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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 “今天拜见母后,母后夸我懂事,所以赏了这个”柔软的小身子窝在我怀里,我贪婪地嗅着他发端的奶香味,手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胖乎乎的小手举起一块东西,献宝似的递到我的眼皮底下,他稚声稚气地炫耀着:“娘,你说我是不是很乖,很棒?” “嗯乖,我的阳儿最听话,最懂事。
”脸颊紧贴着他的发顶,我的眼睛胀得又酸又痛。
鸡舌香略为辛辣的气味直钻鼻孔,阳儿却如获至宝般将它放在手中反复把玩着,小脸上满是欣喜。
“四哥哥,和我玩玩好吗?”义王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羡慕眼馋的表情。
“不给!”刘阳从我怀里挣扎开去,一边举着鸡舌香,一边引诱这妹妹跟他争抢,他比义王高,义王掂起脚尖也徒劳无获。
“四哥哥,给我我要” “不给!不给”他把胳膊举得更高,大声炫耀着“这是母后赏我的,谁都不给” 凝在喉间的伤痛就此不经意地被小儿的嬉笑给一并勾了起来,眼泪不争气地顺着腮帮子滑进嘴里。
泪,又苦又涩。
九月初一,刘秀赶回雒阳,初六便御驾亲征颍川。
那些原本还叫嚣疯狂的暴民盗匪,没有望风而逃,也没有负隅顽抗,却在御驾的铁蹄到达后纷纷缴械投降。
平复叛乱的过程如此简单,如此轻松,如此不可思议,以致有大臣趁机阿谀奉承说此乃天威无敌。
东郡,济阳的暴民,共计九千余人,刘秀在收复颍川乱民的同时派大司空李通,忠汉将军王常率军镇压。
太中大夫耿纯作为先行官刚到东郡地界,那九千余人居然全部缴械投降,李通,王常的大军甚至根本没有拉开战形,没有动用一兵一卒,便得以班师回朝。
短短半个月,那场引起雒阳京都骚动的祸乱便被悉数平息。
九月廿四,建武帝从颍川回到雒阳。
三天后,在路上逶迤拖了半个月的我,也终于从陇西回到了雒阳。
“给我给我玩玩” “不给!不给!” 我伏案,将脸深深埋于双臂间,任由眼泪汹涌流淌。
身怀六甲的我,虽然遭到群臣非议,却终究因为这个孩子而得以保全。
只是从今往后,被勒令禁足于西宫,再不许跟随皇帝东奔西走,将战场当妇人嬉笑之所。
那一句“你在哪儿,我在哪儿”的誓言,终成一场空谈。
阴贵人恃宠而骄,阴贵人无才失得,阴贵人性情暴烈,阴贵人不适教子种种非议铺天盖地地向我泼来,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终日蜷缩在西宫,仪仗着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儿苟延残喘。
背负了种种指责的阴贵人,如果不是有孕在身,统御掖庭的皇后在此情况之下,完全可以按照宫规将我贬谪,我的生死,我的荣辱,在这一刻显得如此渺小,使得我空有一身武力,却连自己的子女都留守不住――刘阳,刘义王,甚至才一岁多的刘中礼,统统被带到长秋宫抚养听训,每日接受皇后的观照和教诲。
“哇――”义王抢不到鸡舌香,耍赖似的一屁股坐到地上,放声大哭,两只小手使劲揉着眼睛,哭得似模似样。
刘阳有些着慌,用足尖踢了踢妹妹:“喂” “呜――” “别别哭了,给你玩还不成么?” 义王放下小手,眼睫上仍挂着泪水,小脸却是笑开了花:“真的?” “给你。
”他吸着鼻子,一副壮士断腕的割舍痛惜之情“你果然是个王,娘给你取得名字一点不错,你是个最霸道的大王!” 手蒙住双眼,我吞咽下潸然不止的眼泪,扣紧牙关,双肩却抑制不住的颤抖着。
“阴贵人!”殿门外,长秋宫总管大长秋带着一群仆妇黄门,恭恭敬敬地垂手站着,一脸为难。
深吸口气,我用袖子擦去泪水,勉强挤出一丝欢颜:“知道了,请稍待片刻。
” 我将忘我嬉戏追逐的两个孩子召唤道身边,刘阳仰着红扑扑的小脸,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我。
“娘,你是不是哭了?” “没有。
”我拉过他,强颜欢笑,声音却哽咽起来“以后及得别老欺负妹妹,在母后跟前别太淘气,别和太子和二殿下争吵打架” “娘,这个你说过很多遍了。
” “娘,”柔软的小手抚上我的眼睛,义王依偎进我的怀里,撒娇说:“我想听娘讲故事。
” 我吸气,再吸气,极力克制着不让眼泪滴落。
抚摸这义王柔软的头发,我怜惜地亲了亲她红彤彤的小脸:“今天来不及讲了,等下个月你们回来娘再讲给你们听” “娘!”义王的小手紧紧地握住我的食指,脑袋蹭着我的胸口“不去母后那里好不好呀?我想听娘讲故事” “义王乖”我柔声哄她,撑着她的腋下,将她抱起来“来,义王给娘唱首歌好么?还记得娘教你的歌吗?” “记得。
”她奶声奶气地回答。
“阳儿和妹妹一起唱,好么?” 刘阳点点头,两个孩子互望一眼,然后一起拍着小手,奶声奶气地唱了起来。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虫儿飞,花儿睡,一双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我捂着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从乳母手中接过熟睡的刘中礼,亲了亲她的额头,却在不经意间将泪水滴落在她的脸上。
她在睡梦中不舒服地扁了扁小嘴,我狠狠心,将她塞回乳母的怀里,然后转过身子,挥了挥手。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娘――”歌声中断,义王在中黄门的怀里拼力挣扎,尖锐地迸发出一声嘶喊“我要娘――我要娘――我不要你――” 我仓促回头,却见义王哭得小脸通红,嘶哑着喉咙,像是快要喘不过气来。
刘阳被强行拖到了门口,却在门口死死地抱住柱子,不肯在挪一步。
一大群人围住他,先是又哄又骗,然后再用手掰。
手指被一跟跟掰开,当最后完全被剥离开柱子时,他颤抖着,终于“哇”的一声号啕起来。
撕心裂肺的哭声响成一片,在瞬间将我的心绞碎,变成一堆齑粉。
我无力地瘫倒在席上,蜷缩着身子跪伏痛哭,双手紧紧握拳,却只能徒然而悔恨地捶打着地面,一下又一下。
手,已经麻木了,完全感受不到痛意。
只因为,心,已经碎了。
观戏 十月廿二,刘秀去了怀县。
这期间安丘侯张步带着妻子儿女从雒阳潜逃回临淮,联合他的两个弟弟张弘、张蓝,企图召集旧部,然后乘船入海。
结果在逃亡中被琅邪太守陈俊追击生擒,最终得了个斩首的下场。
十一月十二,按例又差不多该到了孩子们回西宫请安的日子,却没想到大长秋特来通传,让我过去探视。
仅有的一月一次亲子日最终也被缩减成探视权,我空有满腔悲愤却不能当场发作,还得强颜欢笑的打赏了来人,然后换上行头去长秋宫向郭后请安、报备。
我只带了随身两名侍女和两名小黄门,却都在长秋宫宫阶下便被拦了下来。
大长秋带我进了椒房殿,这是长秋宫正殿,乃是郭圣通的寝宫,满室的馨香,暖人的同时也让我心生异样。
“皇后娘娘在何处?” “奴婢不知。
”小宫女跪着笑答,稚嫩的脸上一团谦恭和气“请阴贵人在此等候,皇后娘娘一会儿便来。
”说着,取来重席垫在毡席上,请我坐了。
心头的不安愈加强烈,我如坐针毡,小宫女给我磕了头,然后悄没声息的退了出去。
等静下心来撕下环顾,我才发现现在所处的位置竟然是在椒房殿的更衣间。
虽说是更衣间,却布置得雅洁端正,四角焚着熏香,袅袅清烟飘散,使得室内闻不到一点异味。
更衣间的空间极大,室内除了洁具外,还另外搁置着屏风榻、书案,案旁竖着两盏鎏金朱雀灯,案上零散的堆放着三四卷竹简。
我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屏息凝神,耳朵竖得老长,接受着椒房殿内的一切?o?动静。
等了小半个时辰,跪得两腿都快麻了,也不见半点动静。
辰时末,那个小宫女才匆匆回转,带着歉意的小声回禀:“请贵人再稍候,陛下这会儿莅临长秋宫,正和皇后说话呢。
” 我猛然一震,慢慢的终于有了种拨开云雾的明朗。
“陛下还朝了?” “是,好像才回宫。
” 我点了点头:“知道了。
”挺了挺发酸的脊背,我强撑笑意“我会在这等着的” 接下来的剧本,我已经能够完全想象得出来。
把我安置在椒房殿的更衣间,是希望我这双眼睛看到些什么,这对耳朵听到些什么,然后我被打击到什么,而郭圣通又向我炫耀些什么。
这什么的什么,看似荒唐可笑,却是最犀利且直接的一种手段。
我是该选择抗命回宫,还是留下来观看一场导演好的精彩剧目? 手掌抚摸着僵硬的膝盖,十指在微微打颤,我吸气,抽咽,眼泪滴落在重席上,洇染出一圈淡淡泪痕。
腹中的胎儿却在这个时候突然踢腾起来,我猛地一震,双手下意识的抚上肚子。
眼泪无声滴落,我哑声,掌心轻抚:“宝宝是在提醒妈妈要坚强吗?知道我都明白” 扶着墙,趔趄的从重席上爬了起来,我揉着僵硬的膝盖,伸展四肢,一手扶着腰,一手搁在隆起的肚腹上:“给宝宝唱首歌好么?就唱哥哥姐姐们最喜欢的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压低着声,我一边踱步一边低吟浅唱,腹中焦躁的胎儿安静下来,胎动不再激烈,仿佛已经在歌声中继续沉入香甜的酣梦。
我擦干眼泪,从更衣间转出来。
似乎早有安排,椒房殿内空无一人,竟是连个下人的影子也瞧不见,空荡荡的屋子,飘散着浓郁的香气,红绡软帐在微风中张扬的摇曳着。
我深吸口气,从椒房殿出来,绕过回廊,往正殿方向挪。
也许此刻,我的背后,无数双眼睛正在火辣辣的盯着,等着欣赏接下来的那场好戏。
我是否该配合的入这场戏? 脚步沉重,脑袋有些发晕,走到正殿门口的时候,感觉像是跨过了漫长的千年,终于再也迈不动了。
扶着门框,瞪大了眼睛,殿内光线够亮,即使不够亮,上千盏的烛火映照下,也能将整个大堂照得仿如置身金乌之下。
喁喁之声从殿内传来,因为隔得远并不能听得太真切,我抓着心口,感觉气都快透不过来了,压抑感几乎要将我的精神击溃。
殿内人影晃动,一人向门口行来,一人随即尾随而追。
“陛下!” “皇后还有事么?”风尘仆仆难掩其英姿,他侧首回眸,脸上一如往日般的报以温柔的微笑。
“陛下陛下难道不留下用膳么?”郭圣通面若胭脂,下颌微仰,纤长白皙的脖颈勾勒出完全的曲线。
少妇独有的妩媚外加少女般清纯的气质,想不心动都难。
“皇后留朕吃饭?” “陛下”她娇羞的挽住他的胳膊,声若莺啼“陛下,难道不想圣通么?” 纤纤玉手抚上甲胄,修长的食指在他的胸口调皮的划着小小的圆圈。
我几欲目裂,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仍是比当胸一刀还要疼。
郭圣通的手停留的地方不只是刘秀的胸膛,也正掐住了我的脖子,让我生生喘不过气来。
刘秀没有伸手拥抱她,却也没有推开她,任由她顺势倒在怀中,巧笑依偎。
“陛下留下来陪陪我好么?” “皇后。
”他轻笑,醇厚的嗓音中带着好脾气的笑音,似宠溺,似愉悦。
“陛下”她仰着头,眼神迷离,双靥绯红,目不转睛的凝望着他,似乎动了真情,忘却了本该继续下去的柔情戏码。
像个痴恋中的少女,娇羞却柔情蜜意,楚楚动人“圣通好想好想替陛下生个小公主,她长着一双陛下一样的眼睛。
我爱着她,每天看着她,如同看到了陛下” “皇后啊。
”他笑脸相迎,语气温柔,如春风拂面,倾洒暖暖阳光“朕刚从怀县回来,不及沐浴更衣,发染虮,胄生虱,还是容朕” “呀――”他话还没说完,郭圣通已花容失色的从他怀里跳了出去。
他静静的瞅着她,好半天她才哆嗦着,尴尬一笑:“那妾身让人给陛下准备汤沐。
” 笑意一点点的从他脸上敛去,他目光平静的凝视着她,直到她慌张的垂下螓首。
“朕半生戎马征伐,光复汉室社稷,战场上雨里来,火里去,刀光剑影,戟戈箭弩,无一不经。
朕的江山便是靠这满身虮虱换来,朕本也只是个侍弄稼穑的农夫而已。
” “陛下”泪光点点,她颤栗着,缓缓跪下“陛下息怒,妾身并无他意,妾身” “原也怪不得你,你出身士族,王公侯门,自然没有吃过这些苦的。
你且起来,朕并没有怪责你的意思。
” 刘秀弯腰相扶,郭圣通垂泪起身。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他喟叹着,笑容沉甸甸的“卿本佳人” 慢慢迈开步子,他往殿外走。
身后,郭圣通忽然掩面失声啜泣。
我闪身避退数步,等那双鞋子从门内跨出时,适时提裾跪下:“贱妾叩见陛下。
” 脚步停顿,我看着那鞋面,只觉得眼睛渐渐湿了。
“你怎么在这?”带着一丝惊讶,他搀我起来。
“贱妾来向皇后问安,顺道过来看看皇儿。
” “嗯,你自个顾惜着自个的身子吧。
朕看阳儿他们几个就先留在长秋宫,让皇后多照拂。
等你生了,养好了身子,再让他们回西宫也不迟。
” 托在胳膊下的五指用力的掐着我的肉,我如何领会不得,内心一阵激动,赶紧又跪下磕头:“贱妾叩谢陛下!叩谢皇后娘娘!” 郭圣通表情呆滞的站在门边,眉尖若蹙,强撑的笑容下难颜哀怨之色。
“嗯,掖庭琐事,便有劳皇后了。
”他向郭圣通点了点头,再不看我一眼,大步离去。
“恭送陛下。
”我跪伏在地,久久不曾抬起头来。
刺客 建武八年,在大水成灾中寂寂滑过。
建武九年正月,征虏将军、颍阳侯祭遵薨于军中,刘秀下诏命征西大将军冯异接收其军队。
祭遵的棺木运抵雒阳时,建武帝刘秀穿戴起素服,亲临吊唁,哀恸痛哭。
回宫经过城门时,看到运输棺柩的车子从城门口经过,竟而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跟他做夫妻这么多年,不可谓不了解 他的为人。
刘秀喜笑,也并非不会流泪,但像这样的哭法,竟比当年小长安一役亲人丧失时还要露骨夸张,这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丧礼吊唁完毕,建武帝亲自用牛、羊、猪三件太牢祭奠,以示隆重,不仅如此,还下诏大长秋、谒者、河南尹三吏,共同料理丧事,费用让大司农从国库支领。
到了下葬之日,皇帝又亲自驾临,下葬后,还去了墓地至哀,抚恤祭遵夫人、家眷。
在这之后,每到临朝,龙舆上的皇帝便会叹息着说:“今后让朕上哪儿再找祭公这样忧国奉公之人?” 皇帝的一连串反常举动终于搞得群臣抓狂,最后由卫尉铫期上奏,进言请求天子不要再鸡婆下去了。
“陛下至仁,哀念祭遵不已,然而这等哀伤,也使得臣等恐惧难安,自愧不如祭遵” 铫期给我的印象向来寡言少语,不说则已,一说必中。
官吏们推他上言,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真是让我笑痛了肚子。
其实当皇帝真不容易,不能随心所欲的和群臣公然对抗,为了发泄当初贬谪我的小小不满,我的秀儿居然采用了如此近乎无赖的手段,真是叫人忍俊不禁之余也笑出了无奈的眼泪。
陇西因为粮荒,人心涣散,即使尊贵如朔宁王隗嚣,也只能啃食糗?l,这是种将曝干的麦饭,口感粗糙,平时只有军卒平民才会食用。
也正是在这个月的月底,我顺顺当当的诞下一女,母女皆安。
小女儿生下后没多久,陇西便传来了隗嚣又病又饿,最后恚愤而死的消息。
隗嚣死后,由大将王元、周宗用力隗嚣的幼子隗纯继承王位,继续据守冀县。
然而根基已倒,隗嚣的死带给敌人难以预估的打击和损失,陇西从此失去擎天大柱,在风雨飘摇中垂死挣扎,苟延残喘。
刘秀给女儿取名“红夫”谐音“洪福”之意――能撑到今日,全靠了这个孩子。
她是我的福星,有了她,我才能洪福齐天,侥幸逃过这场劫难。
六月初六那天,刘秀去了趟缑氏,这一次帝后同行,一起攀登了?s辕关。
为了对付以陇西、天水两郡为屏障的成家帝公孙述,刘秀接受来歙的建议,开始在?f县囤积储蓄粮食。
当时国库资金紧张,掖庭在郭皇后的主持下停废一切奢华,大批量的裁减宫人。
我身为贵人,配用中黄门、侍女自然不得逾越皇后等级,然而郭圣通的长秋宫只有两个儿子,我的西宫却住着一子三女。
皇子公主的侍人配额省略不计,随母分定,按照这样的划分,西宫的宫人分派,能帮我照顾孩子的人还远不及许美人的宫殿。
我有苦说不出,思来想去,要怪只能怪自己生得太多。
后宫的俸禄本来就只郭圣通和我一年十来斛粮食,其余的都是吃白食,管个饭饱。
想想自己嫁的老公好歹也是个皇帝,而且还做了快十年了,可自己的老婆孩子却得勒紧裤腰带,紧巴巴的过日子,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早些年我在阴家,阴识何曾让我受过这样的罪? 推己及人,转念想到郭圣通,只怕未嫁时在娘家更加锦衣玉食,风光无限。
她受的罪,前后遭遇的落差,比我更强百倍。
西宫人手不够,照顾孩子在很大程度上,便只能亲力亲为。
早些年跟着刘秀东奔西跑,忽略了许多亲子的机会,这回倒是托了郭后的福,一并补了回来。
终于秋天来临的时候,?f县凑足了六万斛粮食。
八月,来歙率冯异等五位将军,向西攻打天水,讨伐隗纯。
刘秀来西宫的次数明显减少了,但不知为何,我的心境比之初入宫时却要淡定安静了很多。
这或许跟年龄有关,我已经不再青春年少,虽然偶尔仍会难改一时冲动的毛病,但多数时候,已经有了为人母的自觉。
生理年龄二十九,心理年龄三十八,一个女人到了我这样的年纪,又经历了那么多的世态炎凉,大起大落,有些感悟早已超脱,看得轻了,也看得淡了。
儿女成群,我不求别的,只希望下半生能和刘秀一起,平平淡淡的抚育子女,偕首白头。
这样就已经很幸福,很知足了! “咕咕咕咕”我一边学鸽子叫,一边低头小心绕开满地乱七八糟的玩具。
天还没大亮的时候,明明听到鸽子在窗外扇翅飞过,当时虽然睡得迷迷糊糊,我想我还不至于听错。
这几年飞奴传信少了,大部分消息都是阴兴通过其他渠道送进宫来,他的手法高明至极,到现在我也只是隐隐觉察西宫中安插了他的眼线,却不知道到底是谁。
前阵子搞裁员,我原打算趁机挖出这么个人来,却仍是一无所获。
“娘,你在找什么?”义王蹑手蹑脚的走到我身后,探着脑袋好奇的问。
“我在找”回头见她眼线弯弯的,笑得很假,不由顿住,将她一把扯到跟前“说!藏哪了?” “娘你在说什么呀?”她无辜的眨巴眼,酷似刘秀的眼睛,让人怎么看怎么爱。
“少给我装傻!”我在她脑门上扇一巴掌,架势吓人,力道却很轻。
果然这小妮子也非等闲,早已司空见惯,居然连脸色都没改一下,仍是无辜的耸着肩膀,摊开小手,一脸无奈的说:“娘,你很暴力耶。
四哥哥说娘脾气差,性子烈,果然一点都没错” 我气歪了嘴,叉腰怒道:“反了你们了,小屁孩子敢以下犯上,还懂不懂规矩了?你哥带着你们尽不干好事,改明儿让父皇送他去太学,拜个博士为师,也是时候该叫他收收心了。
” “娘――”她讨好的抓住我的胳膊直摇“别送四哥哥去太学嘛,我还要四哥哥教我打拳呢。
” “打拳?他教你?哈哈哈”我仰天大笑“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 “四哥哥很厉害呀,上次一拳把三哥哥的门牙打掉了”她猛地用手捂上嘴。
“什么?你再说一遍。
” “没有”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作势欲打。
她缩着头,连连摆手:“不是,不是,许美人说三哥哥换牙,那牙齿本来就要掉的!” “咝!”我气得直翻白眼。
这孩子淘气得跟个皮猴似的,真后悔不该教他跆拳道,搞得他现在动不动就爱挥拳头,一个不留神便上房揭瓦。
“娘!娘!别生义王的气!”小女娃扭股糖似的晃着我,奶声奶气的说“我告诉你个小秘密,你别生我气” 我不理她,她继续扭晃:“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呀!娘呀――”她朝我勾勾手指,我不情不愿的低下头,她用双手拢着嘴,贴近我耳朵“娘,你要找的飞奴,四哥哥抓到了他把飞奴拔光了毛,烤了” “什么?!”我失声尖叫。
义王怯怯的眨巴眼儿,小脸上完全没有害怕之色,反而更像是在偷笑。
“你你再说一遍!”我抖着手,指着她“说清楚!” “烤了吃了嘻嘻”她用手捂着嘴儿贼贼的笑了几声,突然扭身撒丫子跑了。
我脑袋发懵,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一只信鸽从培养、训练到最后能派上用场,这中间得花费多少精力和金钱?居然居然被那小兔崽子吃了?! “站住!”我哭笑不得的追了上去“告诉我,刘阳那兔崽子野哪去了?” 转了个角,追出去却没看到义王的人影,先还听见哪个角落传来银铃般的咯咯笑声,可一连找了好几处殿阁却始终没找到半个人影。
过堂风吹乱了我的发,我撩着发丝轻笑:“疯丫头,跟我躲猫猫,看我逮到你,不打得你小屁屁开花!” 风一阵一阵的从脑后吹来,我站在堂上,只觉得四周寂静。
秋天了,树梢上早没了嘈杂的知了。
很安静安静得没有一丝人气儿。
倏然转身,冰冷的刀尖贴着我的鬓角无声无息的擦身而过,发髻散落,一绺青丝割裂,纷乱散开,飘落地面。
我拧腰转了一百八十度,虽然避开了那致命一刀,却重心不稳的屈膝摔在地上。
对面持刀的是个身穿黄门内侍衣裳的男子,匆匆一瞥间我已确定他的面相十分陌生,并非是西宫的宫人。
左掌撑地,我借力弹起,没想到他的刀来得如此之快,刀光闪动着凛冽寒芒,直逼我胸前。
我飞起一脚,抬高,足跟直压他的胳膊。
刀撤,我踢空。
是个高手! 一脚踢空后,我暗叫一声不好,身子不可避免的向前踉跄出去。
我急忙低头颔胸,本欲就势向前翻滚,哪知道身后“兹啦”下裂帛声大作,长而曳地的裙摆竟被那人踩踏在脚下。
裙裾裂了,却没有断,我跌了个狗吃屎,额头磕在地砖上,险些砸晕了自己,狼狈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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