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第十二章 决裂(3/3)

义父他逼你的，对吧？他拿武力威胁你，拿他的权力恫吓你，是吗？&rdquo &ldquo&hellip&hellip不是。

&rdquo徐晖艰难地摇了摇头。

&ldquo那是怎样？&rdquo凌郁的恐惧和疼痛编进雨丝里去，无声无息在夜幕里蔓延。

徐晖想躲开凌郁雪亮的目光，但黑夜中似乎有无数双这样的眼睛，这责问无处不在，让人难以承受。

他想伏倒在凌郁面前，向她忏悔，求她谅解。

他背叛了她，可他没有办法呀！武力胁迫不了他，但利益却能够收买他。

司徒峙许给了他整个司徒家族，许给了他整座江山，他实在没有法子拒绝呀！ &ldquo那是怎么样？&rdquo凌郁咄咄追问着。

徐晖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ldquo嘭&rdquo地猛然崩裂，扯出一声低吼：&ldquo是我自己愿意的！&rdquo 这句话比卢道之教徐晖的那一记&ldquo死里夺生&rdquo更有杀伤力，结结实实拍在凌郁胸口，把她的身体打碎了，碎成一片一片，被风卷起来，在雨里四处飘散，落进江河、沉入泥土、飞向天边，再也拼凑不齐。

凌郁喃喃重复着：&ldquo你自己愿意的&hellip&hellip&rdquo 徐晖挣扎着说：&ldquo咱们这样是没有出路的。

我不想当小丑，做人笑柄。

我想做一个有所成就的人！一个受人尊敬的人！&rdquo 凌郁记忆深处的碎片慢慢翻淘上来，徐晖谈及人生理想时的一蹙眉，一凝神，都渐渐在黑夜里漂白清晰。

她是知道的，其实她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ldquo我来到司徒家族，就是为了获得荣耀。

你能明白吗，海潮儿？&rdquo &ldquo海潮儿&rdquo这三个字从徐晖嘴里无意间脱口而出，所有往昔的甜蜜与温存霎时汹涌扑来，把他们两人都骇住了。

这浓郁的爱情迫他们屏住呼吸，唯恐一吸气，勇气和意志就会不攻自破。

他们缄默地站在雨地里，看雨水顺着对方的眼角和鼻梁爬下去，仿佛是失声痛哭过的脸庞。

&ldquo你还记得在临安友朋客栈，你对我说的话吗？&rdquo终于凌郁先开口，却拣起这样一句旧话。

&ldquo我说我喜欢你，天底下我只喜欢你一个人。

&rdquo徐晖点点头，心一扎一扎地疼。

&ldquo你要是忘了这话，我就一剑杀了你。

&rdquo &ldquo要真是那样，我让你杀，绝不还手。

&rdquo 同样的对白，曾经充满了初恋的柔情蜜意，如今再说，沧海已退成桑田，两人嘴里只剩下涩涩的苦。

凌郁握紧了匕首，嘴唇不住颤抖。

暴虐之气翻腾着，她多么恨多么恨，恨不得冲上去狠狠给他一刀。

可他毕竟是她所爱的男人，他送她的信物还紧紧贴在她胸口上，火烙一般烫。

她心一狠，猛地伸手用力一拽，扯断脖颈上的细绳，塞进徐晖手里。

凌郁的手又湿又凉，徐晖想把它攥在手心里捂热了，但凌郁轻轻一挣，从他手指间脱了出去。

他打开手掌，掌心里滚出一颗浑圆温润的珍珠，在黑夜里泛着微弱的光芒，正是他送她的那颗东海珠。

&ldquo海潮儿&hellip&hellip&rdquo他知道她这是要跟自己相断绝，心口一酸，要淌下泪来。

&ldquo海潮儿这个名字，你不许再叫！&rdquo这是最后一句话。

说完，她转身就走，与他成陌路。

徐晖望着凌郁背影，这熟悉的清瘦背影，如此决绝不留余地，正是他所倾心爱慕。

他和她相距尚不过几步之遥，只一个箭步就能将她搂进怀里。

可他伸手想抓她，却见他们之间若隐若现的那道窄缝终于哗啦裂成鸿沟，变得无法逾越。

海潮儿，海潮儿，从此他再也不许叫这个名字。

他内心里呼唤的声音太微弱，根本落不进她耳朵。

而夜太黑雨太密，他亦瞧不见她肩膀的剧烈抽动。

她每向前走一步，都有一股巨大的力拽她向后，须她用全身意志与之抗衡。

咬着牙走出巷口，她再撑不住，贴着墙根缩下身子。

雨亦懂得伤人，一下就止不住，把她整个人打湿打透。

这天晚上凌郁同时失去了两个最重要的人。

这般轻易地，她所爱的父亲舍弃了她，她所爱的男人亦舍弃了她。

一点点真心，一点点温暖，落进她的世界里，光灿灿地多么矜贵。

然而这幸福的幻象一旦灰飞烟灭，疼痛就变本加厉往五脏六腑里钻。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孤儿，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是别人的。

她用头抵住湿凉的墙，把匕首紧紧贴在胸口上，汲取天地间最幽暗的力量。

这种力量悄然生长，它的源头往往不是爱，便是恨。

徐晖即将入赘司徒家族，这在江南、甚而在整个江湖上，都成了轰动一时的大消息。

司徒峙女婿的位置，向为多少名门少俊所渴慕觊觎，更为多少贩夫走卒所热衷谈论并揣测。

人们都琢磨不出司徒族主的乘龙快婿该是何等身份背景之人，却没料到竟给一个默默无闻的后生小子占了去。

徐晖这个名字被频频提起，大家竞相议论着他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有人说他系出名门，是三国曹操手下河东郡吏骑都尉徐晃的后裔。

有人说他武功高强，为司徒家族屡建奇功。

还有人说他工于心计，暗中早已韩寿偷香，求得司徒小姐垂青。

种种传言为徐晖镶上了一道神秘而绚丽的光环，促他成为江湖上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在司徒家族，此事无异于一枚重型火炮，把每个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欢喜者有之，惊惧者亦有之。

徐晖手下的弟兄个个扬眉吐气，招摇过市。

曾与他有所过节的，则惶惶然不可终日。

司徒峙在家族巡会上正式宣布了此事，并把婚礼筹备事宜交由汤子仰打理。

散会后他单独留下徐晖和凌郁，以自家人的口气叙谈道：&ldquo你二人原本就是一道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以后是一家人了，更要相亲相重才是。

&rdquo 两个人答应着，心头却都不是滋味。

司徒峙又说：&ldquo也不要再分什么少爷、属下的，便以兄弟相称吧。

&rdquo 徐晖向凌郁施一礼，勉强挤出一句&ldquo凌兄&rdquo。

司徒峙转向凌郁，深深地望着她。

凌郁被这无声的凝视压得喘不上气来。

她深吸一口气，扬起头来，用缥缈的微笑掩住满腔怨恨：&ldquo从今而后可要好好照顾我小清妹妹呀，妹夫！&rdquo 司徒峙点点头，眼睛从凌郁身上移开，但余光却像刀子一样，扎进她瞳孔深处去，仿佛想窥探她的真心。

徐晖随着凌郁告退出来，很想再跟她说些什么，可是他连该如何称呼都拿不定主意。

这一犹豫的工夫，凌郁却抢先道：&ldquo我有事先行一步，你慢走。

&rdquo 这话说得客气有礼，如待素不相识的路人。

徐晖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宁肯凌郁对他恶言相加，哪怕拳脚相向。

可自那个雨夜之后，她变得疏远而漠然，仿佛他们从来未曾熟识。

这让徐晖如同坠入无底深渊，眼前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ldquo嘿，想什么哪？&rdquo冷不丁有人一拍他肩膀，原来却是高天：&ldquo有你小子的呀！不声不响就要当族主的女婿了。

走，喝两杯庆祝庆祝！&rdquo 徐晖哪儿有心思庆祝，硬被高天拖了去林红馆。

一进门，高天就高声嚷开了：&ldquo老板娘，快拿好酒好菜来！我们要大摆宴席啰！&rdquo &ldquo来啦！&rdquo骆英笑盈盈从后面挑帘出来，一眼瞥见高天身后的徐晖，顿时拉下了脸。

她缓口气，似笑非笑地说：&ldquo啊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徐大爷唷！司徒老爷子的乘龙快婿，怎么大驾光临寒舍啦？&rdquo 徐晖听出她言语间的讥讽与奚落，难堪地低下头。

高天还没瞧出不对，笑说：&ldquo你都知道了？消息传得够快呀！&rdquo 骆英一挑眉尖：&ldquo这可是姑苏城的头等大事呀！就是个瞎子、聋子，在城里转上一圈也不会不晓得了。

我可真个要恭喜徐大爷，恭喜你一步登天，从此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这种穷酸气的小地方，恐怕是入不得徐大爷贵眼的。

&rdquo &ldquo骆英，你别这么说。

&rdquo徐晖&ldquo腾&rdquo地涨红了脸。

高天也道：&ldquo你说哪里话呢，阿晖才不会嫌弃咱们这帮朋友。

&rdquo &ldquo他不嫌弃我，我可还嫌弃他呢！我怕他一身铜臭气，坏了我这里的清爽！&rdquo &ldquo骆英，我&hellip&hellip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rdquo徐晖虚弱地分辩。

&ldquo啊哟，瞧我多不会讲话，你可莫见怪唷！徐大爷当然不是那种攀龙附凤之徒！你呀是正人君子，用情专一，对得起天地良心！&rdquo骆英斜靠着桌角，一叉腰，冷冷地笑。

这回连高天都听出不对来了，捅捅骆英说：&ldquo你这是说谁呢？&rdquo 骆英横了高天一眼：&ldquo往后你别把什么狐朋狗友都尽往这儿领！我可受不了那些个没本事自己打天下、攀着老丈人裙带往上爬的软骨头！&rdquo 徐晖脸上挂不住，转身想走。

高天一把给拉住，向骆英说：&ldquo阿晖不是那样的人！族主看重他，招他做女婿，不也是一桩好事吗？咱们该为他高兴才是。

&rdquo 骆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ldquo他不是那样的人？那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去问问他看，是谁为了娶富贵人家的小姐，为了当司徒家族的继承人，就绝情绝义，把当初许了海誓山盟的意中人抛下不顾了？&rdquo 高天疑惑地看看徐晖，继而坚决地说：&ldquo不会，阿晖不会是那种人！肯定是道听途说！&rdquo 骆英的指责让徐晖无地自容，高天的信任更叫他羞愧难当。

他心神涣散，仓皇夺门而去，也不顾身后高天的连声呼唤。

穿过枯败的海棠树林，徐晖的心慢慢沉到底。

原来从此他失去的不仅仅是凌郁一人。

自从应了这门婚事，徐晖时刻受良心鞭挞。

可是他一走到人群中去，就被人们簇拥着，追捧着，被当作王一样服从着。

做大事就不得不放。

他反复叨念着司徒峙的这句话，想从中获取力量。

他告诫自己要忍耐短暂的煎熬，克制内心的想往，把眼光放长远些，望向他光辉的未来。

这天徐晖一出门，但见司徒清的丫鬟妙音站在不远处的石桥下，正向他挥手。

婚事订下之后，徐晖就没再去看望过司徒清，一则是不合规矩，二则也是心中惶恐。

突然见到妙音，他不禁有些迟疑，半晌才走到近前去。

妙音甜滋滋地笑：&ldquo妙音先给公子道喜哉！&rdquo 徐晖问有何事，妙音道：&ldquo弗晓得哩，左右是要紧事体罢。

姑娘请公子一淘过去。

&rdquo 徐晖虽然不情愿，可拗不过妙音，无奈只得随她去了恕园。

司徒清见到徐晖，未及开口，脸颊就已一片绯红，既喜悦，又羞赧。

徐晖把头深埋下去，不愿看到她这派少女天真。

假的东西又脆又薄，不比真的厚重。

两相碰撞，他怕自己承受不住这真纯之力，身体恐会呼啦啦齐胸裂开，露出里面空洞幽暗的心房。

司徒清望见徐晖微弯的脖颈，只当他也是害羞，蜜一样的欢喜在心里面悄悄化开。

她轻声道：&ldquo徐大哥，爹爹说&hellip&hellip正月里让我们&hellip&hellip完婚。

&rdquo 徐晖低头答是。

&ldquo之后我们，我们便住在这里，可好？&rdquo 徐晖猛一抬头，吃惊地看着司徒清。

他记得司徒峙跟他说过，要小清搬回家住。

他更清楚地知道，只有住在司徒家，才能得到族主的信赖，攫取真正的家族权力。

&ldquo恕园虽小，但好在清静，出入也都方便。

&rdquo司徒清婉然一笑。

徐晖如何不知，司徒清是打心眼里不愿回到牢笼似的家里去，不愿再去耳闻目睹那些凶残杀戮之事。

他懂得她亦理解她，然而却不能够答允她。

为了这桩虚伪的婚事，他已割舍了他所有一切，再不能失去任何东西了。

他要把司徒家族紧紧地抓在手心里，那将是他的，全部都属于他。

于是他假装对司徒清的渴求视而不见，冠冕堂皇说一套空话：&ldquo小清，你爹爹年纪大了，需要子女在身边照顾。

他也跟我说过好多次，盼你回家来住。

&rdquo &ldquo爹爹心里，毕竟还是念着我的。

&rdquo司徒清喃喃自语，忽然扬起明亮的双眸：&ldquo可日后，若是我们去了别的地方呢？若是我们&hellip&hellip去了北方呢？&rdquo 徐晖冷酷地想，我们哪儿都不去，我们就在姑苏，就在司徒家族。

他信口敷衍道：&ldquo住在家里也可以去北方。

&rdquo 司徒清深深看着徐晖：&ldquo徐大哥，你喜欢住在家里，是不是？&rdquo 徐晖断然点头，脸上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近乎严厉。

&ldquo你喜欢的话，我们便住家里罢。

&rdquo 徐晖听见司徒清背过身去，轻轻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

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心肠似乎变硬了，不会对此心生歉意，甚至不再对小清意存怜惜。

除夕前，司徒清从恕园搬回了司徒家族。

她住的淖弱楼也在僻静的一隅，与凌郁的谧庐刚好是园子的两角，相距遥远，互不侵扰。

徐晖暗自吁了一口气，这将免去他与凌郁经常碰面的尴尬。

然而他也再寻不出借口偶尔经过凌郁紧闭的门口，再看不到他心爱的人披着晨光，从院门前那棵高大妩媚的银杏树下轻轻走过。

一日徐晖经过巷口茶肆，说书先生讲的半段前朝情事便簌簌落进耳中来：&ldquo&hellip&hellip那崔家小姐泪珠儿滚滚，凄切切说道，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hellip&hellip&rdquo徐晖听得似懂非懂，不觉间却已失了整副魂魄。

这个除夕因为司徒清的归家和临门喜事，司徒家族上下格外热闹起来。

司徒峙举行了盛大的家宴，犒劳众多家臣。

作为未来的姑婿，徐晖头一次入座主席。

这一桌只有司徒峙父女、汤子仰夫妇、凌郁和徐晖几人，桌上倒摆了数十样精致酒菜。

侍女为各人斟上蓬莱春，琥珀色的美酒映在白玉杯中，正是富贵至极。

司徒峙兴致颇高，大家随着他频频举杯，嘴里说着喜庆的吉利话。

这种场合曾是徐晖所热望，然而此时于他却不啻为一种折磨。

凌郁就坐在他对面，不论他目光再怎么游移躲闪，瞳孔里仍旧充满了她的形象。

她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心不在焉地陪坐着，令人琢磨不透。

连司徒峙亲自布菜，她亦只是敷衍地淡淡一笑。

晚宴后，按照司徒家族惯例，全家人出城西去寒山寺听晚钟。

除夕夜是年度转换之时，每年由主持方丈一人敲钟一百零八响。

姑苏人都相信，进寺听这除夕一百零八钟响，能够保佑全家一年平安康泰。

司徒家族一众浩浩荡荡出城去，男子骑马，女眷乘车，一枚枚璀璨光辉的太阳标志永不坠落，人人脸上团着欢喜与骄气。

凌郁有意放缓缰绳，落在了众人后面。

她想起小时候，每年除夕到寒山寺祈福，她都紧紧跟在司徒峙身边，悄悄拽着他的衣角，昂首挺胸经过其他人家，让别人都看到她也是个有父亲疼爱的孩子。

她最恼恨司徒烈这时候从司徒峙身子的另一侧探过头来，扮着鬼脸，用无声的口形冲她喊&mdash&mdash野孩子！ 晚风吹过，她打了个寒战。

原来司徒烈并没有说错，她的确是一个野孩子，再怎么努力想要站到父亲的身旁，终究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枉然。

便在此时一寺里的钟声敲响了。

还在赶路的人们加快了脚步，打凌郁身旁匆匆经过。

她索性勒马停下，立在山路边，静静听那亘古久远的钟声。

她似乎还听到寺内修行和尚跪坐敲念晚钟偈的声音：&ldquo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增。

离地狱，出火坑，愿成佛，度众生&hellip&hellip&rdquo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