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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 不思蜀(1/3)

建安十九年，刘备劝降刘璋，遂领益州牧，启用人才，蜀中经济稳定发展。

【壹】 建安二十一年。

蜀，成都，杏花街。

田启明今年十一岁，住在街东头，是田记杂货店老板唯一的儿子，田家夫妇年老得独子，对他疼爱得如珠如宝，要太阳绝不给月亮，要月亮绝不给星星，只恨不得把心肝掏出来把他往死里疼。

再加上田老板从外地迁来，手里有两个余钱，还和足智多谋的诸葛军师是发小，很受关照，所以田启明在杏花街上是横着走、人人见了都要捧两句的。

田启明最讨厌的人是住在街西头的钱多多，她今年十岁，是钱记杂货店的黄毛臭丫头，也是独生女儿，自幼被娘亲当掌上明珠捧着，纵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更继承了父亲的好口才，牙尖嘴利惹人恨。

偏偏她爹的表妹是张飞将军的侄媳妇，她爹与张飞将军更是酒国知己，在街上也很受大家奉承。

同条街，同样店铺，生意抬杠，大人抬杠，小孩也跟着抬杠。

冤家路窄，钱多多最喜欢和田启明拌嘴，两人往死里攀比。

钱多多：&ldquo我娘做事最麻利，半天能算一本账！&rdquo 田启明：&ldquo我娘干活最利索！两天能断一匹锦！&rdquo 钱多多：&ldquo我家今天吃的是红烧肉！我娘手艺天下无双！&rdquo 田启明：&ldquo我家今天吃的是糖醋鱼！我娘手艺能比御厨！&rdquo 钱多多：&ldquo我娘长得漂亮！&rdquo 田启明：&ldquo我娘皮肤白！&rdquo 钱多多：&ldquo我娘戴的是新打的金镯子，刻的是喜上眉梢。

&rdquo 田启明：&ldquo我，我，我戴的是&hellip&hellip&rdquo 钱多多：&ldquo哈哈，你娘有金镯子？！&rdquo 田启明：&ldquo我娘&hellip&hellip&rdquo 钱多多：&ldquo你娘戴的还是三年前的银镯子呢，别争了，你娘就是不如我娘！&rdquo 田启明抬杠落了下风，眼睁睁看着钱多多扬长而去，自觉输了阵势，委屈回家，拉着娘亲抱怨，&ldquo阿娘，钱家大婶有金镯子，为啥你没有？&rdquo害他丢了好大面子。

&ldquo谁家有闲钱打了银又打金？&rdquo田家娘子闻言，先骂了儿子几句不省事，然后摸着腕间银镯子细细琢磨，想起死对头的媳妇耀武扬威地戴金镯子在自己面前摆显的模样，越想越不甘，越想越觉得自家男人不像话，顿时饭都吃不下了，夜里就揪着田老板，连哭带闹，硬是要当家的拿出个赚钱兴家的章程来。

田老板是三棍子打下去说不出话的老实人，除了起早摸黑开店外，哪有什么章程？可是他怕媳妇怕得远近闻名，曾喝醉了嚷嚷上山打老虎，待媳妇拿出两棒槌时，立即跳起来钻柴堆，畏内名声远近闻名。

田家娘子怒：&ldquo人家做生意，你做生意，嘴笨舌拙，比不得人家把生意弄得红红火火，如今人人买东西都去钱记，钱家数铜板数得手发软，媳妇穿金戴银，女儿吃香喝辣，你家媳妇脑袋上带的是木簪子，儿子在人前都抬不起头，你还是个汉子吗？！&rdquo &ldquo我哪有主意&hellip&hellip&rdquo田老板挠着头皮，支吾半天，眼看媳妇要镯子不成就要拿棒槌了，不敢再搪塞下去，哭丧着脸道，&ldquo媳妇儿，俺本来就不聪明，你打杀了我也找不出办法啊。

&rdquo 田家娘子清楚自家男人的本事，出谋划策：&ldquo你不是和诸葛先生是发小吗？人人都说诸葛先生是全蜀中最聪明的人，你去找他出个点子，比拔根毛还容易呢！&rdquo 田老板犹豫：&ldquo诸葛先生是大忙人，能看上咱这点小事？&rdquo 田家娘子满不在乎：&ldquo试试看，不成再说嘛。

&rdquo 田老板还在犹豫：&ldquo太麻烦人家&hellip&hellip&rdquo 田家娘子将手里棒槌扬了扬。

田老板果断冲出家门，去铺子里挑了几色礼物，次日便带着儿子，朝军师家去了。

【贰】 那年月，战乱连连，蜀中挺穷的，将相生活都很简朴，听说荆州牧刘备卖过草鞋，张飞将军是屠户，诸葛先生种田更是一把好手。

他不喜奢华浪费的人，担任军师将军那么大的官，住的院子也不过比常人大个三四倍，除侍卫外没用几个仆人，还在花园里开垦了菜地，亲手种了不少瓜果蔬菜，由妻子黄氏亲自下厨烹调。

有初次跑上门找他办事的小官员，把在土里汗流浃背的诸葛先生当农民大叔&ldquo喂&rdquo了好几声，不太礼貌地问：&ldquo你家主人呢？&rdquo 诸葛先生打量着那眉清目秀的小官员，愣了半晌，擦着汗，犹豫问：&ldquo你找夫人何事？&rdquo 大家都认为诸葛先生是借机打趣那小官员，唯贾老虎知道他说的可是真心话。

诸葛先生是把&ldquo女主内、男主外&rdquo的观点发挥得淋漓尽致的人。

黄氏貌丑，沉默少言，却治家有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她把家里人情往来大小事务统统料理妥当，若离了黄氏，诸葛先生连明日要用的衣裳在哪都找不着。

诸葛先生觉得平生最有眼光的就是看中了黄氏，他总夸：&ldquo女子重德不重色，贤惠为上。

&rdquo 田老板对诸葛先生的话奉若天人，尤其是对比自家那个凶悍泼辣的媳妇，更是赞同得不能再赞同，总是琢磨着要给儿子娶房像黄氏这样贤惠的媳妇。

可惜田启明每次看见黄氏的脸，总是默默低下头去，诸葛先生大才，世人难以匹敌，他还是想要个普通贤惠普通颜色的媳妇儿&hellip&hellip 饶是如此，田启明还是很喜欢跟父亲来诸葛先生家做客，诸葛先生家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比如会走路的木头牛和木头马，还有会自己跑的小木车，会飞的木头鸟，还有能同时射出很多箭的弓，林林总总无法尽数。

而且黄家大嫂长得虽丑，不爱说话，却做得手好菜，对孩子也很慷慨，从不拘着他们，还有新奇有趣的糕点吃。

这次去诸葛先生家，除了他外，还有个小客人在听诸葛先生教诲。

黄氏拿出绿豆饼给田启明，他一边吃一边探头探脑看去。

那是个比他大几岁的少年，穿着挺不错，细长眼睛，圆圆脸蛋长得也喜庆，蓝色长袍，穿得也朴素整洁，就是表情很苦闷，脚尖一圈又一圈画着石砖地面，感觉是很不耐烦听话，待诸葛先生斜斜看他一眼，又立即装出很老实的模样。

&ldquo阿斗，这番话你应好好思量，莫辜负了你父亲对你的期待，&rdquo诸葛先生抿了口香茶，抬头看到田老板，严肃的表情骤然消散，笑问，&ldquo是什么风把老朋友刮来了？&rdquo然后遣出这位叫阿斗的少年，将田老板迎了进去。

阿斗得赦，松了口气，急忙退出书房，知先生教训未完，也不敢跑远，恰好见到坐屋檐下吃点心的田启明，也不避嫌，跑过去并肩坐下，然后长长松了口气。

田启明犹豫片刻，递上绿豆饼：&ldquo要吗？&rdquo 阿斗拿了一大块塞嘴里，咬牙切齿地狠狠吃，一边吃一边怨念：&ldquo背书背书，背该死的书&hellip&hellip&rdquo 田启明年幼，未进过学堂，懵然问：&ldquo背书是什么？&rdquo 阿斗亦少年心性，又是奉父命微服前来，见小孩不知自己身份，也没摆什么架子，仇大苦深教训道：&ldquo背书是天下最苦的事情。

&rdquo 田启明依旧不懂：&ldquo可是&hellip&hellip我爹说诸葛先生说背书好，让我多学学。

&rdquo 阿斗：&ldquo咱们哪能和诸葛先生比？他最喜欢吃苦，我可不喜欢，难道你喜欢？&rdquo &ldquo我也不喜欢吃苦，&rdquo田启明摇头，继而庆幸，&ldquo你真可怜。

&rdquo 阿斗叹息：&ldquo是啊，我爹总嫌我没有诸葛先生半分聪明&hellip&hellip&rdquo 田启明安慰：&ldquo是啊，我娘总嫌我和我爹加起来都没诸葛先生一根头发聪明。

&rdquo 他们俩俩对望，忽然笑了，颇有惺惺相惜之意，感叹：&ldquo哎，都怪先生太聪明了。

&rdquo 院落里葫芦花开得正茂，菜田嫩绿，画眉鸟在啼叫，他们坐在屋檐下，没有贵贱之分，很是放松，一边说悄悄话，一边听屋内大人聊天。

&ldquo你叫我刘阿斗就好，我爹以前是个卖草鞋的。

&rdquo &ldquo我是田启明，你可以叫我大明，我爹是个开杂货店的。

&rdquo &ldquo哈哈，咱们爹都差不多。

&rdquo &ldquo是啊是啊，都差不多。

&rdquo 书房里案牍堆积如山，全是军国大事，诸葛先生有些劳累，眼睛里布满红丝，有个小童替他捏肩膀。

田老板搓着手，觉得为自家小店的破事打扰诸葛先生的正事很是不安。

幸好，他们自幼发小，交情与常人不同。

诸葛先生对直肠直肚的田老板很有好感，总是夸他为&ldquo直人、忠人、老实人&rdquo，对他的要求，只要不是太为难，不违背规矩的小忙，都愿意顺手帮上一把。

&ldquo大哥，你也知道&hellip&hellip我家媳妇性子不太好。

&rdquo田老板有求于人，十回有八回是给媳妇逼的，诸葛亮对他媳妇之凶悍了如指掌，感叹道：&ldquo这回她又要你做什么？&rdquo 田老板为难道：&ldquo你还记得钱家杂货店吧？就是前两年，张飞将军给他家女儿起名叫钱多多那家。

&rdquo &ldquo知道，是与你同街的那家杂货店吧？你媳妇说钱家女儿名字是将军起的，嫌自家儿子叫二狗子太丢份，便让我给你家儿子起名字&hellip&hellip&rdquo诸葛先生提起往事，忍不住摇着头笑了，&ldquo前两天张将军喝醉酒和他唱了一路还没唱够，硬跑我门上来，拍了半夜的门说要出征打仗，我家侍卫连扯带丢的才把他们弄回去，闹得我半宿没睡好觉。

&rdquo 张飞将军虽是屠夫出身，但人长得帅，草书写得好，饱读诗书，还画得一手工笔美人，素是蜀中女儿爱慕的对象，就是喝起酒来没完没了。

他酒量之大鲜有匹敌之人，来一个灌倒一个，来两个灌倒一双，喝醉后不是唱歌就是骂人，闹得大家提起和他喝酒就怨声载道。

田老板闻言，痛心疾首附和：&ldquo也就老钱和他喝得来，那小子最是口甜舌滑，哄得人人高兴，大家都爱去他家买东西，害得我家店铺都没人上门了。

前阵子他家媳妇买了金镯子，惹得我家媳妇为这事天天和我闹腾，还请大哥救我一救，您老想个点子比咱腰还粗呢。

&rdquo 诸葛亮差点听喷了，笑了半天：&ldquo你的腰可不粗，我想的点子怕是也没多粗。

&rdquo 田老板没听懂暗示，连忙道：&ldquo咱家媳妇的腰粗，和水缸似的！得和她比！&rdquo 诸葛亮笑道：&ldquo水缸般粗的点子我也没有，先问问，你是否与老钱攀比说甜言蜜语？然后输得一塌糊涂？&rdquo 田老板一拍大腿：&ldquo先生说得是啊！我一直在学他说话。

他夸个小媳妇肤白貌美应用好脂粉，回去人人看了夸，小媳妇买了七八两回去，我夸个小寡妇肤白貌美应用好脂粉，回去人人看了夸，小寡妇骂我臭流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都是夸奖吗？我哪里说错了？&rdquo 诸葛亮：&ldquo&hellip&hellip&rdquo 田老板：&ldquo还有，卖吃食的时候，他和大嫂子说糖好，多吃点，美容又养颜，大嫂子买了大半斤回去。

我和大嫂子说醋好，多吃点，美容又养颜，大嫂子骂我有毛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都是吃食吗？我哪里说错了？&rdquo 诸葛亮：&ldquo&hellip&hellip&rdquo 田老板委屈：&ldquo大哥，我明明说的是真心实意的话，为啥大家都骂我呢？邻居骂我，媳妇也骂我，儿子埋怨我，我家的狗都对我吠得格外大声，你可得帮帮我&hellip&hellip&rdquo 在屋外偷听的阿斗笑得直不起腰，只碍于诸葛先生的面子，不敢出声，憋得圆脸发红：&ldquo你爹真是活宝，他怎么认得诸葛先生的？&rdquo 田启明也觉得自家老爹笨得很丢脸，努力给他找面子：&ldquo他说他俩是发小，我爹还说他救过诸葛先生。

&rdquo 阿斗打破砂锅问到底：&ldquo哎，我家认识诸葛先生也不短了，人人都说诸葛先生多智近乎妖，他何曾需要人救？&rdquo 田启明想了想，细声细气：&ldquo听说是诸葛先生五岁的时候给恶狗追着咬，是我爹丢石头救下的，还给他找了条裤子换呢。

&rdquo &ldquo再有学问的先生还是斗不过恶狗啊，&rdquo阿斗差点笑疯了，&ldquo怪不得先生如此讨厌狗，哈哈！&rdquo 诸葛亮莫名其妙地看了眼窗外狂笑的两个孩子，继续教训田老板，&ldquo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不善说话，却硬要和老钱比甜言蜜语，自是输得一塌糊涂。

&rdquo他见对方似乎还不懂，再举例说明，&ldquo若是我跑去和张飞将军比喝酒，或是和关羽将军比刀法如何？&rdquo 田老板大惊，&ldquo万万比不得的，你可千万别冒傻。

&rdquo张飞将军随随便便就能灌倒十个诸葛先生，关羽将军一根手指就能砍下二十个诸葛先生的脑袋瓜子，他继而大悟，&ldquo我懂了，咱做生意是比不过老钱的，咱认输就好。

&rdquo &ldquo那可不行，&rdquo诸葛亮见他开窍，笑道，&ldquo生意之道，又不是要甜言蜜语才玩得转的。

我给你出个点子，回去你就和他比装傻，越傻越好，世人皆有贪利之心，若大家都觉得你是个傻子，买东西都能占便宜，自然乐意来你家，货物方面，今年雨水多，应进&hellip&hellip&rdquo 田老板恍然大悟，连声称妙。

两人约莫聊了大半个时辰，一个细心教，一个虚心听，气氛很是欢快。

其间，荆州牧又派了好些侍卫送文书来，问：&ldquo王问先生，蜀锦和井盐是否已收齐，何日售往江东？军费筹集何时有？&rdquo 诸葛亮休息够了，示意田老板先回去，回头又看见在门外蹲着的俩半大孩子，感叹：&ldquo老田啊，你的生意经确实不行，偶尔会犯糊涂，如今你家儿子也不小了，该送去念些书懂点学问，学会算账什么的，也好帮衬你的店铺。

&rdquo &ldquo先生说的必是对的。

&rdquo田老板点头如捣蒜。

田启明原本听他俩对答听得正乐呵，忽闻平地雷响，拿着绿豆糕的手给吓松了，半块糕点跌落尘土，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啥他爹生意经不行会扯到要他念书上去，看阿斗念书念得那么苦，他可不喜欢念书。

阿斗幸灾乐祸，笑得嘴角都翘起：&ldquo你也要可怜了。

&rdquo 田启明拼命摇头：&ldquo不会的，我爹最疼我，他不舍得让我受苦的。

&rdquo 田老板对诸葛先生发誓：&ldquo我回去就让他念书！好好念！哎，可惜那兔崽子天性皮，坐不住，也不知念不念得进去，到时候哭闹起来，他娘又心软。

&rdquo 诸葛先生肯定了他的做法：&ldquo玉不琢不成器，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也是得先劳苦一番的。

&rdquo &ldquo先生说得对！不吃苦中苦，怎成人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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