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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盏茶•青云霰(1/3)

一 苏菁是一路听着这样的八卦赶回长安,参加韩未冬的婚礼的。

&ldquo韩大小姐当年是不错,家世好,长得好,待人接物更是没话说的。

可这些都是当年的事了,一失足啊,千古恨啊。

&rdquo &ldquo可不是,韩家一贯低调,这回嫁女儿这么大的阵仗,鬼晓得韩家千金这三年到底去哪里了。

&rdquo &ldquo也不知道这宋少卿看上了她哪一点,一表人才,可惜了这小伙子。

&rdquo &hellip&hellip&hellip&hellip 苏菁未回府,她从娘家赶回长安的当天便是韩未冬婚宴的日子,所以她命马夫直奔韩家。

寒冬腊月,地上的积雪铺了一层又一层,眼前一片白,韩府门口的石狮脖子上系着的红绸格外醒目。

她出了马车,与迎上来的韩未冬的贴身丫鬟叶儿点了点头,便轻车熟路地往内院走去。

一路是张灯结彩的喜庆,大红的喜字随处可见,已有客人陆陆续续前来,堆着极致的笑容说着最圆满的话,仆人们忙得不亦乐乎。

这些情形落在苏菁的眼里,只觉他们十分多余,又或许&hellip&hellip是自己十分多余。

她一路急行,直至韩未冬闺房外的院子,却骤然停住了脚步。

她与韩未冬足足三年未见,这三年里,她很想知道韩未冬的消息,却不能打听,但心底里的那份惦记却是真真切切的,此时此刻,那人就在房内,她却近乡情怯了起来。

院子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洋溢着婚礼的喜庆,树枝上的红绸,屋檐下的灯笼,窗棂上的喜字&hellip&hellip苏菁眼眶一热,那房里的人,可喜欢这般的情景?这一路的闲言碎语,都是在为那位新郎宋少卿不值,冷嘲热讽地说着韩未冬的命真好&hellip&hellip苏菁却倔强地认为,这样声势浩大的婚礼都配不上屋里头的那位。

推门而入便见满眼的红,榻上被褥、官窑瓷器、漆器妆奁&hellip&hellip随处可见与之般配的大红喜字,挤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丫鬟们都在外头候命,房内只有背对着房门坐在梳妆台前的新娘,她分明穿着红色的嫁衣,却是那么格格不入。

兽爪底座铜雀镜里,呈现的是一张初施粉黛的脸,女子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端庄和沉稳,她此刻微微低着头梳着发梢,连苏菁走近也未发觉。

待到苏菁在她身旁站定,她握在手里的梳篦停了停,转身抬头看向来人,原本沉静深邃的目光,起了波澜,虽稍纵即逝,却都落在苏菁眼里。

苏菁本没有提前告知韩未冬自己的行程,韩未冬看见从天而降的她并不吃惊,仿佛苏菁的到来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ldquo未冬,你当真要嫁他?&rdquo没有三年后再见的嘘寒问暖,没有风浪过后的相拥而泣,没有物是人非后的互诉衷肠。

一切来得那么急,所以苏菁问得那么不见外,那么开门见山。

韩未冬的目光落在苏菁的额头上,那里有一道浅浅的伤痕,若不仔细看,也看不见,随后她答非所问道:&ldquo喜宴上有你最喜欢吃的桂花糕。

&rdquo空气中传来了远处的唢呐声,吹的是民间喜事必备的曲子,那些鼓着腮帮子摇头晃脑的乐手恍若在眼前。

苏菁刚在门外咽下去的眼泪,这一刻又涌了上来,她单膝跪在韩未冬的身旁,拉起了韩未冬的手,想说些什么,问些什么,却毫无头绪。

她急匆匆地赶来,一路都在想着如何抄近路,对马夫发火,向丫鬟抱怨,快马加鞭连家都未回,身上穿着几天的衣服风尘仆仆也顾不上了。

如此千山万水、翻山越岭地见着了,她竟无言以对了。

韩未冬任由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清晰地感受到她细微的颤抖,韩未冬别过脸去,目光透过窗户,似乎能将韩府的一切都收入眼底。

&ldquo要认输。

&rdquo她的语气里没有委屈愤懑,没有憎恨不甘,就像此刻空中飘舞的雪花,悄然落在喜气洋洋的韩府里,落在车水马龙的西关街上,落在华灯初上的长安城里,却不会再有一个人,为她走在积雪的长街上。

二 韩未冬自幼便是众人口中夸奖的标杆,小到她的簪花楷书,大到她的待人接物,无一不是长辈们心中的完美楷模。

她从出生起就诠释着&ldquo得体&rdquo二字,五岁而乖,十岁而聪,十五而甜,十六岁的时候,她的父亲升迁为从二品中书侍郎,上门求亲的媒人意料之中地踏破了门槛。

华夏女子到了适嫁的年龄,挑选中意的夫婿便是举家上下一等一的大事了。

好在华夏风气日益开化,男女婚前也都能见上面,譬如让条件相当的未婚男女经媒人的介绍,约定个地方喝一喝茶,目的是让彼此见一见,以免掀开盖头看见的是和媒人所描述的天壤之别的人。

这种见面的方式起初规模并不大,但架不住效率高后患少,迅速流传盛行了起来。

十六岁的韩未冬,非常坦然地接受了人生的必经阶段,连八十岁的祖母拄着拐杖也加入到了为心爱的孙女&ldquo择夫&rdquo的浩荡工程里。

通过韩家主母、祖母的层层筛选,在媒人的安排下,韩未冬三天两头地要去喝一喝茶。

这导致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闻茶色变,苏菁当年倒是没少以此打趣她。

从前韩未冬很少出门,一个月也就见两回发小苏菁,陪家中女性长辈上上香,平日里待在家里看看书、赏赏花、做做女红,有时候帮着母亲接待几回父亲同僚的女眷,十六年如一日,倒也没有觉得不妥。

自打开始出门&ldquo喝茶&rdquo,她便多了个乐子,记下对方的一些有趣的事情,待到闲了,和苏菁赏花喂鱼的时候添些私房话。

这些喝茶的对象,也有些格外让人难忘的对白,譬如: &ldquo我吃茶只吃雨前龙井,这是我的习惯,你须得记牢&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并非如父母媒人口中所说的那样,婚后我也不可能就你一房,肯定要纳妾的,这事儿我得提前说清楚&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嫁了我,在生儿育女前,地契上是不能加你名字的,这个你能理解的吧&hellip&hellip&rdquo &ldquo我只愿找一人花前月下吟诗作对,我素来讨厌金银那些俗物,向往毫无束缚的生活&hellip&hellip&rdquo 这些头一次见面便说的话,自然是止增笑耳。

苏菁特别喜欢听韩未冬说这些,在韩未冬怀里笑岔了气是常有的。

苏菁家里老祖母七十大寿这天,韩未冬一早就到了苏府。

苏菁见她来,一脸神秘地拉着韩未冬便进了闺房。

韩未冬再明白不过这表情背后的意思了,果不其然,待到只有两人的时候,苏菁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八卦起来:&ldquo你知道刘大人的女儿刘思乔吧,得了相思病!&rdquo苏菁向来没有卖关子的耐心。

这位刘大人的千金性子要比韩未冬更安静,偶尔在宴席上碰见,她也不和同龄人应酬,清冷得很,让人怎么也不会把&ldquo相思病&rdquo三个字和她联系在一起。

韩未冬脸上浮上一丝吃惊,十分满足苏菁的心情,苏菁接着道:&ldquo你知道害她得了相思病的是谁?&rdquo因为兴奋,她的语速也加快了一些,懒得等韩未冬回应,继续道,&ldquo你可知道洛阳富商的长子夏至?&rdquo 洛阳夏家以做丝绸生意出名,不但销往全国各地,最厉害的是他们家是皇室丝绸的唯一供应商,所以即使不在京城长安,官员商人们也都听说过夏家的名号,韩未冬想了想点了点头。

&ldquo就是他!&rdquo苏菁站起来倒了一杯水喝下,仿佛憋着这样的八卦费了她不少心思,&ldquo说刘思乔陪她母亲上香的路上见过他一面,然后就害了相思病!&rdquo说着咂了咂嘴,&ldquo相思病不是该我得才对吗?&rdquo苏菁笑着自我打趣起来。

韩未冬比苏菁长了两岁,两人家境相似,可性子却是天壤之别,一静一动,苏菁从小就没少闯祸,俨然一个假小子。

的确,这种有违大家闺秀风范的&ldquo相思病&rdquo,是她这样的人才敢得的。

&ldquo夏至突然来了长安,你可知道为什么?&rdquo苏菁自问自答道,&ldquo我都打听了个七七八八,他娘去世了,他爹把从前养在外头的几房女人都接进了门,可怜他娘还未过六七呢。

&rdquo韩未冬捻起一颗莲子,那时正好是夏天,树上知了叫着,池塘里荷花开着。

韩未冬这些年在母亲组织的夫人聚会上,没少听这些富商官僚家中的秘闻,她并不觉得吃惊,一脸专注地剥着莲子。

&ldquo夏家嫡长子夏至和他爹从小就关系很差,他娘生前一直要培养他,也是名正言顺的事,可惜他太不争气了,寻花问柳,没少祸害姑娘,远不如那些外头女人生的庶子有出息,所以你看他也不争家产,和他爹怄气之后干脆离家出走来了长安。

&rdquo苏菁兴奋地说着,缓了口气,接过韩未冬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挥了挥手继续道,&ldquo他来了长安很快就和那些纨绔子弟公子哥打成了一片,吃喝玩乐如鱼得水,出手是一夜千金的阔绰,身边狐朋狗友更是数不胜数。

&rdquo终究是旁人的家长里短,增加些有趣的谈资而已,事不关己自然是不知冷暖的,韩未冬没少听纨绔子弟败家的例子,所以也未曾有什么震惊波动。

苏菁一股脑儿说完,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ldquo未冬,你明儿又有茶局?似乎是那个宋少爷?&rdquo 韩未冬点点头,又见苏菁一脸替自己委屈的神色,语气平静道:&ldquo总是希望能快些寻着合适的成婚才是,自我赴茶局以来,祖母寝食难安。

&rdquo 苏菁嘴巴噘得老高,一脸不乐意道:&ldquo我后年也十六岁了,到时候我爹娘肯定和你爹娘一样给我安排这些,我定是不会去的!&rdquo说着有些愤然,好像明天赴茶局的不是韩未冬而是她一般,&ldquo我的人生不该这样,我要的婚姻也不是这样的!&rdquo 韩未冬咽下莲子,见她人小鬼大的模样,忍俊不禁道:&ldquo那你要的,是什么?&rdquo 苏菁左手握着空拳,狠狠落在右手手心里:&ldquo爱情!我要的是爱情!&rdquo 韩未冬没忍住轻笑出声:&ldquo是害相思病的那种吗?&rdquo 苏菁急得脸红,捶了两下韩未冬道:&ldquo我可不是开玩笑的,他日我若遇到了中意的男子,一定不惜一切代价嫁给他!&rdquo她卷了卷手中的帕子,&ldquo未冬,我总觉得这茶约啊,就像是集市上的小贩和客人谈好价钱,然后这买卖就成了。

我可不甘心自己像集市上的东西被人挑来选去,你难道甘心吗?&rdquo 韩未冬见远处有丫鬟急匆匆朝她们走来,显然是筵席将开,站起身,长话短说地解释道:&ldquo门当户对是最稳妥的做法,避免了很多不必要的矛盾,两人的生长环境类似,以后的分歧也会小很多。

你呀,也不必把婚姻想得那样悲观。

既来之则安之便是。

&rdquo语落,丫鬟便来请二位去中堂。

韩未冬和苏菁挽着手抬脚出门。

此时已是六月,荷花池里一片粉白,池边柳树翠绿喜人,高空之上是大片大片的白云,看不见尽头。

韩未冬微微抬头,看着辽阔的苍天白云,忽然想着自己的人生,不过是从这个宅子,到另一个宅子,一眼会望得到尽头,不由得有些怔怔失神。

红烛高堂,福寿无双,老人家的寿宴总是不热闹不成局的,可这样的热闹,总是让人在散场时心有戚戚,好似一场岁月的狂欢,叫嚣着主人数十年来的不易和骄傲。

客人们都离开了苏府,两姐妹又依依不舍说了些话,韩未冬才与苏菁道别离开。

很多年后,韩未冬依然无比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自己离开苏府时的所有细节。

三 夜色如墨,月上中天,苏府正门檐下的灯笼氤氲着红色的光,有两只飞蛾绕着乱撞,石狮子的头顶上也被洒了一层光圈,苏府门口的街上一片寂静。

韩未冬穿着藕色礼服,裙子的下摆上绣着的是碧绿的荷叶,她静静地站在石狮子下,耳边能依稀听见府内后院池塘里的蛙声连天,吵得让人有些心烦。

车轮辗在石板路上的声音由远及近,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韩未冬站了一会儿,觉得膝盖有些发麻,便迎向马车的方向去,可马车经过她身边却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韩未冬想着许是马夫未瞧见自己,便小跑了两步,轻声唤道:&ldquo陈伯,我在这里。

&rdquo说罢轻轻扣了扣马车的外壁,马车果然立即停了下来。

马夫转身探出脑袋,露出一个询问的神色,韩未冬定睛一看,发现这马夫不是自家的陈伯,有些发蒙,紧张地后退了一步。

韩未冬立刻意识到是自己认错人了,脸瞬时涨得通红,正待解释,却忽然见到马车内的帘子动了下,紧接着一只修长的手拿住了布帘的一角。

那是一只她从未见过的漂亮的手。

白皙的手指纤细修长,看上去十分有力,缓慢掀起布帘。

这只苍白单薄的手,大拇指上偏偏戴着一只乌黑的墨玉扳指,韩未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掀起了帘子。

帘子后是一张年轻男人的脸,车厢里光线很暗,天上的月光勉强能勾勒出他的轮廓。

韩未冬看不太清楚他的长相,只是感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并没有敌意。

那人目光稍稍在韩未冬的脸上定格了一瞬,说道:&ldquo姑娘,可需在下送你一程?&rdquo这声音如烈日下的泉水,沁到人心里去了,这话的内容分明有些不合时宜的轻浮,但他缓缓问来,竟让人生不出一丝反感。

韩未冬只是愣愣地看着车厢里那个男人,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竟生出些不真实的好看。

见韩未冬并不回应,那男子也不急,就这样在车厢里安静坐着等她说话,丫鬟叶儿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打破了此时异样的沉默:&ldquo小姐,苏小姐一定要让我捎些莲子带回去,这就耽误了&hellip&hellip&rdquo 韩未冬猛然回过神来,顿觉自己这样十分不得体,立即镇定下来,移开落在那陌生男子身上的视线,轻轻屈膝行了个礼,道:&ldquo夜色太暗,认错了车,耽误公子了,抱歉。

&rdquo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往身后自家马车走去。

那辆被认错的马车却并未立即离开,那男子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ldquo不妨事儿。

&rdquo 韩未冬没有再回头,也没有搭腔,镇定地走向马车,心里却在反复回想着那男子说出的这几个字。

平常周围的人都不是这么说话的,却偏偏觉得他的儿化音加得很别致,特别有韵味。

越想,越觉得他的声音好听,有点意思。

丫鬟叶儿搀扶她在车上坐下后,小心翼翼地问道:&ldquo小姐,你怎么了?&rdquo韩未冬有些错愕,反问:&ldquo什么怎么了?&rdquo叶儿有些激动:&ldquo刚刚小姐你自个儿笑得很开心。

&rdquo想了想,生怕她不理解,打了个比方道,&ldquo像苏小姐那样。

&rdquo 韩未冬故作镇定地收起嘴角的弧度,不再接话茬儿,身子轻微挪了挪,靠着窗边坐了下来。

也许刚刚有些耽误,马夫着急回府,等她坐稳后,便向前赶去,片刻就赶上了那辆依然慢慢前行的马车。

韩未冬听着外面的声音,知道两辆马车马上就要并行而驶,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微微掀起车帘的一小角,只能看到旁边马车的车轮滚动,然后赶紧放下手任由刚刚露出一条小缝的窗帘垂下。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她的额头却生生出了浅浅的一层汗。

&ldquo小姐,明儿下午,宋家公子约了喝茶,可今儿睡得要比平常晚些了。

&rdquo叶儿倒是没有发现韩未冬的异常。

&ldquo不妨事儿。

&rdquo韩未冬心不在焉地敷衍道,突然想起了这几个字,正是先前那位公子在得知自己认错车后的回话,嘴角不由自主地撇了撇,自己说得怎么就没有人家说得好听呢? 次日午后,忽然狂风大作,明明一炷香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便下起了暴雨,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瓦片上、庭院里,整个府里都是嘈杂的风声雨声,皱着眉头正要出门的韩未冬却莫名地舒坦起来。

&ldquo这雨下得这么大,喝茶改日再约吧。

&rdquo韩未冬打开室内的窗户,随意半倚在窗前的软榻上,伸出手开心地捕捉那些砸在窗檐上粉身碎骨的雨滴碎片,湿润的空气里夹杂着泥土的味道,格外清新。

叶儿见小姐如此说,探头出去看了看天,不光阴云密布,还隐隐有闷雷传来,确实不太好出门,她低低叹了口气,转身对跑腿的下人吩咐了几句。

韩未冬边悠闲地剥着莲子吃,边随意地翻看诗文消遣,刚读完两三篇,眼角余光瞥见跑腿的下人小跑着回来,在门边对叶儿低声说了几句,接着叶儿脸色一变,点点头转身进了房内。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韩未冬猜到多半和今日约好的茶局有关,本来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心里腾地生起一股烦闷之气,无奈地将手中诗集往桌上一扔,叹口气道:&ldquo是不是娘亲絮叨着让我去?&rdquo 叶儿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好言委婉劝慰道:&ldquo小姐,你可知那位宋家的少爷,午膳没用便提早去了茶楼里等你,此时也被雨困在了茶楼里。

&rdquo见韩未冬满脸愠色,又小心开解道,&ldquo小姐,这夏天的雨也是一阵一阵的,现在虽大,等下说停便停。

既然那位宋家少爷诚意十足,我们不如等雨停了便去好了,也别枉费了人家一番心意。

&rdquo 叶儿在旁边说着,韩未冬却面无表情,专注地剥手中的莲子,没有像之前那样去掉莲心,而是直接丢进嘴里,仔细嚼了半天才咽了下去,莲子清香,可不去掉莲心则味道极其清苦。

只是韩未冬却好像在想着什么走神了,仿佛没有感受到一点苦味,脸色如常。

叶儿知道小姐此刻心情极为不好,很快收声闭嘴,房间里沉默得只听得到窗外传来的雨声。

屋内的安静让叶儿有些委屈,她实在不知一向并不排斥茶局的小姐今日为何如此抗拒,左思右想后终于打定主意,准备拼着被夫人骂一顿,也要去替小姐回绝下午的这场茶局。

此时的韩未冬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是一种茫然又无奈的神色,旋即又恢复平静,看了看窗外的雨,冲叶儿轻轻点了点头。

叶儿得到小姐的首肯,如释重负,欢天喜地地重新张罗起韩未冬的行程。

待到韩未冬换好了苏丝长衫,梳好了简单的发髻,插上一支步摇后,外头的雨果然已如叶儿之前所说的那样小了许多。

她接过递来的二十四股墨荷雨伞,上了自家的马车,直往繁苍楼去了。

繁苍楼是长安城里最好的茶楼,老板也格外会做生意,晚上,这里是最好的听书地儿,而太阳落山前,这里则是喝茶的最好去处。

顶楼专门设有包厢,可容纳两三人或者数十人的包厢皆有,布置得也颇为雅致,虽然包厢的费用极高,但是茶好环境也好,若不提前预订,当天来,是坐不进包厢里头的,东边临窗的包厢,可见湖光山色,更是需要提前好几日预订的。

宋家的少爷,订的便是临湖景的包厢,其诚意可见一斑。

车在繁苍楼下停稳,叶儿赶忙先下车撑着伞服侍小姐。

韩未冬看着长街尽头那道漂亮的彩虹,心情好了一点,挥了挥手示意叶儿雨已经停了,用不着再打伞了,再看了一眼雨后难得一见的彩虹美景,拢了拢长发,低头浅笑着走进楼中。

彼时彩虹的光亮照在她侧脸上,衬着嘴角若有若无的一抹笑意,这等光景却是自己不知的。

韩未冬来过繁苍楼几次,算不上轻车熟路,但也不陌生,摆手婉拒了想要上来领路的小二,径直往顶楼走去。

有日子没来繁苍楼了,韩未冬发现楼内的装饰已换过,房门前摆着的一长溜盆栽里的花也开了。

顶楼一共只有一左一右两间包厢,都是临湖的好位置。

韩未冬却停下脚步,看着两边都紧闭着的房门,皱起眉头。

到底是&ldquo白露&rdquo还是&ldquo谷雨&rdquo来着?韩未冬有些恍惚,叶儿之前在马车上告诉过自己,只是自己当时好像在走神&hellip&hellip想到这里,耳边蓦地蹿出昨夜男子的声音,虽四下无人,她的心还是一下子拎了起来,脸色发烫。

她赶紧定了定神,打量了一下左右两扇房门,稍一思忖,走向左边,轻轻在&ldquo白露&rdquo包厢的门上敲了一敲。

片刻后木门就被人从里头拉了开来,从里面移开木门的手极其漂亮,而大拇指上赫然戴着一只墨玉扳指!低垂着视线的韩未冬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昨夜月色清淡,他又在车里,看不大真切,此刻雨后初晴,阳光正好,她这才发现,眼前的男子竟是这样好看,眼前这男子用玉扣束起了一半长发,个头比她高了许多,微微低头,目光才能与韩未冬抬起的眼神对上。

他的眼神倒是和昨夜时一样,先是微微一愣,接着笑意变浓,轻声问道:&ldquo你来啦?&rdquo 韩未冬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什么,只觉得心跳得厉害,还好平日里养成的性子让她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所以倒没太失礼,使劲眨了眨眼睛,按捺着内心的惊喜,却怎么也遮不住嘴角浅含的笑意,微微行个礼道:&ldquo让你久等了,抱歉。

&rdquo 男子若有所思的神情一闪而过,却没有说什么,侧身请她进了包厢内,随后轻轻关上了门。

韩未冬走到窗边,窗外是雨后接天莲叶无穷的碧色,心里顿时无比清凉舒爽,再瞧见临窗的榻上放着一只茶壶和一只杯子,杯子里的水早已经凉了。

看样子他的确等了许久,她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男子从边上的架子上取来一只白色瓷杯莲花茶托,放在自己对面的茶台上,拎起茶壶,斟了七分茶,道:&ldquo夏日闷热,我要了壶荷叶茶,你喜欢喝吗?&rdquo 韩未冬坐定后,点头道:&ldquo喜欢。

&rdquo说罢,有些懊恼地拢了拢裙摆,她有些后悔今天叶儿准备衣服的时候,自己就做了甩手掌柜,出门的时候也没好好照照镜子,也不知道这身衣服自己穿着好不好看。

男子往自己面前的杯子里也续了一些,悠然问道:&ldquo长安城可有什么好的去处?&rdquo 韩未冬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那男子身上有种亲和之感,虽然话题起得有些意外和自来熟,却不让人有排斥之心,想了想道:&ldquo你可知这繁苍楼日落后,会有先生说书?这里的说书先生,是城里最好的。

&rdquo 男子点头表示赞同:&ldquo我看啊,那庄先生,不光是这城里最好的,应该是华夏最好的。

我已捧了好几天的场子了。

&rdquo说着随手拿起桌边的折扇,轻轻打开了两节,复又合上,显然是在模仿庄先生的神态,别有一番风味。

韩未冬歪着头认真地看着他,素来是大家闺秀做派的她,流露出小女儿的神态,多了几分异彩,让对面的男子目光不再移去。

韩未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声道:&ldquo城外有座南山寺,山脚下的素面很好吃。

&rdquo她不像苏菁那样活泼好动,去过的地方统共就那么几个,如今让她介绍长安城的特色,还真有些为难。

男子&ldquo嗯&rdquo了一声,没着急找话题,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待杯子搁回,忽然笑着说了一句:&ldquo真巧啊。

&rdquo 这看似突兀的话,两人都心知肚明,韩未冬想着昨天晚上认错了马车遇见的人,竟然是今日茶约的宋家少爷,真真是巧,点头道:&ldquo谁说不是呢。

&rdquo &ldquo明日去吃一碗素面?&rdquo他自然而然地问。

韩未冬不曾抬头,顺其自然地回:&ldquo好。

&rdquo &ldquo明日下午,繁苍楼门口见?&rdquo他又道。

韩未冬仍旧不曾抬头,还是刚刚的音调道:&ldquo好。

&rdquo 外头的湖里一只青蛙从荷叶上&ldquo扑通&rdquo一声跳进了水里,韩未冬侧脸望去,正好迎上了夕阳的余晖,她下意识地用手挡了挡眼睛,眯着眼睛回望过来,碰上了对面人的热烈目光,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ldquo在下夏至,姑娘怎么称呼?&rdquo 这话犹如给了韩未冬一记闷棍,笔直的脊背突然一颤。

她心里一惊,马上意识到自己肯定是走错包厢了&hellip&hellip 她故作镇定地低头抿了一口茶,心中却是翻江倒海起来。

和他聊了半天竟然不是约定的人?其实细细想想,从两人之间第一句对话起,就应该意识到不对才是。

更夸张的是,自己竟然还和他定了明天的约会&hellip&hellip对了,这个夏至的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一时间百般念头缠绕在心头,韩未冬低头蹙眉想着,感觉有些头疼,既然发现千头万绪一时间怎么也理不清,索性放在一边好了,那又怎样呢?所以再一抬头的时候,她的表情已经恢复成了云淡风轻的模样,淡淡道:&ldquo我叫韩未冬。

&rdquo说完似乎想到什么,忍不住微笑起来,补充了一句,&ldquo真巧啊。

&rdquo 一个是夏天,一个是冬天,果真是好巧啊。

&ldquo我是洛阳人,来长安不久。

&rdquo夏至说道,声音不高也不低,却偏偏让人觉得他说什么都好听得很,&ldquo洛阳的小吃不比长安城里的多,还是长安好。

&rdquo 夏至本就是一身落落大方的气质,韩未冬在他面前只觉得很是亲切,两人间的气氛一下子便更舒坦起来。

韩未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ldquo长安虽好,但我也不常出门,知道的未必有你多。

&rdquo边说着边抬手为他斟茶,露出一截如藕般的手腕,好奇地问道,&ldquo洛阳的气候比长安好些吧?&rdquo &ldquo你们长安人聊天时总喜欢先从天气聊起?&rdquo夏至笑着打趣,见韩未冬脸色一红,才正色道,&ldquo没什么大不同,只是天黑得更晚些,秋天风沙小些。

其他的,我倒不觉得哪里好。

你若有机会去洛阳&hellip&hellip&rdquo他顿了顿,摇头解释道,&ldquo我这次来长安并不打算再回去,所以也招待不了你,如今只能觍着脸让你来尽地主之谊了。

&rdquo 夏至,洛阳,不打算回去。

韩未冬终于确定眼前这人是谁了,想起苏菁那日与自己在闺房中谈论的八卦对象竟活生生坐在自己对面,感觉真是有些微妙。

随即她毫不生分,顺着话头问道:&ldquo看来你这是离家出走,才来了长安?&rdquo 夏至跟着念叨了两遍&ldquo离家出走&rdquo这四个字,先是点头,然后爽朗地笑了起来:&ldquo可不是,离家不归,出走他方,你总结得可真在点子上。

&rdquo 韩未冬和不同的男子喝过很多次茶,不是心不在焉便是强颜欢笑,唯独这次的误打误撞,让她竟然生出了些许留恋些许期待。

夏至没有问她为何出现在这里,韩未冬也没有问他是独自喝茶还是等友人赴约,两人这样对坐在席间。

窗外的十里荷花开得正好,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一只停在荷花上头的蜻蜓上,湖水悠悠,待收回了目光,遇上了彼此的目光,会心地笑了笑。

&ldquo离家出走,好玩吗?&rdquo韩未冬开口问道。

见过韩未冬的人,都会觉得她的言谈举止诠释了四个字&mdash&mdash大家闺秀。

当她问出了这样的问题,让对面的夏至心头微荡,她的举手投足间生出了几分旁人看不见的率真和可爱。

夏至合上杯盖,便口若悬河开了:&ldquo倒是十分有趣的,这次去了京都、金陵,最后来了长安,本想近日再一路往北,总觉得有些恋恋不舍,于是又多待了几日。

我本想多逛逛,可在长安结识的狐朋狗友,只熟悉这里的牡丹阁万花楼流金坊,好生没意思。

&rdquo说到这里,夏至突然打住,他又拿起了杯盖,把玩了一下,来掩饰自己微微的不自在,内心真想狠狠抽自己两个耳刮子,竟然在她面前说自己逛窑子!他分明只想和她多聊几句,怎么竟这样口无遮拦,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眼睛看向窗外。

韩未冬长在深闺,但这些烟花场所的名字,从苏菁的坊间八卦中没少听说,因此,她并不像外表所表现得那样阳春白雪,见夏至脸颊上浮现出一丝尴尬羞涩,心里却被他这样的局促撞了撞。

一个男人,只有在心动的女子面前,才会表现出难能可贵的局促。

不过在对于男人逛窑子的事情上,韩未冬和苏菁不是没有讨论过,&ldquo见过世面&rdquo的苏菁态度十分激烈,认为士可杀不可辱,将来自己的那位胆敢逛窑子,她便敢做寡妇。

韩未冬的态度倒是淡定许多,她虽活得循规蹈矩,但是包容性极强,男子的寻花问柳固然不好,但是逢场作戏总是不可避免的,她看得很开。

&ldquo长安的姑娘好看,还是洛阳的姑娘好看?&rdquo她执起茶盏,手腕往下压了压,靠近嘴边轻轻抿了抿。

夏至显然没有想到她不但没有脸红嗔怪,竟然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来帮自己解围,二来也化解了这样的尴尬。

他脱口而出道:&ldquo当然是长安的姑娘。

&rdquo说完又觉得不妥,又连忙补充道,&ldquo我说的不是烟花之地的姑娘,我是说长安的姑娘很好看。

&rdquo见韩未冬含笑看着自己,他又觉得这话还是补充得不够明朗,于是提了几分音量,道,&ldquo我的意思是你好看。

&rdquo 这话落在了夏日的傍晚,终于让对什么都风轻云淡的韩未冬红了脸。

夏至本想再补充几句,结果自己也红了脸,这样的甜言蜜语,他从前没少说过,这回却突然生出了少年的紧张和忐忑。

韩未冬抚了抚发梢,将杯盏往里头推了推,直起身来。

夏至也跟着起身,想开口问话,却又不敢多说话,怕哪里再说错了。

韩未冬似乎一眼能瞧见他的心思,走到了移门边上,单手搭在门框上,侧出半张脸对身后的夏至道:&ldquo明天见了。

&rdquo移门发出轻轻的摩擦声,她走出门外,回过身来,又轻轻移上。

她自然不知道屋内的夏至直愣愣地看着她走,直愣愣地看着她合上门。

他的表情由紧张变成了微笑,随即他用力转了个身,然后对着窗外笑出了声。

坐在马车内回府的韩未冬脑海中思考了许多,她回顾了一番遇到他的情形。

他好听的儿化音就暴露了他不是本地人,今天从进屋子起那只放着一杯茶盏的茶台,她更该意识到自己是走错了的。

可是夏至的话,那句&ldquo你来啦&rdquo的开场白,将他的企图心表现得游刃有余,苏菁曾和自己说的那些关于他的话,可以听个三分,夏至的确是个情场老手,可是那又怎样呢?夏至也对自己动了心。

韩未冬下了车,走回自己的闺房中,便迎来了母亲的询问,她懒懒地回道:&ldquo今儿和苏菁逛了逛,忘记去了。

&rdquo韩未冬从未爽约过,所以母亲听了这话有些吃惊,不等母亲问话,她又补充道,&ldquo和这位宋家公子,没有什么缘分,罢了吧。

&rdquo韩未冬虽然温顺,但并不代表她没有主见,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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