一壶新茶,为他们斟上,茶烟袅袅,锣鼓又起。
白光顺着门缝,缓缓扩成了扇形。
青年人再入内。
沈奚以为是有新消息了,岂料他只是把手里的粉色戏单递给黄老板:&ldquo楼下问,老板还要点什么戏,大家都在候着呢。
&rdquo &ldquo三爷还有什么想要听的?&rdquo黄老板略略扫过戏目,&ldquo这有一出时装的剧,《宋教仁遇刺》,三爷以为如何?&rdquo &ldquo卖的是噱头,这戏没意思。
&rdquo傅侗文品呷着新茶,兴趣乏乏。
&ldquo我以为三爷是个追时髦的人,会对革命的剧目感兴趣。
&rdquo烟榻北面的男人笑着搭话。
烟榻南面的男人一气吸完手里的烟枪,却道:&ldquo你以为还是清朝末年?想要出人头地,先去干革命、造炸弹?老皇历了。
&rdquo 傅侗文笑,众人便跟着笑。
&ldquo再来《空城计》吧。
&rdquo &ldquo是。
&rdquo青年人倒退而出。
西洋式的落地钟里,指针走到了十一点半。
沈奚刚才在戏单上看到徐园的闭园时间是午夜十二时,还有半小时这里就要撤席了。
倘若十二点还没消息,难道还要换个销金窟,接着等吗?她心里隐有不安,黄老板把事情办妥后,让人送一个信去公寓就好了,为何要请傅侗文亲自来等消息? 她总觉,还会有旁的枝节。
台上,戏开了锣。
沈奚刚端了茶盏,那扇门第三次被推开。
还是同一个人。
他到黄老板身旁,耳语数句。
黄老板突然击掌:&ldquo好!看赏!&rdquo 门外,青帮的人当即吆喝:&ldquo黄老板赏喽!&rdquo 楼下的散客这才知道楼上包房里的是青帮黄老板。
池子里的男女都像是领了赏钱的人,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欢笑着闹将起来。
沈奚被那音浪推送着,茶也喝得不安宁。
她到底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坐立不安,是因为这里是青帮的地盘,和京城的广和楼不同。
傅侗文在广和楼的威风是真威风,在这里虽是座上宾,也只是客人。
她愈发不安,嘴里溜进一片茶叶,轻吐到茶碟里。
突然听见身后一阵女人的笑声,笑得她心突突跳。
灯影交错里,她听见黄老板对傅侗文说:&ldquo三爷,是一个好消息。
令妹返家途中遇到劫匪,是车毁人亡,尸骨无存。
&rdquo 她心惊了一瞬,再瞧见傅侗文的笑,立刻品出了旁的意思。
应该是他们借着尸骨无存的理由,让六小姐金蝉脱了壳。
&ldquo既是如此,我这里就少陪了,&rdquo傅侗文搁下茶盏,说,&ldquo先去处理家事。
&rdquo 他无意多留,接过下人递来的西装上衣,到门口,无人开门。
这门是青帮的人守着的,外头挂锁,没吩咐不会开。
傅侗文驻足,并不恼怒,反而是笑着掉头,看黄老板:&ldquo这是?&rdquo 黄老板不答。
老者倒背着手,在黄老板身旁道:&ldquo三爷走得急了,要等我们把话说完。
&rdquo 傅侗文望着他们,等下文。
黄老板这才道:&ldquo今日的事,我替三爷办妥了,我这里也有一桩小事,想和你打个商量。
&rdquo 烟榻上的两位生意人权当没听到,呼哧呼哧抽着大烟,不理会他们。
傅侗文向对方一笑,道:&ldquo眼下我算是笼中的鸟,直说就是。
&rdquo &ldquo三爷言重了,&rdquo老者说,&ldquo还是法租界医院外的那一桩旧案,三月里的事。
&rdquo 果然旧事重提了。
从初春到夏末,傅侗文和这位黄老板有过几次公开的应酬,礼尚往来也频繁,沈奚还以为傅大爷在医院外闹出来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可现在看来,他们不是忘了,而是在等着一个机会清算恩怨。
傅侗文不言不语,端看着他们。
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并不意外。
难怪今日里包房客这么多,又有生意场上的人,也有长三堂子有名的姑娘,原来是要几个见证,找回场子。
老者像怕他误会,解释说:&ldquo傅家的事呢,终归是家事,黄老板也不愿搅和。
只是当初三爷没打招呼,就去找了另外两位老板插手。
看上去是解决了,可这不合规矩,也损了我们的颜面。
&rdquo 老者又道:&ldquo不过我们也很清楚,丝厂的这个生意,您要是请另外两位老板帮忙,也一定能办得妥当。
可三爷却找了我们。
照我的猜想,您是想要补偿三月的事,是不是?&rdquo 在这乱世,用一间丝厂换一个人,对任何一个混江湖的人来说都是天方夜谭,是稳赚不赔的生意,谁接了这个活都要烧高香、拜谢财神的。
傅侗文并不否认:&ldquo老先生是个明白人,我以为&mdash&mdash黄老板也是个明白人。
&rdquo &ldquo我明白是一回事,三爷你亲口说,又是另外一回事。
&rdquo黄老板说。
&ldquo法租界医院的事,让我们被笑话了几个月,也只是要您服一句软。
&rdquo角落里,整晚没给过好脸色的男人开了口,皮笑肉不笑地说,&ldquo三爷,这人生行路难,不在山高水险,只在人情深浅。
&rdquo 傅侗文眼沉沉,唇边有笑:&ldquo黄老板是想要我傅三,通告南北,摆酒谢罪了?&rdquo 老者和黄老板交换一眼。
&ldquo人活一世,谁都会有折腰的时候,我今日是被你们拿捏住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rdquo他拎着西装外衣,轻轻抖了抖,好整以暇地搭在了左手臂弯里,&ldquo既然黄老板喜欢这一套明面上的东西,你定个日子,我照办就是。
&rdquo 方才傅侗文说过,这样被人拿捏,不合他的脾气。
此时&ldquo拿捏&rdquo二字,他咬得轻,意思却很重。
老者忽而一笑,忙着打圆场:&ldquo三爷只要给句话,就算过去了。
摆酒做什么?&rdquo 傅侗文的手,搭上她肩头,食指和中指在无意识地轻打着节拍。
这是不耐烦了。
可沈奚在这里,六妹还在他们手上,无论如何,都是劣势。
风扇扇叶打出的风,徐徐吹着,将烟榻上的白烟吹散。
屋内出奇地静。
&ldquo替三哥烧一杆烟。
&rdquo他对沈奚说。
她心领神会,在众人注视下,走向烟铺旁,从烟榻北面的姑娘手里接过一杆烟枪。
她用银质的小挑勺挖出块黑黝福寿膏,装了一筒烟。
缓缓在烟灯上烧烤着。
往日她在烟馆里伺候的虽是地痞流氓,但越是这种人才会毛病多、要求高,所以比起这里书寓自称先生,只侍奉王公贵胄、高官富商的姑娘来说,手势、手法更娴熟老道。
她的一双手本就美,在忽明忽暗的火苗旁,手指缝透着光,虚幻不实。
烧出来的烟泡是松软、均匀,一看便是万年熟手,指间生香。
烟榻上的男人离得近,看得仔细:&ldquo我就说了,三爷是大烟、女人不离身,怎么到了上海改邪归正了?看沈小姐的手艺,传闻不假,不假啊。
&rdquo &ldquo身子大不如前,早收敛了。
&rdquo他说。
老者赔着笑说:&ldquo名医的手最值钱,所以此一杆烟是价值千金,寻常人可尝不到。
&rdquo 沈奚把烟枪拿回,双手递给他。
傅侗文微笑着,送到黄老板的眼皮子底下:&ldquo往日黄老板为傅家费了心,多谢。
&rdquo 话中的意思是:多谢黄老板为傅家的事操心。
这烟接了是一笔抵一笔,傅家的事以后都是家事,外人再插手就是自找晦气了。
傅三公子亲自道谢、送烟,有这屋里十几双眼睛看着,作见证,算是赢回了面子。
黄老板稳稳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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