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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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湖水随着微风闪动着粼粼的波光。

尽管任待燕能看见湖边泊船的码头,这里却一条船都没有。

这片湖比他预想的还要大。

在湖的西南边,任待燕知道,有一条路经过湖岸,向南一直通往官道。

湖岸上的一间驿站曾经见证过一场凄绝的悲剧。

任待燕想,不知道这间驿站如今还在不在,还有没有人打理,当年第九王朝那场叛乱过后,这间驿站是不是早已荒弃,有没有遇上火灾,会不会早已坍圮? 任待燕看见一座小岛,岛上的绿树枝繁叶茂。

他记得曾在书中读到过,说当初这里有几座汉白玉和红木建成的亭子,供乐师在其中演奏,而船只则慵懒地载着皇亲贵族,在湖面上往往返返,来来回回,到了夜里,湖面上倒影着点点烛光。

身后传来一缕香气,仿佛香粉的味道。

风是迎面吹来,按道理是闻不到的。

任待燕可能永远都弄不明白,此刻他为什么没有转身。

也许原因就在这里——风迎面吹来,他却闻到了香气。

有些不寻常。

他本该转身的,本该拔剑的。

他猛地打个哆嗦,跟着就定住身子,眼睛瞪着远处水面,却什么都没有看。

他在等着。

颈后的毛发根根倒竖。

他听见路上传来脚步声。

乐声听不见了。

他不知道这香气是怎么回事,但这里有个女人。

任待燕怕了。

女人说:“方才在林子里,我在你面前一晃而过,给过你机会,叫你回去。

可你却一个人到了这里。

这是你自己做的决定,我喜欢有主见的男人。

” 女人的语调轻柔,语速缓慢,那声音说不出地魅惑。

任待燕口中干涩,心中撩起一阵欲火,却如巨浪般袭过全身。

他说不出话来。

岱姬,他心想,狐魅。

赵子骥最怕狐狸,关于岱姬有很多传说,据说她能幻化成女子模样祸害男人。

“妾身知道你的名字。

”她轻吐出这样一句低语。

她的声音就像爱抚,碰到任待燕身上,缭绕着他,仿佛一双素手轻轻抚弄着他。

在这一句低语里,任待燕听到,他确定自己听到,一丝情欲。

狐魅的情欲。

他并不转身。

传说中,狐魅可以勾引你,诱惑你,却不能强迫你。

你是受到情欲的操控,才走向她们。

男人怎么可能对这一切——对她们——说不呢?狐魅能长生不死,或者说,差不多可算是长生不死。

狐魅幻化成女形,引诱男人与之无休无止地欢爱,直到那男人变成一具筋疲力尽、形容枯槁的皮囊才肯罢休,等他回到原来的乡村、市镇、田庄,却发现人间早已过去百余年,自己认识的所有人都入了土,世界已经是另一番模样。

身后又传来一声脚步声。

岱姬就在他身后了。

她的吐气吹在任待燕的后颈上,温暖得如同夏日黄昏的一份邀请。

任待燕浑身打战。

他绝望地瞪视着远处的湖水和孤岛。

岱姬碰了碰他。

任待燕闭上眼睛。

一根手指滑过他的脊梁。

手指向上触了触他的脖子,又滑了下去。

任待燕逼着自己睁开眼,他仍旧面向西边,面向湖水和落日,却几乎对一切都视而不见。

他心中欲火熊熊燃烧,他要转身了——怎么可能拒绝呢?他输了,这就要输了。

她的体香包围着他,任待燕不知道这是什么香气,他几乎能品尝出它的味道——她的味道。

她的碰触激起他前所未有的欲望,激起一种近乎疯狂与焦渴的情绪。

在这里,这马嵬曾经充盈着音乐和欢爱的湖边,只有他们两个。

他拼尽全力,开口说道:“仙子,我在这世上,在……当今世上,尚有使命需要完成。

” 她的喉头发出轻柔的笑声。

这笑声化解了任待燕浑身的力量。

他双腿发软,心想,我要倒了。

岱姬的手伸到任待燕的黑色幞头里面,抚过他的头发。

她就在这儿,在他身后,任待燕明白了,那香气就是她,而不是什么香粉。

他要转身,要毫不怜惜地抱紧她,要—— “所有男人都有使命,”她说,“你这样的人,妾身见过太多了。

也许我当真曾经见过你。

妾身已经八百五十岁了,我曾去过遥远的西南,曾游历过山川湖泽,有的男人忠于使命,有些男人逃避使命。

这对我来说并无分别。

” “仙子,我可不想逃避我自己的使命。

” 后颈上又传来她的吐气。

她开口了,语气中似乎带着思索:“在这之后,我可以让你继续你的使命,这我办得到。

” 任待燕又闭上眼睛。

这是岱姬,可不能相信她们。

岱姬跟人类并非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只是偶尔才会与人类的世界相交,就像两条路在黑夜里交会。

“仙子,我害怕。

” “妾身可不是什么仙子啊,傻瓜。

”她低声说着,又笑了起来。

“对我来说,你就是。

”任待燕开口道。

“妾身是仙子?你怎么知道?”岱姬低语道。

任待燕感觉她又在碰触自己。

“你还没有亲吻我的嘴唇,还没有在我的眼睛里看见我的渴望。

还没看见我的身子,我身上为你而穿的衣裙。

任待燕,你还没品尝过我要给你的这一切。

” 她肯定一身火红。

岱姬都是这样。

她的指甲也是红色,她的嘴唇也是…… 任待燕没办法不回过身,将她揽入怀中,与她共度——多久?几年,几十年,直到永远?——都听凭她的意愿。

我自己的欲望。

这里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欲火让他难以自持,而他在咒骂自己的愚蠢。

他本该和弟兄们一道继续前进的,弟兄们能保护自己,他本该和他们待在一起。

他本该明白,林中那一闪而过的颜色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道橙色,像是老虎,没错,却也像是狐狸。

新安近在咫尺,只要沿着大路南下,快马只要半天就能到。

当年的皇亲国戚轻易就能在马嵬与新安之间往返。

然而此刻,新安城——人世间——却仿佛变得无法企及。

之前离开大路时,他便已经脱离了人世。

这可不是无稽之谈。

正因如此,才不该离开大道。

任待燕意识到,鸟叫声消失了。

是在岱姬现身的时候消失的吗?是他明明在上风头,却闻到背后传来的香气时消失的吗?鸟怕狐狸,一旦有狐狸出没,鸟儿都能感受到气氛的诡异。

在这里,在这世上,任待燕都是孤身一人。

四处漂泊,没有羁绊,有的只是一种使命感,他那从孩提时便存于心中的,又愚蠢、又自负的天降大任于斯人的感觉。

可是今天,在这里,在这一汪碧水之畔,她以这样的面目出现在他面前,让他心里涌起强烈的情欲,这天降大任又能做得了什么呢?又能抵挡得了什么呢? 他真该径直去往新安,去新安那广大的、支离破碎的废墟——那里虽然是废墟,却仍旧有人居住,那里人声嘈杂,令人惶惑,也叫人心安,直到今天也依然如此…… 任待燕吸一口气。

直到今天…… 终于,在鬼怪世界的燥热与强力面前,在如此炽烈的欲火面前,在一波一波向他袭来的热望面前,任待燕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羁绊。

看起来,光有使命还不够。

还需要别的东西,不论这东西有多么不可能——或是多么为世人所不容。

一旦找到这个羁绊,就要将它系于它所属于的凡尘之中。

任待燕说:“岱姬,要杀我就动手吧。

从刚才在树林中躲雨那时起,我的命就落在你手里了。

” “落在妾身手里,”狐魅说着,又笑了起来,“这个说法,我喜欢。

”听到这笑声,任待燕想起这是只狐狸,野性难驯的狐狸。

任待燕同强烈的欲望搏斗,向前推进一步。

这尤物一定美得难以言喻。

如果传说都是真的,那她就可以把自己幻化成那样的美貌。

而她就在这里,传说的确是真的。

任待燕说:“我不想为了自己求你饶命,可是为天下计,为了我的使命,求你放过我。

我不觉得……我不知道这样说能不能打动你。

” “不能,”岱姬的声音近乎轻柔,“为天下计?如何打动我?不过待燕啊,妾身干吗要杀你?你怕的是老虎,想要的却是我。

妾身想要你的嘴唇,要你的爱抚,我想要你的全部,想要和你一直在一起,直到物换星移,直到我们对彼此腻味为止。

” 物换星移。

等他回到人世,人世会变成什么样子?到那时又会是什么年岁? 羁绊,再抓住它。

一幅图景,一间夜里亮着灯的屋子。

凡尘俗世中的一样东西。

抓住它,系牢自己。

任待燕岿然不动。

他意识到自己终于定住身子,他不再颤抖了。

他说:“岱姬,杀了我吧。

我是不会心甘情愿地放下毕生使命跟你走的。

” 狐魅再次语带笑意地轻声说道:“你是不是心甘情愿,与我何干?妾身在这里,你就一定要随我走了。

” 任待燕摇摇头:“我可不信。

” 狐魅只是又笑了笑,却换了个语调:“你越是拒绝,越是让我兴起。

妾身这身子就是明证。

转过身,看看我。

我让你看。

等这世上只剩下咱们俩,那一切就更甜美、更让人难以自拔了。

” “不行,”任待燕又拒绝道,“我必须留下,留在这世上,留在当下。

岱姬仙子可愿意……能否发发慈悲?” “不能。

”岱姬的回答很简单,“慈悲与我无关。

” 任待燕明白。

慈悲是人类情感,狐魅却并非人类。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转过身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的眼睛一直睁着。

有一瞬间,他真的停止了呼吸。

傍晚的阳光洒在岱姬身上。

一张瓜子脸,皮肤白皙而光滑,脖颈纤长,一双眼睛又大又黑。

及腰的长发披散下来,黑中透蓝。

她的嘴唇,嗯,红色的,指甲纤长,也是红色。

身上的轻纱衣裳也一如待燕所料,红色的,随风轻摆,勾勒出身躯的线条,任待燕能看得出来,这身子确如岱姬之前所说的,已经情欲难耐了。

她看起来正值青春年华,其实却并不年轻。

她嫣然一笑,露出如贝的皓齿。

她说:“不发慈悲,不过你要什么,妾身却比任何人都了解。

这一点,你可以相信我。

” 羁绊变成了坚盾,成了桅杆,在江上的激流中,在——任待燕从来不曾见过的——浪涛汹涌的黑色大海上起起伏伏,时隐时现。

任待燕死死抱住这桅杆,心中惊恐万状。

他说:“我要什么已经告诉你了。

要杀便杀,我已经发过誓,就算死也不会变心。

” “发过誓?”狐魅的语调又变了,其中带了些不像是人类所有的东西。

她穿着一双金色的布履,镶着宝石,露着脚趾。

她就是大江大海,他也许会葬身在这里。

任待燕说:“不忘故土,收拾山河。

” 刚才说的,是他毕生的追求。

几乎是他的全部追求。

方才走到湖边时,这的确是他的全部,可是现在,又有了另一样挂念,这挂念来自春天,他至今都记得。

这挂念就是那暴风雨中的桅杆。

岱姬——这让人晕眩的尤物——笑了。

“收拾山河?一百年后会怎样?两百年后呢?一条边界而已,划在哪里有什么打紧的?” 任待燕渐渐意识到,自己能在她面前站稳脚跟。

他慢慢说道:“岱姬,我只能留在自己的这个时代。

我无法为后来者、为将来的天下争取这一切。

我们生来就是如此。

” 岱姬一动不动。

风徐徐吹来,拨弄着她的头发。

她在这里,任待燕没办法估算时间。

她的皓齿红唇,她薄纱之下的身子里按捺不住的情欲,她的情意款款,邀他共赴云雨直到地久天长,这一切叫任待燕几乎难以自持。

几乎难以自持,却终于还是可以自持。

她在薄纱之下丝缕不着。

她的眼睛真大。

只要上前一步,任待燕就能吻上她的红唇,就能用自己的嘴唇阖上那双大眼,而她就会…… 像是在梦里一样,任待燕听见岱姬开口了。

“妾身不想发什么慈悲,妾身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我很好奇,何况,我也有的是耐心。

以后你也许还会见到我,不过这也说不准。

快走吧,趁我还没改主意。

你这是犯傻,离开这里,以后的日子没准儿就只有凄风苦雨,不过,就让你尝尝吧。

” 到最后,任待燕终究还是打了个哆嗦。

“岱姬,你……你能预知未来?” 岱姬摇摇头,头发在风中轻摆,耳坠则随着头的摇动发出悦耳的声音。

“妾身又不是神仙,”她说,“快走吧。

” 任待燕把湖水和岱姬留在身后,头也不回,沿着来路朝他的坐骑走去。

走到半路,他突然感到一阵被烙铁灼烧般的剧痛,仿佛太阳里射来一把利剑。

任待燕不由得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一份薄礼,”他听见路的另一头传来狐魅的声音,“好教你记得妾身。

”跟着便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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