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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损失都要赔。
虽然她得到了当局的表彰,又给了江南船运公司全口岸航行特权,但损失她必须自付。
这些损失是人为,保险公司也无能为力。
最叫南舟意外的,救上来的东洋女人竟然是汤川的母亲和妹妹。
她哭笑不得,但若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将人救起来。
救人不过就是内心的善念,不为名利。
但善念不能当饭吃,乘客的损失也是实打实的。
再多人感激她,上门讨债的时候也并不含糊。
会计小张正在统计赔款,一张又一张的单据,他看到南舟的神色越来越沉重,到后来都不忍再给她报表了。
记者一茬又一茬地涌过来,要来采访这位杰出女性。
南舟不胜其烦,最后只得闭门谢客。
沈丹妮有时候也会帮忙搪塞一下上门的记者,但今天刚走到南舟办公室门口,就看到南舟正在和一个面生的年轻男人说话。
她不好进去,便等在外头,隐隐听到两人说话。
“九姑娘,我信任你才把货交给你,你怎么可以把我的货扔进江里!” 南舟只能一味道歉,“我的责任我绝不推卸,当时情况紧急,我只能这么办。
叶先生,你的损失,我一定一分不少的赔给您。
” “赔给我?你就是把船都卖了,也赔不起我!”叶允明拂袖而去。
沈丹妮等人走了才进来,南舟颓然地坐在办公桌前捏着眉心。
沈丹妮放下保温桶,“九姑娘,刚才碰到三姨太,叫我转交给你的。
她怕影响你工作,就没过来。
” 南舟抬起头,勉强地笑了一下,“谢谢你,沈小姐。
” “你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吃一点吧?” 南舟其实已经饿过了,这时候胃也开始隐隐作痛。
打开了保温桶,倒了甜汤出来,只喝了一口便喝不下去了,却蹙着眉头强迫自己再吃一点。
沈丹妮看到她桌上堆了一摞儿的赔款单,也禁不住蹙起了眉头,“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 南舟谢过她。
沈丹妮本来在这里就是无薪帮忙,她实在也不想再麻烦她。
日常运营,员工的工资,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处处都要钱——这一关不大好过。
南舟在这边心急如焚,江誉白在另一边焦头烂额。
叶允民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江誉白来回走了两趟又停在他面前,“你怎么敢走私大烟土!这种东西能随便碰吗?” 叶允明颓丧地抓了抓头发,“誉白,你就不要再说了,这是意外。
走了那么多趟都万无一失,谁知道会碰上江难,南小姐竟然会把货扔进江里!” 江誉白走上前抓住他前襟,“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当初咱们说过什么,烟土不碰,你当我说过的话是耳旁风吗!万一被人发现,你会害死南舟的!” 叶允明拂开他的手,“我是为了我自己?你不肯在你大哥身上动脑筋,我只能捞偏门了!打点关系,哪里不要用钱?” 江誉白松开手。
叶允明同他在孤儿院里共过生死,是过命的交情。
货是沪上泷帮老大庄翰城的,人家给了钱就得交出货来。
现在就是退钱也不成了,要的就是货。
庄翰城做买卖手脚大方,但性格乖僻,忌讳也多,最恨人家拿钱办不成事。
现在撂下话来,三日再不交货,就断指;五日再不见货,就断手;十日不见货就断臂。
江誉白不能坐视不理。
他猛吸了两支烟,最后把烟一掐,去了海关总署。
海关总署稽查司的司长沈均谕,是老帅挚友沈厚晟的第三子。
两人不算太深的交情,但也算相识。
沈均谕见到江誉白,意外地十分热情。
江誉白还未开口,沈均谕便揽过他的肩膀,邀他一同去汉伯顿俱乐部喝酒。
江誉白不好推辞,便一同去了。
几杯酒下肚,江誉白借机说明了来意,想把稽查司里从前扣下来的货先借出来救急。
沈均谕笑笑,很是爽快道:“这个好说,回头我跟下头人交代一声,明天你带人过去拉就行了。
” 江誉白并不傻,凡事皆是利益交易,谢过他后便等着对方开条件。
沈均谕却什么都没说,继续闲聊。
待到酒酣耳热的时候,方才笑着道:“我们沈家男孩子不值钱,就三叔一家生出了个宝贝闺女。
对了,四少见过我家丹妮了吧?” 江誉白面上淡淡,“有过两面之缘,听我表妹说,沈小姐最近在做慈善。
” 沈均谕摆了摆手,“嗨,小孩子瞎折腾。
我们倒是听丹妮说过四少好几回,还当你们很熟了。
” 这话不大好接,江誉白只能客气地笑笑。
沈均谕觑着他,若有所指,“姑娘大了,留不住了。
这不,大人们都分派了任务下来了,务必给我家宝贝丫头物色个好婆家。
” 话很明白了。
但这种事情江誉白遇见的多了,知道对方看中的不过是四少的身份,他有的是办法让对方对自己没兴趣,也不会缠上自己,不过就是应酬几顿饭的功夫。
便圆滑地同沈均谕闲话起来。
过了许久,江誉白偷眼看了看手表,已经过了和南舟约好的时间了。
沈均谕见了笑问:“四少有约?” 江誉白摇头笑道:“昨天休假回来,还没回官邸。
太太叫人煲了汤,误了点回家可是要落埋怨的。
” “说到煲汤,我太太才真是煲得一手好汤。
如不嫌弃,明天你取完货,到我家喝汤去?” 江誉白自然不能推辞。
南舟低头看了看手表,她和江誉白约好了五点见面,现在已经是七点了,还不见人来。
应该是不会来了。
她原来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同他说的,想要同他商量如何解决赔款的事情,想要请他帮忙同叶允明解释,想要……她突然间什么话都没有了。
她也叫他这样等过的,无望地等待。
明明是知道对方一定是被什么事情缠住了,可还是忍不住地失望了。
她拿起手包离开咖啡馆,没叫车,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
仿佛想要把很多事情想清楚。
江誉白从俱乐部里出来已是夜深,冲到咖啡馆,咖啡馆已经关了门。
凌晨还要去拉货,他必须先通知叶允明安排好车船,也耽误不得。
等到一切忙完,看着叶允明同货一起上了船,他才松了一口气。
再一看表,又到了去沈家的时间。
可到了沈家,沈均谕抱歉地说沈丹妮在外头做义工,家里的车都开出去了,劳烦他去接沈丹妮回家吃饭。
江誉白看到地址的时候,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南舟搬家后他很少去,大都约在外头见面。
他看了看表,希望能赶在沈丹妮下课前先跟南舟解释一下。
但他一踏进大门,沈丹妮正在院子里教孩子们做体操,而南舟正站在二楼噙着笑看孩子们。
他第一个感觉就是她瘦了。
两人目光对视到一起,南舟眸子亮了一下,唇角也浮起了微笑。
她正要开口,沈丹妮却已经跳到了江誉白的面前,“四少,你怎么来啦?我听三哥说你今天要去我家做客。
” 江誉白不得不把目光挪过来,温和地笑了笑,“均谕兄托我过来接你回家。
” 沈丹妮顿时明白了兄长的用意,两颊红晕浅生,“那麻烦四少了。
你等我一下,我拿上包就可以走了。
”说完疾步回了教室。
南舟仍旧站在二楼,脸上的笑像是凝结住了一样,就这样遥遥地望着他。
江誉白根本没时间解释,唇语了一句“回来找你。
”他不知道南舟看懂了没有,却见她疏离地颔了颔首,像是对着陌生人客套的招呼。
她落寞的目光看得他心疼,他想要冲到她的面前好好解释。
但沈丹妮已经到了身后,看到他在看二楼,也冲着南舟挥了挥手,“九姑娘,我先走啦!” 南舟捧着一杯热茶,水洒出来了都浑然不觉,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同他们笑着告别的。
等到人走了,她才回到办公室里。
茶杯放下,手掌已经烫起了水泡。
所有人都睡下了,她坐在院子里。
雪一直下、一直下,好像快要把她埋住了。
浑身都冷,从里冷到外。
门被推开了,江誉白急匆匆地走进来,一把把她抱在怀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捧住她的脸,“怎么脸这么冰?”又把她冰冷的手拢在掌心里,呵气搓手,想要把她暖起来。
事情的原委,捡着能说的急切地一股脑儿地解释给她听。
南舟静静地听着,眼眶发热。
她没有爱错人,错的是他们并不合适。
他们身上各自的枷锁沉重得叫人喘不过气,还妄想着彼此扶持走出一条天长地久来,却原来在各自的漩涡里自顾不暇。
但他所有的麻烦,到头来源头都在她这里。
她是那个会把他拖入深渊的人。
“不气了?”江誉白小心翼翼地端详她的神色。
她摇摇头。
其实沈丹妮很好,他也很好,他们在一起,或许更好。
江誉白长出了一口气,把她抱紧,有虚惊一场后的轻松。
南舟也回抱住他,过了好一会儿,江誉白听见一句很轻的声音,“小白,我们分手吧。
” 震州今年的雨季来得特别早,开春没多久就到了春汛。
雨断断续续下了月余,没见过几回大太阳,报纸上早有人预测今年很可能会遇上大灾。
但震州地势北高南低起伏不平,民众早习惯了内涝。
不过涝上几日,雨一停水没几天也就退了。
所以地势高处的人不在乎,地势低处的人也习以为常。
先前刮了回台风,震州不少房屋都坍塌了,好在南舟这里的校舍还算坚固,只是房顶受损,有几处漏了雨。
才晴了两日,房顶还没来得及修补,又开始下雨了。
这阵雨下得更大,哗啦啦声响也大,屋里渗进来的水也越来越多。
课是上不成了,南舟带着孩子们拿盆子接雨水。
沈丹妮下车不过片刻,人就淋个半湿,小跑着冲到屋檐下,正碰上往外倒水的南舟。
南舟诧异道:“沈小姐,你怎么来了?昨天已经打电话到府上,告诉你今天不要来了。
房顶破了,漏了雨上不成课了。
” 沈丹妮“呀”了一声,“我昨天去朋友家里做客,雨太大就没回家。
早上回家换了衣服就过来了,大概下人忘了告诉我。
” 南舟抱歉地冲她笑了笑,“害你白跑一趟,真是对不起。
”她猜得到“朋友家”是谁家。
昨天江夫人做寿,南漪早早派人来过,南舟只派人送了礼,人没去。
沈丹妮往常是坐车过来,到下课的时候沈家的车再接她回去的。
南舟看她湿了衣服,很过意不去,“我看这雨还有得下,沈小姐还是先回家吧。
可我这边电话线昨天就被吹断了,我出去给你叫辆洋车。
” 沈丹妮本想说不用麻烦,但南舟已经撑伞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南舟才回来,身上几乎湿透了。
她甩了甩伞上的水珠,神色有些凝重,“路上已经拦不到洋车了。
” 沈丹妮不以为意道:“没关系的,我就在这里呆着吧,下午家里的车就会来接我。
” 男孩子们一盆接着一盆地往外倒水,女孩子们则在不漏雨的房间里坐在一起刺绣。
沈丹妮总能找到事情做,拿了本书坐在女孩子身边给她们读故事,时间倒是不难打发。
到了下午,院子里的积水已经开始漫进屋里了,而沈家的车已经错过了时间还没有到。
南舟不禁担心起来,叫阿胜出去看看情况。
阿胜才出去一会儿就跑回来了,“路口已经被淹了,到了半人高,汽车根本进不来!”而十姨太也蹚着水跑过来,说后院的房子里都进水了。
南舟抬头看了看天,瓢泼大雨,一点收势都没有。
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便叫十姨太通知三姨太,把细软收拾好,所有人都到对面的二楼去。
晚饭也没办法准备,只有一些馒头和饼干,一群人只能随便打发了一顿。
入了夜,水突然涨了半层楼高,电早停了。
学校里留下的这六七个都是住读的孩子,有的没家可回,有的家离得远。
年纪都不大,没见过这样的阵势,瑟缩在一起,脸上有了惶恐的神色。
十姨太胆子小,站到墙角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地念个不停。
三姨太则是抱怨刚才走的时候,箱子里的几件才做的旗袍忘了带,絮絮叨叨的声音比外头的雨声还烦人。
南老爷还算镇定,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
沈丹妮心里又急又怕,但又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她尽量让自己镇定,和几个年纪小的孩子坐在一处,给他们讲汤姆索亚的故事——是给孩子们打气,也是给自己打气。
到了后来,大家都感到疲倦了,渐渐安静了下来。
可外头的声音却清晰了起来,落雨声夹杂着纷乱的人声,听不真切,却更显得惊险。
众人就这样迷迷糊糊地靠着睡着了,但南舟却没有睡意,一直留心着外头。
她猜到这样恶劣的天气,沈家人不可能不来接沈丹妮。
要说这个房间里她最担心谁,那就是沈丹妮。
到了下半夜,南舟果然听见外头好像有人在喊“沈小姐,沈小姐,你在不在?” 南舟立刻起身提着马灯冲到阳台上,一条小船停在了院门外。
她冲下头问:“是来接沈小姐的吗?” 沈丹妮睡得也不沉,听到动静也醒了。
她跑出去借着灯光看,认出了是沈家的卫队长。
她 欣喜道:“是伯父找人来接我了!”她遥遥回应,“刘队长,我在这里!” 南舟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她真怕沈丹妮在自己这里出什么意外。
船进不了院子,外头的人想尽了办法弄了半天终于把院门弄开,这才划着船进来。
“沈小姐,快点上船吧,家里都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
南城都被淹了!”刘队长道。
沈丹妮归心似箭,但回身看见有几个孩子也醒了,正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她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啊。
她咬着唇摇头,“刘队长,麻烦你把这里所有人都送出去。
” 刘队长和同来的侍从官对视了一眼,为难道:“沈小姐,这船太小,坐不下那么多人。
” “那你们多接几趟不就行了?” 两人面有难色。
南舟忙解围道:“沈小姐你先回家去吧,我们目前还是安全的,吃的喝的也都有。
” 但沈丹妮倔强起来,不肯走。
刘队长打着商量道:“那我们先把小姐安全送回家,再来接他们,行吗?” 沈丹妮太了解这些人了,他们接走了自己,很可能就根本不会回来了。
于是道:“不,你们先把他们送出去,最后来接我!” 僵持不下,刘队长只得让步。
船不大,南舟估算了一下顶多能坐五个大人。
就这样在沈丹妮的坚持下,一趟又一趟,最后所有人都被送出去了,只剩下了沈丹妮和南舟。
人都走了,四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两个人之间的马灯里一点微弱的光。
“沈小姐,不知道要怎样谢谢你了。
”南舟打从心底里感激她。
沈丹妮摇摇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九姑娘不要和我这样客气。
” 两人年纪相仿,但沈丹妮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在众人的呵护宠爱中长大,心性更天真一些。
今晚简直就是她人生中最惊心动魄的一件事情了,她想,下次一定要讲给江誉白听。
一想到江誉白,她便有些羞涩。
虽然他们并不是男女朋友,他对她也只是客气周到,但她是那么喜欢他。
堂嫂已经打听过了,他同原先的女朋友分了手,现在是单身的。
她为那么多人占卜过,却从来没敢给自己占卜,怕得到的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但心事满得藏不住,总想有人分享。
堂哥堂嫂们却总是打趣她,她反而不愿意多说。
沈丹妮在震州的朋友并不多,南舟可以算一个。
因为知道南舟的妹妹是江家大少的小夫人,便对南舟有一种天然的亲近。
两个人对坐着闲话打发等船的时间,聊着聊着,自然聊到了男孩子身上。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夜晚,这样“同生共死”的朋友,是可以分享很多秘密的。
沈丹妮说,南舟则是静静地听。
等沈丹妮婉婉转转地说完心事,南舟抬眸,见她双颊在这不甚明亮的灯光里也可见浓郁的红晕,心头发涩,却也微微地笑了笑,然后问:“你喜欢他吗?” “我爱他。
虽然他现在还不爱我。
”沈丹妮说。
那么笃定,那么果决。
没有偏执,却又那么一往直前,那么自信。
可以为了一个人放弃全世界一样——不像她。
南舟转头去看外面的雨,心慢慢地沉下去。
这样心思纯净,心无旁骛的女孩子,才能给江誉白完完全全的爱,她比她更适合他。
真好。
时间过了太久,船还是没有来,沈丹妮倚在墙边睡着了。
南舟怎么都睡不着,胸口发闷,好像是在同这城市一起被淹没。
忽然手电的光照了进来,南舟晃过神,猜到是沈家的船来了。
她推醒沈丹妮,两人到了阳台栏杆那里一看,是一条船,但是是一条更小的船。
船上的人一手拿着马灯,一手拿着手电。
借着灯光,南舟看到了江誉白的脸,她心生欣喜,但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慢慢放平了唇角。
沈丹妮冲着他招手,“四少,四少,我们在这里!”而南舟侧在她身后,心头一片惘然。
船到了阳台下头,江誉白道:“刘队长的船才下水就撞裂了,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一条。
”说话间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扶着沈丹妮从栏杆那里跳进船里。
小船晃了一晃,又稳住了。
这船太小,一个划船的船夫,一个江誉白,再加上一个沈丹妮,不可能再上第四个人了。
江誉白看着南舟,“南小姐,我上去,你和沈小姐先走。
” “四少……”沈丹妮舍不得把他留在这里,但话刚出口,又觉得把南舟一个人留下很过分。
南舟退了两步,避开了江誉白伸过来的手,微微笑了笑,“沈小姐,你赶紧回家吧,你已经帮了很多忙了,再耽误下来我就太过意不去了。
四少还是先送沈小姐回去吧,她家里怕是要担心坏了。
回来你们再来接我也是一样的。
” 沈丹妮一到了船上,江誉白就拿了雨衣给她穿上,可毕竟担惊受怕了一整天了,白天又淋了雨,这时候打起喷嚏来。
南舟又催道:“你们快点走吧!沈小姐白天淋了雨还没换过衣服。
”她的衣服也湿哒哒地粘在身上。
隔着雨帘,江誉白目光里全是不舍。
但他是受人之托来救人的,不能再耽搁了。
便大声喊道:“南小姐,稍等一会儿,我很快就来接你!” 南舟强挤了一点笑,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进了屋子。
马灯里的油燃尽了,她腿一软,跌倒在地上,膝盖传来钻心的疼。
她不是那么娇气的人,但这会儿却疼得眼泪直往下流,怎么都停不下来。
水是突然间涨起来的。
她一直等着江誉白,没等到人,却等到了汹涌而来的洪水。
好在她没睡着,眼看着洪水冲过来的时候,冒着雨,手脚并用爬上了房顶。
瓦片打滑,几次差点滚进水里。
她紧紧抱着屋顶的烟囱,不敢松手。
眼睛被雨迷住了,什么都看不见,她只能咬着呀一分一秒的等下去。
她不能松手,她要是死了,他找不到她怎么办? 天空泛起了鱼肚白的时候,雨终于停了。
南舟抹开粘在脸上的头发,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片汪洋。
那汪洋上一艘艘的“小船”,是人家的屋顶、木盆,那些蠕动着的,是和她一样爬上来的人。
他没来。
南舟在房顶呆呆地坐着,看着久别重逢的太阳一点一点的升起来。
对上那日光,刺的眼睛生疼。
她闭上眼睛,身心俱疲,抱着烟囱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南舟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
他来了! 她猛然抬起头,阳光太刺眼,她眯起眼睛。
一条小船由远及近,船上只有一个人,一边划桨一边张望。
阳光在浑浊的水面上撒了大片的金片,波光粼粼。
那个人分水而来,人在阳光和波光的笼罩里周身也染了一层光,似天神而降。
南城已经面目全非,辨不出东南西北。
上游洪峰到了,为了保住达官贵人聚集的东城区,就炸了堤,水一下都泄到了南城。
裴仲桁早上才从无线电里听说南城被淹的事情,各个铺子里的掌柜不管淹了还是没被淹了的,都派人来知会了一声。
城郊良田被淹了,路上树木摧折,马路积水,道路通讯皆中断不通。
有个铺子就在南舟家的附近,铺子里的人跑到裴家通消息,他心烦意乱的抽了两支烟,还没听来人说完再也坐不住了。
驱车先去了城区的灾民安置点里转了一圈,没看到南舟,却是看到阿胜和南家人。
阿胜等了南舟整整一夜等不到南舟,已经急得嘴角发泡。
他四处找船怎么都找不到,直到看到了裴仲桁。
他像见到救星一样冲到裴仲桁面前,扑通一下就跪下去了。
“二爷!我们九姑娘还在家里,沈小姐说送她出来,等了一夜,还没出来。
二爷,求您去找找姑娘。
堤破了,姑娘她一个人怎么办……”阿胜的话说得没头没尾,裴仲桁却听明白了,南舟还在家里! 他没这么慌过。
有些事,他经达权变算无遗策,但水火无情,他太知道人力在自然面前是何等的渺小。
震州大船很多,但小船却有限,有限的小船这会儿也都被当局调用了。
他动了关系,好不容易才匆忙间找到一条船,也没有船夫,全靠着他桨划。
进了南城,他顿时心凉了半截,茫茫一片泽国,他已经找不到南家的位置了。
他朝着记忆里的方向划,一路过去,但凡看到房顶上呼救的人便要停下来仔细分辨,可都不是她。
有时候水上飘过来一个尸体,看得触目惊心。
还有抢船的、从死人身上扒东西的……他一下又一下地划着,说服自己冷静。
南舟水性好,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但那样汹涌的洪水啊,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办? 南舟,你给我好好活着! 南舟慢慢地站起身,仿佛这样可以看得清楚一些。
但当她终于看清楚船上的人时,刚欢喜起来的心转眼就跌进深渊里。
不是他。
裴仲桁看到了南舟,惶然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他赶忙把船划过去,伸出手:“九姑娘,跳过来!” 南舟一动不动,人和目光都木木的,像是被人抽走了魂。
裴仲桁伸长了手,猛地把她拽到船上。
南舟没站稳,摔倒在船上,这下摔得不轻。
裴仲桁蹲下去看她,以为她哭了。
但她似乎一点没感觉到疼,只是呆呆地望着水面,然后轻轻的又很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像是努力想要笑一下。
他却觉得那个笑比哭还揪心。
“我以为他会来的。
他说过要来接我的……”声音太轻了。
眼眶红着,忍着没掉下眼泪,但眼睛却饱涨着水,不胜凄楚。
裴仲桁心疼她,“是四少吗?应该是路上耽搁了。
城里已经乱了,我过来的时候听说不少船夜里撞坏了,用不成了。
” 她还是一动不动,不知道听到了没有。
南舟不是想不到这里,江誉白答应过她就不会不来,一定是被什么绊住了。
但因为爱他,所以总是会情不自禁地要依赖他,哭的时候想要他哄,累地的时候可以借他的肩膀靠,有危险的时候,会憧憬着他像童话里的王子一样披荆斩棘冲破万难站到自己面前。
两个人走到今天,都是她在依靠着他,也许是拖累着他。
即便是说过了分手,可她潜意识里他们并不是真的分手,只是暂时不在一起了,但总有一天会在一起的,所以她的心还都在他那里。
但这一刻,她清清楚楚的明白了,他们真的分开,再也不会在一起了。
会有其他的人,依靠他、爱他,和他举案齐眉白首到老——不是她了。
裴仲桁从来没见过她这样脆弱的表情。
从前即便是涉世未深,她会胆怯、会紧张、会害怕,但从来没见过她这样脆弱。
他划了一上午的船,胳膊已经累得抬不起来,这时候泄了力气也坐了下来。
两个人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漂了一会儿。
一个已经泡得发涨的尸体漂过来,闯入了南舟的视线里。
那人的脸已经肿得不能看了,但仍旧能看出来那是个年轻的男人。
不知道是谁的儿子,谁的丈夫,谁的爱人?一场大水,生死永隔。
他的前尘往事旁人无从窥探,湮灭于尘世,无踪无迹。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生死爱恨不过这么一瞬间,没有永恒。
生离和死别比起来,算什么呢? 南舟眼前发黑,脑子里也有瞬间空白,像是醍醐灌顶,又如当头棒喝,心头猛然震动。
等到回过神,她仿佛才看到裴仲桁似的,“二爷,你怎么来了?” 裴仲桁垂头揉了揉手腕,含混道:“过来看一眼仓库,迷了路正好看到了你。
” 南舟“哦”了一声,转头看着这曾经的繁华闹市变成一片汪洋。
电线杆上、树上、屋顶上,到处都有逃生的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二爷,我们过去救人吧!”仿佛刚才那个脆弱的人一眨眼就不见了。
江誉白不停地看着腕表,脸色发白。
南舟还在等他,她一个人等得该多绝望!但他不能走,一步都不能离开医院。
昨夜把沈丹妮送到了沈家,老帅同沈厚晟的棋局正酣。
他正要回去接南舟,沈厚晟问了问他外头的情况。
长辈问话,敷衍不得。
江誉白把路上境况一一说了,沈厚晟眉头紧蹙,不无担心道:“少不得又是一场大灾啊!” 说话间老帅忽然抚掌而笑,原来是赢了棋了。
江誉白见状,正想说他还得出去接人,可老帅忽然抚着胸口瘫倒在地! 手术一直到天亮才结束。
江家所有人都赶过来了,连沈家的人也都陪在医院里。
江启云连夜从婺州赶过来,南漪生产在即,不便远行,所以才没过来。
江誉白就更不能走了,一直等到手术结束。
熬到了上午,老帅终于醒了过来,众人才松下一口气来。
待人都一一散去,江誉白正要去找南舟,老帅的侍从官突然叫住他,“四少,老帅要见你。
” 程氏手里的佛珠停了一瞬,又接着转动起来。
程燕琳搀着她往外走,“大姐,您先回去休息会儿吧,熬了一宿了。
回头咱们再来看姐夫。
”然后情不自禁地回过头看了江誉白的背影一眼:老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见他,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是老帅第一次主动叫他。
病房里没有别人,只有父子两人。
闯了一趟鬼门关,老帅显得十分憔悴虚弱。
在江誉白的记忆里,父亲一直都是魁梧威严、高高在上的。
但这一刻,他第一次感到床上躺着的就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老帅睁开眼,把氧气罩拿开,手抬了抬,示意他过来。
江誉白走近了,但还是规规矩矩站在他病床前,同一个听训的部下没有什么区别。
老帅努力地抬起手。
江誉白不确定他的意思,但忐忑间还是把手递过去——如果父亲躲开,他就假装帮他盖毯子,他太知道如何化解那些自作多情的尴尬。
但老帅的手却是实实在在的握住了他的手。
松垮的皮肤,没什么力气,也不算温暖,但仍旧叫他鼻头酸了一下,一股热流从指尖一直传到心底。
他试着叫了声“爸爸。
”他从来都是叫“父亲”,生冷疏离的,就是一个称呼。
老帅的眼角可见的湿润了,另一只手艰难地摸上了他的头,“你是个好孩子。
” 江誉白一下就控住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哭了起来。
“爸爸!”他又叫了一声。
这一声里,带着独属于孩子的那种委屈和撒娇。
迟到了二十多年的一点微薄的父爱,瞬间就抵消了所有的怨恨、怀疑和不甘。
他贪恋地紧紧握住父亲的手,生怕一松开手,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了,都是他的幻像。
老帅颤颤巍巍的抹掉了他的眼泪,努力笑了一下,“爸爸对不起你。
” 江誉白抽泣着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他一个劲地摇头。
有他这样一句话就够了,从前的委屈不算什么。
说几句话老帅就需要喘息着休息片刻。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道:“沈家说很喜欢你……我喜欢南舟,但也觉得沈小姐不错。
” 这是父亲第一次这样慈善地跟他说话。
江誉白明白了父亲话里所有的意思,愣在那里,更多的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他突然有了恨意,说出话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尖锐,“爸爸,您一生里就没有后悔的事情的吗?” 老帅体谅他话里的叛逆,爱慈地看着他,声音微弱却有力量,“我的人生有遗憾,但再来一次仍旧是相同的选择,所以没有后悔。
” 江誉白感觉到刚温暖起来的心又凉了下去。
他擦干眼泪,“我明白了,爸爸。
” 他给老帅掖了掖毯子,站起身鞠躬退出去,“爸爸,您不要担心,好好休息。
我知道该怎么做。
” 他转身走开,刚走到门边,老帅突然说:“你妈妈是个很好的人,她是为了成全你才没有和你在一起的,你不要辜负她。
” “那您辜负她了吗?” 老帅不说话,他就这样背对着父亲,一直倔强地等着。
过了很久,才听见父亲说:“这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 江誉白是过了很久以后才知道,那一天沈厚晟给老帅带来了一个消息,程家要倒了。
大水过了十多天才算退干净,路也通了,江誉白赶在通路的第一天匆匆到了南家。
院子大门敞着,里头人影幢幢。
有人在清理家具,有人在晾晒被褥,有人在修修补补。
见到江誉白,阿胜忙放下了抹布走过去,“江先生,您来啦!”然后想到了什么,顿住了。
南舟早就知会过阿胜,她已经同江誉白分手了,往后见面就当是个普通朋友。
江誉白后来托人打听到南舟平安到了安置点,总算是放了心。
但这么久以来,他还一直没见过她。
他的目光在院子内外搜寻了半天,没有看到南舟的身影。
“南舟在不在?” 阿胜抿了下唇,“我们九姑娘不在家。
” 江誉白诧异地挑了下眉头,阿胜接着道:“九姑娘出远门办货去了。
” 上回江难南舟损失不小,他给她钱应急,她不肯收。
为了补上亏空,南舟也做起了其他的生意。
但他没料到水刚退她就走了。
他面上难掩失望的神色,阿胜看的也揪心。
江誉白谢过他,看见院子里一片狼藉,便说:“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跟我说。
” 阿胜“嗯”了声,“谢谢江先生,九姑娘都安排妥当了。
” 江誉白自失地笑了笑,她已经自己可以扛下一切,不再那么需要他了。
他点点头,正要离开,阿胜忽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江先生请留步,九姑娘留了东西给你,我差点儿忘了!”说完跑到后院,过了一会儿人气喘吁吁地跑出来,把东西递给他。
是个红绸子裹着的东西,他虽然看不见里面的东西,却也猜到是什么。
他不记得如何从阿胜手里接过东西,如何走到车上,如何开到了这一片荒野上来的。
他把车停下来,颤颤巍巍地打开,是他给她的戒指。
他感到胸口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吹。
像极了小时候孤儿院里的冬天那总也无法密封的窗户,什么都塞不住,不知道哪里漏了风,只是冷。
眼眶酸胀的厉害,手握成拳,握在唇边。
唇微微地发抖。
攥着戒指,直扣进肉里。
泪流得无声,像丢了什么要紧东西的孩子,知道再也找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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