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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神之面(2/3)

焰。

村人们看见了那徽记,每个人眼里都像是有火燃烧起来,他们脸上露出了绝大的激动和喜乐,围在风红身边跪下膜拜她。

他们抬起头的时候无不凝视着那朵火焰,像是终生生活在黑暗里的人第一次看见了光。

“你们……认识这个徽记?”风红大惊。

那个老人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尝试要拉风红。

风红没有拒绝,被他如同朽木的手拉住。

老人放松下来,拉着风红要风红跟他来。

风红勉强起身,老人从身边的人手里接过一只火把,带她来到南墙边。

火把照耀下,谢童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去,看见墙上以朱砂绘制着一幅幅简单的图画。

第一张是光明中降下的神明,周身围绕着熊熊烈火;第二张是持刀的人、殴打的人、衣着锦绣的人、一男数女媾和的人,全部绘制在一起,仿佛地狱百态;第三张还是那些人,而熊熊烈火已经从天上降下,他们在火里极度痛苦地叫跳,却苦无出路;第四张却是另外一组人物,有的是耕种的农人,有的是躬背的樵夫,也有的是相互搀扶的路人,便如日常的贫苦生活;第五张里,这些人膜拜在那个光辉里的神明脚下,而他们每个人背后都倒下一具黑色炭笔绘画的骷髅;第六张还是这些人,他们生活在仿佛宫殿般的巨大屋宇中,许多许多的人聚集在一起,女人纺织和编织,男人读书和雕刻,孩子们跑来跑去的嬉戏,每个人脸上都是至为幸福的神情,屋宇上有光明,下有流云。

六张画的最后,标记着一朵火焰之花,正如风红领口上的徽记。

“原来他的传道是如此的……”风红伸手轻轻摸着墙壁。

那些只是简单的画面,却每一张都惟妙惟肖,有佛教本生经的笔法,不以繁复动人。

“这是教义?”叶羽低声问谢童。

“无非是天地必将毁灭,善人得拯救,恶人遭报应。

西域诸多教派都有这样的教义,好比景教说末日之时有大审判,就像一个大官衙一样,所有人的灵魂都被拘去,有一本大书上面记载每个人的功过,一一判罚。

释教也是西域流传来,也说有末日,有火、水、风三灾厉害,弥漫三界,乃至于忉利天上的神仙都不能幸免。

我听说明尊教教祖摩尼原是景教徒出身,这套东西看来还是景教的渊源。

”谢童博学多闻,也比叶羽聪慧得多,一看则明了。

“可是这帮人虽急着解释教义,追兵可是马不停蹄。

”她也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穴道被制住,气海空荡荡的,全身没有力量,腿一软又倒下了。

像是回应她的话,风红脸色大变。

叶羽的脸色也在同时变得惨白。

他们两人的耳力远非谢童可比,几乎在同时听见了马嘶声。

那是雄壮的战马嘶吼,顺风而来! “来得这么快!”叶羽低声道。

“你解开我身上的禁制,我可以再帮你一次!”他放大了声音。

风红却摇头:“这一次不同上一次,上一次我解开你的禁制,可我拼死还有杀你的力量。

这一次我解开禁制,我和我的教友便仿佛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 “你不相信我?”叶羽直视她的眼睛。

“我们被欺骗得已经太多,所以不能相信你,即便是错怪了,叶公子也不要埋怨我。

他们追的是我和我身上的东西,我走了,这里的所有人便得平安。

叶公子谢小姐,两位好自为之,我已经无能为力。

”风红说到最后,气力已经接续不上。

她摇了摇头,转身就要出门。

老人急急忙忙冲上前去拉住她。

此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马队的声音了,无数铁蹄踏在山路上,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火光从破蔽的窗户里投射进来,一闪而过,那是对面山路上的火把亮了一下。

风红扑到窗边,看见逶迤逼近的火蛇。

老人急急忙忙对着孩子比手势。

“爷爷问,是有人追赶你么?”孩子也吓得呆了。

风红沉默了一会儿,对着老人点了点头。

一群村人聚集在一起,埋头互相比着手势。

叶羽心里焦急,却看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越是到最后,每个人脸上越是露出决然的神色。

他们终于商量完了,老人走到风红的身边,用力按她的双肩,示意她坐在草席上。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对着其他村民挥挥手,便要带他们出门。

他像是村长,赫然有股威严。

风红明白他的意思,却也知道那里面的绝大风险,她伸出手,想要阻止。

老人转身,用力指了指南墙上的画,冲着风红用力点头。

剩下的人也都用力点头,跟着老人出门而去。

老人手里紧紧拉着自己的孙子,反身扣上了门。

官兵领队的声音已经响起在外面:“村子里的人都出来!出来!” 火光飘动,村前的一块空地上马鸣如雷。

副将翻身下马,金华县的驻军已经团团围住了村人。

这群人白色的衣服虽然破蔽却洗得干净,黑色的葛布帽子下露出一片一片纠结的头发。

火光照得他们每个人脸色发红,但是那一张张削瘦的脸还是说明了这里的贫困。

世子的骏马紧跟着停下。

副将凑了上去:“看来是个明尊教的村子。

” “明尊教的村子……乱党真的多到了这个地步么?”世子皱了皱眉。

金华县的驻军多是本地人,操着乡音大声喝问,可是没有一人回答,乡人们簇拥得更紧了,像是寒风中颤抖的羊群。

“道路到这里就是尽头了,两边都是陡峭的山坡,无法行走,下面还有一条很深的溪,不可能从半路逃走。

而且马蹄印确实也是到这里消失的。

”副将低声说。

“那就是说,他们肯定曾经到过这里。

”世子道。

副将点头。

一名驻军急于建功,发了狠,上前一个嘴巴抽下去,把村人中最高大的青年打翻在地。

青年手脚并用往后爬,嘴里“呜呜”地叫喊着。

“原来都是哑巴。

”副将低声道。

“难道全村都是哑巴?”世子皱眉。

“江浙一带,这样的村子不少。

多半都是村人皆有残疾,在城里活不下去,来城外山地开荒,往往又都是先天之病,流传子孙,所以一村人皆是聋哑的不在少数。

”那名当地的晓事军士又凑近禀报。

“一村子都是聋哑,那么马是否从这里经过他们也不知道,即便问也问不出来?”世子冷冷地道,“失烈门,你去想想办法。

” 副将应了一声,趋步前进,他却不走到最前面,只是在金华县驻军的人群后缓缓地踱步,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

孩子站在爷爷的背后,看见人群后的那双眼睛,让他忽地想到了曾经蹿进村子的一只狼的眼睛,幽幽地闪着荧光。

副将退至世子身边:“还有两个时辰天亮,他们现在或许还在蛰伏,天亮要逃便更加容易。

况且我们杀了命官,可能惊动行省的诸级官员,未必能一直围山下去。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属下没有把握,但是请世子容许属下试试。

” 世子沉默了一刻,微微点头。

副将大步来到了金华县驻军之前,他身份尊贵,驻军惶恐地往后退了几步,留下了副将直接面对村人。

他是个彪悍冷峻的蒙古青年,这时候却带着一点点笑,冲着刚才被打的村人比了个手势,令他出列。

那个年轻人高大却怯懦得很,左右扫视,终于不得不站了出来。

副将从腰间摸出了一根足色的金条,扔在年轻人脚下。

他自己盘膝坐下,比了一个持碗喝水的姿势,指了指金条,又指了指年轻人。

意思似乎是说只要给他一碗水,金条便送给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愣了一会儿,试着一步一步走开。

副将任由他离开,并不阻拦。

一会儿,年轻人捧了一只粗瓷大碗回来,碗里是一碗冰凉的井水。

副将笑笑,大口喝干了,把金条扔给年轻人,挥挥手让他离开。

他大声对村人道:“我知道你们也许听不见我说话。

但是我失烈门是个蒙古人,讲究信诺,我说的话都算数。

他给了我水喝,我便把金条送给他,让他离去。

就像在草原上我们蒙古人遇见别人的帐篷,便可以要求款待,得了款待,大家便是朋友。

” 他再次扔了一根金条,指着人群中另外一个青年,然后比了一个吃东西的姿势。

那个青年也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退出去。

一会儿他带回了一张干硬的面饼。

副将也不推拒,就生生把那张干饼咬了几口吞了下去。

他把金条扔给青年,挥挥手让他也离开。

他带着笑,环视众人。

他第三次伸手,指着人群中一个面容黄瘦的少女。

少女出列,偷眼看着他。

这一次副将解开腰囊,“哗啦啦”地七八根金条落在地上。

他笑吟吟地看着少女,不比手势也不说话。

静默,只听得见火把燃烧的“哔剥”声。

副将忽地大笑起来:“不必我说了吧?你们也都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们蒙古人是信诺的人,我前两次的许诺都是真的,这一次也是。

我只要几个人的下落,他们经过这里,我们循着蹄印而来,我们蒙古人看马蹄印,就像猎狗循着气味追獭子,不会出错。

谁能够告诉我,我便把剩下的黄金都送给他。

” 依旧是静默,少女缩着肩膀,在一旁战栗不安。

“但是草原上遇见,若是不招待,便是对客人不敬的行为。

在我们蒙古人看来,便是敌对的意思。

”副将冷冷地说。

他忽然起身,拔刀,刀光一闪。

少女喉咙里发出闷闷的低吼,仿佛巨大的痛苦被封在一只匣子里。

她退了几步昏死过去,副将那一刀砍断了她的手腕。

副将起身,像是一只发怒的豹子那样逡巡着吼叫:“来!下一个!我的金条还没有给出去,我等着一个朋友站出来!” 他忽地停下,目如鬼眼,盯着站在最前面的老人:“你站出来么?” 少女的血还在不断地喷涌出来,却没有人敢上去帮她止血。

驻军和村人们对视,老人和副将对视。

终于,老人踏出一步,他走向了少女,上去扯下自己的腰带,狠狠地扎住她的臂弯,要帮她止血。

“很好!你要救你的村民,我也并不想对你用刀。

”副将提起沾血的战刀指着老人,“现在是说出来还是写出来画出来,我等你的回答。

” 老人抱着少女,摇了摇头,他慢慢地把自己的右手伸了出去,拉起袖子露出手腕。

“还是很好,在这里能遇见硬骨头的汉人,算是我失烈门的荣幸!”副将大步上前。

我……我……我……我……我……知道!”一个颤抖的声音,并不大,却仿佛撕裂夜空。

副将闻声止步,转向了那个孩子。

两个人对视,孩子腿一软坐在地下。

副将笑了:“我知道你会说话,也听得见。

因为只有你会因为我说话而神色有变化。

” 他踢了一脚地下的金条:“说出来,都是你的。

” “我知道,我……我……我……” 孩子的话中断了,再也不能继续。

在他张口的瞬间,老人像是一头发疯的野兽一样扑上去,狠狠地掐住了自己孙子的脖子。

他一面掐他,一面对他用力地摇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他疯了!”叶羽从窗户里看出去,浑身像是浸在冰水中,“他要掐死自己的孙子!” 谢童握着他的手,颤抖不止:“他是疯了。

可是明尊教的教义,恶人将遭到火焰的惩罚,对教友不义又是最大的大恶之一。

他宁愿杀死他,也不能容他变成不义的恶人。

” 副将大惊之下,上前狠狠地一刀劈在老人背后,血光爆出,老人仰天后退。

那一刀深入肺腑,已经绝无活命的机会了。

可是老人却没有倒下,他退了几步,复又前扑,他重又抱住了自己的孙子。

那个孩子已经没有了呼吸,他至死没有闭眼,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和不信。

老人放开了声音,嚎啕大哭。

他听不见,也不会说话,可是哭声却和任何一个普通人没有两样。

那是人心里最简单也无需学习的东西,是失去了亲人的悲痛。

他哭嚎着,像是失去幼崽的野兽,咿咿呀呀的,像是念叨着什么。

他的声音也低落下去,最终悄无声息,血已经流了一地。

老人抱着他的孙子,永远地僵硬在那里,蜷缩着像是以体温互相温暖,而他们的身体,都已经冰凉。

叶羽感到一种针扎在头顶和脊椎那样的痛感。

他回过头,看见风红坐在那里,目光空洞。

她脸上的泪水无声地往下流淌,却面无表情。

她忽然起身,推门而出! 副将咧开嘴冷冷地笑了,世子带着七名喇嘛逼上前去。

风像是忽然间猛烈了起来,吹得风里走来那人的衣带飞扬,她手里提着水波荡漾般的长剑,露出鲜血横流的臂膀。

降魔本愿阵展开在世子面前,副将也警惕地退到本愿阵后。

他强在弓术,不善于近身搏杀。

世子金箭一指:“你还是忍不住了。

” “你若要逼我出来,原本用不着伤害无辜的人。

”风红低声说,她将束衣刀抛在地下,从怀里取出了白色布包,“你来是为了这个么?” “是。

你在余杭袭击我的朋友,夺走了这件东西,而后一路经杭州、丽水而来金华,明尊教五明子神术过人,我一直不敢动手,但是你距离泉州越来越近,我不能再等了。

”世子道,“你我都知道那件东西的危险,我不敢任由它流落在外面。

” “这本来就是我教的东西。

” “如今它已经属于铁神殿了。

” “那么他们的人命呢?他们的命是谁的?是大都城里大皇帝的么?或者他们的命太贱,所以根本没有人在意,便要抛弃在荒野里,任他们自生自灭?”风红看着那两具互相偎抱的尸体,“阁下能回答我么?” 世子感觉到话里的冰冷和抗拒扑面而来,他指挥若定,然而有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里缓缓升起。

他知道这个敌人已经走投无路,可是忽然间他觉得这个女人还有再次反击的余地,而那种反击的力量正在缓缓地凝聚着,如同不死的幽魂一般。

“你已经被我拳劲所伤,没有机会了!把你手里的东西交过来,出家人不造杀孽!”枯瘦喇嘛大吼。

风红忽然抖去了那东西外的白布,一张森严的扭曲的铁面在火光里耀人眼目。

“我还有最后的赌注。

原来你们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东西的意义。

”她将铁面扣在了自己的脸上。

这是叶羽一生中看到过的最耀眼也最可怕的场面。

空气被巨大的蜂鸣声贯穿,那张铁面上燃起了烈火,火焰里有不属于这个尘世的光明,叶羽只看到过一次这种光明,便是在那晚开封的浮槎巷中。

风红的身上每一处关节都透射出耀眼的光芒,那种光来自她身体里面,照得她肌肤透明,仿佛骨骼也凸现出来。

所有军士都不安地看着手中的火把,火把的火焰在上升和延长,高高地升向空中像是一道道火柱。

战马惊恐地嘶鸣,它们挣脱了骑手的控制,不顾一切地后退。

可是它们却不敢调头奔跑,它们用尽了全力后退,却没有退出小小的一步,似乎有另外一种巨大的力量把它们推向风红。

风红姣好的面目在光焰里扭曲,她的呼吸声已经变得沉重如牛吼。

铁面上的火焰开始灼烧她的面颊了,她的肌肤在火焰中像是腊那样融化。

她猛地扣上了铁面。

“她成魔了!退后!退后!”枯瘦喇嘛忽然惊恐地狂吼起来。

吼完之后他看见了一堵火墙正在推近。

七名喇嘛带着世子和副将退后,而他们的衣袖已经开始剧烈地燃烧! 叶羽心里也涌起了足以吞噬他的恐惧。

风红扣上面具的一刻,他猛地按下了谢童的头。

下一个瞬间,可以照盲眼睛的光芒从他们头顶的窗户上涌入,把整个小屋照得如同白昼。

这里此刻已经变成了扶桑之树,十个太阳一齐聚集在这里,再无一片阴影。

外面透进来的光芒里带着氤氲的光气,牛吼一样的巨大声音如同从天上降下。

千千万万的影子涌入叶羽的脑海,就像那一夜在浮槎巷。

他努力要去分辨那些模糊的光影,但是他看不清楚,只能感到大脑被贯穿的巨大痛楚。

叶羽踉踉跄跄地奔出小屋,整个村子已经变成了死寂之地。

他在光海里蓄积了一点力气,支撑着自己跑向村子前的那片空地。

这里安安静静的,所有人都跪着,无论是村人,还是官军。

叶羽上前察看了其中一人,他的双手像是被看不见的绳索拴了起来,手腕紧紧绞在一起,不能解脱。

人已经死了,身上却没有任何伤痕,只是微微发烫。

他呆呆地看着前方,没有闭上眼睛。

叶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红衣的女子站在空地的正中央。

他忍着锥心的恐惧,逼近风红。

风红站在那里,有如一尊雕塑,脸上戴着森严的铁面。

叶羽靠近了,风红忽地转眼。

面具下她的眼睛竟然带着金色,巍然如帝王,她扫视一眼,叶羽双膝一软止不住就要跪下。

两个人这样坚持着对视了一刻,那双金色的眼睛忽地有一丝动摇,像是城墙裂开了一道缝隙。

叶羽逼上一步,风红却退了一步。

她看着周围,似乎从一场大梦里醒来,不敢相信周围的一切。

她开始微微地颤抖,叶羽冲进她身边,拉住了她的手腕,手腕纤细如孩子,他可以感觉到这个女人此刻的虚弱。

“我错了!我错了!不要扔下我!不要扔下我一个人……”风红还在后退。

她跪倒在地,歪着脖子,看着天空。

她挣脱了叶羽的手,双手手腕像是被粘上那样紧贴在一处,展开做火焰莲花的形状,缓缓贴近胸口。

叶羽忽然感觉到极大的恐惧从心底最深处升起,风红那个动作让他想起周围死去的人,都是这个动作,一模一样,只是那些人还没有来得及完成这个动作,便已经死去!他上前一步,用力抓住她手腕,要将她的双臂拉开。

一拉之下才发现风红的双臂僵硬如铁,远不是看起来那样虚弱无力的样子。

他拼着一口气再次用力,终于拉开了风红的双臂。

可是风红双臂一合,猛地抱住了他,用力之大几乎要箍断叶羽的肋骨。

叶羽也紧紧地抱着她的背,控制着这个颤抖如孩子却又力大无穷的女人。

“不要扔下我……不要扔下我一个人……”风红的身体渐渐变得虚软。

她眼睛里诡异的光芒已经完全消失,她看着叶羽的眼睛,像是看一个陌生人。

“他们死了,我也死了,”她的声音清晰如初冬早晨脆薄的冰,“他们扔下我走了,我是有罪的。

” 而后她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哎哟哎哟,大小姐别拧了,鼻子拧歪,我可就没那么英俊了。

”谭同玄大笑着翻身坐了起来。

那边虽然还在恶斗,骤然看见故人依旧在,谢童眼圈红红,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事隔三年再见谭同玄,他却还是当年的性子。

遇袭时面对箭雨射来,谭同玄毕竟在终南山修习过武功身法,虽然绝接不住箭,那点铁板桥的根底还是有的。

箭还没到他面前,他就干干净净来了个背摔,姿势模样惟妙惟肖,完全就是中箭倒地的样子。

后面一帮子伙计出来,个个都横尸在他身上,他知道自己救不得,也不敢再发一点声音,硬是直挺挺地躺到谢童来看他。

装死的把戏原来两人玩得多了,如果不是如此情境,再怎么谢童也不会相信这个精灵古怪的五师兄真的死了,差点就被骗过。

他虽然想和谢童开个玩笑,可是谢童一滴泪水落到他脸上,心下也凄恻,不留神眼皮动了动,当即就被谢童看出了破绽。

谭同玄起身,却被谢童的小手打在脑袋上。

他看见自己的伙计横尸一地,心中恻然,只是抬头一看谢童那张娇嫩如脂玉的脸儿毫发无伤,心里又是一阵喜悦,像孩子一样咧嘴笑了起来。

这时只听一声急弦崩响,又一道黑翎箭破空射到。

箭是那个披铠军士所发,他在青年身边是统御射手的军官,身份地位都不同凡响。

射杀一众伙计,也是他下的命令,可是居然被这个诡计多端的掌柜装死给骗了过去,心里一阵大怒,弦上的箭就追射过来,非要把掌柜的至于死地不可。

可谭同玄此时内劲真气都运动自如,虽然也畏惧来箭的威势,不过闪避起来竟远比叶羽要洒脱,身子一倾,又是直直地一个背摔,脑袋一歪躺在地上,白眼翻了起来。

这回“死”得比上次还要干净利索。

谢童一笑,却被他悄悄一拉脚腕,也摔在了地上。

谭同玄翻着白眼上身不动,手里却把谢童脑袋一按,让她躺在自己身边。

那持弓的军士眼看他故技重施,知道是在羞辱自己,大怒之下就要再拉弓射他,可偏偏谭同玄倒下的位置选得巧妙,正好被一堆尸体挡住。

对岸七个喇嘛和风红正在对峙,以那军士的身手绝不敢突进那院子里,只能脸色泛青,虽然怒火中烧,却也无可奈何。

那一箭拉动了院子里两方的平衡,喇嘛们再起攻势,叶羽和风红防守,杀机如乱刀一般乱斩,尘土飞扬。

尘土中九个人的身形快速切变,缚露那阵已经不堪一击,九个人到了近身搏杀的地步。

方才弹琴的青年挥手,乱箭如蝗,七个喇嘛又忽地闪开,如有默契,叶羽和风红顿时暴露在箭雨下。

“师妹,你平素乱跑也罢了,怎么惹上了明尊教的匪首?一个乱匪头子也就罢了,怎么又多了一堆朝廷的喇嘛?如今我们跟官匪两家都结下梁子,终南山算是完蛋了!”谭同玄捂着脑袋缩在墙根下,外面的羽箭如飞蝗般射来,擦在那半截土墙上激起阵阵飞灰。

“什么时候了你还那么多废话!”谢童心里惶急,又恨他罗嗦,揪住他耳朵狠狠拧了一把,“快想想办法!” “哎哟哎哟,别拧别拧,等外面射完了再拧不迟。

”那堵土墙所剩的半截仅够他们两个藏身,谭同玄痛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动弹。

“等射完叶公子就成刺猬了!” “不过乱匪头子就也是刺猬一只,如果赔上昆仑山的少侠就能诛灭明尊教妖女,却也不算太亏本……哎哟,哎哟,别拧别拧,有办法,我有办法了。

” 谭同玄扁扁嘴,颇委屈地摇了摇头,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来。

“什么东西?” “石灰,”谭同玄嘿嘿一笑,“就靠它了。

” 谢童不解地瞪了他一眼:“你带石灰干什么?” 谭同玄把衣襟一拉:“可不只石灰,要不要进去摸摸?里面宝贝可多着呢。

” “呸,谁不知道你半个月都不洗一次澡!”谢童啐了他一口,“石灰怎么用?” “本来我是准备先吹上一管五更鸡鸣散,麻翻那个婆娘,然后拿石灰把她眼睛给烧瞎了,再在她脸蛋上切上一千个小口子抹上细盐,截了舌头砍了手脚塞在大缸里为师妹你报仇!”谭同玄说得眉飞色舞。

谢童在一旁只能目瞪口呆:“她那么漂亮,我就不信你舍得。

” “为了师妹你,别说明尊教的妖女,就是仙女我也舍得,”谭同玄一挺胸,说得煞有介事。

“谁信你瞎扯!”谢童一把将凑上来眨巴着眼睛的谭同玄推了出去。

她和谭同玄是少年时的朋友,谭同玄从小就是满嘴没有半句正经,谢童虽然自矜,却并不和他计较这些。

“好险好险。

”谭同玄一步跌出土墙外,又手忙脚乱的爬了回来。

仅这一瞬间,就又有两三支羽箭擦着他背后飞了过去。

此时叶羽和风红两人在箭雨中刀剑纵横,一刻不停地振落那一百名射手射出的连珠箭雨。

那些射手膂力极强,连张三石的硬弓却没有丝毫疲惫的迹象。

每一刻都有三五支快箭尖啸着破空而来,叶羽和风红在身边展开的刀幕、剑幕不能有半分空隙。

风红的束衣刀柔软如一条长带,在身前交织的青色光华确是滴水不透;叶羽所习的昆仑山剑术却是讲究凌厉凝重,这种快剑本非他所长,羽箭连续打在他剑上更逼得剑势散乱。

“鞑子不要猖狂!看我雷火弹!”就在叶羽被箭雨逼得步步退后时,土墙后面竟传来了一声中气实足的呼喝。

还没待叶羽明白过来,土墙后的谭同玄已经闪身跳了出来。

他武功虽然不济,这一蹦却有着的轻功提纵术功底,同时一件黝黑的东西从他手中脱手飞出。

“雷火弹?”叶羽偷眼一瞟。

可谭同玄看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黝黑的东西却没飞出多远,尚未落到元军射手的阵营中,已经划着弧线,“噗咚”一声落进了小池塘。

“可惜!”叶羽心里暗暗喊了一声。

可随着那“雷火弹”落入池塘,一股带着呛人气味的白烟忽然从湖水中腾了起来,如同一道烟幕遮住了对岸射手的视线。

那一百射手并列于池塘边,隐隐觉得有什么粉末飘进了眼睛里,满眼的酸涩。

然而这些射手确实并非普通的元军,那锦衣青年未说停,一众射手纵是看不清前方,依旧勉力张弓搭箭把箭雨投向叶羽和风红所在的方向。

对于风红的叶羽,向他们飞来的密集箭雨忽然多了无数的缺口。

以两人的身法,这瞬息的破绽已经足够,两人一对眼神,不约而同地如急箭一样飞退出去。

谢童和谭同玄也飞身离开土墙,退向了客栈后院。

退去前,隐约听见羽箭的呼啸声止歇,而后又有“哗哗”的淌水声。

叶羽心中凛然,不禁钦佩那锦袍青年的兵法,他竟然不等白烟散去,也不畏池塘阻隔,就命令射手踏水穿过白烟追赶。

可想而知,如果是两军阵前相遇,这个蒙古青年必然会步步为营、如影随形地劫杀对手,至死方休。

飞奔的谢童忽然觉得有人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腰带,还没来得及反抗,她已经被谭同玄推上了马背。

“师兄,怎么有马?”谢童惊喜地喊道。

“先见之明,当然是用来逃跑。

”谭同玄嘿嘿一笑。

“狗屁的先见之明!”谢童怒道,“怎么只有一匹?” 谭同玄苦笑。

他道士出身,做事却像个十足的黑道老手,下手前必留后路。

他定计要救谢童的时候,已经在客栈后院里留了一匹马,如果当真被风红看破计策,至少也可以纵马逃离把消息送出去。

此时他已经是把自己逃命的马让给了谢童,谢童却还要怪他想得不周到。

“一匹?一匹就要三十五两银子呢!”谭同玄来不及解释,手起一剑削断缰绳,又是一剑刺在马屁股上。

骏马吃痛,长嘶一声踹破马厩前的柴门,直接冲了出去。

马嘶中,刺耳的箭啸声又破风而来,那些蒙古射手占据了门庭处的空地,第一阵箭雨已经离弦。

谭同玄明显感到一阵寒意刺向自己的背心,但只好咬牙回头,长剑一卷,想要像叶羽那般绞落羽箭。

眼前一阵青气在他骤然扫过,当先的几箭已经被激得四散出去,其中一箭竟然还有余力扎在后院中的一棵柳树上。

谭同玄脸色惨白,已经知道自己绝无本事接下这阵箭雨。

此时却有一只手拍在他背心上,冰寒的内劲直送进他的体内,叶羽抓住他的背心,在墙头一点,已经跃了出去。

为谭同玄挡下箭雨的风红则轻轻抖动手腕,束衣刀仿佛一道拖在她裙后的青烟,振落追袭的羽箭,轻盈地落向了墙外。

三人的身影消失,箭雨也骤然停止。

射手们犀利的鹰眼都投在那锦袍青年的身上,等待命令。

一个红衣喇嘛飞身掠上墙头,远远看见谢童骑马奔驰,风红叶羽等三人全力提气奔驰,竟然不落后多少。

谭同玄的功力虽然远远不及其他两人,亏得叶羽和风红真气浑厚,各扣住他一只手腕将内息灌了进去,倒也足以支持。

红衣喇嘛跃下墙头,对那青年行礼摇头,意思是已经追不及了。

“想不到武功之神妙,竟能如此。

”锦袍青年将金纰长箭敲打着自己的手心,淡淡地说道。

他的脸上虽看不出失望,但是面对区区两名逆贼,不光楚布寺七名密教高手不能建功,练他一手训练的鹰翎箭营也失手了,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

“世子不必遗憾。

”枯瘦的红衣喇嘛生硬地说道,“鹰翎箭营也果然名不虚传。

” “名不虚传?”青年摇头而笑,“难道以我鹰翎箭营和贵寺的高僧联手施为,竟留不住一个五明子?” 他浓黑的剑眉中忽然多了一丝忧色:“如果明尊教果真如此强悍,或许我不得不请大皇帝从其他诸汗国调兵平乱了。

” “若只是她一人,我们已经将她拿下,”枯瘦喇嘛探出了胳膊,“可那男人是昆仑山的高手。

” “昆仑山?”那青年低头看去,喇嘛臂上的伤口两侧赫然凝着一层冰霜。

“传说西北雪峰昆仑,有人修炼中土剑术,曾经震惊西域诸国。

”喇嘛道,“不过那都是数百年前的旧事,原来当今昆仑还有这样的高手。

” “昆仑剑术?”那青年沉吟良久,忽然一挥袍袖,“传我的印信,调兵围山!” 他仰首眺望着。

“禀报世子,”一名挎刀军士从客栈中疾步而出,跪倒在锦袍青年的身侧,“这个客栈里的人都死光了!” “谁下的手?”青年回头,冷冷地看着七名喇嘛和自己一众亲随。

他在客栈中设下埋伏,准备擒杀风红,却并不打算连客栈的住客一起杀死,所以才令喇嘛在各房中使用迷烟。

他为朝廷诛杀叛逆,绝不需要杀人灭口。

只有谭同玄行踪诡秘,趁夜在柴门中集合伙计手持兵器,他担心谭同玄坏了他的大事,才下令射手将其射杀。

一众喇嘛脸上现出惊讶的神色,楚布寺秘传的迷烟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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