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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弟弟(3/3)

第二夜,小桃搂着殷清入睡,自以为这么搂住了他,他便不能再游走出去,然而到了半夜,她自己被一泡尿憋了醒,睁眼一瞧,她“唉”了一声,因为身边的男人又没了。

她又急着去解手,又急着找殷清,两急相加,让她连灯都顾不上点,披着衣服趿拉着鞋便走出了卧室。

卧室外头有个小房间,里面放了马桶,算是这楼里的卫生间。

小桃溜进了这卫生间里,一边在心里盘算如何去找殷清,一边急急地坐上了那红漆马桶。

抱着肩膀打了个冷战,她正要尿,却听头上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轻声,那轻声像是凌乱的呼吸,也像是含糊的耳语。

小桃怕了,提了裤子站起来,她摸黑推门要往外走,可是就在这时,那门猛的开了,与此同时,她就觉着头皮猛的一痛,是有什么东西自上向下,抓扯她的头发。

这一抓的力气太大了,几乎是要把她整个人硬提起来。

而门外一人直冲而入,向上猛地一挥手:“小桃!” 小桃听出这是殷清的声音,与此同时,头上那一抓也骤然消失了,她披着满头乱发,哆哆嗦嗦地一头扎进了殷清怀中:“上头有人!有人抓我!” 殷清清了清喉咙,答道:“哪里有人?” 然后他搂着她走入卧室,点了一根蜡烛,一路照耀着回了来,往那卫生间的天花板上看:“你瞧,没有人吧?” 小桃带着哭腔说道:“可我觉得有人抓了我的头发……” 殷清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这脑袋好好的呀!你是不是心里害怕,所以疑神疑鬼?” 小桃自己也摸了摸脑袋——脑袋是完完整整的一个脑袋,也摸不出什么蛛丝马迹来,便发起了牢骚:“大概是把我吓糊涂了,本来夜里就黑,你又不在我身边。

” 殷清垂了头微微笑着,似是理亏,没有话讲。

小桃连着几夜睡不好,白天就觉得有些精神不济了。

这天清晨,她皱着眉毛坐在床上,赖唧唧的问殷清:“昨夜你又跑出去了,我睡着睡着觉着身边少了个人,真是吓了一跳。

” 殷清也是皱着眉毛,向她苦笑:“你睡你的,不要管我。

我……我从小就是这样,也从来没有走丢过。

” 小桃不听他的,只是发牢骚,话也不好生说,字字句句都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一半是发牢骚,一半也是撒娇。

殷清先是笑吟吟的听着,听到最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单手扶着桌子,他笑得直不起腰。

小桃回头一想,这才发现一句话被自己哼了个九曲十八弯,便跟着他笑倒在了床上。

笑归笑,到了夜里入睡之前,她找来一根扎头发的缎带,把自己和殷清的手腕绑在了一起。

殷清不肯,不肯不行,她绑好了两人腕子,然后往床上一躺:“你要梦游,就带着我这八九十斤的分量一起游,看你能游到哪里去!” 殷清“唉”了一声,也躺下了,躺下之后转过脸来,他正要对着小桃说话,可小桃忽然将一根手指竖到了唇边:“嘘——你听没听见什么声音?” 殷清一怔:“什么声音?” 然后他做了个恍然大悟的模样:“你是说风声?” “你也觉得是风声?”她扭头去看殷清,“这风声可是够吓人的,嘁嘁喳喳,像是有人在隔壁说话一样。

” “胡说八道。

”殷清向她微笑,“乖乖睡觉。

” 说完这话,他向她轻轻的吹了一口气。

小桃本来也倦了,见了他这举动,只觉得幼稚可笑,有心伸手摸摸他的脸,可是手臂刚抬到一半,她便一个哈欠打出来,闭了眼睛懒怠动了。

如此睡到半夜,她又醒了。

她原本是个贪睡的人,可因为如今心里装了个爱梦游的殷清,所以像养成了习惯似的,一到半夜就要醒一次。

眼睛还没睁开,她先伸出了手去——然后,又摸了个空。

殷清这一边的床铺,她夜里摸上十次,总有四五次是空的。

虽然殷清屡次的嘱咐她“好好睡觉”,但她身不由己地坐起身来,披上外衣点起风雨灯,推门出去喊了一声:“小殷啊!” 喊过一声,打了个哈欠,她揉着眼睛四处地走,楼上楼下走了一遍,她把眼睛睁大了,因为发现楼内并没有她的小殷。

楼门是开着的,殷清定然是糊里糊涂地又闯了出去。

小桃一边喃喃地骂,一边迈步走了出去。

幸亏她也是苦出身的厉害姑娘,天不怕地不怕,手里提着一盏玻璃罩子的风雨灯,她眼看楼前草地上是有些足迹的,便跟着那足迹向前走,一边走一边喊“小殷”。

喊了几分钟之后,她不喊了,因为发现那足迹在一面小山坡下消失了。

消失也是合理的,因为山坡上面春意盎然,野草已经长得很有高度,不会轻易的被人类的鞋底踏折。

小桃仰头往上看,就见这片山坡不算陡,然而很高,不知道那山坡后头又是什么光景。

眼看天边已经隐隐透出了一点鱼肚白,小桃心想只要太阳一出,妖魔鬼怪就不会敢作祟,这山里又没有什么猛兽,自己没什么可怕的! 于是提着她的灯,她撒腿就往山坡上跑,一鼓作气跑到了山顶,她停下脚步,风雨灯脱手而落,掉在了草地上。

她终于看到了殷清! 原来山坡后头竟是断崖,而殷清正孤零零地站在断崖边缘,张开双臂,仿佛欲飞。

这一带的地势很高,可小桃直到此刻看到了那断崖下方缥缈的云雾,才意识到了此地究竟有多高。

断崖对面,云雾之后,依稀还有绿意,然而距离遥远,那绿意已经是另一抹山头的颜色。

小桃不敢再叫了,甚至连呼吸都屏了住。

蹑手蹑脚地走向前方,她早早的伸出了两只手,手指僵硬,弯曲如钩。

殷清的背影,离她是一寸一寸地近了,她咬紧牙关,冷汗顺着她的鬓角往下淌。

眼看他那件藏蓝色长袍已经随风飘飘地触碰了自己的指尖,她运足力气,向前就要去抓。

然而就在此刻,殷清忽然回了头。

在苍茫寒冷的晨光中,他偏着一张苍白的脸,眼帘半垂,斜着眼睛望向了后方的小桃。

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线中藏着一抹隐约的鲜红。

小桃望着他,心中一惊,手却和心不是一致。

钢勾一样的十指猛地抓住了他的衣服,她不由分说地向后就是一拽。

殷清顺势向后倒去,直砸进了她的怀里,而她抱着他就地向后一滚,一滚滚出了好几米远。

“小殷!”她带着哭腔唤道,“你干什么?你快醒醒!” 然后不管殷清醒没醒,她出了一身透汗,崩溃了似的,自己先大哭起来了。

小桃这一次,可真的是吓坏了。

吓坏了的结果,是她在这一天的晚上,用麻绳把殷清五花大绑起来:“我不管你舒不舒服,反正今晚不许你再梦游!” 殷清任凭她绑,但是并不情愿,轻声地嘀咕:“你就不能一觉睡到大天亮吗?我没事的。

” 小桃气得捶了他一拳:“你没事?今天不是我,你就跳崖死了!” 然后她气哼哼地翻身一躺,背对了他,看着是闭眼睛睡了,其实并不肯真睡,倒要看看他今夜又会闹出什么花样来。

恍恍惚惚的,她硬熬到了午夜。

身边的殷清一直没有动静,她忍无可忍的翻了个身,睡眼朦胧的向上扯了扯棉被,又摸索着要给殷清掖掖被角。

然而动作猛的一僵,她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又向前探了头。

她看到了殷清的面孔。

面孔是颠倒的,殷清倒吊在她面前,神情平静,双眼血红。

在和她对视了几秒钟后,他忽然向她吹出了一口黑气。

她一声没出,直接向后躺了回去。

三待客之道 小桃仿佛是病了。

殷清唉声叹气地坐在床前,握着她的一只手:“小桃,那只是一个噩梦,你这敢在夜里跑出去找我的人,怎么反倒被一个噩梦吓倒了?” 小桃躺在被窝里,脸是黄的,嘴唇是焦的:“小殷,你不知道,那个梦太真了。

你就倒吊在我面前——” 殷清不爱听她反复描述噩梦,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你早上也看见了,我晚上被你绑成了什么样,早上还是什么样,一点都没有变化,夜里我怎么可能倒吊在你眼前?难不成我梦游出了成绩,还练成了倒栽葱的轻功了?” 小桃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你少贫嘴,我都快吓出病了,你还拿话开玩笑。

” 殷清正了正脸色,严肃了起来:“小桃,我觉得,你是这些天太担心我,休息不足,又一点消遣娱乐都没有,所以夜里才会做起怪梦来。

要不然……”他思索了一下,“我送你下山进城,让你找你的那些朋友,玩上一天?你若是想逛逛商店洋行买点什么,也可以。

”说到这里,他忽然一拍手,“对了,你可以请你的朋友到我们这里来,这里的房屋这样多,你和她们夜里打打小牌,不也热闹一点?” 小桃一听这话,就哼哼地爬起来了:“进城?那我们得早点出发才行,我不躺了。

” 小桃挣扎着洗了把脸,然后涂脂抹粉梳头发,火速地让自己面目一新,又成了个粉面桃腮的小美人。

跟着殷清走山路下了山,他们在山下村庄口乘坐了长途汽车,并没有花费许久的工夫,就进了杭州城内。

小桃在杭州是没有本地朋友的,进城之后直奔了国民饭店,正好她那些小姐妹们也都是昼伏夜出的,这时也都蓬头垢面的躲在房间里吃喝。

小桃欢天喜地的找了她们去,不料今天赶了个巧,夜明竟然也来了——夜明瞧着还是旧模样,小桃到来时,就听夜明正在说话:“你们别忘了帮我这个忙,四处为我打听打听,尤其是那些个有钱的古董商人,他们手里常有这种东西。

” 小姐妹们连连地点头:“好啦好啦,都记住了。

不就是要买个什么玉石印章吗?真看不出,你那位先生年纪轻轻,竟是个做古董生意的。

”说完这话,她们又转向了小桃:“嗬!你不是跑到山里过二人世界去了吗?还晓得回来看望我们呀?” 小桃听夜明讲话口气不小,心中就有些不忿:“我怎么不晓得?倒是你们,都要把我忘了吧?” 此言一出,小姐妹们倒是笑了:“真的,你再不过来瞧我们一趟,我们也许真就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 小桃听了这话,莫名其妙,经过了一番追问,才知道这些人的合同已经到了期,从前天起,晚上就不登台了。

这些天众人乱纷纷地商量着,有的愿意留下来继续唱,有的想要回上海去,始终没有个定论。

小桃听了这话,越发来了兴致:“既然你们这几天是清闲的,那我请你们到我家里去做客,你们赏不赏脸?”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小女子们立刻都来了精神:“殷少爷肯吗?” 小桃听了这话,忍不住得意了:“小殷对我好得不得了,就是他看我在山里闷得慌,所以特地带我出来玩,又让我请朋友回家玩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留意到了夜明的目光——从她开口说话开始,夜明就一直在注视着她。

于是她特地转向夜明笑道:“你也去——你今晚不回家,你家金先生不会恼吧?” 夜明摇摇头:“他恐怕还真的会恼,我还是不去了。

” 小桃笑着转向其余众人,自觉着是扳回了一局——那个姓金的小子,自从那时候在饭店里露了一面之后,便是销声匿迹,谁知道他究竟是做什么的?夜明不肯到自己家里去做客,恐怕也是心存了一点嫉妒吧? 既然如此,她不去就不去,小桃决定不管她,横竖她和夜明也没什么深厚的交情。

殷清到汽车行租了三辆汽车,把小桃、五名歌女、一副麻将牌以及无法计数的烟酒糖茶一并运送出了城。

汽车开到山下,女士们改乘轿子,一点罪也没受,顺顺利利地就上了山。

山中这时春光正盛,那房屋矗立在花木之中,瞧着也很美丽,唯一的缺憾是没厨子,家里烹饪不出像样的宴席来,好在这些人并不挑理,七嘴八舌地在楼下客厅里坐了,她们把从城中带来的各色卤味小吃鸡头鸭脚之类打开来,热热闹闹地摆了一桌子,又自己开了香槟果酒,碗筷都不要,高谈阔论地便大嚼起来。

小桃这一回真是开心了,自己都觉着今晚像狂欢。

吃饱喝足了,她点起了几支大蜡烛,把房间照得亮亮的,然后将麻将牌倒在桌子上,她们抢着坐了下去——有两个人动作慢了,只好坐在后方当看客。

一鼓作气打了八圈,有人问小桃:“殷少爷呢?” 小桃回头向客厅门口看看:“不知道——他这人从来都不爱凑热闹,听着我们这样大说大笑的,肯定是躲起来了。

” 又有人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别说,这殷少爷还真是个靠得住的,我原来还总当小桃和他是胡闹,可看眼下这种情形,小桃大概运气不赖,真的要做殷太太了。

” 小桃听了这话,只是笑,笑过了才低声说道:“我不想那么长远的事情,我只要眼前高兴就好。

你要我为了钱去给老头子做小,那我纵是坐在金山上了,心里不快活,也是无用。

” 后方有个名叫曼妮的女郎站了起来:“我现在要去小便,回来之后,必要从你们四个里头揪起一个来。

总这么看着,看得我手都痒了。

” 牌桌上的人嗤笑道:“谁让你动作慢,自己不抢位子,还等我们请你坐哪?快去吧快去吧,再慢下去,怕你要尿到裤子里了。

” 曼妮一撇嘴,小跑着出了去。

而内急这种事情似乎是有传染性的,曼妮刚走不久,小桃身边的艳红也站了起来:“不成不成,我也得去一趟。

” 然后她转身从窗前烛台上拔起一根蜡烛,照着路也快走了出去。

余下四人凑成一桌,继续打牌,打着打着,小桃坐不住了,不住地往门口看:“厕所就在院子角,她们两个怎么还不回来?” 有人嘀咕道:“会不会是刚才吃得太杂,坏肚子了?” 小桃以这一家的主妇自居,这时就不能袖手旁观。

扶着桌沿站起来,她笑道:“你们不用管,我出去瞧瞧去。

” 说完这话,她转身出了客厅,进了院子。

院子就只有那么大,方方正正的,一目了然。

她喊了几声,不见那院角的茅厕里有回答,便走上了房屋一侧的游廊,游廊通往房后的花园,她想这两个家伙是不是没有看到茅厕,索性跑到花园里解手去了?一边走,一边想,她沿着房屋一转身,随即却是定在了原地。

在前方的廊下,她看到了几个倒吊着的人。

他们都有着苍白的脸和血红的嘴,微微笑着,注视着她。

短暂的对视过后,她尖叫一声,扭头就逃。

脑后刮来了寒冷的腥风,是那几个人凌空飞来,追向了她。

而她到了这惊惧已绝的时刻,居然爆发出了神力,不但能够像离弦箭一样的疾驰,还能撕心裂肺地高喊“救命”。

而在即将进入楼门的时候,斜里飞出一个黑影,将她扑倒在地,她挣扎着扭头去看,却是看到了殷清的脸。

一瞬间,她发现殷清的脸,同那几个妖魔的面孔是极其的相似! 然而殷清把她死死的护在了身下,让那几个妖魔如风一般地刮进了楼内。

楼内立时响起了女人的哭喊声音,小桃使出了拼命的力气,要从殷清身下爬出去,又哭着乱喊:“救命!救命啊!” 她绝望极了,知道这里不会有巡警,甚至没有人烟,自己喊也是白喊。

可就在别墅内外的惨叫哀嚎声中,一颗流星从天而降,旋转着甩出了柔和光芒。

光芒迅速膨胀扩散,有人从光芒之中探出头来,小桃看得清楚,那人竟是夜明的模样。

紧搂着她的两条手臂迅速收紧了,殷清抱着她凌空一跃,迅速向后退出了老远。

而夜明不以为然的一耸肩膀,然后向旁伸出了一只手。

一名歌女尖叫着从楼内跑了出来,半张脸都是血淋淋。

一个庞大的黑影子紧随其后追逐着她。

歌女跑过去了,黑影子却像是受了夜明那只手的吸引,身体一歪,在半空中直飞向了夜明。

而夜明轻轻巧巧地抓住了他向上一抛,随即一甩另一条手臂。

另一条手臂抡起了一道金光,将那黑影子一劈为二。

腥臭黑血洒落下来,却又被夜明周身的光芒弹开。

高举着的手慢慢收回来,夜明低下头,去看手中多出来的那一枚暗红色的珠子——那是一枚内丹,是她刚从那黑影子体内取出来的。

然后抬头望向了远处的小桃,她开了口,声音不高,但是字字清晰:“白天我看你的脸上有妖气,所以夜里追了过来。

” 小桃瞪圆了眼睛,气息的颤抖的,嘴唇是哆嗦的,说不出话,甚至无法思考。

夜明又道:“你的这位殷少爷,其实本是吸血蝙蝠所化,那几位倒吊在游廊内的仁兄,也都是他殷家的人。

” 小桃听到这里,回头看了殷清一眼,然后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夜明回头又看了看楼内情形,然后对殷清说道:“你既然摆脱不了吸血的天性,为何还要和人间的女子纠缠不清?你这样做,难道不是害人害己吗?” 殷清紧紧抱着小桃,似乎是被夜明的本领震慑住了,而夜明又看了他一眼,却是无言的缩回了那一团光芒之中。

光芒缩小成一颗星星,划过天幕,不知所踪。

四有情人 殷清找上门来时,夜明并没有很惊讶。

夜明住在一间小小的独门独院里,家里没有仆人和门房,所以他轻而易举地进了去,直接出现在了夜明面前。

房内并不是只有夜明一个人,另有一个男子坐在椅子上,那男子神情憔悴,像是大病未愈,身上有隐约的衰朽气息。

夜明嗅到了夜明身上的妖气,可是看不清楚这男子的路数。

这时,夜明大喇喇地一拎那男子的衣领:“喂,小石头,你回屋歇着去,这只大蝙蝠,由我来招待。

” 那男子乖乖地站起来,当真是走了。

而夜明转向了殷清,又问:“你来做什么?” 殷清答道:“我来向你,讨要那枚内丹。

” 夜明一扬两道弯眉:“难道内丹的主人还活着?” “他断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但是还没死。

”殷清的话说得有些艰难:“他……他是我的亲哥哥。

” 夜明笑了:“奇怪,你和你的亲人,怎么这么不一样?” “原本是一样的。

”殷清说到这里,忽然苦笑了一下,“只是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姑娘,我……我便开始很想做人,很想和她在一起。

” “那你就带着她远走高飞做人去嘛!” 殷清摇了摇头:“我的家人不肯放我走,我躲到了山里去,也是无用。

昨晚我若不是支使小桃骗来了她那些朋友,我的家人或许就要对小桃下手了。

” “哦,小桃的命是命,那些歌女的命就不是命了?” “对我来讲,当然是小桃更重要。

” “那对我来讲,你那个蝙蝠哥哥的命可是太不重要了,我懒怠管他,你走吧!” 殷清抬眼看她:“我本也不想管他们,可他们毕竟是我的亲人——如果你肯把内丹还给我,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发一句话。

” 夜明一听这话,倒是开动脑筋思索起来——那一枚内丹,她原本是为了金性坚而抢的,她想金性坚应该也算是个妖精,那么自己拿一枚内丹给他,是不是也可以补充一下他的生命力呢? 然而夜里回家之后,她发现自己打错了算盘:金性坚根本无法接受这枚内丹,仿佛他虽然绝对不是人,但是妖得也不甚纯粹,无法吃妖补妖。

平常的妖精,内丹都是莹白如珠的,然而殷家诸人乃是吸血蝙蝠所化,放在妖精里头也是与众不同的邪门,内丹鲜红腥臭,夜明拿着这个臭东西,简直没法处置。

所以此刻思索了片刻之后,她正了正脸色,颇严肃地说道:“还你可以,但有条件。

我要你去为我找一只印章,有了印章,我才能够还你内丹。

” 殷清很困惑:“什么印章?” 夜明当即把那印章的模样描述了一番,殷清凝神听着,听到最后,他越发困惑了:“这东西……我家里好像有一个。

” 夜明大吃一惊:“你家里怎么会有?” 殷清摇了摇头:“据说它是件了不起的东西,但是我家里收藏了它许多年,也并没有看出它哪里了不起。

你若想要,我便回去拿了它来同你换。

” 夜明刚要笑,可是笑容一露即收,她顺嘴又问了个新问题:“你这样关心你的哥哥,难道你的哥哥痊愈了,会放过你的小桃吗?” 殷清也笑了一下:“我在来之前,已经和他们谈好了条件。

只要我能把哥哥救活,他们就放我和小桃走,走到哪里去都可以。

” 一天之内,殷清和夜明做完了这项交易。

夜明和金性坚在家里研究这枚新得的印章,姑且不提。

只说殷清奔走了一整天,直到午夜时分,才在山中一处洞内,又见到了小桃。

在这之前,他已经把内丹送给了他的哥哥,又跑去家中看了一眼。

他和小桃的那个家,已经被警察用封条封了大门,因为昨夜逃出的歌女们报了警。

五名歌女,逃出去三个,死了两个,这堪称是骇人听闻的惨案,所以白天一直有警察在搜山。

小桃一直昏睡着,并不只是因为惊惧,也是他对她略施了一点妖术。

如今四周无人,他便设法唤醒了小桃,又在洞内点了一根蜡烛。

小桃慢慢的睁了眼睛,看着他,看了许久。

他转过身来,递给她一只铁皮水壶:“喝点水吧,你一定渴了。

” 小桃环顾四周,然后哑着嗓子开了口:“小殷,我是不是被你骗了?” 殷清的手僵在了半路,慢慢把头低下去,他轻声说:“是的,我其实是个妖精,蝙蝠所化。

修炼了千百年,还是不脱兽性,自从认识了你,才真正的想要去做人。

” “你其实没有梦游症,对不对?” “是的,我没有。

我夜里是出去找我的家人,我们一起……”他顿了顿,“找血来吸。

” 小桃不问了,眼泪滔滔地流了出来。

她还以为自己苦尽甘来了呢,还以为自己从此要有好日子过了呢。

真是想得美啊,真是可笑啊!她活到了二十岁,第一次义无反顾的爱上了一个人,结果那人却是个妖精。

接下来她怎么办?回去登台唱歌?她不想了,她唱厌了;另去找个男人嫁了?她也不想了,她爱厌了。

她还害了她的小姐妹们,她还犯了罪。

她怎么办?这世上没有她的活路了,她怎么办? 她没办法,只能沉默着流泪,直到一群黑影子堵住了洞口。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怒气冲冲的:“阿清!你这个败类!谁许你拿那件宝贝去换内丹的?我看你真是被那个女人害昏了头了!” 殷清登时转身站了起来:“你们又来这里干什么?不是说好要放过我们了吗?” “你说你能拿回内丹,你可没说你要把家里的宝贝拱手送人?在把宝贝拿回来之前,你不许走!” 殷清登时气急:“你们——” “我们什么?我们才是你的亲人,你难道分不清孰近孰远吗?把你那个小丫头交出来,正好你哥哥现在虚弱得很,需要补养。

” 殷清听到这里,忽然大吼了一声:“你们做梦!” 他气得抖颤起来:“你们怎么也学人类的样子,这样出尔反尔、阴险狡诈?我不会让你们伤害小桃一分一毫,哥哥要补,就拿我来补吧!吸我的血也罢,吃我的肉也罢,我随你们的便!” 洞外的黑影子听了这话,立刻发出惊讶之声,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小桃坐在洞内听着,却是平静。

他还是爱她的,她也还是爱他的。

只是她不知道接下来的路应该怎样走了——仿佛,也没路可走了。

既然如此,她便不走了,让出路来给殷清,也不枉她爱过他一场,他也爱过她一场。

扶着洞壁站了起来,她忽然迈步冲过殷清,冲过了洞口那一群面目惨白的黑影子。

气喘吁吁的一路向前跑,向上跑,她一直跑到了山的尽头。

山的尽头是深渊,深渊中有云缭绕,是个可怕的地方。

她曾在这里拼死拼活的拽回了殷清,那个时候她还以为殷清只是在梦游。

她没想到自己还会再回来。

一边冲一边闭了眼睛,她冲到尽头,纵身一跃。

耳边起了呼呼的风声,她知道自己正在下坠。

可是在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在清冷的月光中,她看到了殷清的脸。

殷清是随着她一同跳下来的,而在凌空约下的一瞬间,他的肋下张开了巨大的双翼。

她落到了殷清的后背上,抬头在向前看,她在天与地之间,看到了一轮极大的圆月。

与此同时,殷清摇晃着向上飞去。

小桃搂住他的脖子向下看,心中又是一惊——一个高大沉重的人影吊在殷清腿上,殷清这是带了两个活人在飞。

起起伏伏的飞出深渊,殷清连翅膀都没有收,直接摔在了草地上。

小桃惊魂未定的向后看,只见那个人高马大的影子站了起来,开口便吼:“他妈的!气死我了!若不是老子运气好,非在山下变成野人不可!” 吼完这句,他抬头一看前方——殷家的黑影子们刚刚追了上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又怒道:“哪里来的这么多妖精?还带着血腥气,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桃正要说话,一双手臂却是环住了她。

她向旁一看,发现环着她的人是殷清。

殷清仿佛是被这个大个子吓着了,带着她一点一点的向后退。

而那大个子晃晃肩膀扭扭脖子,弯腰抓起一片大叶子,念念有词的用手指在叶子上乱画了几道,随即向前一甩手:“妖孽!受死吧!” 那叶子脱手而出,化作一道金光,正打中了为首的一只黑影子。

那金光紧贴在了黑影子胸前,而黑影子随之惨叫一声,扭曲着身体倒在地上,化作了一只扑腾乱挣的大蝙蝠。

殷清抱着小桃在一旁观看,由着那大个子出手,把自家这一家子蝙蝠打了个七零八落、四散奔逃。

大个子这回像是痛快了点,自己感慨:“连着好些天没有降妖除魔,真是憋得慌!”然后他转向了草地上的这对男女:“你别怕!虽然你也是个妖精,但我念你帮了我的忙,我饶你不死!” 他又对着小桃说道:“姑娘,他是个妖精,会害人的。

你快别搂着他,自己回家去吧!” 小桃死过了一次之后,便不想死了。

抬头看着大个子,她战战兢兢地说道:“我知道他是妖精……我们两个……是在恋爱……” 大个子当即一撇嘴:“妖精有什么可爱的!” 说完这话,他转身要走。

殷清却是追问了一句:“敢问大师如何称呼?” 大个子回了头:“我叫莲玄,你这做妖精的东西,难道没有听过我的名字吗?” 话音落下,殷清果然又瑟缩了一下:“我听说过。

只是……大师接下来要往哪里去呢?” 此言一出,莲玄却是又怒起来:“我往哪里去?我都不知道我要往哪里去!自从到了杭州,一下火车我就被人追着打了一路,然后我又被一帮当兵地拉了壮丁,再后来还掉进了山里——算了算了,懒得和你们讲,真是气死我了!我现在急着进城去找人,你二位自便吧!” 说完这话,他迈开大步就走,瞬间便是无影无踪。

他走了,殷清扭头去看小桃:“我们也走吧!” 小桃随着他站了起来,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走……去哪里?” 殷清小声答道:“去个远远的地方,谁也找不到我们。

我陪着你做一世人,好不好?” 小桃听了这话,却是默然。

殷清看着她,看着看着,便是向后退了一步:“你若不肯,那我送你回上海去——”他冷不丁的笑了一下:“没有关系。

” 下一秒,小桃却是抓起了他的手:“咱们快跑,追那个大个子去!” 殷清身不由己地迈了步:“追他干什么?” “他厉害,这山里的妖魔鬼怪都怕他。

咱们跟着他进城,坐火车往北方去,把你家里那些人彻底甩掉。

” 说到这里,她开始撒腿向前跑,眼前有了一线光明。

殷清也看到了那一线光明。

光明来自遥远的天边,是太阳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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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太子兼战神闻景,星际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无心选妃,沉醉于征服星辰大海。 一晃眼,成了两百岁的老光棍。 帝国人民以为他会孤身到老,皇室选妃了。 万众期待的选妃大典,各种族的美人争相报名,有能力,有才华,有背景,有美貌。 太子本人却选了最不起眼,最没实力,还是个能力觉醒失败的人鱼。 帝国民众:太子是不是没有睡醒? 众人等着皇室宣布太子妃重选,等啊等,等到了太子和人鱼订婚大典。 所有媒体蜂拥/

官票

李明桥前往蓟原出任代县长。上任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拿当地四大局长开刀让他们让出霸占许久的位子。一场险象环生的博弈开始上演最终,李明桥非但没有扳倒四大局长,自己还在人代会换届中落选。就在山穷水尽之时,八年前的一桩命案逐渐浮出水面 /

wtw入赘伏黑家了吗?

最强咒言师降生在伏黑家 然后 这个世界多了两个最强 wtw和伏黑奈弥 如果说伏黑爹咪有了一对儿女后 日常大概是这样: 伏黑奈弥:我诅咒爹咪今天出门跌倒。 惠崽:姐,会不会太毒了点? 不会,刚好让他乖乖待在家里(笑) 爹咪:我家的大概不是个小公主,而是小魔王(点烟) 后来,伏黑奈弥进入咒术高专就读 这肯定是wtw的阴谋。 某术式杀手怎样都放不下心,直接转行在高专接了个活儿。 wtw:听说我们/

凰诀

父亲是左相,母亲是长公主,温慕仪是世人口中高贵出尘的第一贵女,灵慧才高八岁能作《朝日赋》,有着世间女子穷其一生也求不得的尊荣。 然而,真相却是如此丑陋。九岁那年的上元节,她无意中听到父母谈话,知道原来她青梅竹马一心依恋着信任着的未婚夫四皇子姬骞竟一直对她心存算计和利用。于是,那个梅花盛开、华灯十里的夜晚,一颗真心就此跌碎。此后万般,面目全非。 姬骞登位后对世家的防范之心渐重,她成了他用来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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