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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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龙游浅水滩(1/3)

那天清晨，她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傅侗文。

他像是有心的，挑了面朝她的方位，跷着二郎腿坐在皮椅里，素手去壳，剥盐焗的松子吃。

松子一看就是被下人用钳子开了口了，容易剥得很。

窗帘垂在一旁，被晨风吸了出去。

三月的艳阳天，书桌上一小捧碎壳子，还有悠哉吃松子的傅侗文，衬衫敞着个领口子，将黑胶唱片机的声放得低低的，噼啪剥掉一个，吃一个，牙齿叼着小松子，舌尖挑进嘴里，轻哼上一句只有他听得见的戏。

吃个松子都能美得像是画中公子。

只是这公子手中不是茶，是咖啡，穿得也不是长褂，而是衬衫西裤。

沈奚枕着手臂，遥遥看他，看得入了迷。

&ldquo醒了？&rdquo他笑，拍着手掌，把细碎抚去。

她轻&ldquo嗯&rdquo了声，脸埋在被子里：&ldquo你也不睡一会儿。

&rdquo 多想今日已是几十年后，白发苍老，多想两人已相守了半生。

傅侗文把白瓷的咖啡杯拿起，灌了小半口：&ldquo在等着送我们沈小姐去医院，可看你睡到这时辰，怕是不用去了。

&rdquo 当然不用去。

&ldquo我休了三天的假。

&rdquo她开心。

&ldquo哦？&rdquo他笑，&ldquo这倒更好了，免得我又要在医院外头翘首等着。

&rdquo 沈奚抱着棉被，闭上眼，这是他的枕头和被子，全是他的味道。

朦胧中，是他走路的动静，床上一沉。

&ldquo你是要回家去收拾衣裳，还是直接去买新的回来？&rdquo他低声问。

&ldquo收拾衣裳？&rdquo她睁眼。

&ldquo三哥是一时也不能和你分开睡了，就算不睡，也要瞧着你睡在我床上。

&rdquo他说，&ldquo今日咱们就把这桩事办了，你搬过来。

&rdquo &ldquo&hellip&hellip我那房子赁到明年了。

&rdquo &ldquo房子不要紧，让它租着去，你人过来就好。

&rdquo 沈奚在默默盘算，没出声。

他直接说：&ldquo就算是定下了，三哥安排车去。

&rdquo 她匆匆盥洗，到楼下去用早午饭。

傅侗文心境大好，亲自动手给她烤了面包，有点焦。

沈奚抹着花生酱，小口吃着，再去喝他煮的咖啡，想起了一桩事来：&ldquo我一会儿要借你这里的电话用用。

&rdquo &ldquo给医院去电话？&rdquo他在她身边陪坐。

她摇头笑笑，这是个惊喜，也是个秘密。

女孩子不想说的事，他自然不会追问，把她送到一楼的房间内，亲自为她关上门。

半分钟后，沈奚从房间出来，瞧了瞧落地钟的时间说：&ldquo等一个小时，我们再从这里走。

&rdquo 他没有任何疑问：&ldquo万安，让司机半小时后在弄堂外等。

&rdquo &ldquo我们走过去吧，&rdquo沈奚阻拦他，&ldquo难得天气好。

&rdquo &ldquo好，我们就走着去。

&rdquo 所有需求全都满足她，一副要弥补过去没有正经追求过她的姿态。

一小时后，万安拿来沈奚的外衣。

傅侗文摸了摸料子说：&ldquo热了些，也不必穿，我帮你拿着就好。

回去要收拾点薄款的衣裳。

&rdquo沈奚没答呢，万安接了话：&ldquo我这就把衣柜理一理。

枕头也要是一对的，我去准备。

&rdquo 谭庆项在楼上，只听音不见人地说：&ldquo要准备的多了，沈小姐要住进来，女孩子用的东西可不少。

万安你上来，我给你写张清单，你连着培德的也一块买整齐了，算在三爷头上。

&rdquo 二人一唱一和，非要逼得她脸红才罢休。

细算下来，这是沈奚和傅侗文头回同进同出。

他吩咐人在远处跟着，不要露面，于是更凸显了并肩而行的两个人。

邻居还是老样子，烧菜做饭，在花架子下，祝太太在摘葱，把干了带泥的外皮一道道撕开，掰断根须，扔进铝盆里头。

她抬眼瞧到沈奚马上笑了：&ldquo沈小姐。

&rdquo &ldquo祝太太。

&rdquo她笑。

傅侗文在她身旁，臂弯里搭着她的大衣，十足的绅士约会架势。

在祝太太看向自己时，他微笑颔首，算是招呼。

&ldquo这是&hellip&hellip&rdquo沈奚不像傅侗文那么厚的脸皮，没订婚就说什么未婚妻未婚夫的，磕巴了下，道，&ldquo傅先生，是我的男朋友。

&rdquo 祝太太笑着，点头，一个劲地瞧傅侗文。

祝先生是在银行办事的，她也跟着见识过有身份人的模样，只一眼就能辨出这位傅先生出身不凡。

这样的装束，这样的气度，在上海是该有自己的公馆的，可又要在这里住着&hellip&hellip难道这位沈小姐真是没名没分跟着的外室？ 傅侗文跟着说：&ldquo是预备要订婚的，就在下月。

&rdquo 沈奚没料到他和一个不相识的邻居也要交代这个，低头，捋着头发，不知所措起来。

&ldquo那是好，那是好，先恭喜了。

&rdquo祝太太暗自责怪自己多想，&ldquo傅先生好福气，沈小姐是个难见的善心人，傅先生一定不知道，在救国捐款时，沈小姐是拿了不少钱来支持的。

&rdquo 傅侗文微笑。

其实这个他知道，在傅家，沈奚事无巨细给他交代过。

但听一个外人夸她，他乐得听。

沈奚怕再下去，傅侗文不晓得要说出什么，催促着他走了。

到巷子口才低声喃喃：&ldquo你怎么逢人就说要订婚啊。

&rdquo 他把她的大衣换了个手：&ldquo我住在这里也有几日了，你又是晚入早出的，显见是在同居，&rdquo他笑，&ldquo这里不比在纽约，有身份的女孩子和男朋友约会都要家里人作陪，更别说是&hellip&hellip&rdquo 声低下来：&ldquo有了关系。

&rdquo 沈奚用手肘撞他：&ldquo还不是你。

&rdquo 傅侗文笑了声：&ldquo在这里的话发生关系可就是&lsquo烂糊三鲜汤&rsquo，是胡搞乱搞，是道德败坏。

哪里像你想得那么简单。

所以沈小姐只能和我订婚了，别无他法。

&rdquo &ldquo要我不答应呢？&rdquo她咕哝。

&ldquo那便再追求一段时间，&rdquo他低声说，&ldquo三哥要只有三十岁，追求你几年也是应该的，可现在是等不及了。

我们央央这样年轻，走了个段公子，再来个杜公子、王公子什么的，三哥也是受不住。

&rdquo 说完，又笑道：&ldquo三哥是心脏不好，经不起吃醋。

&rdquo 沈奚明知道他嘴上耍花头，可也被他逗得笑：&ldquo几点了？&rdquo 傅侗文从怀里掏出他那块表，仍是原有的那个，他是个极念旧的人：&ldquo两点。

&rdquo &ldquo那要迟了。

&rdquo 恰巧有一辆电车开过来。

沈奚怕赶不及，带他坐上了电车：&ldquo坐这个过去吧。

&rdquo 这个时辰电车上没多少人，他们也不要坐多久，于是沈奚就寻了单人的座位，刚要坐下，被傅侗文拦住，把她拉到了靠窗的联排座位上。

&ldquo十分钟就到了。

&rdquo 他一笑：&ldquo人是一对的，坐在一处才像样子，否则这恋爱谈得也没意思。

&rdquo 他心境大好，把她的大衣搭在前面的栏杆上，舒展开手臂，搭在了她的肩上。

他在目视道路一旁的商铺，眼中倒映的是法租界的市井繁华。

如此好的城市，如此好的家园，却挂上了&ldquo租界&rdquo二字&hellip&hellip想到这里，景色也变了味道。

傅侗文从上电车就发现行驶的方向不对，到下了车，两人站在一家门面不小的西餐厅前。

他心有疑惑，却未发问。

&ldquo你让他们不要进去了吧？&rdquo她轻声道。

傅侗文对身后的七人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留在外头。

两人从木质的旋转门走入，不透明的磨砂玻璃隔绝了日光，也隔开了里外热闹。

转到里头，是一番热闹光景。

沈奚提前订了位，包厢没有了，只好在靠窗边的位子，两排狭长的皮质座椅，中间是长桌。

看上去能坐至少八个人。

他们刚被带到位置上，傅侗文没来得及把大衣放下，已经听得身后有微微颤抖的声音唤他：&ldquo三爷&hellip&hellip&rdquo不太熟悉的女人声音。

傅侗文回了头，身后半步是沈奚，再往后来了四个人。

两男两女，他略微回忆，记起那张脸。

&ldquo窦婉风？&rdquo他笑，&ldquo我有没有叫错名字？&rdquo &ldquo没，没有。

&rdquo婉风眼含着泪，哽咽着，失措地又是想要行旧时礼，又是想和傅侗文握手，到最后把自己两手握在一处，还是选择对傅侗文轻福了福，&ldquo从没想过还能再见三爷，还是这样的礼来得好。

&rdquo 傅侗文微笑着，看余下几张面孔：&ldquo王琪方，魏君？&rdquo 那被点到名字的一男一女也都眼睛红着，轻点头。

只有一个，他确实是不认得。

&ldquo这是我的先生，&rdquo婉风挽住那男人的手臂，&ldquo也是和我在《大公报》，听说三爷在这里，想要见上一面，我就没经准许把他带来了。

三爷要不想见，立刻就让他走。

&rdquo &ldquo这恐怕不是很礼貌了，只是吃个下午茶而已。

&rdquo傅侗文指座椅，&ldquo来，都坐下。

&rdquo 沈奚紧挨着坐在他身旁，和他相视一笑。

这是沈奚给他的惊喜。

一年前，她抱着尝试的心态，给留在美国读博士的陈蔺观写了信，想和陈蔺观保持联系，为医院获取更多最先进的医学信息。

陈蔺观回信嘲讽她是个功利主义者，只有在用得到他时，才会记起昔日灯下苦读的友谊，在信末又说，挖苦归挖苦，还是感激沈奚为他提供了最好的学习资助，让他得以在学科上获得成绩，提前博士毕业。

陈蔺观的回信，不止修复了两人关系，还为她带来了婉风的消息。

许多傅侗文曾资助过的爱国青年们都先后回了国，渗入到各行各业里头，婉风本就爱热闹擅交际，和旧相识们都保持着联系。

所以沈奚刚才是订了位子后，给婉风说了傅侗文在上海的消息。

婉风雷厉风行，一个个去通知大家，来这里和三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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