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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战斗的细节。
不过国王本人也有不是,他向军队训话时把这些细节叙述过多次。
国王命令年轻的少尉堂-热纳里诺去视察他在某地的养马场,并查点黑马的数目,以便从中挑选一部分,充实到他正在组建的王后的近卫轻骑队。
因为三个儿子没有相应的身份,比西亚诺亲王已经十分烦恼,而堂娜-费迪南达脾气执拗,总是在家里惹屏风波,老头子更是感到苦恼。
堂娜-费迪南达因为自己首饰盒里的钻石被借走,又没有得到钻戒来替补,已经憋了一肚子气,又料想丈夫会让教会的朋友相信,他与宫廷来往并非自愿,因为年轻王后给了他妻子不同一般的恩宠,他想利用这层关系,促使妻子为儿子谋求几个职位,觉得更加有气。
这时堂-热纳里诺已经获悉自己将去养马场视察,一大早便来亲王府作首次拜访。
堂娜-费迪南达王妃便决定利用这个机会,来宣泄一下自己的不满。
她本来就真有毛病,又想到有若干天她在宫里看不到他,便称病不出。
她这样做的目的之一,就是气一气她丈夫,因为他在处理王后赏赐的戒指的事情上,作出了实际对她不利的决定。
尽管王妃已有三十四岁,也就是说,她比丈夫年轻三十岁,她还有望获得年轻的堂-热纳里诺的钟情。
虽说她略微嫌胖,相貌却仍然美丽。
她生性活泼,无忧无虑,对什么事,哪怕是与她身份不合的小事,她都兴趣盎然,这种性格尤其有助于她保持青春年少的名声。
在1740年冬季宫中举行的那些盛大庆典中,她始终被那不勒斯最杰出的青年包围。
她在那些人中间尤其注意到了年轻的堂-热纳里诺。
他面貌俊秀,性情快乐,举止高雅,甚至带有西班牙式的高傲气质。
他是梅狄纳-塞利家族一个分支的后代。
这个分支迁居那不勒斯不过一百五十年,他那法国式的活泼随便的举止似乎尤其使堂娜-费迪南达王妃着迷。
热纳里诺长着金发金须,一双蓝眼极富表情。
王妃特别喜欢这种颜色,她觉得这是哥特族后裔的明显证明。
她常常想起,堂-热纳里诺忠实地继承了祖先的大胆与勇敢精神,因为他在别人家胡作非为,已经两次被这些人家的丈夫或兄弟打伤。
出了这两次事后,他变得谨慎,与年轻的罗莎琳德也很少讲话,虽说她一直不离继母左右。
即使要讲,也是在她继母能够听得一清二楚的时候才跟她说上几句。
尽管如此,罗莎琳德还是确知这位青年爱她。
而热纳里诺也确信罗莎琳德对自己脉脉含情。
法国人对什么都爱开玩笑。
很难让他们理解,在遭受西班牙总督反复无常的暴虐统治达一百一十年之久的那不勒斯,人们变得深沉,虔信,轻易不露感情。
在出发去养马场时,热纳里诺为未能与罗莎琳德说上一句话而深感不幸。
他不仅嫉妒国王,因为国王无须掩饰他对罗莎琳德的欣赏,而且还嫉妒瓦加-代尔-帕多公爵。
由于近来他入宫很勤,他获悉了一件保守很严的秘密。
这位在维莱特里战役中帮过堂-卡洛斯大忙的公爵,以为仗着宫中强有力的宠信和他那二十万皮亚斯特年金的巨额家产,就能使一个姑娘忘掉他的七十岁高龄和粗暴的怪脾气。
他打算请求比西亚诺亲王把女儿嫁给他,他负责给亲王三个儿子各提供一笔财产。
但他也像一般的西班牙老人,疑心重重,听到国王也爱上了那位姑娘,便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不过,他并不确知国王爱到什么程度:为了避免与一位分担国家重任的亲信闹翻,堂-卡洛斯会不会放弃一时的心血来潮?迄今为止,凡是敢于触犯他瓦加公爵的大臣,国王都毫不犹豫地予以惩处。
抑或,他为罗莎琳德文静忧郁而又带有几分快乐的性情所征服,终于堕入了真正的爱河? 在去养马场的路上,热纳里诺因为摸不准国王和代尔-帕多公爵的爱情,感到十分忧愁。
这时他对真正的爱情也产生了怀疑。
过去,罗莎琳德一看见他,眼里便闪现出激动的光芒,而一旦看见继母对热纳里诺赤裸裸地表示强烈的爱意时,她便流露出明显的不快。
在那不勒斯,他对这种情感确信无疑,而现在,离开罗莎琳德不过三天,他就对之产生怀疑了。
年轻的热纳里诺相当乖巧,他让比西亚诺王妃相信,他敬慕的是她,而实际上,他爱恋的是年轻的罗莎琳德,甚至还嫉妒起别人来。
那个瓦加-代尔-帕多公爵,过去在维莱特里战役前夜帮了堂-卡洛斯的大忙,而今又享有年轻君主的隆恩圣宠,却叫年轻的罗莎琳德天真无邪的风韵,尤其是那单纯善良的眼神打动了心。
他就像那些西班牙老头,年龄三倍于所爱的女人,却一本正经地向这个女人大献殷勤。
可是他戴假发,吸鼻烟,这是那不勒斯姑娘最反感的事情。
虽然罗莎琳德可能有二万法郎的嫁妆,她在生活中的前景也只能是进圣-佩蒂托贵族修道院。
这家修道院坐落在托莱德街地势最高处,当时十分闻名,实际上是大贵族家庭少女的坟墓。
尽管如此,她也没有打定主意去理解代尔-帕多公爵充满爱情的眼光。
相反,堂-热纳里诺在比西亚诺王妃不注意的当口向她投来的眼光,罗莎琳德倒是感受得分外清楚。
有时,她说不定还要回报几眼。
说实话,这种爱情并不合常情,拉斯-弗洛尔家族虽是阀阀世家,但老公爵,即堂-热纳里诺的父亲有三个儿子。
根据当地的习俗,老大将得到一万五千杜卡托的年金(约合五万法郎),两个小的却只能每月拿到二十杜卡托食宿费,和城里、乡下府邸里的一处住所。
堂-热纳里诺和罗莎琳德并没有明确地达成一致,却都巧妙地在比西亚诺王妃面前掩饰自己的感情。
王妃对年轻的侯爵一直怀有错觉,要是明白过来,她那风骚劲儿决不会把他原谅。
她丈夫那位老迈苍苍的将军倒比她目光敏锐。
在堂-卡洛斯冬季举办的最后一个晚会上,他就明白了,堂-热纳里诺这个闹过不止一次绯闻的年轻人,不是准备取悦他妻子就是讨好他女儿。
老将军对这两者都不乐意。
次日,吃过午饭,他让女儿罗莎琳德跟他一起上车,二话没说,就把她带到圣-佩蒂托贵族修道院。
当时这座修道院十分有名,离雄伟的斯图迪宫不远,在托莱德街最高处左边人们就可见到它那庄严的正面。
围墙绵延不绝。
当人们沿着围墙在阿雷纳拉树林北部的沃梅罗平原散步时,要走很久才走到尽头。
砌这道围墙的唯一目的,就是替圣-佩蒂托的花园遮挡外部的眼光。
亲王到这时才开口。
他把罗莎琳德介绍给他妹妹,严厉的xx女士。
他只对女儿说,她这一辈子,就要在这里待下去,只有一次机会走出修道院的大门,那就是初修期满发愿的前一日。
他仿佛是出自好心告诉女儿一个情况,女儿还应该感激他似的。
罗莎琳德对这一切都并不感到意外。
她很清楚,除非出现奇迹,否则她别指望出嫁。
但在这时要她嫁给瓦加-代尔-帕多公爵,她会感到可怕。
再说,她在这家修道院住过好几年,保留着快乐有趣的回忆,所以头一天她对自己的处境并不觉得过于沮丧。
到了第二天,尽管她稚气未褪,但一想到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堂-热纳里诺,不觉也开始感到忧伤。
她活泼,不稳重,不到半个月,就被看成修道院里最忧伤最不听话的姑娘。
对她再也见不到的堂-热纳里诺,她一天也许想到了二十次,而在她父亲府里时,她一天只想到一二次。
进修道院三周后,有一次作晚祷,她一字不差地背出了圣母连祷文。
教师便准许她第二天上屋顶露台。
这个露台在修道院的主楼上面,面对着托莱德街,实际上是修女们用金箔和图画装饰的一条长廊。
又看到一辆辆华丽的马车在这一段街上来回驶过,罗莎琳德大为兴奋。
她认出了大部分马车和坐在马车里的贵妇,不觉感到又悲又喜。
当她看见一个青年男子,站在一个大门廊下,满怀深情地挥动着一束鲜花时,心里顿时激动万分。
这正是堂-热纳里诺。
自从罗莎琳德失踪以后,他每天都来此地,期望她能在贵族修女院的露台上出现。
他知道她爱花,为了吸引她的视线,让她注意到自己,他带了一束最名贵的花。
看到罗莎琳德认出了自己,堂-热纳里诺快乐得直蹦。
他立即向她打手势,可是罗莎琳德没有回答他。
不过她想,根据修道院执行的圣贝诺阿教规,她可能要过好几星期才获准重上露台。
她在露台上发现了许多兴高采烈的修女,她们都,或几乎都在跟朋友打手势。
看到这位戴白头巾的姑娘,她们显得有些担心,这个姑娘看到她们不大虔诚的态度可能感到惊愕,并可能张扬出去。
须知在那不勒斯,姑娘们还在孩提时代就习惯用手语交谈。
不同的手势代表不同的字母。
在客厅里,他们的父母高声说话的当口,她们就用这种办法跟二十步开外的年轻男子默默交谈。
热纳里诺害怕罗莎琳德变心。
他往后稍退几步,站在大门洞里,用儿童的语言对她说: “自从你走后,我就感到不幸。
你在修道院愉快吗?能经常自由地上露台吗?你仍然喜欢花吗?” 罗莎琳德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没有回答。
突然一下,她走开了。
她是被教师叫走的,还是因热纳里诺这几句话冒犯了她而气走的?热纳里诺呆在那儿,心里有说不出的忧伤。
他信步来到美丽的阿雷纳拉小树林。
这里俯瞰着那不勒斯。
圣-佩蒂托修道院大花园的围墙就一直延伸到这里。
他闷闷不乐地走着,来到了沃梅罗平原。
它俯临那不勒斯城和大海。
他一直走了十里地,来到瓦加-代尔-帕多公爵的宏伟城堡面前。
这个城堡原是中世纪的一座要塞,墙体发黑,筑有雉堞。
在那不勒斯,这座城堡以阴森森的外表以及堡内的仆人闻名。
公爵有个怪癖,只用来自西班牙的仆人,而且年纪要与他一般老。
他说,他一来这里,就认为到了西班牙。
为了加强这种幻觉,他命人伐光周围的树木。
每当他在国王殿前办完差事,有点空暇,他就来这座城堡里换换空气。
看到这座阴森的建筑物,热纳里诺更觉得忧闷。
他沿着修道院大花园的围墙,愁肠百结地往回走,忽然想起了一个主意: “她肯定还喜欢花。
”他寻思“修女们一定在这个花园里栽了不少花。
里面肯定有一些园丁。
我得想法去结识结识。
” 在这个平静的地方,有一家小酒馆。
他走了进去。
由于他的心思都集中在刚才那个念头上,所以没有注意他的服饰在这个地方显得过于华丽。
而且他还不安地发现,周围的人都露出惊疑的神色。
于是,他假装走累了,很随和地跟店主人和酒客聊天。
这种坦诚的态度使人们觉得他那华贵的装束也不刺眼了。
他要了几瓶好酒,便和店主以及他的朋友畅饮起来。
就这样边饮边聊了一个小时,大家对他也放了心,便拿圣-佩蒂托修道院的修女开玩笑。
有人谈到几个修女在花园围墙上会情人的故事。
这种传闻在那不勒斯流布甚广。
热纳里诺相信确有其事。
沃梅罗的这些善良农民拿这种事开玩笑,但并不显得对这种事反感。
“这些可怜的女孩子,不是像我们的本堂神甫说的那样,是自愿去那里面的,而是被她们的父亲赶出来的,因为家里的财产都要留给长子。
她们寻找一点快活也是自然的。
不过眼下她们要取乐也不容易了。
现任院长安琪拉-玛丽亚是卡斯特罗-皮亚诺侯爵家的人。
她只想通过折磨这批可怜姑娘来讨好国王,为她侄子搞到公爵的头衔。
这些姑娘本也没有想过给天主和圣母许愿。
她们在花园里跑来跑去,那股快活劲儿叫人看了高兴。
好像她们只是一群寄宿的学生,而不是被迫起誓,不想还愿就受天罚的修女。
最近,为了尊敬她们的大贵族身分,那不勒斯大主教替她们从罗马教廷争取了特权,她们可以在十六岁上发誓,而不必等到十七岁。
这份特权给可怜的姑娘们带来了非凡的荣誉。
修道院为此还举办了盛大的庆祝仪式哩。
” “你们提到了花园。
”热纳里诺说“可我觉得它很小嘛。
” “怎么会小呢?”周围好些人叫起来“你肯定没有去看过,有三十阿尔邦(注:一阿尔邦约合20到50公亩。
)哩。
花匠领班贝波师傅手下,有时有十二个人干活。
” “这个花匠领班一定是个英俊的小伙子吧?”堂-热纳里诺笑着叫起来。
“你也真了解卡斯特罗-皮亚诺院长!”大家都嚷了起来“但愿她能容忍这种瞎安排!贝波先生当初进去,都不得不说明他有七十岁了。
他是从拉斯-弗洛尔侯爵家出来的。
侯爵在塞利有一座漂亮的花园。
” 热纳里诺高兴得跳了起来。
“你怎么啦?”他的新朋友问。
“没什么。
我只是累了点!” 他想起了贝波师傅就是他父亲从前的花匠。
当天晚上剩下的时间里,他又巧妙地打听到了贝波师傅的住处,以及与他见面的办法。
翌日,他确实找到了贝波师傅。
老花匠认出了拉斯-弗洛尔侯爵家的小少爷,乐得直流眼泪。
从前他常把小少爷抱在怀里,对他是百依百顺。
热纳里诺抱怨父亲太悭吝,表示只要一百杜卡托就可使他摆脱极端的困境。
两天后,初学修女罗莎琳德(现在大家都叫她斯科拉蒂卡修女)独自在花园右边幽美的花坛里散步。
老园丁贝波走近她,说: “我很熟悉高贵的比西亚诺亲王一家。
我年轻时就在亲王的花园里干活。
要是小姐允许,我要送给小姐一朵美丽的玫瑰花。
我把它包在这些葡萄叶里。
不过,小姐要回到屋里,独自一人时才打开它。
” 罗莎琳德接过玫瑰花,几乎连谢谢也没说。
她把花儿抱在怀里,若有所思地朝宿舍走去。
她是亲王之女,将来是一等修女,所以享有三间房一套的宿舍。
一进门,罗莎琳德就点亮灯,准备打开花来看,谁知她手里握着的花萼已经脱离了花茎,在花瓣中心被迫萄叶包住的地方有一张纸条。
她的心怦怦直跳,但还是毫不迟疑地展开纸条读起来。
“美丽的罗莎琳德,我和你一样,不大富裕。
你家牺牲你,好让你的兄弟们成家立业。
我也一样。
你可能也清楚,我在拉斯-弗洛尔侯爵家排行老三。
自从你出家后,国王派我在他的近卫队里当骑手。
我父亲趁这个机会宣布:我本人,我的手下和马匹可以在家里食宿,但我也得考虑每月靠十个杜卡托来生活了。
在我们家,小儿子的待遇总是如此。
“因此,亲爱的罗莎琳德,我们两人都贫穷,都被剥夺了继承权。
但你认为我们就命中注定,该一辈子倒霉吗?我们既被逼到绝望的境地,我反倒生出勇气对你说,我们彼此相爱,我们的意志不能为父母的冷酷和悭吝所干扰。
我终归要娶你作妻子,像我这种出身的人会有办法生活的。
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担心你太虔诚。
不要认为与我通信,就背弃了你的誓愿。
事情远不是这样。
你是一位年轻妻子,你的心灵选中了丈夫,人家却硬要把你们拆散。
请拿出一点勇气,尤其是不要生我的气。
我不会对你胆大妄为的。
不过我有半个月没见到你,十分痛苦。
我的心里充满爱情。
在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我们经常相逢在节庆的晚会,可是出于敬意,我没有这样直爽地表达我的感情,而谁知道以后,我有没有机会再给你写信?我的表姐xx修女(我一有空就去看她)告诉我,你要再过半月才能获准重上露台。
每天,同一时刻,我都会上托莱德街来,也许我会化装,因为我不愿被新伙伴——近卫军团的那些军官认出并取笑。
“自从你离开后,我的生活已经大不一样,变得索然无味!我只跳了一次舞,而且是比西亚诺王妃亲自上我的座位来邀请我才跳的。
“我们穷。
我们需要大家的帮助。
你对仆人一定要礼貌,甚至要亲切。
老花匠贝波在塞利我父亲的花园里干了二十年。
他帮了我的忙。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大概不会厌恶吧?在离那不勒斯二百里的卡拉普尔海滨,我母亲有一块地,租金六百杜卡托。
我母亲很疼我,只要我真的去求她,她会让管家把这块地以六百杜卡托的年租转给我。
我每年有一百二的生活费,只要再筹四百八,我们就可以得到承租人的收益了。
由于人家会认为这个办法不很体面,我将不得不使用这块地的名字,它叫 “可是我不敢再写下去了。
我向你透露的想法也许会使你反感:怎么?难道要远离高贵的那不勒斯城?我也确实是个冒失鬼,竟想出这种歪主意。
不过,你要想到,我也可以指望哪个哥哥死去。
“再见了,亲爱的罗莎琳德。
你也许会发现我是个认真的人。
与你分别三周以来,你不知道我有多少感想,我觉得这简直不是生活。
无论如何,请原谅我的傻念头。
” 对这封信,罗莎琳德没有答复,以后又来了好几封信。
在这期间她给热纳里诺最大的恩典,就是托老贝波给他捎去一枝花。
现在贝波成了斯科拉蒂卡修女的朋友,也许是因为他总是给她讲一些热纳里诺童年的故事。
热纳里诺终日在修道院的围墙附近徘徊,不再去社交场了。
除了全身披挂在宫中执勤,别的时候宫中见不到他的人影。
他过着郁郁寡欢的生活,无需夸张就可使斯科拉蒂卡修女相信,他情愿一死了之。
这种奇特的爱情占据了他的心田,他感到极为苦恼,终于壮着胆子给女友写信,说这种冷淡的笔谈再也不能使他感到幸福。
他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他需要当面和她说话,并当时就听见她的回答。
他要求在贝波陪伴下,躲进修道院的花园,在她窗下与她说话。
他这样请求了许多次,罗莎琳德心软了,同意他进花园。
这样的幽会令情人们如此陶醉,以至于他们忘乎所以,常常见面。
老贝波觉得自己在场纯属多余,便把花园的便门敞开,热纳里诺离开时将它关上。
根据圣贝诺阿亲自制定的一条规定,在兵荒马乱,人人都须戒备的时代,修女们凌晨三时去祭坛唱晨经的时刻,必须在院子里和花园内作一番巡查。
在圣-佩蒂托修道院,这条规定是这样执行的:贵族姑娘无须在二点起床,她们雇用一些穷姑娘去替代她们唱晨经。
姑娘们去祭坛的当口,花园里一座小房子便开了门,里面住着三个老兵,年龄都在七十岁以上。
这些老兵手执武器,看样子是在花园里巡逻;他们还放出几条大狗协同他们执行任务。
白天,这些狗都用铁链拴着。
平常,这种巡查都悄然无声,没有什么事情。
可是有一夜,狗突然狂吠不止,整个修道院的人都被惊醒。
那几个老兵放出狗后又上床躺下,这时赶紧跑出来,装出巡逻的样子,还放了几枪。
把院长吓得惶惶不安,不知她家的领地上出了什么事情。
原来,热纳里诺在罗莎琳德窗下只顾说话,忘了时间。
他使出浑身气力,终于得以脱身,但由于凶狗紧追不舍,他没能把园门关上。
第二天,安琪拉-居斯托德院长听说狗在阿雷纳拉树林里到处乱跑,甚至还跑到沃梅罗平原,大为生气。
她认为,狗叫的时候,园门一定是开着的。
顾及修道院的名声,院长便只说老兵玩忽职守,使得盗贼潜入了花园。
她把他们辞退,换了一批新的。
这一下在修道院引起了波动,许多修女抱怨这种措施太专横。
夜间,修道院的花园并不冷清。
但修女们只是从中经过,并不驻足。
只有堂-热纳里诺叫爱情迷了心窍,不知向情人提出要求去宿舍幽会,因此差点使修道院的所有爱情都受了损害。
好在第二天一早,他就给罗莎琳德写了一封长信,要求去她宿舍。
可是,直到罗莎琳德想出一个办法,来减轻自己的内心不安,他的要求才被接受。
正如上文所说,和所有将成为一等修女的亲王之女一样,罗莎琳德的宿舍有三个房间。
最后一个房间从未进去过人,与藏衣室只隔了一层板壁。
热纳里诺取下一块约一尺见方的木板,每天夜里,从花园潜入修道院以后,他就从这个洞眼里探出头去与女友作长时间交谈。
这种幸福的幽会维持了很长时间,而且热纳里诺还要求得到其他的恩惠。
然而有两个修女,已经有了一把年纪,也通过花园接待自己的情人。
她们发现年轻的侯爵仪表俊秀,风度翩翩,不觉都动了心,便决心把他从罗莎琳德这个微不足道的初学小修女手里夺过来。
她们和热纳里诺搭讪,为了先声夺人,她们指责他潜入女修道院的花园和宿舍。
热纳里诺明白了她们的意图以后,就对她们说,他并不是来偷偷摸摸地恋爱,而只是找找乐子。
他请她们少管闲事。
这个回答极不老实。
便是今天,在这种场合,人们也不敢这么回答。
这两个上了年纪的修女顿时生出一股无名之火,也不管时间将近凌晨两点,拔腿就去叫院长。
幸好这两位修女不认识青年侯爵。
院长原是他的姑奶奶,即他爷爷的妹妹。
她对本家族的荣誉与兴盛极为关心。
她知道年轻的君主查理三世维护教规素来严厉果断,因此她可能会把热纳里诺危险的胡闹告诉她的亲王侄儿。
真要这样,热纳里诺可能会被打发到西班牙,至少到西西里岛去服役。
两位修女好不容易跑到院长的寝室,把她叫醒。
这位虔诚而勤勉的院长一明白这是桩何等可怕的罪行,便马上朝斯科拉蒂卡修女的宿舍跑去。
热纳里诺没有把自己与两个上了年纪的修女相遇的事告诉罗莎琳德。
他正在藏衣室隔壁的房间里与她安闲地聊天时,忽然听见前面的卧室门被猛地推开了。
两个情人本来置身在若明若暗的星光里,跟随院长闯进来的人端着七八盏灯,这股强光照得他们睁不开眼。
在那不勒斯,人人都清楚,一个修女,一个普通的初学修女在被称为修行室的房间里接待男人,要冒多大的危险。
热纳里诺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恰好藏衣室的窗户大开着,他便毫不犹豫地从那里跳到花园里。
罪行是明摆着的。
斯科拉蒂卡没有为自己作半点辩解。
安琪拉-居斯托德院长当场开始审问。
她是个四十岁的高挑女人,身体干瘦,脸色苍白,出身于王国最高贵的家族。
她应付过种种局面,显示出能谋善断的能力。
她有让人执行教规必不可少的胆气。
年轻国王明确自己要做个专制君主后,便大声宣布“事事都要有规则”而且要一丝不苟地执行规则。
从那以来,院长执行教规就更加严厉。
再说,安琪拉-居斯托德院长是卡斯特罗-皮亚诺家族的人。
自从圣路易的兄弟安茹公爵登上王座以来,这个家族就与比西亚诺亲王家族成了冤家对头。
可怜的斯科拉蒂卡在深更半夜与一年轻男子在房间里交谈,被人当场抓获。
在灯光照射下,她双手遮面,差愧万分,根本没想到在院长她们刚闯进来那一关键时刻,让她们看看可能是最关紧要的事实。
她只说了一句对她完全不利的话。
她重复了两次: “这个年轻人是我丈夫!” 这句话让人想到一些并未发生的事情。
两名告发者好不高兴。
还是院长公正。
她提醒大家注意,根据现场的情形,那个该死的放荡家伙闯进了修道院的内院,但至少没有进入糊涂的初学修女的卧室。
他只是潜入了藏衣室,取下了隔在藏衣室和斯科拉蒂卡修女卧室之间的一块木板。
无疑她在和他说话,但他决没有进修女的房间,因为大家闯进房间,当场撞见他们的时刻,那放荡家伙还在藏衣室里,他是从那里逃走的。
可怜的斯科拉蒂卡沮丧极了。
她听任她们把自己带到一所牢房。
牢房差不多完全处于地下,与这个贵族修道院的“死牢”连在一起。
“死牢”是在一块软性岩石中开凿出来的。
今天在这块岩石上,建起了宏伟的斯图迪宫。
这座牢房只关押被判了刑或严重犯罪被当场逮住的修女或初学修女。
这个条件刻在牢房的门上。
斯科拉蒂卡修女并不是这种情况。
其实,院长也知道过分了一点,但是她认为国王喜欢严刑峻法,而且,她想到事情发生在自家的公爵领地上,处理严厉一点终归好些。
她认为指出姑娘并没有在卧室里接待那个成心败坏贵族修道院名声的可恶家伙,对姑娘就够好了。
斯科拉蒂卡被单独关在一间地牢里。
牢房比附近的平地要低五六尺,是在一块软性岩石里开挖出来的。
刚才,那强烈的灯光直扎她的眼睛,她觉得那是在谴责她干了丑事。
现在,独自一人,摆脱了灯光照射,她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这些高傲的修女中,究竟是谁有权对我下这种毒手呢?”她寻思“不错,我是在夜里接待了我爱的、我希望嫁的年轻男子,但从没有让他进过我的卧室。
大家都在说,这些女人当中,有许多人发愿献身给上帝,却常常在夜里与男人幽会。
我进修道院以来,也看见过一些事情,它们使我形成了和大众一样的看法。
“那些女人公开宣称,圣-佩蒂托修道院并不像三十人主教团所希望的那样,是个克己禁欲的地方。
它只是一个体面的隐居的场所,贵族家庭那些不幸有兄弟的可怜姑娘可以在这里过一种节俭的生活。
人家并不要求她们克己禁欲,闭门不出,因为这一切只会加重她们没有财产的痛苦。
至于我,说实在的,我来这里只是想服从父母的意旨。
但是热纳里诺爱我,我也爱他,我们两人尽管贫穷,也打算结婚,去离那不勒斯二百里路,萨莱纳过去的海边一个小乡村生活。
她母亲答应把这块地的出租权让给他,因为它只给家庭带来五百杜卡托的收入。
他作儿子的生活费一个月有四十杜卡托。
我结婚以后,家里也不可能拒绝给我相当于这里的生活费,还有一场官司,打完后,每个月还可收入十杜卡托。
我们算了好多次帐,把这些小数目加起来,我们也可以过日子了。
虽然雇不起仆人,但物质生活所必须的都有,日子就很好了。
难就难在征得高傲的父母同意,让我们像平民百姓一样生活。
热纳里诺认为只要改名换姓,不影响他父亲公爵的名声就行了。
” 这些想法,以及其他一些类似的想法,使可怜的斯科拉蒂卡看到了希望。
修道院里将近有一百五十名修女。
她们认为头天夜里当场拿住幽会男女一事,对维护修道院的名誉十分有利。
既然那不勒斯全城都在说这些女人接待自己的情人,那么好吧,现在抓到了一个出身高贵的姑娘,她又不善于自卫,可以按照教规严加惩治。
唯一得提防的,就是在预审期间,不能让她与家里有任何联系。
到了正式审判的时候,她家就是想干预也爱莫能助了,无法阻止院里实施严刑。
这种举措将在那不勒斯,甚至在整个王国恢复贵族修道院的名誉。
院长安琪拉-居斯托德召开了教务会。
教务会由七名修女组成。
她们是由大家从七十岁以上的修女中推选出来的。
斯科拉蒂卡再次拒绝回答问题。
于是她被送到一间只有一扇窗户的房间里。
窗外是一堵高墙。
在那里,两名杂务修女远远地守着她。
她无法与任何人说话。
那不勒斯的大户人家都有亲戚在圣-佩蒂托修道院。
院里发生了这种不寻常的事,外面很快就知道了。
大主教要求院长汇报情况。
院长怕影响院里的声誉,把事情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遍。
大主教可以在自己的法庭审理这一案件。
但考虑到比西亚诺亲王一家与王国的贵胄显要都有关系,他觉得还是应该向国王禀报。
国王是个“秩序派”听了大主教的报告后怒不可遏。
国王接见大主教时,瓦加-代尔-帕多公爵也在场。
他并不知斯科拉蒂卡修女就是罗莎琳德,听说这名修女有放荡行为,他建议年轻的国王严加惩治。
“愿陛下永远记住:不敬畏上帝的人也不会敬畏国王!” 回到府里,大主教将这个不光彩的案件交给大主教法庭审理。
一个代理主教,两个检察官和一个法庭书记进驻修道院,准备取供和预审。
但是从斯科拉蒂卡修女嘴里,这些先生始终只得到这样一句回答: “我的行为没犯罪,我是清白的。
我永远只可能这么说。
我也只会这么说。
” 法律规定的预审期快完了。
修道院长希望尽一切努力避免使修道院丢丑。
在她的要求下,延长了预审期。
但是延长的期限也到了,法庭还是没有拿到罪证,也就是说,根据院长的证词,目击者并未见到斯科拉蒂卡修女与一个男子待在同一房间,只是看到一个男人从隔开的邻室逃走。
于是修女被判禁闭,直到她供出在邻室与她交谈的男人名字为止。
次日,当斯科拉蒂卡修女被提出来,接受由院长主持的老修女会的第一次审判时,院长似乎改变了主意。
她想,让不怀好意的公众知道修道院内部的混乱,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公众会说,你们惩处的,只是一桩出了岔子的私通案。
可我们知道,这种事还有好几百起。
既然主政的是一个年轻国王,他又自称有胆有识,希望依法行事(这是我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事情),那我们何不趁此机会为修道院做一点事情呢?这比在那不勒斯大主教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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