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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盏茶•红绫烬(1/3)

自叶一城入住后,再未有过旁的客官投宿,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好在他给的订金足够,所以这些日子,我也给了他不少好脸色。

今日午后,我去隔壁刘婆那儿买了几块松饼,临窗而坐,见叶一城回来了,便招呼道:&ldquo叶公子,这是小镇特产,你拿两块吃吃去。

&rdquo说罢大方地将盛着松饼的茶碟往他面前推了两下。

叶一城看了看碟中的松饼,也不推辞,拉开长凳,翩翩然坐下,取了一块,吃了一口,抬头含笑道:&ldquo你方才叫我&mdash&mdash叶公子?&rdquo 我用松饼蘸了蘸自制的蜂蜜,嗷呜咬下一大口,听他这么问,一边嚼着一边点头,直至咽下,才问:&ldquo难道叫你叶大哥?叶兄弟?还是叶大侠?&rdquo 叶一城愣了愣,又咬了一口松饼,檐下的铜铃发出轻响,鼻下浮动着茶水清香,他一抬眼好似整个春天都绽放了开来:&ldquo我从前,做过几年的教书先生,姑娘若不嫌弃,便称我一声先生吧。

&rdquo 一听他曾是个先生,我便匆匆放下了手中刚刚举起来的半块松饼,单手支着桌子,俯身靠近他,有些兴奋地道:&ldquo你当真,当真是个先生?&rdquo 叶一城的目光里闪了闪,含着期待问道:&ldquo是的,你有没有被先生教过?&rdquo 我闭上眼睛摇摇头,将刚刚放下的半块松饼放到了他的茶碟中,道:&ldquo你真是个教书先生,那便太好了。

&rdquo不等他发问,我绕过桌子,坐在他的长凳边上,道,&ldquo我来这里多时了,一直想找个有文化的人给我取个名字,你给掌柜我取个名字,少收你两天房钱。

&rdquo 叶一城的目光先是暗了暗,偏过头来又是笑意盎然,竖起五个指头,带着逗我的意思道:&ldquo五天。

&rdquo 我一把按下他的手掌,咂咂嘴道:&ldquo你们搞文化的,谈什么钱呢,俗。

&rdquo说罢我竖起一根手指头道,&ldquo一天。

&rdquo他的手欲抽回去,我一把摁住,补充道,&ldquo我原本并不想与你谈金银这些俗物,只是纯粹想表达些心意,还请叶先生你不要拒绝!&rdquo 叶一城微微张着嘴,又缓缓合上,那只被我摁住的手也不急着收回去,另一只手拿起水壶,倒了半杯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问道:&ldquo你可知道在下从前是教谁的先生?&rdquo 从第一回见叶一城起,我便知道这位举手投足间透着无尽风度的男子定不平凡,但对我来说,只要不是茶台花开的那个人,其他人都是枉然,因此,不管他多大来头,我也不愿意多花钱:&ldquo叶先生,叶先生,来,喝口茶。

&rdquo我巴巴地拿下他手中的杯子,又给斟满,道,&ldquo我看多了人的过去,您这姿态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越是不普通的人,越是视金钱如粪土。

&rdquo 叶一城喝了口茶,有些无奈道:&ldquo我从前教过一个弟子茶道,不想她全都忘光了,哪有倒茶倒满的?&rdquo 我见他自顾自地说话,立即道:&ldquo叶先生,那些都是穷讲究,你快帮我取个名字吧。

&rdquo 他捏着杯子转了转,将目光定格在我的脸上,嘴角轻轻浮起一丝苦笑,另一只手抬起来,摸了摸我的脑袋道:&ldquo素问。

&rdquo &ldquo素问?&rdquo我轻一拍桌角,道,&ldquo好!好名字!先生不愧是有文化的人!&rdquo 叶一城露出喜悦的神色道:&ldquo你知这名字的玄妙?&rdquo &ldquo不知道!&rdquo我有些激动地说道,见他摇头喝茶,补充道,&ldquo就是因为不知道这名字有着何种意义,因此才觉得十分好!好,就叫素问。

叶先生,你若是能解释得十分通俗,便同我说说,这二字精妙在何处?&rdquo 叶一城放下茶杯,单肘支在桌边,视线与我缓缓靠近,他的黑色眸子里仿佛有时光的浮浮又沉沉,有明月的圆圆又缺缺,他的声音好似灯火阑珊后的沧桑:&ldquo素问是华夏医术之源,我一弟子,阴差阳错得了怪病,我翻遍医书,也未找到救她的法子,于是找到了民间传说已久的&hellip&hellip&rdquo &ldquo好了好了。

&rdquo我起身摆摆手,&ldquo不是说过要说我听得懂的大白话吗?你们这些做文化的,总扯些有的没的。

&rdquo我拎着空空的茶壶转身急急往里屋走去,愿他看不见我已发烫的耳根。

叶一城似乎并未觉得我是因为不好意思才提前离去,他执着一盏灯,跟在我身后悠悠道:&ldquo素问,你平常的生意做得可好?&rdquo 这一问便挑起了我恶作剧的心思,我倏地停下脚步,猛地一回头,果然撞上了叶一城微微吃惊的眸子,佯装阴冷道:&ldquo来我这里的人&hellip&hellip都是不要命的。

&rdquo &ldquo原来这是传说中的黑店?&rdquo叶一城若有所思。

我这性子便是遇软则软,遇强更强,心中冷笑一声,才缓缓道:&ldquo叶一城,你有没有觉得,我这店,除了你没有旁的客人,你可知道我平常以什么为营生?&rdquo 叶一城脸上并未流露出畏惧的神色,反倒是微笑道:&ldquo那你倒是说说。

&rdquo真是挑衅的一把好手。

原本我对叶一城的印象十分好,放眼整个平安镇,找不出第二个这等好颜色的小伙子。

我想着自己身为客栈老板也算有点产业,只需在他面前表现得好一些,便会有着无限的&ldquo说不定&rdquo,所以并不打算把这桩买卖的事情告诉他,怕吓着他。

没想到这人竟敢挑衅我!既然如此,那便是面子之争了,我怎能不全力以赴? &ldquo我专门收人的性命。

&rdquo说罢我&ldquo嗷呜&rdquo一声张大嘴巴,双手也做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吓他,没想到他竟然笑了,我木讷地放下手,&ldquo在这里,除了我,都是鬼。

&rdquo说罢我双手合十举过头顶,眼睛紧闭,身体随着双臂晃了晃。

这话显然是我夸张了许多,但是也有一定的依据,来这里的人既然愿意付出生命,那灰飞烟灭之后谁知道会怎么样? 叶一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ldquo你胆子也真够大的。

&rdquo 我终于听见他对我的肯定,心中觉得瞎扯了这么多也是值了,笑道:&ldquo不过呢,你也不用怕,有我在。

&rdquo 叶一城听见最后三个字,眸子里轻轻闪过不易察觉的忧伤,他笑了笑:&ldquo我从前,认识一个姑娘,与你一般大小,也爱这样说些逞强的话。

&rdquo 这话如泼在火焰上的一盆凉水,心里咝咝地发凉,他这语气中充满了爱意。

不过想想也是,他如此风度翩翩肯定很招姑娘喜欢,这个年纪才和我遇到,怎么可能没有些难以忘怀的过往呢?好在和他认识的日子并不多,压着少许的失望,我好奇道:&ldquo你说的那个姑娘,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不在你身边?&rdquo 这话像是说起叶一城心里欢喜的事情一般,脸上的温柔像是和煦的春日:&ldquo那是个很&hellip&hellip简单的小姑娘,曾经是我的弟子,可惜,我弄丢了她。

&rdquo话音最后,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一叹气就叹到了我心里,我有些羡慕他口中的那个小姑娘,挂念别人也好,被人挂念也罢,都是这样美好,于是便直言不讳地道:&ldquo我真羡慕你能有这样一个挂念的人。

&rdquo &ldquo你不羡慕被挂念的人吗?&rdquo叶一城问我。

我在院子中找了一处坐下,叶一城也不生分,与我一同坐在了青石板上。

我托着下巴,望着院子中那棵高耸入云的树,就像羡慕这一棵树一般,它能见到的世界与我所见到的定是不同的吧:&ldquo说了这么多,我看你胆子也不小,也不怕告诉你。

如今我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自己的过去,自己叫什么,曾经做过什么,通通不晓得了。

但是我想,过去的世界里,一定有值得我挂念的人,不晓得他们如今挂念不挂念我,但是我很想挂念他们,却无从下手。

所以,羡慕你。

&rdquo 叶一城顺着我仰望的方向望过去:&ldquo从前,我在一个学院里待过,我的那个小姑娘,特别喜欢学院里的一种树。

那树叫作蓝花楹,每到春天,两排的树上粉蓝粉紫的花一开,就像一座座拱门,我看见她在那一座座拱门下奔跑、嬉笑、与人打闹,好像永远长不大。

&rdquo 那该是一种怎样的花呢?定与平安镇的花不一样吧,粉蓝粉紫听起来就很美的样子。

我看着一边的叶一城,想他能与我分享过去的事情,也是个大方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ldquo等接我的人领我出去了,我便去你说的那个地方看一看。

对了,到时候你有空记得招待我。

&rdquo 叶一城没答话,我望着他的侧脸,心想既然他与我分享了他的过去,礼尚往来我也应当与他说些我的过去,可是我的过去我也不晓得,想来想去,便向他讲起庄九的故事。

讲完庄九的故事后,夜幕已至,如水般洁净安宁。

&ldquo哪怕知道终有一天所有的悲欢离合都会离他而去,庄九仍旧愿意为她化作无物。

我想爱之所以美好,就是有这样一股子坚韧执着的劲儿吧。

&rdquo我将心里的感慨说给他听,这一刻我觉得有叶一城在挺好,有人说说话聊聊天真是不错。

叶一城侧身摸了摸我的头顶,屋檐的一角滴了一滴露水,格外清凉。

他声音如墨:&ldquo是啊,人当有所执,才能有所爱,只是这执念有时候会害了人。

不过庄九的苏叶叶,也是值得他付出生命的人。

&rdquo &ldquo你会为心爱的人付出&hellip&hellip生命吗?&rdquo我带着好奇问身边的人,他却笑而不语。

我想这家伙真是个叶公好龙的主儿。

&ldquo下一次,有客人来的时候,你可以叫上我吗?&rdquo叶一城问道。

我想自己之前说了那么多吓他的话,他竟然不害怕,也算是条汉子,于是点点头:&ldquo你若是得空,便来好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rdquo 叶一城点头:&ldquo我只是觉得一个人喝茶怪无聊的,在这个镇子上,只认得你,得多谢你罩着我。

&rdquo 我见叶一城如此客气,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站起身来拍拍他的肩膀,豪气入云天地道:&ldquo放心,我肯定罩着你。

&rdquo 叶一城的眉毛抖了抖,又叹了一口不知道哪门子的气。

第二进的屋子里,乌金石的茶台边,此刻坐着的是位美貌的妇人,有二十六七岁,眉眼间英气十足,只是原本该黑白分明的双目,此刻布满了红血丝。

她抬头看了看我,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声音里压着悲伤和些许怒气道:&ldquo在下南信子,前来慈悲客栈,求一个人的下落,愿付出一切代价。

&rdquo即使在这样的时刻,她的话语中也还是逻辑分明,语气得当,当真是个临危不乱的姑娘。

我起身烧水,又擦了擦乌金石台,待到水沸,用抹布裹着壶柄冲泡紫砂大腹壶内的茶,轻轻摇晃壶身后倒尽茶水,再次冲泡后,盖上壶盖,室内已氤氲着悠悠茶香。

我看着二楼驻足往这里观望的叶先生,他迎上我的目光露出些许赞许的意味,茶道?那些繁冗的步骤,似乎早已经流淌在我的血液里,从我坐在这乌金石茶台边上起,那些茶道的功夫仿佛浑然天成,又或许我那不记得的曾经里,得到过类似叶一城这样有文化的高人指点。

我冲叶一城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坐过来,于是他负手匆匆走下楼梯来。

待壶中茶已好,我倒入公道杯,取出三只紫砂杯盏,逐一放在她面前,正要开口问她,对面的南信子浮起一丝悲哀的笑容道:&ldquo慈悲饮?&rdquo 我点头。

她深吸了一口气,端坐好,自己端起公道杯,往面前的紫砂杯内倒了第一盏道:&ldquo慈悲饮,一饮放下江湖恩怨?&rdquo &ldquo是。

&rdquo我点头。

她斟起第二杯:&ldquo慈悲饮,二饮忘却红尘疾苦?&rdquo &ldquo是。

&rdquo南信子的身上散发着似乎是与生俱来的王者风范。

&ldquo慈悲饮,三饮不负人间慈悲?&rdquo她斟完最后一杯,轻轻搁回公道杯,抬头定定看我。

&ldquo是。

&rdquo我轻轻一笑,&ldquo既然你都明白,那就不需多言了。

&rdquo我取过公道杯,往自己面前的茶盏里添了些许,捏在手中,闻了闻,这是百年的古茶,配得起眼前的客人。

我将茶水泼在乌金石的茶台上,南信子的悲欢喜乐皆在这茶台上了。

一 南信子和何凌苍被皇帝指婚的消息一经传出,以皇城为圆心迅速传播开来,立即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鸿儒白丁们的谈资。

这南信子是镇国将军南远山的长女,遗传了她父亲豪爽直率的做派,是出了名的张扬。

这何凌苍是当朝尚书何止成的独子,继承了老何家温文尔雅的气质,是闺中待嫁的千金名媛们的梦中良人。

而这两个孩子的父亲,一文一武,实是皇帝的左膀右臂。

不过这些年来,这二位并不十分看得惯对方:南将军觉得何尚书文绉绉的整天尽扯些有的没的,何尚书觉得南将军胸无点墨只知道打打杀杀。

论家境权势,这两家子倒是颇为般配,可论起这两家的性子,真是天壤之别,于是这桩婚事显得格外有趣了。

如今是皇帝御赐,同僚们纷纷最大限度地表示了讨杯喜酒喝的迫切愿望。

眼下长安城里认识这两人的同龄人分成了三派: 一派是站在南信子那方的&mdash&mdash信子之美,不落俗套,三分的英气,三分的雍容,剩下的就是从容潇洒了,性格豪爽,岂是一般闺阁女子能比得了的?何凌苍这小子不过多读了几卷书罢了,竟然能娶信子这样的女子,不知道是哪门子的福气哟。

一派是站在何凌苍那方的&mdash&mdash何凌苍谈吐不凡,温润如玉,骑射刀剑也都不在话下,十五岁那年凭借一封治水折子得到了圣上的赏识、前辈们的抬爱,如今也已是国之栋梁。

南信子从小不拘小节被惯坏了,这种性子怎能辅佐一代良臣? 剩下的那一派,则是一方都不偏颇的&mdash&mdash他们开了个赌局,赌这性格迥异且有过数次冲突的两人,什么时候分手。

这些围观议论的人,都是置身事外的看客,此刻真正迷茫忧伤又痛心不解的人只有一个&mdash&mdash南树。

南树是南信子的胞弟,可他从小和何凌苍走得十分近,称兄道弟彼此欣赏多年。

婚事传出的当天下午,他特意告了半天假,偷偷去找何凌苍,两人并肩坐在何府后院的台阶上,微风徐徐,吹不尽他眼里的哀怨。

他声音有些哽咽,对身边的何凌苍道:&ldquo我自打出生,就没入过我爹的眼。

&rdquo 何凌苍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未来得及开导,南树便情不自禁地接着絮叨开了:&ldquo我有个秘密,过了小半辈子了,不曾说过,今天我也不怕丢人,且告诉你。

&rdquo他口口声声的这个小半辈子,也不过快十八年而已。

何凌苍点点头,并不打断他。

&ldquo老南家的男子,都以战死沙场为荣,我爹一生戎马以此为荣你是知道的。

我和姐姐出生那日,他正要赶去前线,郭嬷嬷让他为我俩取名字,他看着满院子的花开了,不但观赏了一会儿,还找人打听了,最后决定用这花作为我姐姐的名字,风信子便是我姐姐南信子的名字由来。

&rdquo南树哽咽了一下,喝了一口何凌苍命人准备的酒道,&ldquo他要离开的时候,郭嬷嬷提醒他我的名字还没有取,据说他不耐烦地环顾四周,抬头看见院子里的那棵树,就这样,我就有名字了。

&rdquo南树摇了摇头,将眼泪生生地吞了回去,委屈道,&ldquo我一个读书人,名字竟然是这样来的,一棵树,一棵树你知道吗?我的名字就是棵树!&rdquo他的声音带着委屈愤怒,归根结底是无尽的悲伤。

何凌苍拍了拍南树的肩膀。

南树仰头灌了一口酒,呛了几声道:&ldquo这些年,我爹爹不曾偏向我一分。

我考试成绩再好,先生再夸奖我,他还是觉得我没什么用处,反倒是我姐姐打马球、骑马射箭,他欢喜得不行。

唉,这些倒也罢了,他难得回家一次,遇到我和姐姐有分歧,他问都不问都是向着姐姐,从边疆带礼物回来,都是给姐姐的,好在我姐姐私下也分我一些&hellip&hellip唉,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我不想和别人说,但是今天一定要跟你讲一讲。

&rdquo 何凌苍给南树面前的空杯子斟满,与他无言地碰了个杯,听他说这些,客观地回应道:&ldquo往日你姐姐对你的所作所为,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rdquo 南树听他这样说,抽了抽鼻子道:&ldquo从前在学堂里她怎么对我,你们是看得见的,家里的那待遇,你们可瞧不着!我家里不会有人帮我说话,也没人敢帮我说话,全都向着我姐姐。

我姐姐那性子你是知道的,她不但泼辣,而且很狡猾,你以后的日子&hellip&hellip&rdquo南树悲伤地摇了摇头,放下酒杯,重重叹了一口气道,&ldquo怕是不好过啊。

&rdquo 何凌苍刚要说话,南树抬手阻止道:&ldquo行了,别说了,何大哥,你以后的苦我都懂,我们同窗这些年,我只是&hellip&hellip很同情你。

我这趟来,就是告诉你,以后,你和我姐姐有什么分歧,我是不敢站在你那边的。

&rdquo 何凌苍面露惊异,看了看南树,南树深吸了一口气,久久才吐出来:&ldquo日后她要是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多担待,她毕竟是我姐姐,没受过委屈,她&hellip&hellip她其实也有好的一面。

&rdquo 何凌苍眼角里泛着些笑意,道了声:&ldquo哦?&rdquo 南树一闭眼,一挥手,咬牙道:&ldquo罢了,她除了漂亮还有什么好?这话说得太醉了,我回去了。

&rdquo 何凌苍从台阶上站起来,给他搭了把手,拉他起来,牵着南树的马,送他到门口,末了道:&ldquo这就走了?&rdquo 南树翻身上马,坐稳后道:&ldquo走了,我姐姐要是知道我来和你见面,说这些话,不知道又要怎么修理我了。

&rdquo想了想补充道,&ldquo她也修理过你,你是过来人,知道我的境遇。

&rdquo 何凌苍无奈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南树从马上突然倾身下来,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压低了声音道:&ldquo何大哥,不如你跑吧,有多远跑多远!&rdquo 何凌苍笑意浮在了嘴边,在南树看来,甚是苦涩和无奈。

何凌苍配合他,拍了拍他的手背道:&ldquo这可是皇上御赐的婚事,我跑了,会连累你姐姐的。

&rdquo顿了顿,&ldquo小舅子。

&rdquo 南树的嘴巴瘪了瘪,一副欲哭的模样,直起身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南树刚回到府门前,南信子从野外打猎回来,手上倒提了一只野兔,两人在南府门口遇个正着。

此刻信子披着火红色的斗篷,穿着黑色的马靴,从马上翻身下来,一边把弓箭递给前来迎接的下人,一边瞅着南树道:&ldquo喝酒了?&rdquo 南树借酒壮胆,罕有地冲南信子翻了个白眼,谁知白眼还未翻完,南信子一把将他拉住,没好气地训道:&ldquo你如今愈发男人啊,喝得还不少,酒气熏天的!&rdquo 南树哼了一声,抽出被南信子拽住的衣袖,提高了音量道:&ldquo我喝了,我就喝了,怎么着吧!你平日里笑我不喝酒不逛牡丹阁不够男人,这回我喝酒了,你又训我,你还是不是人?&rdquo 姐弟俩你一句我一句地边说着边跨进院子里。

初春三月,南府的风信子都开了,粉色白色满眼是春色,微风正熏。

南信子接过郭嬷嬷递来的白色汗巾,不顾自己额上的汗珠,将南树按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居高临下狠狠地擦着他的脸道:&ldquo我怎么就不是人了?&rdquo一边使劲擦着南树的脸,一边又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珠,没好气地说道,&ldquo喝酒归喝酒,喝完酒了自己骑马回来,也没个下人照应着,摔着磕着怎么办?&rdquo南树虽然说不过南信子,但是听了这话,觉得姐姐说的还是挺有道理的,于是也不顶嘴,默默地坐着仰着脸任由她擦着。

南信子见他终于乖了不再顶嘴,接着念叨道:&ldquo你说你从小,骑射打猎样样不如我,没有个男人样子,也就这张脸和我比较像,若是磕着碰着了,哪还会有姑娘看得上你!&rdquo 南树一听这话酒气冲头,抬手推开南信子为自己擦脸的手道:&ldquo我才和你长得不像哩!&rdquo 南信子今儿心情大好,也不与他计较这个,接过郭嬷嬷递来的热茶,吹了吹递给他道:&ldquo好好好,你长得自成一派,好了吧,来,喝口茶醒醒酒。

&rdquo 南树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ldquo自成一派&rdquo的定位很满意,接过茶杯喝了几口,叹了口气道:&ldquo姐姐,要么你就放过何凌苍吧,他也不容易,你们俩性子相差得太大,以后&hellip&hellip&rdquo话音未落,南信子便将汗巾一把扔在了他脸上,南树捧着茶杯一脸错愕道,&ldquo我&hellip&hellip我这不是为你好吗?&rdquo 南信子脸色不大好看,俯身用食指戳了戳南树的额头道:&ldquo我看你这些年和何凌苍鬼混的时间太长了,胳膊肘已经没法往家里拐了吧?你可要看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是你亲姐姐。

&rdquo 南树挺起胸脯,掷地有声地说道:&ldquo可他是我的兄弟!&rdquo 南信子惊愕地看了他一眼,转眼笑了笑,不屑一顾地说道:&ldquo对了,爹爹来信了,说信子花开他就回来主持我的婚礼了,你方才那话待爹爹回来以后,一字不落地再说一次?&rdquo 听南信子这样说,南树倏地从石凳子上站起来,因为喝了酒,脸色更红了,道:&ldquo你明知道我这样说会被爹爹打死的,还要我说,是什么道理?&rdquo 南信子踱回到南树面前,眼里含着笑意,认真地问道:&ldquo你这话说得太懵懂,姐姐和你讲过道理吗?&rdquo 南树想了想,认真地回答道:&ldquo没有。

&rdquo 南信子见他这副模样,在他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喝了口茶,缓了缓道:&ldquo你那何兄弟,没有告诉你,这婚事是他求来的吗?&rdquo 南树立刻答道:&ldquo没有。

&rdquo一顿,恍然大悟,惊诧万分地看着南信子的脸道,&ldquo什么?你说什么?是&hellip&hellip他主动求来的?&rdquo 南信子无辜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ldquo疯了疯了。

&rdquo南树念叨了两句,然后幡然醒悟,指着南信子道,&ldquo你骗人,哈哈&hellip&hellip&rdquo 一边垂手而立的郭嬷嬷补充道:&ldquo是真的。

&rdquo 郭嬷嬷是把这对兄妹一手带大的老人,平日里任由这姐弟俩打闹玩笑,她自岿然不动,但只要一开口大家都会信服。

南树听郭嬷嬷这样一说,笑声戛然而止,在风中有些凌乱。

南信子见他这副样子,大厦将倾还要给上一脚的态度道:&ldquo对了,当初若不是你,我也不会和何凌苍结下梁子,你那兄弟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如此说来,还是你一手促成的。

&rdquo说罢起身哼着小曲儿颠儿颠儿地走远了。

诚然,南信子与何凌苍,是有过旁人看来不可调和的矛盾,而这梁子的的确确是因为南树结下的。

南树此刻坐在树下的石凳上,半晌,抽噎了一声。

二 南信子五岁那年,正式成为长安书院正大光明的女弟子,这样的殊荣,都是托了她爹的福。

先说这个长安书院,乃是朝廷为了恩典臣子,由皇家创办建立的一个书院,除了皇子们,朝中大臣、有功之臣、民间顶级富商的儿子们,经过筛选后都可以有幸来此读书。

再说这南姓一族乃是华夏大族,三代武将。

南远山的祖辈都是战死沙场的英雄,南远山从一出生就注定要成为保家卫国的将军。

在接下来的人生中,他也一直是这样做的,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前线厮杀战斗。

发妻为自己诞下一对龙凤胎后不久,便撒手西去。

他虽然远在边关,对于这双儿女的培养,却格外上心。

南大将军不觉得女儿家只能在闺房里绣什么劳什子花,毫不避讳地在众人面前表现出一副&ldquo老子的女儿就是不一般&rdquo的态度,让南信子从小地位就十分高。

皇上在看见南远山难得的一封别字连篇的折子里专门提到了女儿的教育问题,哈哈大笑之后御笔一批,给了这位驻守边关、将一辈子都献给了边境的铁血战神一个特权,让南信子进入长安书院学习。

因此南信子作为一个姑娘能正大光明地进入书院学习,是除了前朝公主之外享有此待遇的唯一一位。

让人觉得有趣的是,南氏姐弟俩从小接受的是一样的教育,同样的环境下,姐弟俩的性格却截然相反。

南信子继承了南远山将军豪迈爽朗、不拘小节的性格,喜欢舞刀弄枪,小小年纪就英姿飒爽,南将军怎么看怎么顺眼,于是就更加宠爱她。

而南树身为男子,却文静内向,进了书院后,书卷气越来越浓,没事就是看书习字。

南将军凯旋,书院的院长、翰林院的曹大学士在他面前特意表扬了南树小小年纪,作的诗已有模有样了,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代文臣。

南大将军听此赞美不喜反怒,狠狠地瞪了一眼曹大学士,了解他的同僚赶紧岔开话题,夸奖道:&ldquo信子上回打马球赢了。

&rdquo南大将军转怒为喜,摸着胡子哈哈大笑起来:&ldquo我老南家家风依旧!&rdquo 初入书院的时候,老一辈的先生们格外偏爱南信子一些。

南信子的美中有三分的英气、三分的雍容,剩下的就是潇洒了。

那些每天和臭小子们打交道的先生们,出于对女孩子的喜爱,担心同窗们欺负她,十分照顾她。

譬如用膳的时候,先尽着她;雨天她的仆人可以送她进入学堂,不用自己打伞;课结束得晚了,她的仆人可以打着灯笼来接她免得路不平磕着她&hellip&hellip 这样一来,原本就不知道该如何与女孩子打交道的弟子们,更得让着她,离她远一点儿。

南信子除了和南树一同上学下学外,其他的时候都是独来独往,她也不和谁套近乎。

日子久了,众弟子们也都习惯了她&ldquo特权&rdquo般的存在,起初偶尔有人会和她说几句话,她待人也挺有礼貌,并未恃宠而骄,很快孩子们的防备就消解了。

不久之后,南信子在男孩子的运动上比南树更胜一筹,在打马球上完全赢得了那些男孩子的认可。

于是不消一年,她已经能和同窗们友好共处,成了他们的兄弟。

于是长安书院下学后的情形通常是,南信子将书本丢给南树道:&ldquo今日的功课,你仿照我的笔迹随便写点儿。

&rdquo &ldquo你自己为什么不写?&rdquo &ldquo太忙了,我去打马球,今儿要和外头的书院一战,这事关乎长安书院的荣辱,不得有半点差池。

&rdquo &ldquo又打马球&hellip&hellip&rdquo &ldquo你到底写不写?&rdquo &ldquo写&hellip&hellip&rdquo 所以下学不回家的通常是南信子。

在如此和谐的环境下,有一个人格格不入&mdash&mdash何凌苍,何尚书的独子,与南家姐弟同期入学。

何凌苍从小就比较老成,不大爱说话,更别说爬树骑竹马什么的,他的诗词歌赋、天文地理都是同窗中的翘楚,深得先生赞许,唯一能偶尔与之抗衡的便是南树。

南信子与他从未说过话,甚至一开始都没有注意过他。

但是这样两个性格反差极大的小家伙,却结了仇。

南信子自认为是个活得惬意的女人,在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上,从来不在意,譬如诗词歌赋、弹琴煮茶,她从没动过要弄出点成绩的想法。

当然那些她考得不好也没有人怪她,更何况她来这里读书,考不考试都凭她兴趣。

但在她感兴趣的骑马射箭上,她很努力,丝毫没有因为无考试的压力就自我懈怠,她都是以第一名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的,而且做得的确很优秀,连打马球都是书院的中坚力量。

南信子和何凌苍结的仇就是在射箭课上,每人三支箭,南信子的第三支箭差一点儿就射中了靶心,这已经是所有人中最好的成绩了。

众人投以了敬佩的目光,除了将头撇向一边面露不屑的南树。

接着就轮到何凌苍了,他穿着灰黑色的院服,脖颈处的皮肤十分干净白皙。

南信子将弓箭递给他,上面还残留着她的手温,他接过来的手上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他礼貌地道了声谢,从箭筒中取出一支羽箭。

而将头发于头顶束成一个髻的南信子,并没有关注这个和自己没有什么交集的同窗,她正要找人说话谈谈刚刚的感想,目光掠过何凌苍,只是短短的一瞥,她就停住了眼神,这是一个非常标准专业的射箭姿势。

此刻那箭正在弦上,他目光平静,专注地看着,待弓拉满后,倏的一声,那羽箭在众目睽睽之下正中靶心,箭尾嗡嗡作响! 快、准、稳! 全场皆呆。

第一个打破这个场面的人是南树,他一蹦三尺高,比自己射中靶心还要激动开心,大喊了一声:&ldquo好!&rdquo这一蹦,蹦出了姐弟俩无法修复的裂缝;这一蹦,蹦出了南树和何凌苍的惺惺相惜;这一蹦,蹦出了南信子和何凌苍的势若水火。

南信子看着靶心上的羽箭,不可思议的目光转到了何凌苍身上,而她看见的是何凌苍对自己成绩理所当然的平静眼神。

何凌苍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眼神,风轻云淡地回以一句&ldquo承让&rdquo,然后将弓箭递给了下一个同学。

南信子彻底愣住了,因为她一下子对&ldquo承让&rdquo这两个字没反应过来。

下学回去的路上,南信子反复思考琢磨&ldquo承让&rdquo是个什么意思,一抬头见着平日里沉默的弟弟竟然哼着曲儿,上前踹了两脚,待南树老实了,她又陷入了思考中。

终于,在回去的马车上,南信子不得不放下面子,踢了南树一脚道:&ldquo姐姐问你一个事儿。

&rdquo 南树看着手中的书本头也不抬地&ldquo嗯&rdquo了一声。

&ldquo嗯,那个,承让,是个什么意思?&rdquo南信子干咳了两声,看见南树抬起的目光中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笑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自己有些心虚,故作镇定地问,&ldquo是骂我对不对?&rdquo 南树的嘴角抽了抽,连连点头道:&ldquo可以这么理解。

&rdquo 南信子松了一口气一般,随后哼了一声道:&ldquo我果然没猜错!&rdquo 于是南信子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的生活主要内容分为:吃饭、睡觉、捉弄何凌苍。

原本她也不想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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