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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小安来了,闻香榭更加热闹了。
有了醉梅魂,小安的病情稳定下来,但依旧脸色苍白、浑身无力。
文清悉心照顾,每日嘘寒问暖,恨不得连饭都喂到小安嘴里。
可沫儿却前所未有地难缠,与小安如同冤家一般,说不上三句话便要斗嘴,吵得不可开交,偏巧这几天婉娘和黄三都不在家,也没个主持大局的人,文清一边忙着照顾小安,一边忙着顾及沫儿的情绪,还得私下两头劝解,结果却落得个两头受气。
将近元宵佳节,洛阳城中锣鼓阵阵,热闹非凡。
沫儿早就按捺不住,天未亮便起了床,寻思今日外出玩耍。
一下楼,便见文清打了小安的洗脸水过来,正在用手试热冷。
小安捧着一个小手炉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等着,嘴里一口一个“文清哥哥”,一会儿说要干些的毛巾,一会儿要他帮去拿洗脸皂,将文清指使得团团转。
沫儿看不过眼,喝道:“自己没手没脚么?文清不许帮她做。
” 小安白他一眼,过去拉着文清的胳膊,甜甜叫了声:“文清哥哥最好了。
”一边说一边摇着文清的胳膊,一脸娇憨之态。
她个子小巧,比文清足足矮一头。
文清低头看着她,嘿嘿傻笑道:“小安病着呢,要多歇息。
” 沫儿瞪眼看了片刻,扭头走出中堂,打了一盆冷水用力洗脸,哗啦啦地将水溅得到处都是。
文清拿了热水过来,沫儿已经洗完脸,也不擦干,任由水珠挂在脸上,也不知是洗脸水还是泪水。
文清放下水壶,慌忙拿干毛巾来,道:“外面还冷着呢。
小心脸上长冻疮。
”沫儿一把推开,气鼓鼓道:“你去照顾你的小安吧。
冻死我算了!” 小安斜靠在门框上,小嘴一瘪,鄙夷道:“真小气!文清哥哥都照顾你这么多年了,照顾我几天怎么了?哼!”说着盯着沫儿的脸,一双黑眼珠闪着狡黠的光。
文清挠头不止,先劝小安道:“沫儿手指还没怎么好呢。
你别怄他。
”接着又小声劝沫儿:“我们答应了雪儿姑娘,要照顾小安的。
再说你是哥哥呢,她年纪小,又不舒服,我们得让着她。
”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叫了起来。
小安委委屈屈道:“我哪里怄他了,是他一大早就找我的晦气!”沫儿则梗着脖子道:“谁是她哥哥!我才不做她哥哥!” 文清连连同沫儿使眼色。
沫儿气急,丢了毛巾,甩手去了厨房。
小安眼底闪出一丝得意,嘴巴却很甜,柔声细气道:“文清哥哥,沫儿哥哥怎么了?” 文清慌忙解释:“他这几天心情不好,你不要同他计较。
”转而纳闷地看着沫儿的背影,嘟囔道:“沫儿怎么越来越像女孩子了?” 沫儿心里极其不痛快,但是如何个不痛快法,却说不上来。
每次同小安吵了之后,沫儿都很后悔。
他其实不讨厌小安,也愿意同小安一起玩。
雪儿姑娘不知所踪,小安无家可归,身体又病着,十分可怜,按理自己应该同文清一样对她宠爱有加才对。
但每当看到文清不错眼珠地盯着小安的一举一动,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便不由自主地想找茬发火。
沫儿一向自诩大气,最喜欢摆出一副洞悉世事的高明之态,可是无论晚上躺在床上想得有多好,第二天看到文清和小安总压不住火气。
想到这里,不由得烦躁起来。
※※※ 沫儿和小安又闹起了脾气,如今两个人一个在中堂,一个在厨房,都气鼓鼓的,连早饭都不肯吃。
文清先劝小安喝了一碗粥,让小安先去躺着休息,又连忙回到厨房,将已经冷了的油饼重新加热,递给沫儿。
沫儿扭身不理。
文清头都大了。
他总是想不明白,沫儿为什么生气。
婉娘和黄三不在家,自己年龄最大,要有所担当,照顾沫儿和小安是自己的职责。
而小安是客人,自然要以客人为重,不能失了礼数,沫儿最为聪明伶俐,怎么会不明白这点呢?可是一看到沫儿赌气不吃饭,他又心疼,偏偏沫儿不领情,只要同小安吵架,一定会迁怒于他。
昨天晚上,小安睡下了,文清便想去找沫儿谈下心,谁知被沫儿赶了出来。
沫儿还说,以后不经允许,不许文清进他的房间。
唉。
文清在心里叹了口气。
婉娘和三哥出去三天了,怎么还不回来呢。
〔二〕 还好,将近午时,婉娘和黄三回来了。
文清大喜,绕着两人转了好几圈。
沫儿跳了出来,叫道:“三哥你终于回来啦,带什么好吃的没?” 小安却甜甜笑道:“婉娘三哥,你们去哪里了,好几天不见,我们几个担心死了!”慌忙去给婉娘捏肩捶背。
婉娘捏捏她的小脸,赞道:“还是小安乖,又聪明又体贴,比沫儿强多啦。
沫儿就惦记着吃。
”沫儿本来高高兴兴的,一听这话,脸又阴沉起来。
婉娘打量着三人的脸色,眼里露出笑意,道:“文清把包裹打理一下,沫儿跟我去后园,今日我们做相思染。
” ※※※ 后园里除了两株腊梅还开着,仍是一片肃杀的冬日之像。
除了多年生植物,其余的土地已经被平整得整整齐齐,只待开冻,便可播种花卉。
婉娘带着沫儿来到最后一排房屋前,打开原本种植如意藤的那间。
一股清冽的香味让沫儿精神一振。
原来里面已经没有了如意藤,而种植着几蓬茂盛的刺玫。
这个原本没什么出奇,沫儿曾多次在野外采摘这种香味浓郁的刺玫花。
不过野外的刺玫都是单瓣,以红、白、黄三色为主,而这一丛花却是蓝色的:明亮的湛蓝,偏紫的深蓝,花瓣重重叠叠包裹在一起,同其他颜色的花朵比起来,别有一番娇艳。
婉娘小心地避开枝干上稠密的尖刺,拉过一朵放在鼻子上嗅,陶醉道:“真香。
”说着折过一朵攒在沫儿头发上,笑眯眯道:“你觉得这枝蓝色妖姬怎么样?” 沫儿一愣,将花儿拔下,警惕道:“你做什么?” 婉娘认真道:“其实你戴花的样子还是挺漂亮的。
” 沫儿手脚不自在起来,忙将话题扯开:“你刚才说这个叫什么?这不是刺玫吗?” 婉娘呵呵笑道:“原本是刺玫。
不过如今应该叫做蓝色妖姬了。
”原来在秋季选当年生的白色刺玫植株,移入暖房后先进行几次嫁接,培育出重瓣的白色花朵,然后等第十一次花开之后时,开始浇灌混入青金石石浆的水,第十二次便可开这种蓝色的花朵。
不过这种蓝色花朵对温度、时机要求极高,浇水、嫁接等若有一个环节控制不好,便前功尽弃。
蓝色刺玫开出来的花同普通的玫瑰、蔷薇相比,孤傲与妖艳同在,香味也更加清冽冷寂,因此婉娘称之为“蓝色妖姬”。
沫儿知道青金石是做蓝色颜料的原料,却不知原来花朵也可以染色,不由大感惊奇。
婉娘神神秘秘道:“你知道蓝色妖姬表达的意思么?” 沫儿不屑道:“蓝色刺玫就蓝色刺玫,还叫什么蓝色妖姬,故弄玄虚!” 婉娘的眼睛亮晶晶的,道:“不同的,它浑身长满了刺,花朵也比刺玫要绚烂得多,但花朵的意思却是:相守、相知。
” 沫儿哼了一声,绕到花丛的后面,不让婉娘看到他的脸。
婉娘看到沫儿躲躲闪闪的样子,一张脸也笑得如同花一般,拿出剪刀,咔嚓咔嚓将花朵全部剪了下来,刚好三十六朵。
回到中堂,黄三、文清已经挑好花瓣。
婉娘和黄三也不知去哪里采了一大包滇樱花,一朵朵粉嫩粉嫩的,极其灿烂。
文清将其中花瓣饱满、无斑点、无露水的花朵挑了出来,放在砂锅里炙烤至半干,然后同三十六朵蓝色妖姬一起捣成糊状,拧出花汁。
小安第一次见做胭脂水粉,兴奋不已,见淡蓝色的花汁清亮芬芳,不由得眼睛发亮,惊喜道:“这就成了?”婉娘道:“不行,味道还是淡些。
” 黄三上三楼抱了一个长长的青玉匣子下来。
打开一看,里面并排放着数朵黑色曼陀罗花,一个个乌黑发亮,花瓣边缘自然舒展,新鲜得如同刚采摘下来的。
婉娘取了十二朵,交给文清拧汁,喜滋滋道:“多亏雪儿姑娘送来的镜雪,如今想要保存花朵可容易多了。
” 沫儿知道曼陀罗花有毒,见花朵未经处理便直接拧出花汁,怀疑婉娘用错了,道:“不怕有毒吗?” 婉娘道:“没事。
”看沫儿将信将疑,猛然凑近了小声道:“据说每朵黑色曼陀罗花中都住着一个精灵,他们可以帮你实现心中的愿望。
不过他们有交换条件,那就是人的鲜血。
你要不要试试?”她吃吃地笑起来,“要么我就把这款相思染送给你,让你早日找到心上人。
” 沫儿竟然有些恼羞成怒,涨红了脸气呼呼道:“你才找心上人呢!” 婉娘突然收起了表情,道:“知不知道黑色曼陀罗代表什么?” 沫儿甚为不屑:“哪有这么多说道?” 婉娘慢吞吞道:“黑色曼陀罗,表示绝望的爱,伴随着不可预知的死亡。
”眼里倏然闪过一丝忧色。
沫儿连声啐道:“呸,呸,你净说这样不吉利的,小心卖不上价!” 正说着,文清端了拧好的黑色曼陀罗汁进来,问道:“这个相思染,是做给谁的?”这几天过年,并没有人来定制香粉。
婉娘看了一眼在旁边蹦蹦跳跳的小安,笑嘻嘻道:“小安这几日便可与雪儿姑娘团聚。
这款相思染,就是送给雪儿姑娘的。
” 小安抓住文清的胳膊尖叫起来,三人一阵欢呼。
今日蒸的花瓣不多,经过几次细淘之后,淘出的花露仅够装一小瓶子。
曼陀罗花、滇樱花和蓝色妖姬虽然香的各有不同,但香味都十分浓郁,哪知三个兑在一起,却味道极淡,倒是花露的颜色湛蓝湛蓝的,甚为赏心悦目。
小安有些失望,婉娘只当没看见,连声催着她同文清去吃午饭。
带两人走开,朝沫儿一挤眼睛,从怀里拿出一个梅花信笺,一把打开。
梅花笺正中,一个殷红的心形,如血一般,正是雪儿来求婉娘照顾小安时送来的。
沫儿凑上来伸着脖子看:“这是什么?” 婉娘道:“雪儿的一片心血。
算了,我打量她的心血注定要白费,不如给我用了吧。
”说着飞快拿出一支银针,将心形挑破,鲜红的血滴落出来,刚好滴入相思染中。
沫儿来不及阻止,急得连连跺脚:“她说不定还有用呢,你就这么毁了?” 婉娘若无其事道:“这是她送我照顾小安的补偿,给了我自然是我的,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看着颜色微微呈现紫色的相思染,眉开眼笑道:“雪儿要是离开洛阳,我就用这款相思染去把她的布庄给换过来,怎么样?” 沫儿嗤之以鼻:“你当别人都是傻的?” 〔三〕 今天正月十五,元宵节开放宵禁,城内一片欢腾,在家里便可听到街上的喧哗声,只是天不凑巧,阴沉沉的,时不时飘几朵零星的小雪花。
文清、沫儿、小安三人摩拳擦掌,早就商议好了,吃完晚饭就去逛花灯,文清连醉梅魂都已经提前帮小安带上了。
谁料想,婉娘轻巧巧一句话把三人都气了个半死:“今晚沫儿和我去找个人,文清在家照顾小安,哪里都不许去。
” 三人反复抗议,但见黄三一脸凝重,婉娘虽然嬉皮笑脸,却坚决不肯松口,只好收声,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
婉娘去换了衣服,附耳对黄三嘱咐了几句,黄三自行去了。
她拿了相思染和醉梅魂,想了一下,也丢给沫儿一瓶醉梅魂,连同那日曾显摆过的桃木小剑。
小安眼巴巴地看着婉娘等人收拾。
沫儿好歹可以跟着婉娘出去,倒也没那么郁闷,拿了桃木小剑对着空气一阵乱刺,叫道:“这个小剑好顺手,婉娘送给我防身吧。
” 婉娘点点头,道:“嗯,这柄噬魂辟邪剑,今晚就归你了。
” 沫儿大喜,乐滋滋放入怀中,冲着满眼失望的小安做了个鬼脸,兴高采烈地同婉娘出了门。
※※※ 两人很快绕到了铜驼坊,婉娘道:“你那天碰上的老梅树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 沫儿知道有正事,不敢怠慢,带着婉娘来到那个小胖子家。
小胖子家门上落了锁,显然一家人去看花灯了。
婉娘轻巧开了锁,沫儿搬过梯子蹭蹭爬上墙头,指着对面叫道:“这里呢。
”却不由得愣住了——对面一个废弃的小院子,半人深的茅草在寒风中发出呜呜的响声,里面一棵梅树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沫儿确定自己没有记错,那个铁钳子还放在他家窗台上呢。
沫儿嘀咕着爬下来,爬了一半又觉得不信,蹭蹭重新爬了上去。
结果仍是一样,废弃的小院,根本就没有梅园。
婉娘抬头道:“下来吧。
”似乎知道梅园消失了一样。
沫儿纳闷道:“没有梅园,只有一个废园子,还小得很。
” ※※※ 两人走出小胖子家,将门重新锁好。
沫儿百思不得其解,不住回头看。
婉娘道:“别看了,梅园已经不在这个地方了。
” 沫儿急道:“可是我明明来过两次呀。
”婉娘慢悠悠道:“看到的不一定真实。
” 沫儿更加想不明白,追问道:“今晚我们做什么?” 婉娘看着周围慢慢升起的雾气,郑重道:“沫儿,其实我也在找人。
” 沫儿停住了脚。
婉娘道:“一位故人,同我们闻香榭渊源极深。
可是自从前年秋天,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 沫儿迟疑道:“他和梅园……可有关系?” 婉娘茫然道:“不知道,但也许今晚我们可以打听到他的消息。
” 两人说着,来到雪儿布庄。
雪儿布庄同小胖子家不过隔了两条小巷。
几日不来,布庄里还是老样子,黑灯瞎火的,一点人气也没有。
墙边的那棵梅树,已经了无生机,站在夜色里伸着枝桠,像一个垂死挣扎的老者。
婉娘点了一个灯笼提着,道:“沫儿,你要紧跟着我,一步都不能离开。
” 沫儿莫名紧张,拉住她的裙裾道:“雪儿姑娘是不是离开洛阳,不要小安了?” 婉娘将灯笼高高举起,仰脸看着梅树上残留的枯萎花朵,道:“看来是了。
” 沫儿跺脚道:“那小安知道了岂不伤心?”说完又呸了自己一口,愤愤道:“伤心了才好呢!” 婉娘将灯笼递给沫儿,道:“你好好看看那晚放入镜雪的位置,有什么不同。
”自己慢慢绕着梅树,走几步便要停一下,嘴里念念有词,偶尔低头沉思,脸上露出迷惑之色。
沫儿将灯笼放低。
院落里依然十分干净,除了飘落的梅花花瓣,并无其他。
而那日镜雪隐入的地方,更是一点痕迹也没有。
沫儿敲打着梅树树干底部一个不知被谁家调皮孩子刻的一个巴掌大的瘢痕,自言自语道:“谁这么坏,把树干刻成这个样子。
”他忘了自己也喜欢在树上刻刻画画。
婉娘过来看了看,见瘢痕周围已经长满结节,沉思了片刻,道:“或许我多虑了。
走吧,可能雪儿为了躲避那老者的要挟,离开洛阳了。
” 沫儿将各房门关好,吹灭灯笼,正待离开,无意中一回头,却发现上房窗台上一丝光亮一闪而过,迟疑了一下,快步走了过去。
原来是盛放镜雪的梅花笺,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没有纸张的温润,而像铁一样冰冷和坚硬。
沫儿来回翻看了一番,有些失望,重新丢在窗台上。
婉娘却兴致勃勃地拿了起来看了看,放入怀中。
沫儿道:“你要这个做什么?走吧。
” 婉娘一脸贪财相,乐滋滋道:“我看这个材料不错,丢了可惜了。
改天拿给小雨,让她帮我打个新头簪。
”沫儿嘲笑道:“什么破烂都往家里扒拉。
” 两人摸黑走出布庄。
沫儿一边锁门,一边说道:“但愿雪儿姑娘平平安安的。
” 有远处几家大户门前的灯笼照着,街道上的光线亮了一些。
婉娘后退了几步,凝望着雪儿布庄,突然一把拉过沫儿,道:“沫儿,你看雪儿布庄,像什么?” 沫儿茫然地回头。
浓重的夜幕下,雪儿布庄的尖顶在微光中透出一种难以言状的死寂,门前的松柏黑影重重,在寒风中抖瑟。
这情景,如同初一那天婉娘带去的死门,虽然景物不尽相同,感觉却毫无二致。
沫儿似信非信道:“死门?” 婉娘一声不响抓住沫儿的手,后退了约百十步,站在一个刚好可以看到雪儿布庄大门的角度,朝他略一示意,随即向左进了三步,折向右边走了九步,然后又退一步,有时绕圈,有时斜走,如此进进退退,绕得沫儿头晕转向。
几次眼见雪儿布庄的大门就在眼前,三五步走过去,它反倒离得远了。
沫儿无暇多问,只紧跟着婉娘,绕了好大一会儿,终于重又走进了布庄,但里面的景物,除了那棵老梅树,全都变了。
周围雾蒙蒙的,原本的偏厦和上房已经不见,一个干涸的水塘出现在面前,那棵老梅树,就在水塘的旁边。
沫儿惊愕地张大了嘴巴,小声道:“这个雪儿,到底什么来历?” 婉娘道:“据说她来自天山。
曾在长安做生意,后来来了洛阳,半年前买了这处地方经营布庄。
没想到她在这里守着死门。
” 沫儿张口结舌,道:“她守死门?做什么?” 婉娘沉吟道:“不太清楚。
自从前年大旱之后,洛阳城中似乎不怎么太平,但跟这八门之间有无关系,还说不上来。
不过,”她拍着梅树的树干,轻笑道:“或许今晚我们就明白了。
” 〔四〕 满天的繁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天空微亮,发出一种朦胧的黄光,如同暴风雪来临的前兆。
沫儿很不习惯,总觉得夜晚就应该是夜晚的样子,而不是这种不死不活的明亮,让人不安。
婉娘静静地站着,一声不响,似乎在等着什么。
天空下起了小冰晶,沙沙地响。
沫儿伸手接了一颗,仔细一看,果然还是心形的,他再也忍不住,拿给婉娘小声道:“这里面的冰雪好奇怪!” 婉娘随意瞟了一眼,点头道:“可以了。
”弯下腰,手指灵活地抚弄着梅树树干底部的梅花瘢痕,很快,一块块的结节脱落下来,只剩下一个完整的巴掌大的梅花烙印。
沫儿惊喜道:“信笺!是信笺烙上去吧?”婉娘从怀里摸出那张梅花笺,一把嵌了进去。
梅花笺同树干紧密结合,只听嘎嘎一声挤压撕裂的声音,梅树树干生生裂开一道口子,从中冒出森森的白气。
沫儿吓得一连后退好几步。
婉娘颔首微笑道:“雪儿姑娘心思缜密,非常人所及。
” 沫儿定了定神,道:“这是入口?” 婉娘用手扇着树干中冒出的白气,踌躇片刻,道:“沫儿,我们要进去看看,你怕不怕?” 沫儿心中害怕得要死,巴不得婉娘说掉头回去,可是看到婉娘问他,又嘴硬起来,道:“怕什么怕?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 婉娘将他冰冷的手握住,柔声道:“今晚也许有些异象,会比你以往所看到的更加难以置信。
不要叫,也不要惊慌,更不要出来。
若是今晚我无法再回到闻香榭,你和文清同三哥好好过日子。
” 沫儿听这话如同交代后事一般,心里极不舒服,一把打掉她的手,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叫道:“你胡说什么!你还欠我一顿好吃的呢!别想赖账!” 婉娘赞许地一笑,道:“沫儿,你有没有发觉,今年洛阳的多个重大事件,都是围绕闻香榭发生的?” 沫儿懵懂道:“什么事?” 婉娘道:“捕快王老四,玉器钱家,银器王家,香云阁,这些或多或少都与我们闻香榭扯得上关系。
老四同闻香榭的渊源自然不必说了;玉器钱家同闻香榭近邻,也是洛阳城中最大的玉器供应商,闻香榭虽然不是用玉大户,但对玉器质材要求甚高,是玉器钱家的老客户;银器王家虽然明里同闻香榭扯不上什么瓜葛,却对整个洛阳城中的首饰价格起到决定性作用,对于拉动价格波动自然非同一般;而香云阁,一心同闻香榭竞争,为争洛阳第一家不惜走歪门邪道,甚至污蔑闻香榭。
” 沫儿默默理了一遍,自觉这些人和事似乎全部有联系,但又乱作一团,茫然道:“他们想挤兑闻香榭?” 婉娘道:“刚开始我也这么想,幽冥草吸收灵气、玉器涨价、香云阁造谣等事,无非是让闻香榭开不下去罢了,可是后来,我觉得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指使吴氏毒害钱永的幕后指使者,停尸房镇魂的白灯笼,老赖房间的干尸,以及初一在死门中鬼影重重的异象,这一切,似乎不仅仅是挤兑闻香榭这么简单。
” 沫儿第一次看婉娘如此庄重,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婉娘拍拍他的肩,微微一笑道:“来不及细说了,听我的话,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许出来。
”拉出那件黑色披风,不由分说给沫儿披上。
沫儿挣扎着推辞,婉娘一把按住,嘻嘻笑道:“就剩下这一件了,要再丢了,你这辈子就别想恢复自由身了。
”头一低钻了进去。
拉着婉娘的衣襟,在一片浓雾中走了良久,周围渐渐明亮,两人置身在一片梅林中。
沫儿点起脚尖张望,但见四周雾气缭绕,视觉上这片梅林似乎无边无际,难以分辨是不是自己曾经到过的梅园。
再往前走,中间一片空地,隐约能听到人声。
婉娘回身将沫儿的披风掖好,朝他一挤眼睛,推他到一棵粗大的梅树后面,自己却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沫儿看着婉娘在前面一棵梅树后躲好,终于放了心,凝神听前面人的讲话。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人齐了?” 一个银铃样的声音道:“齐啦!”说着啪啪地击了几下手掌,只听“腾腾腾”几声闷响,火光大盛,照得周围如同白昼。
沫儿虽然裹着披风,仍然吓了一跳。
※※※ 等眼睛适应了光亮,沫儿发现,中间的空地上不知何时站满了人,白乎乎一片,目测足有七八十人之多,一个个犒衣素服,身体挺直,围成一个圆圈。
人群四周,八个画满诡异符号的白色大灯笼飘浮在空中,发出惨白的光,映得那些人如同纸扎店的假人。
所有的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不动。
如此多的人集聚在一起,却听不到一点儿声息,沫儿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沫儿看着这一片白乎乎的背影,心中顿时发毛,忙侧头朝婉娘刚才躲着的梅树看去。
梅树后面空无一人,婉娘不见了。
沫儿的冷汗“腾”地冒了出来,双手不由在身上一阵乱摸,无意中摸到披风的口袋里那瓶醉梅魂和桃木小剑,想到婉娘不知有什么用途,却忘在了这里,心中更加着急,刹那间,背心的汗顺着脊骨滴落,黏糊糊的极不舒服。
沫儿闭上眼睛猛掐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思虑再三,沫儿决定走近些看看,若是看到婉娘,就将这两样东西给她。
他小心地将披风裹紧,连头蒙上,只露出两只眼睛,一步步朝人群挪去。
不过三五丈远,沫儿却走了好久才来到人群的外围,站到一个白衣人的身后。
这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女,甚是端庄秀丽,但眼神涣散,神态呆滞,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再看其他人,其中有男有女,个个长相俊美,正当华年。
但这些人的衣服并不合身,不分男女全是一样的款式,硬拉拉的白色衣料不怎么服帖,简单地套在每个人身上,宽阔的腰身、空荡荡的袖管将整个身体都掩盖了去。
白衣人分八行,呈分射性站立,正好占了八个方位,每行九人,足有七十二人之多。
沫儿暗暗心惊,不知道谁这么大的本事,将这么多罡气正旺的年轻人拘在一起,还搞得不知死活。
人群中间,仍有一块三丈见方的空地,地势稍高,另有九个白衣人站在中间,额上贴了一块宽宽的白色布条,看不清脸面。
但同刚才的七十二个人不同,这九个人高低胖瘦各不相同,最旁边一个竟然像是个五六岁的孩子,身量未足。
沫儿唯恐节外生枝,不敢走上去个个查看,只有焦急地伏在地上张望,希望能够看到婉娘躲藏在哪里。
婉娘犹如蒸发了一般,不见丝毫踪迹,也闻不到任何熟悉的香味。
沫儿心焦不已,看着周围僵尸一般的白衣人,正犹豫要不要退回到梅树后,只听对面远处有人说道:“终于齐啦!”伴随着一阵阴森森的笑声,二个人一前一后地从人丛中穿了进来。
※※※ 一个黑袍老者,身后跟着一个青衣女子,正是红袖。
两人在中间的九个人面前走过,老者得意地干笑了几声,道:“怎么样,这次找的几个,不错吧?” 红袖眯眼盯着前面一个女子,道:“我真不明白她到底有何魅力。
”伸手将贴在她额头上的宽大白条扯了下来。
老者似要制止,见已经来不及,只好皱了皱眉头,警惕地盯着女子。
红袖斜了他一眼,撒娇道:“我想同她聊聊。
” 沫儿却惊呆了。
那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雪儿。
还以为她已经离开洛阳,没想到竟然落在了老者手里。
雪儿原本苍白的脸慢慢有了血色。
红袖歪头看着她,挑衅地将手中的白条团了团丢在地上,老者眼角抽动了下,俯身捡了起来。
红袖似乎感觉到老者的不喜,娇滴滴道:“师父过于小心了。
您就在身边,还怕她跑了不成?”老者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但却耐着性子道:“定魂符,还是不要随便丢的好。
” 这红袖看着年纪不大,家世也不显赫,老者对她却颇为顾忌,这让沫儿觉得十分奇怪。
雪儿的眼珠转动了一下。
红袖猛然笑了起来,道:“雪儿姑娘,我们又见面啦。
” 雪儿慢慢转动脖子,看了看周围的人群,目光落在老者身上。
老者不自然地缩了一下,扭身看向外面。
红袖拉着雪儿的袖子,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她摇晃着身子可怜巴巴道:“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看着倒像是亲姐妹一般。
雪儿同婉娘相像,沫儿自然生出一种亲切感,看到红袖嘴上说的虽然亲切,但眼睛里透出浓重的玩弄意味,不由得厌恶至极。
雪儿淡淡一笑,道:“洛阳这么大,还不是给你找来了?” 红袖得意道:“当然,我找人,从来没有找不到的。
”雪儿看着周围齐刷刷的白衣人,道:“集齐如此多的俊男美女,真不容易。
” 红袖道:“当然当然。
我和师父费了老大的工夫呢。
是吧师父?” 老者略偏了偏头,冷冷地嗯了一声。
沫儿脑子飞快地转动,急切地想挪到雪儿跟前,希望她能知道自己也在这里。
雪儿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道:“定魂符,镇魂灯,锁魂服,唉,能用的都用上了。
”老者不做声。
红袖笑嘻嘻道:“嗯,所以你也不用打量着逃跑啦。
” 雪儿道:“落到你的手里,我也没想着逃跑。
” 红袖抿嘴一笑,一脸无辜道:“姐姐,你可别怪我心狠。
这件事,从头至今,都是你抢我的东西在先。
” 雪儿哂然一笑。
红袖顿足道:“我喜欢的东西,你都要同我抢,怎么是我错?” 雪儿看着她,表情淡然。
红袖气鼓鼓道:“我想要的东西,谁也拿不去。
”绕着雪儿走了一圈,道:“你知不知道我怎么找到你的?” 雪儿看向他处,显然不屑与她多讲。
红袖踮起脚尖,凑近雪儿的脸,神秘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雪儿不为所动。
红袖似乎被激怒了,叫道:“你苦苦护着的小安,你知道在哪里?”跳起来将剩下八个人脸上盖着的定魂符一一撕掉,指着另一侧一个小女孩,咯咯笑道:“小安!你的小安来咯!” 红袖又跳又叫地同老者和雪儿说着什么,沫儿一句也没有听到,他呆呆地盯着台上的人——站在正中的,是婉娘,她的身边,一侧站着朱公子、雪儿、文清、小安,一侧站着钱玉华、二胖,一个眉眼酷似红袖的少女,还有那个只有五六岁的钱家小少爷钱永。
雪儿的身体摇晃了一下,稍稍瞥了一眼小安站的位置,从朱公子一个个地看过去,惨然一笑,却不言语。
沫儿狠命掐着自己的手掌,目不转睛地盯着婉娘,希望她尽快醒来。
还好,婉娘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呼唤,扭了扭脖子,慵懒道:“这是哪里?” 老者似乎对红袖将定魂符扯下的举动甚为不满,出言抱怨,两人争辩起来。
红袖道:“这有什么,谅他们也逃不出死门。
师父不要啰嗦啦。
”说着径自走到婉娘跟前,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番,道:“你就是闻香榭的婉娘?” 婉娘眨眨眼,道:“这是哪里?你是谁啊?” 红袖得意地尖声大笑。
婉娘看了看周围的几个人,惊喜道:“雪儿姑娘!”然后用下巴点着,“小安……文清!你们俩不回家好好待着,半夜三更跑这里做什么?小安还病着呢。
” 文清使劲儿皱了一通鼻子,费了好大力气才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嘟囔道:“啊,小安你慢点,要走不动了告诉我……”抬头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再留意到站在身边的小安等人,顿时清醒过来,并发现自己手脚皆不能动,不由得满脸惊愕。
红袖走到他跟前,用食指挑起他的下巴,笑道:“我喜欢这个小子,笨笨呆呆的,真可爱。
”她一脸放浪的神态,同小女孩的样貌十分不符,看起来别扭至极。
文清将下巴一甩,怒目而视。
红袖满脸笑意,一个个看过去,并在二胖的脸蛋上狠狠地掐了一把,赞道:“真嫩!”二胖、钱玉华、钱永和那个不知名的少女却没有醒来,闭着眼睛不知死活。
婉娘努力伸长脖子,疑惑道:“姑娘,我好似不曾得罪你啊,这是怎么回事?” 红袖正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位少女,歪头甩着手中的手绢儿,道:“当然,你们都没得罪我。
除了雪儿。
” 婉娘皱了皱眉,正色道:“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是雪儿得罪了你,就将她一个人抓来,或者她的小丫头小安一起,该打打,该骂骂,不该让我们跟着倒霉啊。
雪儿姑娘,你说是不是?” 雪儿道:“正是,请红袖姑娘放了其他几位吧。
” 红袖眉眼都弯成了月牙儿:“婉娘真会说笑。
我喜欢。
” 婉娘叹了一口气,道:“不过我既然来了,也不在乎早一点晚一点。
我替红袖姑娘审问下,雪儿你是怎么得罪红袖姑娘的?” 雪儿淡淡地道:“挖人心,剥人皮,拘人魂,这些事你还是问红袖姑娘最好。
” 婉娘吓得花容失色,惊叫道:“谁?你还是她?” 红袖玩弄着自己的指甲,慢悠悠道:“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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