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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大战天竺(2/3)

不共戴天之仇一般，他不得不连退几步，避开钱帮主的凌厉攻势。

待得十招一过，绝垢僧便开始反攻。

只见他手中缅钢软剑挥动，剑气陡然暴长，招式及运气与中土剑法迥异，钱静立即感受到对手强劲的内力透过锋利的缅剑直透自己杖圈，而且一招比一招沉重，势难与之硬拚。

她于是杖法一变，使出一套变化繁复而阴柔的杖法，从威猛无比的狠劲，转手之间变成无限柔软的小巧，贴着对手的剑招转动。

三招过后，竟似人杖合一，黏上绝垢僧的缅剑随他转动。

绝垢僧只觉砍之不可及，挥之不肯去，杖上的柔劲如阴魂不散，牢牢缠住自己的剑招，随时随地俟隙即入，不禁大为惊骇，不知这老太婆使的是什么功夫。

钱静此刻使出的，乃是丐帮镇帮之宝“莲花杖法”九套心法中的第三套，名为“藕断丝连”，是一个“缠”字诀。

看似小招小式，全无大开大阖之气，其实运劲的细致巧妙之处，天下杖法无出其右者。

通常十数招过后，对手就被完全“黏”住，绝难脱身，出招变得愈来愈滞重，有如黏上庞然重物，愈动愈是拖泥带水；一旦因此出现空隙，便被阴狠之力一涌而入，万难抵挡。

是以任何对手只要一被缠上，便不由自主地愈打愈不顺手，出招也会愈来愈小心翼翼，什么对敌气势也都不见了。

凡和丐帮这一套杖法交过手的，都说这是叫花子“死缠烂打”功夫的登峰造极之作。

绝垢僧一面出招，一面焦急地暗思：“这是什么功夫？怎么那么黏？我要怎么摆脱老太婆的纠缠，才能逼她对上我的‘御气神针’？”黑暗中绝垢僧终于使出天竺瑜伽神功中最厉害的功夫“地火指”，一面挥缅钢软剑横削钱静，一面开声吐气，左手食指中指合指发功，一股强大的指力带着炽热的气流疾射向钱静颜面。

钱静的钢杖正以全力黏往绝垢僧的缅钢软剑，脸上陡然被一股不可挡的指力袭到，逼得闪身撤招，莲花杖法中的“藕断丝连”为之一滞，只好立即转为威猛的内力挥出。

便在此时，绝垢僧从指上发出“御气神针”，同时大喝一声：“进攻！” 钱静曾听朱泛告知，天竺的神针内力只可避而不可硬拚，于是她的杖法再一变，从“黏”字诀转为“走”字诀，刹时满天杖影，不出“敌来我走，敌去我进”八个字。

绝垢僧使出这“御气神针”，连续数招后便须停施一下，钱静的杖法就自然而然变成连退数招后再以杀手突出，侧击绝垢僧。

一时之间，漫天剑光杖影，竟无一招相交，直如两人各自以最上乘的剑法及杖法相对演练一般，其实剑光杖影中暗藏着极端凶险的杀机。

其余五个天竺高手听到绝垢僧一声进攻令下，立刻各自找着一个对手展开攻击。

章逸朗声喝道：“屋里的敌人全料理了，沙九龄和郑娘子安然无恙，咱们没有顾忌，全力厮杀吧！” 郑芫、朱泛等人一听此言精神大振，各自展开十成功力，捉对与天竺客动上了手。

天竺诸人在来路的林子里没能堵住章逸，又见对方忽然冒出五个一等一的高手，心知设伏杀章逸的计画已然失败，此刻倒像是被对方设伏了，众人都觉十分恼火，一肚子怨气全部发泄在此番厮杀之中，不约而同地痛下杀手。

场中十二位当今武林一流的高手，各以绝顶武功拚命；有天竺的瑜伽神功、少林的达摩神功、明教的各种绝技，再加上丐帮的独门杖法，天竺和中土顶尖的武学在这十几丈见方的广场上精锐尽出，各显神通，实是武林中罕见的盛况。

就在这时，没有人注意到右边佛堂的门已被打开，天尊和地尊一声不响地走了出来。

这两大天竺武林泰斗闭门修练了数月，此时悄悄地出关了。

两人默默环目看了一圈，接着对望了一眼，双双飞跃而起，在黑夜中无声无息宛如两只巨鹤升空，足足上升五丈多高，然后盘旋而落，大袖飘扬有如神仙下凡，姿态极尽优美高雅。

洁庵法师正好面对此一方向，是以第一个见到，他大声叫道：“天尊、地尊！”说时迟那时快，天尊地尊已经在广场中央落了下来。

天尊顺势荡向绝垢僧及钱帮主的顶上，低喝了一声：“住手！”大袖挥舞下，绝垢僧被逼退五步，钱静的钢杖被卷得险些脱手，紧接着一股巨大无比的推力压在自己胸前，连呼吸都感到困难，只得后跃。

钱静竟在一招之内被逼退一丈，总算手中钢杖保住了，没有脱手飞出，但她已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那地尊却飘向天慈法师及辛拉吉的顶上，同样喝了一声：“住手！”双足在空中一荡，天慈和辛拉吉被迫向后一仰，地尊已落在两人中间，双掌轻向左右同时推出。

辛拉吉只觉一股力道迫使自己连退五步；天慈却感到那一掌飘忽不定，虽不是那阴狠的神针内力，但自己无论如何出招都将被封住，急切之间双掌齐出，将达摩神功提到十成，正面迎向地尊那一掌。

掌风相接之下，天慈惊呼一声，他的少林神掌突然之间落了空，接着一股浩大的力道又从胸腹之间推来，自己竟不由自主被推得倒退一丈之远。

定眼看时，原来正是地尊一掌一袖之力所致。

天慈等人曾在少林寺见识过天尊地尊的绝顶武功，当时除了完颜道长可与他俩周旋外，少林群僧及明教、丐帮诸高手无一能与此二人匹敌。

此时天尊地尊的功力与那时相较，似乎又有显著的增进，难道是闭关修练数月后又有突破，已达超凡入圣的境界？ 天尊见众人皆停了手，便淡淡地道：“我说，地尊与我正在天人交会之际，竟然感应到各色各样的气息在此间纵横飞扬。

咱俩只差半步之遥便要修成正果，却不能给堂外那几道乱七八糟的气息给毁掉了，便只好收功停修。

出门一看，原来是你们十二人的真气在这方圆之内活蹦乱跳，怪不得地尊和我用无上定力竟也压捺不住，只好放弃一究天人之机，尔等该当何罪？”他说得严重，语气却温和，心情似乎甚是平静。

绝垢僧惶然躬身道：“弟子等原来是要在数里外的地方处决这……这章逸，却不料这厮从地底下爬到这里，又在此处埋伏了好些帮手。

紧要关头扰乱师尊清修，弟子罪该万死。

” 天尊还没回答，地尊已问道：“章逸好本事啊，你从地底爬到这里来，是要寻咱们俩么？”章逸冷笑道：“章某来此之前，并不知道两位尊者在此佛堂闭关苦修，所以也说不上什么打扰清修。

倒是章某的朋友被令徒擒了当人质，关在隔壁的佛堂里，章某就不能不来了。

” 天尊啊了一声，道：“什么朋友？”章逸道：“锦衣卫的沙九龄和郑家好酒的老板娘。

那郑娘子完全不懂武功，竟被你天竺埋伏在峨嵋派卧底的百梅尼擒住了关在此处，是不是有点败坏天尊地尊武功天下第一的威名呢？” 天尊听了这番话，心中反倒暗喜，忖道：“百梅尼既来，峨嵋的秘笈必已到手。

”脸上却是一沉，向绝垢僧问道：“什么郑娘子？乱七八糟。

你们真拿不懂武功的人当人质？”绝垢僧熟知师父的个性，只要能把面子圆过去便行，当下道：“那郑娘子到庵里烧香，百梅师太请她来佛堂，原是要好好为她开示讲经，讲完了便要送她回去……”天尊重重哼了一声，道：“不成体统。

” 郑芫忍不住大声叫道：“不要假惺惺了，你们天尊地尊武功天下第一，却联手在少室山偷袭傅翔，难道就成体统么？师父徒儿原是一丘之貉！”天尊听了倒也不发怒，只哼了一声，对绝垢僧道：“快把人放了。

” 章逸冷冷地道：“不劳贵徒，章某已经将人质救了。

”对着佛堂招呼道：“老沙，你和郑娘子出来吧。

”只见开门处，沙九龄扶着郑娘子走了出来。

郑芫大叫：“娘，我在这里。

”章逸一挥手，朱泛和郑芫便把郑娘子接过，一左一右护着。

天尊挥手道：“尔等都走吧，莫要再来扰我闭关清修。

”忽地转向钱静道：“这位婆婆好功夫啊，敢问……”钱静适才和天尊过了一招，心中的惊骇和钦佩到此刻仍荡漾不已。

她暗思，咱丐帮两位护法眼高于顶，但自从少林寺一战后，把这天尊地尊两人形容得有如天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得了。

这时听天尊问到自己，便将手中钢杖在地上一顿，答道：“听朋友告诉老身，天尊地尊武功盖世。

今日一会，果然名不虚传。

” 天尊咦了一声，道：“你从何人处听得我俩的武功？”钱静道：“敝帮左右护法曾与两位尊者在少林寺有一面之缘。

”天尊道：“敢问……”钱静微笑答道：“老身钱静，忝为丐帮帮主。

”天尊盯着她瞧了一会，低声说了两个字：“难怪。

”转向众弟子道：“回佛堂，为师有话要说。

”又对章逸道：“请便。

”便转身进入佛堂。

章逸等人正待离去，那一言不发的地尊忽然朗声道：“躲在山坡树林里的两百名好汉也请便吧！”天竺诸弟子听得吓了一跳，不知意所何指。

章逸更是惊骇，暗道：“这地尊如何知道？难道他有通天的耳力，竟是听出来的？”章逸这随便一猜，却还猜对了，地尊真的练就了天竺的“通天听音大法”。

原来山坡上隐秘的树林及土石后，此刻静悄悄地埋伏了二百五十名神箭手，个个都是连环强弩在手，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将坡下佛堂射平。

这是章逸请梅殷驸马托徐辉祖从京师各营征调出的强弩射手。

按照章逸的计画，如果天地两尊者动上了手，己方招架不住时，便以暗号令己方各人闪避，二百五十支强弩立时瞄准天竺客，连环射出二千五百支利箭，天竺客能幸免的恐怕无几。

这是从于安江一句“民不与官斗”想出的计策，当然最好是备而不用。

方才众人全神贯注于拚杀，接着天尊出来说话，只有地尊默默施展了天竺神功的“通天听音大法”，便听出坡上林中隐伏着众多呼息之声，而且全非武林人士，估计当在二百人以上。

而实际确是二百五十人之数，地尊这等听音功夫，简直神奇。

章逸对着山坡朗声道：“锦衣卫感谢天弓弟兄们支援，咱们回营再谢。

”山坡后仍然一声不响，忽然一道破空之声，一支利箭射向天空，箭头上有个火头，那箭力道极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落入黑暗中，这是神箭部队班师归营的讯号。

只听到山坡上一阵唏唏嗦嗦的声音，二百五十名弓弩好手整队离去，端的是好训练。

众人正抬头看着那支火箭消失，却见城中忽地升起三道白色焰火，估测方位，应是皇城的上空。

章逸喝道：“不好，是于安江的紧急信号，皇城出事了。

”他向天慈及洁庵两位大师一揖到地，道：“郑家娘子拜托两位大师了。

”然后转身道：“老沙、朱泛、芫儿，咱们快走，皇城前集合！” 章逸率领朱泛、郑芫及沙九龄加速回城，四人的功力在一阵疾奔中渐渐分出高下。

沙九龄虽有闻名天下的点苍“回风舞柳”轻功绝技在身，但毕竟内力逊于其他三人，奔了一程便渐渐落后，他一面奋力加速，一面叫道：“章头儿，你们快走，老于那边事急，千万不要等俺。

” 朱泛对章逸使了个眼色，便放慢脚步，与沙九龄并肩而行。

章逸知他有义气，要陪老沙一程，便也不客气，低声对郑芫道：“芫儿，咱们快走。

”两人施出十成功力，立时远远超前，宛如两只疾驰的羚羊轻巧地奔过大地，立刻便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章逸和郑芫在皇城的护城河边遇上了于安江，章逸急问道：“老于，出了啥事？”于安江方才火焰讯号发得紧急，此刻见了面却挺沉着，只见他不慌不忙地回道：“有两个蒙面人从后宫方向夜袭皇宫，值班的侍卫有两个被点了重穴，其中一个是锦衣卫。

皇上倒没有受到惊扰，只是后宫里的嫔妃宫女们吓得又哭又叫，当真是鸡飞狗跳……”章逸道：“蒙面人呢？”于安江道：“俺没见着，马札带弟兄们追下去，却在皇城城墙外被那两个人摆脱，窜入了民房中，他们在巷弄里忽隐忽现，追到城中心便不见了。

” 章逸问道：“马札他人现在何处？”于安江答道：“马札已回报。

据他描述，那两个蒙面人身材瘦小，身法奇快，他全力追赶竟没能追上。

实不知是何方神圣，来到皇宫里闹一场，却没做什么便匆匆离去，不知用意为何？”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接着道：“俺倒觉得，那蒙面人在你们四人全都离城之际忽然偷袭皇宫，说不准是冲着咱们来的。

” 郑芫道：“咱们怕什么？沙老哥和我娘都救出来了，咱们还怕啥？”章逸摇头道：“咱们当然怕。

他们的目的是要突显皇宫出了事，咱们四人却全在城外不知搞什么，弃最重要的职责不顾，该当何罪？” 于安江道：“所以我也怀疑，这是鲁烈他们搞的把戏。

你瞧，皇宫出了事，新进的锦衣卫怠忽职守，屁用也没有，还是老锦衣卫马札管用，单枪匹马便将敌人赶出皇城……”他抬眼看到沙九龄和朱泛也已赶到，便对章逸道：“咱们到齐了，章头儿分派一下吧。

” 章逸道：“老于的猜测大有可能，只有鲁烈知道咱们去普天寺的确切时间，那两个蒙面人不早不晚，就在这时候来闹皇宫？咱们且先不管这些，朱泛和老沙从东墙往北搜，俺和老于从西墙往北搜，郑芫到后宫御花园去安抚那些宫女嫔妃，咱们在玄武门会面。

记住，一路敲锣打鼓地搜查过去，尽量让人瞧见咱们在努力办事，好在咱们仗着有焰火传讯，赶回来不算太迟。

走！” 章逸一声令下，五人分三组进入皇城。

郑芫一人落单，她从东华门进去，沿着城墙疾速北行。

墙内一长排柳树，在月光下一棵棵像是鬓发垂地的老翁，模样极是可爱。

她疾走过十棵宫墙柳，便从东安门进入宫城，穿过两条长廊，前面出现一片空地。

空地四边种了些松柏，半躲在浓密柳荫中有一方池塘，池中荷花在微弱的月光下半敛着，荷叶田田，微风过处清香可闻。

郑芫见长廊上一名太监和一名带刀侍卫对站在入口处，她不愿惊动他们，便从长廊曲折处悄悄跃入，低身沿池疾走，打算从侧边进入后宫。

这时荷花池旁忽然传来一声轻叹，一个低沉而温厚的声音道：“白荷，白荷，何事悄然掩面，不肯让人月下欣赏？还是你风华暗敛，欣然待晓？”那声调虽低却充满情意，彷佛把塘中荷花当作好友在款款倾诉。

郑芫忍不住停下身来，只见池塘中荷花点点，虽然绝大多数的花朵都收敛了含苞不开，不过满池荷梗顶着粉白的荷苞，更显得亭亭玉立。

她的目光移到塘边的一座小亭，只见亭中坐着一个锦袍男子，发顶系着一方雪白丝巾，虽是背对着，仍可想见是个年轻潇洒的书生。

郑芫暗道：“这书生的声音真好听。

”她近日少林神功精进，虽在黑暗中，凝神望去仍能看到那年轻人的锦袍上绣了两条五爪金龙，她不禁倒抽一口气，忖道：“这人竟是建文皇帝？” 就在这时，远方长廊入口处忽然响起呼喝之声，那名侍卫大声叫道：“什么人？胆敢夜闯御花园，不要命了吗？”郑芫吃了一惊，抬眼望去，只见那名侍卫正和一个黑衣蒙面人动手，另一个黑衣蒙面人已经冲入御花园，更远处两个锦衣侍卫闻声赶过来增援。

那蒙面人一瞬间已到了小石亭前，亭中书生惊慌地离开石亭，眼见逃避已然不及。

那黑衣蒙面人伸掌抓向锦袍书生，堪堪就要到手，忽然一股劲风袭向他的左胁，蒙面人只好单掌缩回，再出招攻向左侧时，手中已多了一柄精光闪闪的短剑。

这一下撤掌、拔剑、出招一气呵成，毫无一丝滞碍之处，剑招上内力泉涌，既凌厉又潇洒，竟是名家身手。

然而出乎那蒙面人意料的是，他的剑招甫出便已落空，袭击他的人已到了右侧，一股劲风随着有如钢爪般的十指，抓向自己持短剑的手腕。

黑衣人怒哼一声，只好再次撤招，停下身来。

那锦衣书生也退回到石亭之中。

那黑衣蒙面人飞快地转身，只见一个少年锦衣卫正凝神注视着自己，他心中暗惊：“又是你！”郑芫只觉这蒙面客的招式似乎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她对着蒙面人道：“锦衣卫郑芫在此。

来人不可无礼，且通个名来。

” 她明知对方不会曝露身分，否则也不会蒙面隐藏了，她这番话是说给石亭中人听的。

那蒙面人并不回话，一提气，手中短剑已化为一片剑光，直向郑芫胸前攻来。

郑芫见他无礼，便也不客气，起手就使出少林擒龙手的功夫，双掌凝聚了十成内力，十指中八指曲扣如爪，两根食指却直挺如笔，一爪之中暗夹着拈花指的功夫，竟在招式及运劲之间，将两门少林绝技巧妙地融为一体。

那蒙面人如何识得，短剑划了半个圈，刚好绕过郑芫的擒龙手，却不料腕上神门穴已被拈花指点中，短剑脱手落下。

郑芫使出近日私下才练成的绝招，尚未向洁庵、天慈两位师父请教，第一次对敌便见奇效，不禁大为振奋。

她左掌立时换为金刚掌，直取黑衣人前胸。

那黑衣人怒嘿一声，连退三步，正要重整旗鼓再攻郑芫，长廊入口处两个锦衣卫生力军已经赶到。

入口处的蒙面黑衣人叫道：“敌众，快退！”说完拔身便跑。

石亭旁与郑芫过招的蒙面人也借着退后三步之势，猛然向后跃起，如飞退走。

郑芫听到“敌众快退”四个字，声调竟是女声，不禁恍然大悟，大叫一声：“峨嵋的尼姑，你们那里走？”她叫归叫，其实并未追上去，倒是那刚赶到的两个锦衣卫跟着蒙面黑衣人紧紧追了下去。

郑芫向小石亭走去，亭中的锦袍书生对她微笑，十分亲切地道：“你是章指挥手下的郑芫是不？你护驾有功，功夫很好啊！”郑芫一怔，一时竟忘了晋见皇帝的礼节，也忘了回话。

年轻皇帝显然已恢复平静，见郑芫呆在亭外不回话，也不动气，仍然和颜悦色地道：“朕在灵谷寺你师父处见过你，你……你长大了。

”郑芫闻言一惊，建文帝未登基之前，曾在灵谷寺私访洁庵大师时见过自己，想不到他做了皇帝居然还记得自己，惊讶之余，心中有些感动。

长廊那头的侍卫和太监赶过来跪在亭外磕头，那侍卫奏道：“皇上受惊，臣下该死，请皇上暂饶臣命，待臣立时赶去捉拿贼徒，以赎死罪。

”郑芫才想起面见皇帝之礼不可废，便也跪下，口称有罪，想要再奏些得体的话，又不知该如何措辞。

岂料皇帝竟然上前一步，伸手将郑芫扶起道：“你非当职侍卫，何罪之有？倒是你有何事来朕的御花园，恰好救了朕。

” 郑芫低头答道：“皇宫闯入外客，章指挥命臣下到后宫来巡察情况，行经御花园时，正巧碰上有蒙面人欲对皇上不利，便出手将她击退。

来的两个黑衣蒙面人都是峨嵋派的女尼，方才她们撤退之时，其中一人一声吆喝便露了马脚，声音是女声，武功是峨嵋。

我曾会过她们，定然不会错的……对了，加上先前闯宫的两个蒙面人，她们一共是四个女尼。

” 建文点头，转头对侍卫及太监道：“暂不追究你们失职的事。

侍卫快去办事，办得好了才能将功折罪。

太监快去后宫传朕的话，大家平安无恙，不得再喧譁哭闹。

”那太监有些迟疑，磕了一个头，道：“待小人先去传旨，要马大人前来保驾。

”建文挥手道：“朕有郑锦衣卫侍驾保护，不需旁人。

你们快快办事去。

”侍卫和太监磕头去了。

建文回到石亭中央的石桌旁坐下，以手指了指对面的石凳，示意郑芫坐下说话。

郑芫见建文对自己客气，便大着胆子仔细打量了这年轻皇帝一眼。

只觉他坐上皇位才一年多，人倒似清瘦了一圈，虽然言语之间颇有皇帝架势，但神情之中却有一种隐然的落寞，一种淡淡的忧愁。

郑芫虽然不解，却是甚感意外，那感觉和她想像中皇帝的威严气度极是不同，但她却挺喜欢眼前所见的这个年轻皇帝，因为他有一种温文儒雅的气质。

郑芫坐在建文对面的石凳上，建文微笑问道：“郑芫，你救驾有功，在朕面前不需拘束。

朕且问你，你一个……姑娘家，如何做了朝廷的锦衣卫？”他似乎对方才夜行人闯入御花园的事已不在意，却对郑芫当锦衣卫的事感到兴趣。

郑芫见皇帝问得随和，便也答得随兴：“是那郑洽郑公子奉了皇上的旨意，要建立一支新锦衣卫，便找了章逸章指挥帮忙。

章叔叔常到‘郑家好酒’，识得我有些功夫，有一日他来酒店找我说：‘芫儿呀，俺瞧你这锺灵女侠的名声虽不错，但也不过在夫子庙一带响亮，若要做天下闻名的女侠，须先跟俺做个锦衣卫。

’我说锦衣卫里全是坏人，我才不要干什么锦衣卫，章叔叔便说……” 建文打断她说下去，问道：“慢来慢来，什么‘锺灵女侠’？什么夫子庙一带？”郑芫呵了一声，道：“对不住皇上，忘了跟皇上说明，只因我娘住在夫子庙我舅公家，有几回我在夫子庙附近打了恶霸，当地人便唤我作什么锺灵女侠。

不过，那是夫子庙一带好事之徒胡乱起哄叫出来的，作不得数。

”建文哈哈笑道：“锺灵女侠，锺灵两字想必来自锺山和灵谷寺，倒也不是胡乱起的。

好，你再说下去。

” 郑芫道：“章叔叔便说，咱们要成立一支新锦衣卫，穿着锦衣战袍却干些好事，将来名传天下，便胜过只当个夫子庙的锺灵女侠。

我想想也好，穿上朝廷给的锦衣去行侠仗义，专门替小老百姓打抱不平，不但有趣得紧，也显得咱们新登位的小皇帝是个……是个好皇帝。

”说到这里，忽然想到自己在皇帝面前道他长短，似乎大为不敬，便突然住口了。

建文却听得有趣，尤其听到郑芫说“要显得新登基的小皇帝是个好皇帝”，便有些感动，也对眼前这个少女锦衣卫更感兴趣了，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年纪还轻，你娘便答应让你到锦衣卫当差？”郑芫道：“我娘原本反对，但她和章叔叔是……熟朋友，加上我也想试试，便也就答应了。

” 这时那个太监快步进来禀道：“马札、章逸等锦衣卫大人都已在御花园外待命。

”建文皱了皱眉，挥手道：“没瞧见朕正在跟郑锦衣卫说话？叫他们在外边候着，没有朕的传话都不要进来。

你也出去。

” 郑芫见建文一皱眉，脸上便闪过一丝方才见过的那种淡淡的哀愁，虽只是一闪而过，郑芫却敏锐地捕捉到那分忧郁。

她未加思索，脱口问道：“皇上您有心事？”建文闻言，脸上立现严肃之色。

他瞪着郑芫，郑芫却不畏惧，依然面带关切地看着建文。

建文的脸色渐渐温和下来，终于轻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他忽然望着郑芫道：“朕便叫你芫儿可好？”郑芫道：“您是皇上，当然可以。

”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皇上比我大好几岁哩。

”建文微笑点头，不再说话。

过了许久，郑芫低声道：“皇上，有什么事可以派咱们去办的？”建文摇了摇头，彷佛十分不甘愿地低声道：“朕派在怀来的大将宋忠败死，燕京周围的据点全落入朱棣之手了。

”郑芫吃了一惊，说不出话来。

建文望着郑芫，说了一句：“芫儿，你就跟着朕，在朕身旁当差吧。

” 一个月后，燕王朱棣亲率燕军，在滹沱河打败了耿炳文，但他此刻的心情比开战之前丝毫未见轻松。

耿炳文大败之后退守真定，燕军乘胜连攻三日，却无法越雷池半步。

一则因为耿炳文原本就是守城名将，曾在与张士诚决战的时代，固守长兴城达十年之久，击退攻城敌军不下数十次，因而被朱元璋封为长兴侯；二则真定城易守难攻。

而燕军猛攻不克，也显露了朱棣的心腹大患──兵力不足。

按照道衍和尚和朱棣商量的计策，是要向大宁的宁王“借兵”，但何时动手，如何动手，都是朱棣正在考虑的难题。

继续进攻真定，如果师老无功陷入僵局，如何能有余力挥军北上，和宁王朱权谈“合作借兵”的事？朱棣于是当机立断，引兵退回北平。

就在这时，敌前消息传来，耿炳文遭朝廷撤换，召回南京去了，建文改派世袭曹国公的李景隆为讨燕大将，增兵五十万进驻德州。

前哨部队很快越过滹沱河，推进至河间。

李景隆是开国名将李文忠之子，朱棣和李文忠父子皆熟识，对李文忠的彪炳战功及见识极为倾倒，对其子李景隆的平庸保守及带军无能亦知之甚深。

他听说李景隆率五十万大军到了河间，不但不惊，反而大喜过望。

当天晚上，朱棣在燕王府中定下了极其冒险的一着棋。

是夜北风紧急，燕京城内冷如凝霜，路上鲜有行人。

燕王府议事厅中烛火通明，朱棣召集了道衍和尚、世子朱高炽、二公子朱高煦、大将张玉、朱能和丘福，七个人围着一张长桌。

张玉首先报告，李景隆拜将后出兵河间，却又按兵不动，不知在打算些什么，但他号称拥兵五十万，无论如何不可小觑。

朱能接着报告从永平送来的消息：“江阴侯吴高奉朝廷秘命，起辽东之兵攻打永平，永平危在旦夕。

” 朱棣指着地图上山海关一带的形势，道：“永平离燕京虽有数日的距离，但地位十分重要，绝不容落入吴高手中。

俺要亲率大军火速增援，张玉和朱能各自率领麾下全部兵马，随后赶来会合。

” 朱能道：“那江阴侯吴高生性胆小，虽是开国大将吴良之子，其实并无乃父之勇。

朝廷派他来攻永平，似不足成为大患，何需殿下亲征？又何需倾兵而出？”朱棣点头道：“问得好。

估计俺率亲兵到达永平，两日内必可破敌。

汝等大军随后赶到，兵不血刃便可占城。

”朱能问道：“然则要咱们倾巢而出，岂不浪费兵力？”朱棣微笑道：“朱能稍安勿躁，到了永平，汝等另有要务，到时自然便知。

”朱能便不再追问。

座中道衍法师听到这里，点头暗忖：“明着是救永平，暗地里燕王要偷袭大宁了。

” 这时丘福提醒朱棣道：“如此一来，燕京城中留守军队只剩不足两万，殿下以为安全否？”朱棣道：“俺瞧那李景隆胆小如鼠，就算鼓足勇气来攻燕京，咱们燕京城城墙坚固，城里粮食充裕，虽然所剩兵力不多，只要守到俺班师回京时，咱们来个内外夹攻，管教他五十万大军抱头鼠窜。

” 朱棣说到这里，转头对世子朱高炽道：“为父此去，实攸关我靖难大事的成败，以‘空城’燕京诱敌来攻是关键，吾儿务必坚守。

只要九门不破，敌军虽众，也难攻垮燕京坚厚的城墙。

为父一个月后必率大军回师，解你之危。

” 朱高炽行动不便，撑扶着坐椅跪下领命，再拜道：“父王放心去办大事，燕京城固若金汤，高炽必亲督留守诸将坚守城区，绝不开门出战。

同时妥善分配粮食及必用物品，城内百姓只要生活安全便不致生乱，全城军民等待大军归来。

”朱棣听了大悦，双手扶起世子道：“炽儿，你遇事沉着，能临危不乱，是以为父将守燕京的大责交付于你，经此番历练，异日可成大器。

” 朱高炽听得心头一热，便要再拜，却被父王一把扶住。

他感到父王有力的双膀，似在这一扶之间，将无比的信心和力量传给了自己，不禁双目微湿，连忙强忍泪水道：“祝父王大事早成。

松亭关守将须特加小心。

”朱棣看了朱高炽一眼，暗忖道：“俺大军从永平归来不经松亭关，只有从大宁归来才会过松亭。

我袭大宁之策，高炽已猜到了。

”不禁对着高炽点了点头。

朱棣身旁的朱高煦从头到尾没有发言，只是面色冷峻地看着这一幕，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朱棣回转头来对他说：“煦儿，你随俺去救永平之危吧。

”这一连串父子间的互动，全都看在道衍和尚的眼里，他心中已经有了谱。

次日，燕京仍是朔风怒号的天气。

漫天枯叶飞舞之中，燕王朱棣的大军悄悄东移，直奔永平而去，留下几为“空城”的燕京城等待李景隆来攻。

城里百姓却不知战事即将兵临城下，生活起居一切如常，只有傅翔和阿茹娜感受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燕王府中，阿茹娜训练了十多位王宫女侍，教导她们急救、止血、包扎等活命之技，也教授了一些简单的用药之道。

然后率领这十几个宫女，每人再召募几个不怕处理伤口流血的妇人，其中有的是产婆，有的是屠夫家帮忙清洗牛羊肉品及内脏的屠妇，每五人一组，训练她们急救技术，这是阿茹娜答应徐王妃的事。

傅翔则在药铺里忙着配制疗伤止血的成药，分装的工作就交给王府里派来帮忙的医务军士，自药材到齐后，数日之间已经赶制了数千剂。

这日黄昏时，燕王府的医官来到傅翔的药铺，带着徐王妃亲封好的银子，将数千份药方点清搬运走了。

医官谢了又谢，临走时低声嘱咐傅翔，请继续配制更多药方，并为王妃带话，燕京城日内即将有剧变，要傅翔和阿茹娜搬进王府去住。

傅翔暗忖：“燕京城防之战要开打了。

” 曹国公李景隆的大军从德州北挺，但是前军始终未获得攻击的命令，是以数十万大军分散在滹沱河和夹河的易州、河间一带滞留，主要原因还是主帅对大战的布局有些犹疑不决。

朱棣率精锐大军离京东援永平的消息传到李景隆营中，倒是帮助李景隆下定了决心：大军直奔兵马薄弱的燕京，一举攻破朱棣的老巢，要教燕军无家可归。

李景隆所率大军乃是各路兵马的总汇，也包括耿炳文的败兵在内。

其中南方调来的部队驻在早寒的北方，甚是不能适应，不少人水土不服，患了风寒腹泻之疾。

这些日在德州、河间一带滞留，军心不免涣散，此时听得主帅一声令下，大军直取燕京城，倒是士气为之大振。

大军疾行不数日便达燕京城郊，一路并无重大阻碍，一些零星战斗在大军过处如秋风扫落叶，不但不足为患，而且从俘获的燕军兵士口中也探得不少消息。

李景隆将中军推进到燕京城东的郑村坝扎下营来。

郑村坝离燕京城的齐化门只有二十里之遥，李景隆召集诸将，下达了同时攻打燕京九门的命令，并依所获军情消息，分派攻打各门的主将及各军的兵力。

只要任何一处攻破城门，即举火三次为号，中军即派兵增援，扩大战果。

众将听了，无不摩拳擦掌，等不及要攻城建功，其中尤以耿帅留下的败军部队为最。

在前次大战中，由于战术过分保守僵化，几无太大发挥便已大败，官兵心中一股郁闷之气压抑已久，这次换了李景隆这开国名将之子来指挥，无不希望旗开得胜，出了这口鸟气。

燕王府中得到李景隆中军扎营郑村坝的消息后，世子朱高炽按照既定的防御计画，召集守城诸将确实交代，绝不可开城门迎敌，待敌兵集结城下准备攻城时，便从城上以弓箭射杀；如敌军冒死突破箭阵架云梯仰攻时，便沿梯以油浇下，点火烧毁。

众将得令。

这时一个内官走进议事厅来，悄悄递了一张纸条给朱高炽，低声道：“王妃等世子会后到后厅有事交代。

”朱高炽瞄了那张纸条一眼，低声道：“项副总管请回王妃，俺这边处理完了，便去给母亲请安。

”那内官是燕王府的副总管，他向世子行了一个礼，又向众将抱拳一圈，便退出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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