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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神之面(3/3)

其神妙,只会让人昏睡,断然不会将人毒死。

而其他亲随也纷纷摇头。

“我去看看,”一名喇嘛快步走进了客栈。

后院中顿时安静下来,喇嘛和那些蒙古亲随互不信任的对视着,无不认为是对方下的杀手。

以那青年在朝中的身份,如果被人抓住把柄,说在诛杀叛贼时草菅人命,只怕也非一桩容易解决的事情。

“世子。

”那喇嘛出来的时候脚步更急。

“怎么说?” “如果贫僧没有看错,那些人都是死于蛇毒。

”那喇嘛一伸手,手中竟是他削下的一小块皮肉,隐约可见上面有一个筷子粗细的血孔。

“这不是蛇伤,”一名亲随道。

蛇伤多半是两个细细的小孔,蛇牙就是从两个小孔中将毒液注射进去,这种伤口,更像是被什么钝器捅伤了。

喇嘛点头:“这确实不是蛇伤,不过里面的每个人看来都是中了蛇毒而死,眼瞳模糊,全身血液粘稠,绝错不了。

” “呼尔音,你当真没有看错?”那个枯瘦喇嘛道。

“本师在上,有一句诳语,叫我打落阿鼻地狱!” 看着那喇嘛神色郑重,众人都不由得感到一股寒意从心里涌了上来。

青年沉吟半晌,将手中那支金纰箭递给了一名亲随:“传我的印信,叫杭州府连夜派最好的忤作和大夫来这里验尸。

从今日起,给我封住这件客栈,任何人不得出入!违者以我军令惩处!” “是!”军士接箭而去。

“世子。

”枯瘦喇嘛的两条白眉皱了皱,这一变故也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怪力乱神,任何妖人胆敢猖狂,杀无赦!”青年低声喝道,“还请上师从速与大军汇合追击。

我担心光凭普通士兵,终究无法制服这些明尊教叛贼。

” 快马转进了盘山道,叶羽跟在马后狂奔,仰头看见漫天的星月夹在两山之间,身后紧紧跟着的是风红轻软快捷的脚步,谭同玄几乎是被她拎在手中,有如御风飞翔。

“叶公子。

”叶羽忽然听见风红在背后唤他。

他喘息未定,以为敌人又已经逼近,急忙回头,却看见一道青光振开,正是风红那柄柔到极处的束衣刀。

风红出手的劲道不强,可是绵绵的真气直灌进叶羽的穴道中,叶羽真气滞涩,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你!”叶羽大怒。

他在危难中和风红联手,却没有想到刚刚逃脱,风红竟然翻脸无情。

风红手腕抖动,谢童和谭同玄的穴道也被一一封死。

他们两人功力远远不及叶羽,连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你这个女人好狠!”谢童眼看着风红冷冷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怒不可遏。

风红微微喘息,坐在了地上,束衣刀也落在了谭同玄的喉间:“是你。

你在我的饭菜里下了什么药?” “你?”谢童急忙转头去看谭同玄。

“没……没道理啊。

”谭同玄一抓脑袋,脸上满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的蒙汗药本该一个时辰前就发作的,难道是药量不对?” 叶羽苦笑一声,明白了风红忽然翻脸的原因,却是谭同玄下的蒙汗药此时才开始发挥作用。

“你……”看着谭同玄那张苦脸,风红也无话可说。

她真气虽然远远强于常人,可是谭同玄所谓“独家秘方”的蒙汗药却是丝毫味道也没有,而且通过血脉散入筋肉中,骨软筋疲的时候,再强的真气也催动不起来。

风红一边聚气发散药性,一边却感到头晕目眩,心知自己无法支撑多久。

她深知以自己在明尊教中的身份,元军可能不会轻易放过她。

刚才一番奔驰,不过十几里路,如果元军备有快马,或者那几个黄教喇嘛单独追赶,只怕不久就会赶上。

危险逼近,她却是无可奈何,左看右看,目光落到了那匹马上。

束衣刀一弹,她已经解开了谭同玄被封的筋脉,刀锋却转到了谢童的喉间,她转头看着谭同玄:“你师妹和这位叶公子留下,你走。

” “我?”谭同玄忽然跳了起来,“我不走,要么你就放了我和我师妹,要么就谁也别放!” 风红冷冷瞧了他一眼,又转眼去看叶羽和谢童。

谢童脸蛋微微一红,叶羽不知道他是该哭还是该笑,好在他穴道已经被封住,倒省去了一番手足无措。

谭同玄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索性腿一盘就坐了下来,气哼哼地扭过头去谁也不看。

“你不走,先死的就是你师妹。

”风红的声音冰冷。

“你到底想怎么样?”谭同玄惊得跳了起来。

“我只有一匹马,载不得三个人。

你若是想救你师妹,就快点走,走得越远越好,我不会杀你师妹,”风红淡淡地说,“除非你敢向元军说出我们的去向。

” “我怎么知道你会把他们怎么样?”谭同玄眼睛一扫那匹马,有些明白了风红的意思,却还抄着手坐在那里嘴硬。

他身子坐得正,头仰得高,却不料有人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他一回头,却是骨软筋麻的谢童聚起力气踢他。

“快走快走!”谢童苦笑,“五师兄,你真的想害死我啊?” 叶羽哆嗦了一下嘴唇,他知道时间紧急,也想劝谭同玄快走,偏偏此时谭同玄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便不由自主地缩缩脑袋不说话了。

“好!”谭同玄也明白形势危急,咬咬牙蹦了起来,“你要是敢伤我师妹一根毫毛,可别怪我们全真的道爷发狠,连你们明尊教的满门鸡鸭也不会放过!” 他一番发狠,要杀人家满门的鸡鸭,风红却只是看了他一眼,漠然地全无表情。

“师妹……”谭同玄想想,却终于无话可说,只好狠狠地瞪了叶羽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叶羽扭头看他越来越远的背影,谢童却始终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结子。

“走了!”风红奋起力量,把叶羽和谢童两人一个一个拎上了马背。

她在马臀上击了一掌,马一溜小跑在前,她勉强提起力气跟在后面,往了两山间的低谷而去。

此时远处山谷间火光腾起,已经隐约传来了马蹄声。

在同一片月光下的金华县城。

寂静的黑夜里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那是无数双铁靴踏在小街的青石板上的声音。

本应日落后关闭的城门洞开,一支军队顶着夜色而来。

不安的百姓缩在家里不敢开门,只透过窗户的缝隙往外看去,熟悉军旅的人发现那赫然并非朝廷的武装。

来的人一色铁铠黑衣,腰配长剑,前行者所奉的黑色旗帜上以银线秀成北斗大咒,居先的是约一百匹黑色骏马,铁掌在月下反射着冷光。

紧跟在后的数百人衔枚而行,没有一丝人声,只有重复的沉重的脚步声。

巨大的压力弥漫在这个江南小镇的街道上,只有水流仍在石板桥下“哗哗”作响。

城门值守的参将点数了进城的人数,微微点头。

骑马在最后押阵的人勒马在参将前,单手作揖行礼。

“计四百八十五人,乘马者一百人,步行者三百八十五人,皆清点完毕。

”参将取出随身的印信扣在文牒上递交过去,“奉世子令,准予通行。

” “代掌教谢过世子。

”押阵的人声音温和,他头戴铁盔,整个脸都被阴影遮蔽。

“一路上还有不少必经的县城,未必每一处的关节世子都能打通。

聚众持械而行,已经犯了大元律令,可算作犯上造反。

纵然有文牒在手,还请夜行朝宿,不要轻易激怒各地守官,免生波折。

”参将道。

“掌教已有教旨,一切听从世子之令。

” “还有多少人?” “七千六百四十人,分成十三队。

” “这便是重阳道宗的军队吧?组建这样的军队,即便以朝廷的力量,也不是旦夕之间的事,掌教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了很久吧?”参将感慨。

押阵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摘下头盔,头盔下的面容清隽,道髻骨簪,竟是一个真正的修道之士。

他按着腰间长剑眺望渐渐远去的军队,摇头感慨:“十二年。

” “此去泉州还有一个月行程,一路珍重。

” “各自珍重。

”道士作揖告别。

参将拨转了战马,就要离去。

道士忽地回头,看着城门角落里月光照不到的阴暗处:“那里的死人是怎么回事?” “是金华县令,此人是蒙古人,和世子在朝中的对头有素有瓜葛,不准予通行,还威胁要上报大都裁决。

世子恐怕耽误掌教大计,派我来劝阻,不过他也太难劝了一些,竟然带着军马上城预备迎击。

我奉世子令,当场格杀,金华的军马已经被世子调走。

城外此时,想必也是大战吧?”参将淡淡地说道。

“多谢。

”道士并无一丝怜悯,目光冷冷地扫过那具躺在血泊中的尸首。

火上的水微微地沸腾了。

不花剌跪坐在竹簟之上,提水洗茶,茶汁在紫砂器皿中滚动,又被倾倒掉。

此时门外铁靴声渐渐远去,静谧的小城重归平静。

小桌对面的青年看着不花剌举动细腻,手法圆熟,不禁摇了摇头:“从小你就喜欢这些汉人的玩意儿。

” “道宗的军队还有一个月便可以到泉州了吧?”不花剌没有接他的话,只是低头问道。

“差不多,没想到苏秋炎这个老头子还有这样的手段,自己演练出一支军马来。

我记得小时候见过他在大都觐见大皇帝,当时只认为他是个不说话的糟老头子。

” “又瞎编,那时候苏秋炎方当壮年,什么糟老头子。

喝茶吧。

”不花剌笑笑,拈起茶海为对方斟茶。

青年转着手中精致的茶碗,一口灌下,咂了咂嘴:“有点苦,还是马奶酒好喝些。

” 不花剌笑笑,并不回答,只是端坐品茶。

两个人对坐了一阵子,各自无言。

青年终于一推桌子起身:“走了,失烈门和诸位上师还在城外围山,我要过去坐镇。

” “自己小心。

”不花剌并没有起身相送的意思。

“喝你这杯茶,代价真是大了。

”青年笑笑,他站在门边,以金纰长箭敲打着自己的手心。

“这次要多谢你,父亲不信我的,你却肯相信。

没有你,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不花剌淡淡地说。

“其实我开始也是不信的,只不过想帮你。

但是现在……”青年仰望月色,叹了口气,“看到那个五明子,真的有些让人不安。

对了,和五明子同行的人中有一个是昆仑剑宗的人,为什么他反而会和明尊教的人在一起?” 不花剌倒水的姿势凝滞了一下:“昆仑宗主魏枯雪只有一个门下,如果是他,还真有些麻烦……” 他沉吟了一刻:“他是我们的盟友,务必保他的性命。

” “盟友?”青年笑了笑。

“我失落的东西,也务必要寻回,这是第一等重要的事。

”不花剌起身长拜,“仰君之力了。

” “跟我就别来这套大礼了。

”青年摆摆手,“那件东西真的那么重要?以你的谨慎,怎么会轻易被人抢走?” “要想挡住明尊教的五明子,以我们的人力,难比登天。

我本想只要藏匿自己的行踪,不被发现,东西自然是安全的。

可惜我没有想到那件东西刚从密匣里取出,我就被盯上了,惟一的解释是明尊教的人和那件东西有感应。

当年也里牙思火者提醒说万世不要打开密匣,我还是太贪玩,疏忽了。

”不花剌长叹。

“这件事完了,答应我不要再出门乱跑了,你这次从妙水手下捡回一条命,又是一付病怏怏的身体,安心在大都养病吧,丞相大人也不想看见你这样。

” “你这么劝我都劝了二十年了。

”不花剌笑,“知道啦,世子殿下。

” 叶羽被横担在马背上,又是跋涉山道,浑身乏力,颠簸得面无人色,他身边的谢童已经连连呕吐起来。

风红的步伐渐渐沉重,终于再也跟不上马速,只能扯住缰绳缓慢前行。

“我们……我们去哪里?”叶羽挣扎着问。

“不必问那么多,我也不能告诉你。

”风红的气息也已经接不上来。

“这里四野都是山,你放开我们,自己逃命,难道不比带着我们一起死好?” “我已经逃不掉了,如果不是喝下了那种药,或许还有生机,可是现在,我已经压不住伤势……你难道看不出来么?” 叶羽借着月光看向风红,赫然发现她的整条左臂已经染红,已经结痂的伤口再次迸裂,鲜血四溢。

而她的另一只手始终是软绵绵地垂在身边,只能用那条满是血的胳膊牵马。

“怎么会这样?” “那些喇嘛……像是带着一种怪力,击中之后……绵延不绝,整个胳膊……都像是要裂开……”风红忽然踉踉跄跄往前冲了几步,而后倒在了山路边。

叶羽想要积攒一丝力量翻下马背,可是这次风红禁制他的力量比第一次要强硬得多,他甚至动一根指头都觉得有千钧之重。

他努力看着自己的指尖想要集中心念,却忽地呆住了,他的指尖忽然也出现了一道裂痕,血珠迸溅出来。

他能够感觉到那股潜行在皮肤下的力量像是蛇一样在游走,不,那不是蛇,而是暴躁不安的龙,随时会撕裂他的皮肤跳跃出来。

而那股要将他的手撕裂的力量正在慢慢向着深处和手腕蔓延。

他想起自己曾经和一个喇嘛对了一招。

以被削去一截断枝为代价,他本以为已经封住了对方的力道,可是他确实太大意了。

楚布寺的秘法,并非只是蛮力。

山道尽头忽然亮起了火光。

火光越近,叶羽越是心惊胆战,却见那不是官军,那是整队的乌衣白帽的人,静静地手持火把,不发一言。

为首的人凑近风红,风红只能勉强抬起头用最后的力气说:“明尊降世,圣火熊熊,焚我残躯,以耀真灵。

” 白衣乌帽的人都围聚了上来,风红闭上了眼睛,昏死过去。

乌衣白帽的人中一个背着风红,另一个则牵着马,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步入了进村的道路。

路过村口简陋的木牌坊时,叶羽竭力抬起头,看见村口的木牌上飞腾的火焰标记。

世子带着副将和七名喇嘛乘马疾行在山道上,他们身后跟着数百人的大队。

山道越走越狭窄,完全没有转弯。

世子勒住了马:“这条路通向哪里?” 一名当地的军士近前:“这里只有一条道,通向山上,那里只有一些没有田产的开荒流民,有个小村子。

” “村子再往前呢?” “村子建在峭壁之下,再往前就没有出路了。

” “好!”世子冷冷地道,“此天助我。

” 他策动战马疾行,大队军士紧紧跟上,山路上火把成列,有如长蛇盘绕。

风红睁开眼睛,猛地吐出一口血,血却没有吐在地上,而是被人用一只缺口的瓷碗接下了。

她躺在一张草席上,坐在旁边的是一个白发苍然的老人,皱纹深如刀刻。

他看见风红醒来,笑了起来,皱纹一一绽开,难看却诚挚。

叶羽和谢童被安置在屋角的一堆稻草上,叶羽环视周围,看见土墙上悬挂的一幅佛像,乍看起来像是普通的佛像,细看却有不同。

“那是明尊教的摩尼宝光佛像!这是一个明尊教的村子!”谢童压低了声音。

叶羽摆手示意她不要多说,在这里遭遇明尊教徒,对于叶羽和谢童不算什么好事。

老人换了一只碗给风红,碗里盛着温水。

风红艰难地咽了几口,尝试着回复气息,压下手臂上的重伤。

老人并不说话,只是看着风红的手臂,脸上有些许担心。

“明尊降世,圣火熊熊,焚我残躯,以耀真灵。

”风红以这句教众常用的切口为礼。

老人却没有回答,只是合十行礼,而后不停地摆手。

风红忽然明白过来,这个老人是个哑巴。

老人回头在门上敲了敲。

门外似乎早就候着人,一一列队进来,都是白色的破蔽布衣,葛布染黑的帽子,看来这是一个极贫脊的村子,远不如在开封和杭州的教团那样气派威严。

进来的每一个人都不说话,只是合十行礼后指着自己的嘴巴摆手。

这竟是一个完全没有人声的哑巴村子。

风红回礼,又急切地问:“这里有没有路可以离开?我们被人追杀。

” 村人们互相看了看,说不出来,仍是摆手。

最后还是端水给风红的老人拍了拍风红的肩膀,出门而去。

不久,他带回一个揉着惺忪睡眼的七八岁男孩。

“爷爷,我困啊。

”男孩嘟哝着。

他想必是这里惟一一个会说话的人,老人才出去把他从睡梦中拉起来。

老人指了指男孩,意思是说有话可以问他。

“弟弟,”风红凑近男孩,“这里有没有路可以离开?” “只有进山的路了。

”男孩摇头,“别处没有路,而且现在天黑,山路很难走。

” 老人冲着孩子比了几个手势,男孩点了点头:“爷爷说,刚才他们出去给阿母采草药回来,路上还遇到了狼。

说你不必担心,先在这里住一个晚上,明天爷爷再带村里人出去采药给你治伤。

” 风红脸色苍白,他们竟然走入了死路。

老人却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冲着风红咧开嘴笑了,露出满嘴残缺的黄牙,可是他笑起来的样子,却让人觉得温暖。

他又比了几个手势给孩子。

孩子看了转向风红:“爷爷说没有料到在这里能够遇见教友。

我们这个村子里都是教友,可惜山太深,只是听过一个外来的教友传道,都皈依了大明尊,可是后来再也没有人来传教了。

要是你可以住几天,我们想听你说说更多的教义。

” 老人似乎是赞美孩子表述得清晰,使劲竖起了大拇指。

他看着风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再看到风红胳膊上的伤,又露出忧心忡忡的神情,再次比了几个手势给孩子看。

孩子听话地点点头:“爷爷说你伤得很重,现在不要挪动,多住几天,村里还剩得有粮食呢。

” 风红摇了摇头,面向老人和其他村人:“多谢众位教友,可是有人在追我,我现在一定要离开,不然一定会牵累你们。

” 可是老人和其他人却不约而同地摇着头。

还是那个男孩道:“爷爷他们都听不见的,这个村里只有我能听见和说话。

爷爷他们生下来就听不见,所以学不会说话。

” 他坐在风红所躺的破草席上,玩着自己胸前的衣钮。

“难怪他们聚居在这里,他们不能听说,自然也不便和官府沟通,只能在这里开垦荒地生活。

”谢童凑在叶羽耳边说。

风红焦急,挣扎着要站起来。

她的衣领挣开,亵衣的领口上绣着一朵鲜红的徽记,如花如火焰。

村人们看见了那徽记,每个人眼里都像是有火燃烧起来,他们脸上露出了绝大的激动和喜乐,围在风红身边跪下膜拜她。

他们抬起头的时候无不凝视着那朵火焰,像是终生生活在黑暗里的人第一次看见了光。

“你们……认识这个徽记?”风红大惊。

那个老人战战兢兢地伸出手,尝试要拉风红。

风红没有拒绝,被他如同朽木的手拉住。

老人放松下来,拉着风红要风红跟他来。

风红勉强起身,老人从身边的人手里接过一只火把,带她来到南墙边。

火把照耀下,谢童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去,看见墙上以朱砂绘制着一幅幅简单的图画。

第一张是光明中降下的神明,周身围绕着熊熊烈火;第二张是持刀的人、殴打的人、衣着锦绣的人、一男数女媾和的人,全部绘制在一起,仿佛地狱百态;第三张还是那些人,而熊熊烈火已经从天上降下,他们在火里极度痛苦地叫跳,却苦无出路;第四张却是另外一组人物,有的是耕种的农人,有的是躬背的樵夫,也有的是相互搀扶的路人,便如日常的贫苦生活;第五张里,这些人膜拜在那个光辉里的神明脚下,而他们每个人背后都倒下一具黑色炭笔绘画的骷髅;第六张还是这些人,他们生活在仿佛宫殿般的巨大屋宇中,许多许多的人聚集在一起,女人纺织和编织,男人读书和雕刻,孩子们跑来跑去的嬉戏,每个人脸上都是至为幸福的神情,屋宇上有光明,下有流云。

六张画的最后,标记着一朵火焰之花,正如风红领口上的徽记。

“原来他的传道是如此的……”风红伸手轻轻摸着墙壁。

那些只是简单的画面,却每一张都惟妙惟肖,有佛教本生经的笔法,不以繁复动人。

“这是教义?”叶羽低声问谢童。

“无非是天地必将毁灭,善人得拯救,恶人遭报应。

西域诸多教派都有这样的教义,好比景教说末日之时有大审判,就像一个大官衙一样,所有人的灵魂都被拘去,有一本大书上面记载每个人的功过,一一判罚。

释教也是西域流传来,也说有末日,有火、水、风三灾厉害,弥漫三界,乃至于忉利天上的神仙都不能幸免。

我听说明尊教教祖摩尼原是景教徒出身,这套东西看来还是景教的渊源。

”谢童博学多闻,也比叶羽聪慧得多,一看则明了。

“可是这帮人虽急着解释教义,追兵可是马不停蹄。

”她也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穴道被制住,气海空荡荡的,全身没有力量,腿一软又倒下了。

像是回应她的话,风红脸色大变。

叶羽的脸色也在同时变得惨白。

他们两人的耳力远非谢童可比,几乎在同时听见了马嘶声。

那是雄壮的战马嘶吼,顺风而来! “来得这么快!”叶羽低声道。

“你解开我身上的禁制,我可以再帮你一次!”他放大了声音。

风红却摇头:“这一次不同上一次,上一次我解开你的禁制,可我拼死还有杀你的力量。

这一次我解开禁制,我和我的教友便仿佛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 “你不相信我?”叶羽直视她的眼睛。

“我们被欺骗得已经太多,所以不能相信你,即便是错怪了,叶公子也不要埋怨我。

他们追的是我和我身上的东西,我走了,这里的所有人便得平安。

叶公子谢小姐,两位好自为之,我已经无能为力。

”风红说到最后,气力已经接续不上。

她摇了摇头,转身就要出门。

老人急急忙忙冲上前去拉住她。

此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马队的声音了,无数铁蹄踏在山路上,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火光从破蔽的窗户里投射进来,一闪而过,那是对面山路上的火把亮了一下。

风红扑到窗边,看见逶迤逼近的火蛇。

老人急急忙忙对着孩子比手势。

“爷爷问,是有人追赶你么?”孩子也吓得呆了。

风红沉默了一会儿,对着老人点了点头。

一群村人聚集在一起,埋头互相比着手势。

叶羽心里焦急,却看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越是到最后,每个人脸上越是露出决然的神色。

他们终于商量完了,老人走到风红的身边,用力按她的双肩,示意她坐在草席上。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对着其他村民挥挥手,便要带他们出门。

他像是村长,赫然有股威严。

风红明白他的意思,却也知道那里面的绝大风险,她伸出手,想要阻止。

老人转身,用力指了指南墙上的画,冲着风红用力点头。

剩下的人也都用力点头,跟着老人出门而去。

老人手里紧紧拉着自己的孙子,反身扣上了门。

官兵领队的声音已经响起在外面:“村子里的人都出来!出来!” 火光飘动,村前的一块空地上马鸣如雷。

副将翻身下马,金华县的驻军已经团团围住了村人。

这群人白色的衣服虽然破蔽却洗得干净,黑色的葛布帽子下露出一片一片纠结的头发。

火光照得他们每个人脸色发红,但是那一张张削瘦的脸还是说明了这里的贫困。

世子的骏马紧跟着停下。

副将凑了上去:“看来是个明尊教的村子。

” “明尊教的村子……乱党真的多到了这个地步么?”世子皱了皱眉。

金华县的驻军多是本地人,操着乡音大声喝问,可是没有一人回答,乡人们簇拥得更紧了,像是寒风中颤抖的羊群。

“道路到这里就是尽头了,两边都是陡峭的山坡,无法行走,下面还有一条很深的溪,不可能从半路逃走。

而且马蹄印确实也是到这里消失的。

”副将低声说。

“那就是说,他们肯定曾经到过这里。

”世子道。

副将点头。

一名驻军急于建功,发了狠,上前一个嘴巴抽下去,把村人中最高大的青年打翻在地。

青年手脚并用往后爬,嘴里“呜呜”地叫喊着。

“原来都是哑巴。

”副将低声道。

“难道全村都是哑巴?”世子皱眉。

“江浙一带,这样的村子不少。

多半都是村人皆有残疾,在城里活不下去,来城外山地开荒,往往又都是先天之病,流传子孙,所以一村人皆是聋哑的不在少数。

”那名当地的晓事军士又凑近禀报。

“一村子都是聋哑,那么马是否从这里经过他们也不知道,即便问也问不出来?”世子冷冷地道,“失烈门,你去想想办法。

” 副将应了一声,趋步前进,他却不走到最前面,只是在金华县驻军的人群后缓缓地踱步,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

孩子站在爷爷的背后,看见人群后的那双眼睛,让他忽地想到了曾经蹿进村子的一只狼的眼睛,幽幽地闪着荧光。

副将退至世子身边:“还有两个时辰天亮,他们现在或许还在蛰伏,天亮要逃便更加容易。

况且我们杀了命官,可能惊动行省的诸级官员,未必能一直围山下去。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属下没有把握,但是请世子容许属下试试。

” 世子沉默了一刻,微微点头。

副将大步来到了金华县驻军之前,他身份尊贵,驻军惶恐地往后退了几步,留下了副将直接面对村人。

他是个彪悍冷峻的蒙古青年,这时候却带着一点点笑,冲着刚才被打的村人比了个手势,令他出列。

那个年轻人高大却怯懦得很,左右扫视,终于不得不站了出来。

副将从腰间摸出了一根足色的金条,扔在年轻人脚下。

他自己盘膝坐下,比了一个持碗喝水的姿势,指了指金条,又指了指年轻人。

意思似乎是说只要给他一碗水,金条便送给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愣了一会儿,试着一步一步走开。

副将任由他离开,并不阻拦。

一会儿,年轻人捧了一只粗瓷大碗回来,碗里是一碗冰凉的井水。

副将笑笑,大口喝干了,把金条扔给年轻人,挥挥手让他离开。

他大声对村人道:“我知道你们也许听不见我说话。

但是我失烈门是个蒙古人,讲究信诺,我说的话都算数。

他给了我水喝,我便把金条送给他,让他离去。

就像在草原上我们蒙古人遇见别人的帐篷,便可以要求款待,得了款待,大家便是朋友。

” 他再次扔了一根金条,指着人群中另外一个青年,然后比了一个吃东西的姿势。

那个青年也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退出去。

一会儿他带回了一张干硬的面饼。

副将也不推拒,就生生把那张干饼咬了几口吞了下去。

他把金条扔给青年,挥挥手让他也离开。

他带着笑,环视众人。

他第三次伸手,指着人群中一个面容黄瘦的少女。

少女出列,偷眼看着他。

这一次副将解开腰囊,“哗啦啦”地七八根金条落在地上。

他笑吟吟地看着少女,不比手势也不说话。

静默,只听得见火把燃烧的“哔剥”声。

副将忽地大笑起来:“不必我说了吧?你们也都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们蒙古人是信诺的人,我前两次的许诺都是真的,这一次也是。

我只要几个人的下落,他们经过这里,我们循着蹄印而来,我们蒙古人看马蹄印,就像猎狗循着气味追獭子,不会出错。

谁能够告诉我,我便把剩下的黄金都送给他。

” 依旧是静默,少女缩着肩膀,在一旁战栗不安。

“但是草原上遇见,若是不招待,便是对客人不敬的行为。

在我们蒙古人看来,便是敌对的意思。

”副将冷冷地说。

他忽然起身,拔刀,刀光一闪。

少女喉咙里发出闷闷的低吼,仿佛巨大的痛苦被封在一只匣子里。

她退了几步昏死过去,副将那一刀砍断了她的手腕。

副将起身,像是一只发怒的豹子那样逡巡着吼叫:“来!下一个!我的金条还没有给出去,我等着一个朋友站出来!” 他忽地停下,目如鬼眼,盯着站在最前面的老人:“你站出来么?” 少女的血还在不断地喷涌出来,却没有人敢上去帮她止血。

驻军和村人们对视,老人和副将对视。

终于,老人踏出一步,他走向了少女,上去扯下自己的腰带,狠狠地扎住她的臂弯,要帮她止血。

“很好!你要救你的村民,我也并不想对你用刀。

”副将提起沾血的战刀指着老人,“现在是说出来还是写出来画出来,我等你的回答。

” 老人抱着少女,摇了摇头,他慢慢地把自己的右手伸了出去,拉起袖子露出手腕。

“还是很好,在这里能遇见硬骨头的汉人,算是我失烈门的荣幸!”副将大步上前。

我……我……我……我……我……知道!”一个颤抖的声音,并不大,却仿佛撕裂夜空。

副将闻声止步,转向了那个孩子。

两个人对视,孩子腿一软坐在地下。

副将笑了:“我知道你会说话,也听得见。

因为只有你会因为我说话而神色有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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