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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檬和曾宇航许思恬三个人一起找了很多地方,那些陆既明平时常去的地方,可是都找不到陆既明的人。
酒吧,餐馆,健身房。
这样翻着指头一数,宁檬才发现陆既明的活动圈子窄得可怜。
他真是一个挑剔的人,挑剔朋友人选,挑剔活动场合,更挑剔他自己。
于是他看起来总是跟别人较劲,其实他是在和他自己较劲。
他内心该是一个多孤独的人。
宁檬在寻人的一路上,都洒下了自己为那人心酸的痕迹。
可是每个洒下痕迹的地方都没有陆既明的身影。
在每一次扑人希望落空后,不好的恐怖的念头便在三个人心里熊熊燃烧一次。
而每一次不好的恐怖念头的叠加,就快把人逼向着急发疯的边缘。
许思恬最先崩溃。
在又找了一个陆既明常去的地方却不见他的人影后,许思恬小声地啜泣起来,她的啜泣声因为内心的恐惧变得细碎和颤抖。
她无意识地问着曾宇航:“怎么办?怎么办?他不会真想不开吧?怎么办!” 曾宇航也着急,想安慰许思恬告诉她别担心,但这话他眼下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顺风顺水三十年的陆既明,此前所受过的最大挫折也不过是想留下他的小秘书在身边而没能留住,除此之外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什么时候尝过没钱的滋味? 他太顺了。
这顺遂能泯灭人的抗压能力。
现在当所有不顺一起向他砸来,当他扛不住这些不顺的压力,他最倾向于去做的,就是用极端的方式去逃避。
想到那可怕的逃避方式,曾宇航急得用头撞树,仿佛这样能把陆既明到底人在哪给撞出个结果来。
这种时候,宁檬反而镇定下来了。
她从最初的惊慌失措中强行剥离出一个镇定理智的自己。
又到了每个人都快要崩溃的时候,这个时候需要一个冷静的人,如果其他人都做不了这个人,那么她必须来做。
宁檬稳住自己,也稳住曾宇航和许思恬:“先别慌,这时候慌反而坏事!”宁檬对曾宇航说,“你再好好想想,除了这些地方陆既明还经常去哪?”她顿了下,用这一下飞速运转着大脑,转出一个闪念后,她赶紧对曾宇航问,“比如有没有那种地方,是他小时候他父亲常常带他去的?” 曾宇航迅速思考,瞳孔放大了一瞬后又急剧缩小,瞳仁闪过恍然大悟的光:“有有有!我知道一个地方有个野湖,小时候明明他爸经常带他去钓鱼!” 宁檬听到湖,心重重往下一坠:“那湖现在还有水吗?” 曾宇航说:“一直有,哪干了它都没干过,况且前两天又下了场雨,现在那湖里肯定水特足!” 曾宇航一边说,宁檬的脸色一边白下去。
他说完,看着宁檬已经白得没有血色的脸,终于意识到宁檬问这个问题是基于怎样恐怖的推断。
曾宇航大叫一声:“坏了!他别跳湖!” 宁檬白着脸,声音都哑了:“快走、快走!快走!!” 她一连说了三个快走,曾宇航许思恬在她的快走声里,汗毛都恐惧到竖了起来。
三个人拔足冲向曾宇航的车。
宁檬抢下驾驶位:“我来开车!快上车坐好,把位置告诉我!” 她像危难之中能指引人走向光明那个人,当下她的号令一发,没人想要忤逆她,人人心甘情愿地顺从。
仿佛她就是那个最通往正确的方向与活路。
宁檬一路把车开得像飞。
只有记挂一个人的安危记挂到了极点,才能把车开到这样濒临翻倒又一定不翻倒的快与险。
车子一直开到野湖边,宁檬把车刹住,三个人跳下车。
四野无人,有草无树,于是湖面波荡荡袒露在视线里,于是湖面上那个游向湖心后让自己向着湖心里下坠的人影也清清楚楚映现在每个人的视线中。
宁檬从不知道自己能喊出那样的声音,那种偏离了她平时音频的,声带撕裂了一般的啸声,那种肝胆俱裂不过如此的一喊。
“陆既明,你回来!” 可是湖心那个人影非但不停,反而义无反顾向下一沉。
三个人立刻拔腿都往湖边跑。
曾宇航人高腿长,跑在头里。
可是快到湖边的时候,忽然有个人影跃到他前面去。
那人影决然赴死般,一去不回头,叫谁都追不上,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水里。
曾宇航愣住了,不自觉地停在了湖边。
许思恬跑到他身边,也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那英勇赴死的气概可以逼停所有人的脚步,于是曾宇航和许思恬都停在了湖边,看宁檬用身体割开湖面,一路冲向湖心。
曾宇航看着宁檬沉到水里。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金光洒向湖面。
他用默数记录着湖面短暂的平静。
六十个数字数过去了。
一分钟,好像已经变成一个世纪的计量单位般漫长。
当数到六十五时,湖面上如镜如屏的金光终于被撞碎了。
宁檬架着陆既明,破水而出。
金光万丈中,她拖着陆既明,破出水面,奋力游行。
那一刻,曾宇航热泪盈眶。
他仿佛看到心怀救赎的仙女,下到凡间来拯救受苦受难的失意人。
宁檬不顾一切地游,不顾一切地把陆既明拖到岸上。
陆既明像死掉了一样。
曾宇航急得慌了手脚,许思恬吓得直哭。
只有宁檬冷静得可怕。
她扭头,冲许思恬低吼:“哭什么?他想死没那么容易!”又冲曾宇航说,“叫救护车!” 曾宇航连忙掏手机照做。
宁檬不哭不叫,不难过也不慌张,就一直一直为陆既明做着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她不承认这个人已经被他自己杀死了,她不承认他这窝囊没出息的死法。
她得把他叫回来,告诉他,有种你选个让人服气的死法! 陆既明一直没反应,许思恬崩溃地惨哭,用她的哭声提前承认着陆既明已经死亡。
曾宇航眼圈红透,额上的筋跳得无尽悲伤。
宁檬不理他们,持续做着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汗水混着湖水,从她凌乱散落在额前的一绺绺头发上滴下来。
她一下一下地做。
只要她不停,他就没机会被宣判死亡! 忽然陆既明的上半身震动了一下。
一口水从他嘴巴里呛出来,伴随着咳嗽声。
他活过来了。
宁檬一下委顿下去,瘫坐在地上。
虚脱像没顶的水,快要把她淹死。
曾宇航和许思恬抱头哭。
宁檬喘口气,从虚脱中回了神。
她猛地起身,跪在陆既明面前,抬手揪住他领口,提起他的上半身,用前所未有的满腔恨意,哑着声问:“陆既明,你还是男人吗?啊?” 她的声音凄厉极了,她的质问如刀如枪,不给懦弱的人一点逃跑的机会,“就这样你就活不了了?比你不幸的人多了,你有什么资格先死?害你的人还活得好好的,你又凭什么比他们先死?死你都敢,你就不敢先收拾了他们吗?!” 她越说越气,声音都抬起来了:“你不是自诩守法的吗,不是法律监管越严你越开心吗?可你为什么这么糊涂,干违规的事情,挪用P2P资金?!” 陆既明终于开了口应了一声。
他的辩解听起来了无生趣。
——他是我爸爸。
宁檬吼不下去了。
她松开陆既明,让他躺回野草地上。
她自己也再次委顿下去。
还能怪他什么呢?他也是为了他爸爸。
人都是缺什么就会渴望什么。
他缺少父爱,于是就会格外渴望父爱。
这种渴望到了长大以后渐渐变成一种在所不辞。
他在所不辞地愿意替陆天行冲锋陷阵解决困境。
因为他是他爸爸,他爱他的爸爸。
宁檬觉得陆既明真的可怜。
救护车嗡嗡哼哼地到了。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过来,合力把人抬去了救护车上。
宁檬对曾宇航和许思恬说:“你们陪他一起去医院做做检查吧,看看他脑子里进了多少水,别淹坏了。
” 曾宇航问她:“那你呢?” 宁檬笑笑说:“我就不跟去了,你们俩人就够了。
你把车给我留下吧,我回去换件衣服还得上班呢。
”她身上的衣服湿透了,若隐若现的。
她又恢复成了一如既往的镇定宁檬。
曾宇航对她的处变不惊简直要佩服死了。
他把车钥匙给宁檬留下,自己和许思恬上了救护车。
野草地上没人了。
宁檬蹲下来,抱住自己,头埋在膝盖上。
她静静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许思恬跑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宁檬蹲在地上,无声无息,肩膀抖动。
她喊了一声“宁檬”,说:“我把我的外套给你,你先披着,省得胸前走光……” 她的声音消失在宁檬抬起头来的那一瞬。
她呆住了。
宁檬满脸全是泪。
她眼睛里正有一颗一颗的泪往下滚。
她哭得无声无息,甚至没有表情,所有哀伤和恐惧都盛在那双眼睛里,都溶在那些眼泪中。
许思恬震在那,不能动也不敢说话了。
原来这个一直镇定的女孩,她也是怕的,甚至她比谁都怕,怕陆既明死掉了。
可她不在该做事的时候让自己崩溃。
她藏着那些怕,只在没人的时候把它们发泄成眼泪。
许思恬从没觉得一个人流泪能这样沉默,又这样震撼。
宁檬抬头看着她,说:“我以为他要死了,有点后怕。
” 话音落甫,两道泪水滚过她面颊,滚到下颌一颗颗滴落。
那一刻许思恬觉得自己看到了人间最动情的一种伤心。
那种对濒临死亡濒临永别的后怕,直叫旁人看了都要跟着心碎。
被救活的陆既明躺在医院里,依然萎靡不振要死不活。
他怎么都不肯说话,仿佛对自己被救活这件事非常心存怨恨。
曾宇航求他好歹吱两声,他就很给面子地真的吱吱了两声。
曾宇航被折磨得没脾气了,跑去跟宁檬诉苦:“你快去看看他吧,我们治不了他啊!” 宁檬不想去医院看陆既明。
她心里还憋着一股气没散,她怕自己现在去医院会直接抽陆既明大耳刮子。
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子汉,为什么能把自己的命看得那么轻那么儿戏。
宁檬问曾宇航:“梦姐呢?梦姐也劝不了他吗?” 曾宇航摇摇头:“劝不了,况且梦姐她要回国外去了。
” 宁檬心一惊。
那是他放在心尖上多少年的女神,在这关键时刻,她却要离开了。
所以他才更加了无生趣了吧? 宁檬说:“关键时期,她不能不走吗?” 曾宇航眼珠转了转,眼底有抹贼兮兮的光一闪而过。
他把梦姐的地址告诉给宁檬:“老铁,我们去说都不好使,因为我们跟梦姐压根也不太熟。
但梦姐好像还挺念着你的好的,似乎你还请她吃过饭?要不,你去跟她聊聊?” 他没说聊什么,宁檬于是自然而然地认为他是想让自己去跟梦姐聊聊看,能不能让她留下来,陪陆既明先度过这个难关。
宁檬想了想,答应下来。
第二天她去见了梦姐。
从梦姐家出来她给曾宇航打电话,说想去医院看看陆既明。
曾宇航在医院大门口等着宁檬,一见人到,他立刻凑上来,昨天眼底那抹贼兮兮的光又闪现了一下。
“见到梦姐了?”曾宇航问。
宁檬答:“见到了。
” 曾宇航:“都聊啥了呢?” 宁檬摇头一叹:“劝不下她,怎么说她都还是要走。
她说依她现在的状态,留下来反而是对陆既明的拖累,她让我们多帮帮可怜的小明。
” 曾宇航听完愣了愣。
“就这些?” 宁檬点头:“对啊,就这些。
”她看着曾宇航有点疑惑的表情,也跟着疑惑起来,问,“不然呢?我们还应该谈些什么?” 曾宇航忙摇摇头,说没有没有,打头前带着路,把宁檬往病房里领。
陆既明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眼睛空洞地看着窗外。
他一点都不像他了。
宁檬走过去,在床边坐下。
陆既明的眼皮动了动。
“你昨天为什么跳湖?” 宁檬问得直白,曾宇航在一旁心惊肉跳地掐着一把汗。
两天来一直扮演自闭角色的陆既明居然开了口。
他看着窗外,说:“没想死,就想下水游一会。
小时候他常带我去那。
我想他了。
” “没想死胳膊腿一动不动让自己往下沉?”宁檬一针见血地问。
“……游着游着忽然觉得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 宁檬皱起眉。
“那你游着游着的时候,想没想过你沉下去,你爸的身后事交给谁去办?”她问完这个尖锐的问题抬手指指曾宇航和许思恬,“还有他们呢,这些关心你的人呢,他们不值得你留恋吗?” 陆既明眼圈泛了红,喉结在他脖子上上下滚动。
宁檬在心里松口气。
有情绪就好。
有情绪总比麻木叫人放心些。
第二天大家来接陆既明出院。
曾宇航说要把陆既明带去家里。
陆既明要死不活地坐在病床上一动不肯动,也不说话。
许思恬于是提议,不然就去她家好了。
陆既明还是一点反应都没给。
宁檬随口说了句,那要不你跟我走吧。
陆既明居然垂着头点点头。
曾宇航快跪了。
他扶住墙,问宁檬:“你那有地方吗?毕竟……” 宁檬笑一笑:“毕竟我也是租房子住,对吗?放心吧,有一对夫妻租户刚搬走,空下来一间房,那屋子比我住的都大,够他住的。
” 曾宇航犹犹豫豫地:“他能住得惯吗……” 宁檬很直接:“都这个时候了,住不惯也得学着习惯了。
”她看着陆既明耷拉着的脑瓜顶,对曾宇航说,“有时候条件太优越,人的承受能力就变得很差,遇到点事就容易崩溃。
你看我这种草根就内心很强大,以前摊上那么难缠的老板,现在也茁壮地成长过来了。
” 陆既明闻声抬起头,瞪了宁檬一眼。
曾宇航因为这一眼,决定把陆既明交给宁檬了。
那是一个萎靡不振的人瞪得相对很有生气的一眼了。
宁檬和曾宇航帮着陆既明把他父亲的身后事办了。
事情办好后,陆既明再次陷入哀伤和萎靡。
宁檬把他堵在房间里掏心掏肺地询问过:“你也不能总这样吧?你难道不振作起来干点什么吗?” 陆既明给予她的回复是没有回复。
很快就是五一小长假,宁檬答应父母这个假期回家过的,看看家里的新房子怎么样。
可是她又不放心陆既明,想把他交给曾宇航看几天,曾宇航又和许思恬有其他事情得出趟门。
最后宁檬一咬牙,决定干脆把陆既明一起带回家。
反正她对陆既明的萎靡不振是没什么办法了。
她想或许老宁能有办法治一治陆既明这受了挫折之后了无生趣的后遗症也说不定。
临近五一,挑在小长假出游的人一年比一年多,宁檬开着抢票软件抢了一天一宿的票也没抢到个票渣——连商务座和站票这两个极端票都一张不剩。
她抢票未果的悲怆倒是激发出了胡子拉碴的陆既明的说话欲。
“你之前回家,买票都这么费事吗?” 宁檬叹息一声:“是啊,每次都是我放假别人也放假,迁徙的人群永远比火车飞机的座位多,如果有哪次回家我能顺顺利利买到一张全程坐票那简直就是踩到狗便了。
” 陆既明沉默了好半晌,才又出了声:“如果以前知道你回家一次这么费事,我应该让你在家多休假几天的。
” 宁檬怔了怔。
没想到他的沉默空档是在良心发现。
从前她给他做秘书的时候,每到假期最后一天他就开始用电话遥控她催她干活了。
宁檬赶紧告诉陆既明,用不着觉得她多不容易因此以前是在假期问题上亏欠了她。
因为每一个来北京工作的外地人也都是这样过的,大家都在忍受压力,吞没委屈,以实现梦想。
她和他们一样,都是草根,没有金钱与特权,有的就是凭自己奋斗生活会变得美好的信念。
她和他们每一个人所要付出和所要承受的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别的人更可怜,也没有谁因此倍加值得心疼。
也正因为如此,草根的她和他们,都更坚强。
她说完这番话,陆既明久久没有声音。
但他有表情,有反应。
他在思考,或者说他在反思。
他从小家里就不缺钱,不缺钱的优越环境也给他的生活带来种种便利与特权享受,他从不用承受草根大众所承受的那些辛劳苦痛,他的起点高高在上。
可到头来,因为他从没有真正承受过什么苦难,于是当苦难真的来临,他一下就无法承受了。
陆既明抱住了头。
原来从前他比别人强,都是家庭条件的光环加身,当这些光环摘掉了,他竟不如任何一个他从前高高在上俯视着的草根。
陆既明陷入一种自厌自弃的深度沮丧中。
沮丧中的陆既明,别扭成性的毛病又犯了。
宁檬做好饭让他吃,他偏躺着不吃。
宁檬于是说不吃拉倒那你直接饿死吧,他却一下爬起来跟报复谁似的一口气扒光一碗饭。
宁檬说天气很好你到楼下去走走吧,别总这么死气沉沉的。
他就偏偏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偏偏把自己躺得死气沉沉的。
而当宁檬说,那行,你最好躺死在床上,我这就下楼给你买寿衣去。
他却立马能爬起来,跟在宁檬屁股后头亦步亦趋地下楼去放风。
宁檬说,陆既明,你振作点,好吗。
他当没听见。
宁檬又说,陆既明,那你直接萎靡死好了!陆既明却有了反应。
他抬起头,用一种痛苦隐忍和挣扎的眼神回馈宁檬。
宁檬在半夜醒来喝水的时候忽然悟透了那眼神的含义。
她发现她每次说到“死”字——饿死你吧,躺死你吧,萎靡死你吧,等等,陆既明就会看似别扭但实则开始执行她的提议。
所以其实,他在怕死。
他可能并不知道自己的承受力其实根本承受不了死亡,之前他只是因为难过到极点,一时冲动才选择了想死。
等再活过来,他发现了他其实是没有去死的勇气的。
他跑去跳湖自杀,那是他跟他自己闹了一个很大的误会。
而当他有了这个发现,他更沮丧更消极也更自弃了。
他现在是个连草根都不如的人,是个连赴死的勇气都没有的人。
真可怕,他不敢死了,可自厌自弃的他也没有了什么好好活下去的动力和目标。
宁檬想,得赶紧把他带回家去,让老宁好好教育教育他。
有时候一个受过挫折的人,只能由另一个受过挫折的人来开导。
只有都受过真正的挫折,才能真正对挫折感同身受。
四月三十号,宁檬还是没有抢到票。
曾宇航本着人道主义同情把自己的车强行借给了宁檬。
“干脆,也别买票了,等你买着票得留着过明天五一了!你啊,带着明明,就直接开我的车回你家去!” 宁檬也没太矫情,收下了车钥匙。
反正油钱她会坚持自己出,不刷曾宇航的油卡,等车开回来她再去4S店做下保养。
于是她就这样,开着曾宇航的车,载着个萎靡不振的别扭精,一路开回了家。
到了家,宁檬对两眼放着精光盯着陆既明上下打量的老宁说:“来,大别扭,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京城著名小别扭,接下来的几天你们俩可以切磋切磋壳一壳,看谁能别扭过谁。
” 后来老宁把宁檬堵在她的新房间里,贼笑兮兮地问:“闺女,这是挂你电话那个人吗?” 宁檬赶紧澄清:“老爸,这人和我的关系你别往男女方面想,那么想就跑偏了。
他就是我以前的老板,突然家逢巨变,一夕之间一无所有,那叫一个惨。
他现在非常萎靡不振,老爸你帮我刺激刺激他,让他重新燃烧起斗志来!这事只有伟大的老爸你能做到!” 老宁被高帽扣得非常开心,开心之余他不忘端一端伟大老爸的身架子。
“嗯,这评价我收下了!虽然这小子胡子拉碴头发乱窜看着有点窝囊兮兮的,但丑男毕竟比挂电话男可靠一点,你的请求我会考虑一下的。
” 宁檬听到丑男两个字没说话,她怕开口会呛着。
现在正低头坐在客厅沙发上那一位要是丑男的话,这世上真正的丑男怕得是鬼了。
晚上吃完饭,老宁同志正式开始大别扭与小别扭的过招环节。
老宁把麻将桌支上了,一家三口拖着个要死不活的陆既明,哗啦哗啦地把牌搓了起来。
搓了两圈,陆既明一点胜负欲都没有,打起牌来跟电脑托管没有任何分别,就比电脑托管会喘口气。
两圈之后老宁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跟谁说话,就挺大声地在那说了句:“哼!将来我女儿要是嫁人,可不要嫁给一条咸鱼,打麻将都不走点儿心!” 宁檬差点呛了,打圆场:“老爸你瞎说什么呢!” 老宁满脸堆笑:“我没说什么啊,我就自言自语了一下我内心的择婿标准嘛!” ——这是内心吗……? 宁檬扶额。
老宁笑眯眯地扭头对陆既明说:“陆先生,该你打牌了哟!” 陆既明犹豫了一下,把手里随便捏着的一张牌收了回来,又认真挑了一张重新打出去。
牌落地时,他耷拉着眼皮看着牌面说:“我不是咸鱼。
” 宁檬又差点呛着了。
老宁老奸巨猾地一挑眉。
这一回合,大拧巴对战小拧巴,大拧巴赢。
打完麻将收拾收拾,大家就准备睡觉了。
宁檬发现爸妈还真没骗她,新家里的房间是真的多,老宁那句“你往家一起领仨对象都住得下”倒真的没骗人。
宁檬把陆既明安置在离共用卫生间最近的客房里,对他说:“这个厕所就留给你自己一个人用,我去我爸妈那屋上厕所。
” 陆既明在他临时专属的卫生间洗了个澡出来时,看到宁檬和她爸妈一家三口都在主卧室里,主卧的房门大敞,从里面正传来老宁机关枪一样的抗拒之声:“不吃不吃就不吃!就不吃!谁有病?我才没病!” 陆既明总觉得老宁这喷火龙一样没好气的语调特别熟悉,他使劲想了下,发现这熟悉感原来出自于他自己身上——他之前好像也这么心火旺盛地爱喷火来着。
而那样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恍然间竟仿佛已隔了一个世纪。
陆既明甩甩头,甩走他现在不想被之侵袭占满的沮丧感。
他受那熟悉感的吸引,挪蹭着脚步向主卧靠近。
他站在门口,看到宁妈妈被老宁“不吃不吃就不吃”气得直么要去够挂在衣柜旁的鸡毛掸子,被宁檬好歹给按下了。
宁檬安抚住老妈:“妈,你歇着,让我来兑付这个大拧巴!”她转头对老宁呵呵一个冷笑,“老宁,这降压药你不吃是吧?切,不吃拉倒!不过你要是高血压犯病可别说我结婚的时候不让你参加我婚礼,我可怕你到时候一个激动血压窜飞了!” 老宁也呵呵一声笑,笑得比宁檬还狡猾奸诈:“你可得了吧!闺女你当我看不出来你用激将法对付我?切,你这招也就对付对付你那拧巴道行浅的旧老板,想对付我?可赶紧拉倒吧!我告诉你你就把话反着说我也不上当!她妈,你赶紧把那些破药给我扔了!快扔快扔!谁好人吃药?我不吃!” 站在门口的陆既明意识到宁爸爸刚刚提到了自己,也意识到了宁檬之前应该跟她爸爸提起过自己是一个多拧巴的人。
他也随即想起宁檬之前跟他说漏嘴过,说她家里有个跟他同款的老爸。
他当时以为她是在夸她爸爸帅,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她其实是在说她爸爸拧巴。
他一下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按不住他,只有她能,原来她早有对付他们这类人的经验了。
回忆到这,陆既明忽然有点想笑。
这是继家里出事他自己又出事之后他第一次想笑。
他觉得这个家里的烟火气真是温暖,爸爸,妈妈,孩子,三个人吵吵闹闹的却彼此连着骨头连着筋的亲密温馨。
这是他一直渴望却没来得及拥有的,他陷在这温馨的烟火气里不想出来了。
宁檬一扭头看到陆既明站在门口。
他像个被家长弄丢的傻孩子似的站在那,可怜巴巴的,等着来个爸爸或者妈妈赶紧认领他似的。
宁檬母爱泛滥,冲他一招手:“来来,你过来!” 陆既明于是跟找到了妈妈的鸡仔子一样挪蹭进了屋。
下一秒宁檬对他下达指示:“这老头说你道行浅,拧巴不过他,来,你发挥一下,让他知道你在北京要敢说自己第二拧巴就没人敢说自己第一!” 陆既明被温馨的烟火气迷恋住了,他决定听烟火气的主人的话。
他想着打麻将时宁爸爸扒了个桔子吃,吃着吃着有一瓣掉在了地上。
宁檬连忙说别捡了别捡了都脏了,可宁爸爸还是捡起来跑出去冲了水吃掉了。
回到麻将桌后他还不忘教育宁檬:“闺女啊你可得记住了,日子好了也不能浪费食物!你呀,是没赶上你爸我和你妈差点吃不上饭那时候,你要是赶上了,这瓣桔子就是掉厕所了你都愿意捡起来吃了!” 想到这,陆既明问宁檬要过她的手机。
宁檬有点疑惑地看着胡子拉碴头发滴水的陆既明打开扫码软件,对着她手里拿着的降压药一扫,滴的一声后,他“哦”了一声,又说了声“还真是”。
宁爸爸催促宁妈妈赶紧把破药扔了。
宁妈妈不理他,问陆既明:“孩子,你‘哦’完又‘还真是’的,是怎么个意思啊?” 陆既明对宁妈妈说:“阿姨,我就是看着这药瓶上的外文觉得应该是进口的降压药,扫一下看看还真的是。
这一瓶药倒也不太贵,一瓶一千多吧。
” 宁妈妈一时有点没领悟精神,光顾着惊讶:“哈?这还不贵?!檬檬,你给你爸买这么贵的降压药啊?” 宁妈妈没懂,宁檬倒是一下就懂了。
她和陆既明从前在饭桌上一起周旋过太多客户和老板,打配合的默契早就培养得炉火纯青。
宁檬对宁妈妈说:“哎呀,妈,管它多少钱呢,这破药我爸不吃,赶紧听他的扔了扔了!” 宁檬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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