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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奥拉 ;斯科拉蒂卡(1/3)

——1740年感动了全那不勒斯的故事 前言 1824年,我在那不勒斯,听到社交界有人谈及苏奥拉-斯科拉蒂卡和议事司铎齐波的故事。

我那时好奇心重,自然要打听一些事情,可是谁也不愿稍许清楚一点地回答我,他们都怕受到牵累。

在那不勒斯,谈起政治,人们总是含糊其辞。

原因就在于此:一个那不勒斯家庭,比方说由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和父母亲组成,家庭成员分属于三个不同的派别,它们各有各的谋算。

女人站在情人那一派,三个儿子各有自己的利益;父亲和母亲一边叹气,一边回忆他们二十岁时的宫廷。

人与人之间有这种隔阂,自然不能在一起认真地讨论政治。

只要说出一个稍稍明确不同一般的观点,你就会发现周围有两三个人脸色立即变得煞白。

关于苏奥拉-斯科拉蒂卡的故事,我在社交界总打听不出详情,于是认为它或许令人想起了1820年的某段可怕历史。

有一个四十岁的寡妇,相貌并不漂亮,心地却很善良,把她的小房子租了一半给我。

这幢小房子建在一条小巷里,离迷人的夏佳花园约一百步远。

后面是小山岗。

老国王的妻子弗洛里达公主的别墅就坐落在上面。

这里或许是那不勒斯唯一稍稍幽静一点的街区。

寡妇有一个年老的追求者。

我花了整整一个星起来与他亲近。

有一天我们一起逛街,他把拉扎罗尼一家抵抗尚漂奈将军部队的地方,以及烧死某公爵的十字街口指给我看。

我装出谦虚的模样,冷不防地问他,苏奥拉-斯科拉蒂卡和议事司铎齐波的故事,为什么搞得这么神秘。

他从容不迫地回答道: “这起故事里的人物,如亲王,公爵等,他们的衔头都被后人继承了。

这些人看到他们的名字出现在这样一起哀惋凄恻的故事里,可能会生气的。

” “这么说,事情并不是1820年发生的?” “你说什么?1820年?”这位那不勒斯人哈哈大笑起来“你说什么?1820年?”他反复问我,带着意大利人那种近乎无礼的冲动,它使我这个居住在巴黎的法国人十分反感。

“要是你想有一点常识,”他继续说“那你就该说:1745年。

就是维莱特里战役的第二年,伟大的堂-卡洛斯占有那不勒斯的那一年。

在这里,大家管堂-卡洛斯叫查理七世。

后来,在西班牙,他被人称作查理三世。

他在那里干了一番辉煌的事业。

正是他把法奈斯家那个大鼻子带进了我们的王室。

“那个大鼻子大主教一听到维莱特里这个名字就害怕,就要在那不勒斯搞得人人胆战心惊。

所以今天,大家都不愿提曾企图突袭吉纳提宫,活捉伟大的堂-卡洛斯。

“你提到的这个故事,据说是一个僧侣写的。

被称作苏奥拉-斯科拉蒂卡的那个年轻修女属于比西亚诺公爵的家庭。

作者对当时的大主教表示了强烈的憎恨,因为正是这个大滑头让议事司铎齐波从头至尾参与了这一事件。

拉斯-弗洛尔伯爵家的堂-热纳里诺可能是这位僧侣的保护人,这位年轻人据说曾与风流国王堂-卡洛斯,以及当时最富有的贵族老公爵瓦加-代尔-帕多竞争,以获得罗莎琳德的芳心。

人们认为僧侣是在1750年写这篇凄惨故事的。

大概,有些内容可能会触犯某个仍有权有势的人物,所以作者写得较为隐晦。

他的废话令人吃惊。

他总是用一般的准则来表达自己的看法,这些准则当然属于一种完美的伦理道德,但却使读者不知所云。

读者常常要掩卷三思,揣摩这个好僧侣究竟想说什么。

比方说,当他描写堂-热纳里诺之死的时候,人们勉强才看明白他的意思。

“过几天,我也许可以让人把这份手稿借给你。

由于它十分乏味,我不想劝你买下。

两年前,在b公证人的事务所,人家非要四个杜卡托才出手。

” 一个星其后,我拿到了这份手稿。

它也许是世上最枯燥乏味的读物。

作者总是用不同的措辞来叙述同一件事,而不幸的读者还认为他写的是新事情。

读者越读越糊涂,最后根本不知作者写的是什么。

我们得知道,一个米兰人,或一个那不勒斯人,大概一辈子也没有连续说过一百句佛罗伦萨话,可是到了1842年,他们要出书的时候,却觉得使用外国语是件有趣的事。

本世纪杰出的将军,最重要的历史学家柯莱塔略有这种癖好,这就常常使得他的读者望而却步。

这份可怕的手稿名为苏奥拉-斯科拉蒂卡。

篇幅不下三百一十页。

为了肯定我所领会的意义,我记得我还抄录了若干页。

当我了解这段故事以后,我便避免向人家直接发问。

我和别人长聊了一次,显示我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有充分的了解,然后我装出无关紧要的样子,提了几个该弄清的问题。

过了一段时间,有一个大人物(两个月前他还拒绝回答我的问题)给我弄来了一部小抄本,只有六十页。

虽说这个本子的叙述并不连贯,却生动细微地描写了某些事实。

尤其对疯狂的嫉妒提供了真实的细节。

堂娜-费迪南达-德-比西亚诺王妃的指导神甫被大主教收买了。

正是从他嘴里,她获悉堂-热纳里诺爱的不是她,而是她的继女罗莎琳德。

她相信国王堂-卡洛斯也爱她的情敌,于是,通过在堂-热纳里诺-德-拉斯-弗洛尔身上挑起强烈的妒意,来实施报复。

1842年3月21日 你们知道,1711年,路易十四已经失去与他同时代出生的那些大人物,又被德曼特农夫人(注:法国才女,先是路易十四子女的教师,后与路易十四秘密结婚。

在宗教、政治上对路易十四影响不小。

)低估,出于疯狂的傲气,他把尚是孩童的安茹公爵,派去统治西班牙,这就是后来疯狂、勇敢、虔诚的西班牙国王腓力气五世。

这样做,还不如像外国人建议的那样,把比利时和米兰并入法国。

当时法国厄运重重,可是迄至那时为止,法国的国王却每每轻而易举地获得成功,赢得颇具喜剧色彩的光荣,在逆境中充分显示了一种真正的雄才大略。

德南战役的胜利,以及倒在马波鲁公爵夫人裙子上的那杯著名的水(注:法国与英国于1701年发生争夺西班牙王位的战争。

马波鲁公爵是英军统帅。

据说他妻子当着女王的面把水泼在自己身上,引起女王不满,遂致使其丈夫被解除统帅职务。

)给了法兰西相当体面的和平。

大约在这期间,仍在统治西班牙的腓力气五世失去了王后。

这个事件,再加上他的修道士德行使他几乎发疯。

在这种精神状态下,他竟在巴马的一座谷仓里寻着了有名的伊丽莎白-法奈斯,并把她带到西班牙,与她结为夫妇。

这位伟大的王后显示出杰出的才华,把西班牙那些傲慢而幼稚的举动改造成名闻欧洲的西班牙礼仪,引得这个大陆的所有君主纷纷仿效。

伊丽莎白-法奈斯有十五年时间,整天守着疯子丈夫,连十分钟也不离开。

宫廷表面奢华,内里却已衰微。

有一个才华横溢的人描绘过这个宫廷。

他就是圣西门公爵,一个为西班牙人的忧郁性格所驱使,长于作深刻述评的文人,一个惟一由法国性格培养的历史学家。

他描写了伊丽莎白-法奈斯王后安排自己后事的有趣细节。

她作出种种努力,为的是有朝一日能派出一支军队,为她给腓力气五世生的两个幼子之一征服这个国家的某块封地。

这样,腓力气五世驾崩以后,她也有块安身之地,不至于过以往那些西班牙太后过的凄凉日子。

国王与前妻生的儿子都是傻瓜。

由宗教裁判所培养出来的婚生王子,情况都是如此。

这两人之一将成为国王。

某个宠臣也许会说服国王,使他觉得必须,并且使出诡计把法奈斯王后投入牢狱,因为王后其实的理智和活力使麻木不仁的西班牙反感。

伊丽莎白的长子堂-卡洛斯于1734年来到意大利。

他轻而易举地打赢了比通托战役,由此坐上了那不勒斯的宝座。

不过,1743年,他受到奥地利人的猛烈攻击。

1744年8月10日,他率领他那支弱小的西班牙军队,来到罗马城百里之外的小城维莱特里。

他驻跸在阿特米西奥山脚下。

二十里外,驻扎着一支奥地利小部队,他们的位置占了优势。

8月14日清晨,堂-卡洛斯在卧室里遭到一连奥地利兵的突然袭击。

他们用枪托砸门,尽可能用尊敬的语气,敦请他投降。

离开西班牙时,王后把瓦加-代尔-帕多公爵安置在儿子身边,尽管他还有随军神甫照料。

就在这时,瓦加-代尔-帕多冲上前来,抓住亲王的腿,举到离地十尺的窗户上。

瓦加随同亲王跳出窗户,然后找了两骑马,扶亲王骑上,与他一起跑到两里开外的步兵营。

“要是你们记不起自己是西班牙人,你们的亲王就完了。

”他对士兵们吼道“两千名奥地利异教徒要活捉你们的好王后的儿子。

你们要把他们消灭!” 这短短几句话唤醒了西班牙人的勇气。

他们挥动利剑,迎击去维莱特里突袭亲王,空手而归的四连敌军。

幸运的是,瓦加的对手是位糊涂老将军,他死记着那些荒唐的战术(1744年都是这么个战法),而未去设法瓦解西班牙人的斗志。

最后,一仗打下来,奥地利军队损兵折将达三千五百之多。

从此,堂-卡洛斯便成了真正的那不勒斯国王。

他喜欢打猎,别人也只知道他有这个爱好。

法奈斯王后特派一名宠臣来告诫他,奥地利人既贪婪又吝啬,那不勒斯人尤其厌恶他们。

“对那些总是疑心重重,只顾一时的大商人,多收几百万;用他们的钱供他们娱乐。

只是自己可别当个糊涂国王。

” 堂-卡洛斯虽说从小由神甫培养,经受了严格的礼仪训练,却并不缺乏聪明才智。

他选用了一批才具不凡的臣僚,还以特殊的恩惠,把一批青年贵族延揽到自己身边。

在他第一次来那不勒斯时,这些人才中学毕业,就是在维莱特里打仗的时候,他们也不过二十岁。

他们中间有许多人丧身于维莱特里的街巷,为的是不让与他们同龄的国王被奥地利人俘虏。

奥地利人收买了一些歹徒,企图制造种种阴谋。

国王却将它们一一粉碎。

那些短命政权的天生拥护者,他的法官们称之为可耻的卖国贼。

堂-卡洛斯没有判处一例死刑,但是他同意没收大批良田。

那不勒斯人天生喜欢奢华,讲排场。

宫中的贵族都知道,要取悦年轻的国王,必须出手大方。

大臣塔鲁西向他告发,说有些贵族暗中效忠奥地利王室,国王便让他们破了产。

现在,反对堂-卡洛斯的只有那不勒斯大主教阿卡维瓦,他是国王在他的新王国遇到的惟一真正危险的敌人。

从维莱特里班师回朝后,堂-卡洛斯于1745年冬天举行庆典。

这场活动真是盛大庄严,不仅增添了征战胜利的喜悦,同时也为他赢得了那不勒斯的民心。

全国到处都恢复了安定富裕的景象。

查理三世的生日到了。

他在王宫中举行盛宴,并大行吻足礼,以示庆祝。

对于忠于他的大贵族,他赐以良田沃土。

他也精于统治术,对于大主教的情妇,以及怀念奥地利人的可笑统治的老妪,他就亲切地向她们开玩笑。

他看见有二三个青年贵族花费太大,入不敷出,便赏给他们公爵的头衔。

堂-卡洛斯天生大方,最不喜欢那些死守奥地利人的规矩,想方设法攒钱的人。

年轻国王才智不凡,情操高雅,说起话来抑扬顿挫。

民众见政府不压迫他们,感到十分惊讶。

他们乐于见到国王举行庆典,自觉养成了缴税的习惯。

这些税赋不是每隔六个月便送往马德里或奥地利,而是拿出一部分分发给寻欢作乐的少男少女。

虽说大主教阿卡维瓦得到所有衰老男人和所有青春已逝的女人的支持,每次布道都要暗示,说宫廷的生活方式通向亵渎圣地的罪孽。

但他是枉费心机。

每当国王或王后步出王宫,老百姓便欢声雷动,二三里路以外都能听见。

你们想想,这些百姓天生就爱叫爱闹,而且他们又确实高兴,那种欢呼的场面该有多么热烈 维莱特里战役后的那个冬季,法国宫廷有几个贵族借口休养,来那不勒斯过冬。

他们在宫里受到热烈欢迎。

最有钱的贵族把款待他们当作义务。

西班牙人十分古板,守着严格的礼仪,男子不能在上午会见青年妇女,青年妇女没有由丈夫选定的两三个侍女陪同,绝对不能接见男人。

不过在法国人的简屏风习面前,这些习俗都稍稍放宽了一些。

有八至十个绝色美女参加了所有的接待活动。

不过年轻的国王是个精明的行家,他认为宫中最美的姑娘是比西亚诺亲王的女儿,年轻的罗莎琳德。

比西亚诺亲王曾当过奥地利军队的将军,是个多愁善感、谨小慎微的人物,与大主教关系密切。

在决定性的维莱特里战役以前,堂-卡洛斯已执政四年,他没来王宫里露过面。

国王只在两次必须人人到场的吻足礼上,也就是国王的生日和本名瞻礼日那两天见过他。

不过国王举行的盛大庆典为他赢得了拥护者,甚至在最拥护奥地利人统治(这是当时那不勒斯人的说法)的家庭内部,也有了支持他的人。

比西亚诺亲王的再婚妻子堂娜-费迪南达最喜欢出席王宫活动。

经不过她再三请求,亲王只好同意她去宫中露面,并且带着女儿前往。

他的女儿就是罗莎琳德,堂-卡洛斯国王称之为王宫里最美的姑娘。

比西亚诺亲王的前妻给他生了三个儿子。

他为他们跻身上流社会操了不少心。

三个儿子的头衔不是公爵便是亲王,只是他能留给他们的财产十分菲薄,与这些衔头太不相称。

他为此十分忧虑。

到了王后的本名瞻礼日那天,国王在军中提拔了许多少尉。

然而比西亚诺亲王的儿子们榜上无名。

原因很简单,他们没有提出申请。

亲王为此更添忧愁。

不过,庆典的第二天,他们的妹妹,也就是年轻的罗莎琳德随继母到宫中走动,王后对她说,上次她在宫中游戏,她注意到她输了拿不出抵押物。

“虽说姑娘不兴戴钻戒,我还是想把这枚戒指送给你,作为王后对你的友谊的证明,但愿有我的特许,你会愿意戴上它。

” 说完,王后把一枚戒指递给她。

戒指上镶着一颗价值几百杜卡托的钻石。

这枚戒指使比西亚诺亲王极其为难,因为他的朋友大主教威胁他,倘若他女儿敢戴这枚西班牙戒指,那么,在复活节期间,他就要传命教区的所有神甫,不得为罗莎琳德举行赦罪仪式。

亲王听取了他的老指导神甫的意见,向大主教提出一个折衷办法,就是请人打制一枚式样尽可能一样的戒指,再从比西亚诺王妃世代相传的珠宝中选一颗钻石镶上。

但是这个主意使堂娜-费迪南达十分气恼。

她不愿让人从她的首饰盒中拿走这颗钻石,便声称要用王后赏的戒指来换它。

有一个老女仆是亲王的心腹,亲王听了她的话,知道罗莎琳德的戒指一旦进了家传的财宝箱,在他死后便不可能再回到她手上;另外,要是王后发现罗莎琳德手上戴的只是个替代品,那女儿就无法以圣人的鲜血起誓,说戒指仍为她所有,当然也不可能跑回父亲府上取来给她验看。

这种纠纷,罗莎琳德根本没放在心上。

可是亲王府内部,却有半个月被它搅得十分不宁。

最后,还是由那位指导神甫出主意,将王后赏赐的戒指交给女仆领班老莉达保管。

那不勒斯的贵族家庭有这种怪癖,人人把自己看成独立的君主,各有各的利益。

在兄妹之间,毫无感情可言,他们的利益始终由最残酷的政治规则支配。

比西亚诺王妃生性快活,十分任性。

深得比西亚诺亲王的欢心。

她比亲王年轻三十岁。

维莱特里战役大捷之后,宫中在1745年冬季举办了好些盛大的庆祝活动。

在这些场合,王妃看到宫中最出色的年轻男子围聚在自己身边,心中十分得意。

其实,这份成就应该归功于她的继女罗莎琳德,也就是被国王称为宫中第一美人的少女。

包围着比西亚诺王妃的年轻人心中有数,他们这样做便能接近国王,只要生出一些有趣的念头,使谈话增色,还可能有幸与国王对话。

平时,国王遵守母训,同时也为了赢得对西班牙人的敬重,从不开口说话,但是当他与所喜爱的女子在一起时,却忘了自己的身分,谈笑风生,几乎与那个不苟言笑的君王判若二人。

不过,比西亚诺王妃在宫中感到如此快活,并非是国王在她周围,而是因为拉斯-弗洛尔侯爵家年轻的堂-热纳里诺对她的脾气注目。

拉斯-弗洛尔侯爵属于西班牙梅狄纳-塞利家族,是个阀阅世家,迁到那不勒斯只有一个世纪。

只是传到堂-热纳里诺的父亲这一代,家产已经不多。

他在宫廷里被看作最寒酸的贵族。

他儿子不过二十二岁,却已生得风流俊雅,脸上常浮现出某种庄重高傲的神色,显示出他的西班牙血统。

自从他参加宫廷庆典以来,他总是没有讨得罗莎琳德的欢心。

虽说他发狂般地爱恋她,却总是避免跟她说一句话,因为他怕她的继母因此便不再带她到宫中来。

真要这样,他的爱情将会受到严重挫伤,因此,他极为讨好王妃,以避免发生这种事情。

堂娜-费迪南达已有三十四岁,身体略胖,但她性格活泼,对什么事都兴致勃勃,所以显得年轻。

热纳里诺倨傲,清高,不讨罗莎琳德喜欢。

他想改变这种性格,因此,王妃的这种性格对他的计划有用。

热纳里诺没跟罗莎琳德说过三次话。

但她的感情却完全被他了解:当他努力装出快活、开朗甚至有些放荡的态度时,他发现她的眼睛里闪现出高兴的神采。

有一次,他在王后面前讲了一则故事。

故事内容其实颇为伤感,但他在解释故事的前因后果时,却和法国人一样,显得满不在乎,毫不悲伤。

结果,讲完故事,他出乎意料地发现罗莎琳德朝他微笑,并作了个富有含义的手势。

王后与罗莎琳德一般年纪,也就是说,才二十岁。

她禁不住夸赞热纳里诺,说他讲的故事没有西班牙的悲伤味道,她听了很高兴。

热纳里诺望了罗莎琳德一眼,似乎是对她说:“我家的人天生一副傲相。

为了讨你欢心我才收敛了傲气。

”罗莎琳德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这种神态,就算热纳里诺没有发狂地爱上她,也会明白她爱上自己了。

比西亚诺王妃目不转睛地盯着热纳里诺的俊秀面庞,但她并未觉察出他内心的感情:她没有这份敏感,领悟不出那种微妙的东西。

王妃注意到的,只是热纳里诺秀气的轮廓和全身上下透出的女性般的秀雅。

他一头金发,学着堂-卡洛斯从西班牙带来的时髦发型,留得长长的,那金色的波浪一直卷到少女般纤细光洁的脖子。

在那不勒斯,经常能看到一些秀美的、令人想起最美的古希腊雕像的眼睛。

不过这些眼睛表现的,只是一个健康身体的满足,最多也只是一种咄咄逼人的神态。

但热纳里诺有时情不自禁流露的高傲却丝毫不带这种神色。

当他久久地凝视罗莎琳德时,他的眼神显得忧郁。

倘若有一位敏感的观察家,他也许会下这样的结论:他对人忠诚老实,但是性格软弱,疑虑重重。

不过他有一个特点,也令人难以觉察:他的两道粗眉常常蹙在一起,遮住了他那双蓝眼睛的愉悦与神采。

国王爱上某人的时候倒不乏敏感。

他看得很清楚。

罗莎琳德很怕她的继母,每当她继母没有注意她的时候,她的眼睛便出神地停在热纳里诺那一头秀发上面。

她不敢注视他的眼睛,她怕在凝神注视他的时候被他不意发现。

国王宽宏大量,并不嫉妒热纳里诺。

或许他认为,一个年轻、慷慨、赢得胜利的国王不必害怕情敌。

一个精明的观察家,也许不会首先赞美罗莎琳德那张为众人所欣赏的西西里岛最美丽的脸盘。

其实她的脸更属于那种一见便令人难忘的脸。

可以说她的灵魂显现在她的额头和她最动人的嘴巴轮廓上。

她的身材细长细长,仿佛是一夜撑起来的。

她的动作神态都还带有几分孩子气,但是脸上已经透出聪明与灵气。

希腊型的美貌加上这种聪明与灵气,世间真是少有。

它们掩盖了她那脸上有时因专注而流露的痴呆。

她长着一头黑发,从中间齐刷刷地分开,贴到两边脸颊。

她的眼睛上面长着两道弯弯的长眉。

正是这副脸相打动了国王。

他常常夸她长得秀美。

堂-热纳里诺的性格有个明显的缺点,就是他容易高估情敌的优势,从而生出嫉妒,甚至嫉妒到发狂的地步。

他嫉妒国王堂-卡洛斯,尽管罗莎琳德努力让他明白,他完全不必担心这位强大的对手。

每当他听见国王与罗莎琳德亲切交谈,他的脸马上变得一脸苍白。

出于嫉妒的规则,热纳里诺觉得尽可能与国王待在一起也是一种快乐,因为他可以研究国王的性格,观察国王爱恋罗莎琳德的特征(他自己也可能流露这种特征)。

国王以为这种陪伴是爱戴他的表现,所以听任自己被人家研究。

热纳里诺也同样嫉妒瓦加-代尔-帕多公爵。

他是堂-卡洛斯的侍从长,亲信,在维莱特里战役前夜救过他的命。

在那不勒斯宫廷里,他被认为是最富的贵族。

只是这种种优势都被他的年纪抵消了:他已有六十八岁。

不过,这一劣势倒也并未阻止他爱上美丽的罗莎琳德。

他是个地道的美男子,骑起马来风度翩翩。

他有一些花钱的怪念头,出手豪阔。

这种怪诞的慷慨总是让人惊愕,但也使他显露出青春的活力,并不断获得国王的宠信。

公爵想在准备给比西亚诺亲王看的婚约中写上给未来妻子的种种好处,使他不可能拒绝这门亲事。

堂-热纳里诺在宫里被人称作“法国人”他也的确是个快乐而冒失的人。

凡是来意大利游览的法国年轻贵族,他都乐于与他们结交。

国王对此甚为赞许。

因为他时刻想着,法兰西宫廷的行动似乎为它无忧无虑的轻浮性情所控制,倘若有朝一日它改变了这种性情,在莱茵河上来个小小的示威,那么一直虎视眈眈要吞并那不勒斯的强大的奥地利王室就会调转注意力。

不过也得指出,国王的宠信有时也略为助长了堂-热纳里诺的轻浮性情。

有一天,堂-热纳里诺与两个月前从凡尔赛来的夏洛斯特侯爵一起,信步来到玛德莱娜桥上。

这座桥就在通向维苏威火山的大路上。

他们发现大道旁的山上有一座隐修教士的小屋子,便心血来潮,要登上去看看。

可是天气炎热,步行太累,派仆人回去牵马,又得等候很久。

正在这当口,堂-热纳里诺发现百步开外,有一个骑马的仆人,但他认不出他穿的是哪座府上的号衣,他走过去,连连夸奖仆人牵在手里的安达卢西亚骏马漂亮。

“请代我向你家主人致意,并请告诉他,我借这两骑马去那上面隐修教士的住处走一趟。

两个钟头后送回你主人府上。

拉斯-弗洛尔府会派人表达我的谢意。

” 骑马的仆人是一个西班牙老兵。

他不快地瞪着堂-热纳里诺,毫无下马的意思。

堂-热纳里诺揪住他的号衣下摆,使劲往下一拉,又赶紧扶住他的肩膀,使他没有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然后,他跃上仆人所骑的那骑马,把仆人牵的安达卢西亚马交给夏洛斯特侯爵。

就在侯爵飞身上马的当口,持缰勒马的堂-热纳里诺猛地感到一股凉意:一把匕首擦过他的左臂。

原来西班牙老仆看到马被人半途截走,便掷来飞刀表示反对。

“告诉你家主人,”堂-热纳里诺带着平常的快活神气说“我向他致意。

过两个钟头,拉斯-弗洛尔侯爵府上的马夫会牵还两骑马的。

再说我们也会当心,不会跑得太快。

我的朋友骑着这匹迷人的安达卢西亚马兜风,会感到惬意的。

” 仆人怒不可遏,朝堂-热纳里诺冲过去,想再给他一刀。

两个年轻人赶紧策马疾驰起来,一边发出哈哈大笑。

两个小时后,堂-热纳里诺从维苏威火山回来,便打发父亲的一名马夫去打听马的主人是谁,并把马牵还、以他的名义向马主人致意,表示感谢。

过了一个钟头,马夫一脸熬白地回来了,说那两骑马属于大主教,还说大主教让他转告堂-热纳里诺,他不接受一个目无尊长的人的致意。

不出三天,这场小风波竟变成了一个事件。

整个那不勒斯都在谈论大主教的愤怒。

宫中举办了一场舞会。

堂-热里纳诺是个舞迷,照例到场了。

他伸出手臂,让堂娜-费迪南达-德-比西亚诺王妃挽着,领着她和她的继女罗莎琳德在各个沙龙中走动。

这时国王叫住他。

“告诉我你新近干的冒失事。

说说你向大主教借那两骑马的经过吧。

” 简短地把过程说了以后,堂-热纳里诺补充道: “我虽没有认出号衣,但我相信那两骑马是我某个朋友的,类似的事我也遇到过,我可以举出来:我骑我父亲的马出去,也被别人牵去使用。

去年,也是在这条通往维苏威火山的路上,我把萨莱纳男爵的马也借去用过。

男爵年纪比我大,对这个玩笑,却并没有生气。

不过陛下您也知道,他是个十分明理的人,很聪明。

不管怎么说,大不了就是拼一回剑吧。

我已派人去致歉,大主教不接受,其实受冒犯的只可能是我。

据家父的马夫说,这两骑马并不是大主教阁下的坐骑,他从未骑过它们。

”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我不许你再闹出什么纠纷。

最多允许你再去致歉,如果大主教阁下愿意接受的话。

”国王神色严厉地说。

两天以后,事情变得更加严重。

大主教声称国王对这件事只轻描淡写地过问一下,将会使宫中的青年乐于跟他冒犯。

另一方面,比西亚诺王妃坚决站在场场都邀她跳舞的英俊青年一边。

她费心尽力地证明,堂-热纳里诺确实没有认出骑马的仆人的号衣。

出于某种无法解释的偶然原因,堂-热纳里诺的一个仆人也有这样一件衣服,但它并不是大主教府的号衣。

总之,大主教怒不可遏。

堂-热纳里诺看来不能拒绝与他用剑来分输赢了。

其实他本来准备去跟大主教说,要是知道那两骑马是他的,他就不会设法巧借了。

这件事让堂-卡洛斯十分为难。

在大主教的指使下,那不勒斯的所有神甫利用作忏悔与人交谈的机会,散步流言,说宫中的年轻人醉心于某种亵渎宗教的生活,试图侮辱大主教的家丁。

国王一大早就来到包梯奇宫,让人秘密召来堂-热纳里诺上次提到的萨莱纳男爵。

这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十分富有,被人认为是天下第一才子。

不过他居心极为险恶,似乎要抓住一切机会,诋毁国王的统治。

他从巴黎搬来风流商神墨丘利,由此赢得才子的盛名。

他与大主教过从甚密。

大主教甚至想充当他儿子的教父(顺便插一句,这个儿子把父亲宣扬的自由观念当了真,于1792年被绞死了)。

在我们提及的时间里,萨莱纳男爵极为神秘地会见了国王查理三世,向他报告了许多情况。

国王就自己可能会被那不勒斯上流社会赏识的行动征询他的意见。

根据男爵的建议,第二天,一个消息在那不勒斯上流社会不胫而走:红衣主教的一位年轻亲戚住在大主教府,他听说堂-热纳里诺精通武艺,善使刀剑,与人交手三次,总是以对手失败而结束,觉得十分害怕。

这位年轻人出身高贵,勇气却无,反复思量以后,他对借马的事大发了一通牢骚,便小心地宣布,马是他伯伯的,与他无关。

当天晚上,堂-热纳里诺便上大主教府致歉,当初若是知道那是大主教的马,他也就不会强行相借了。

大家都知道了大主教的亲戚的真名实姓。

过了一个星期,他成了大家的笑料,不得不离开那不勒斯。

又过了一个月,堂-热纳里诺当上了近卫军第一精兵团的少尉。

国王得知他的财产与出身不相匹配,便从御厩里挑了三匹骏马,送给他。

国王的这一赏赐引起了强烈反响。

因为大家听信了教士散布的谣言,都把生性慷慨的国王当作吝啬鬼。

大主教让人谣言惑众,这么一来反倒吃了亏。

在老百姓看来,一个家道中落的贵族青年,就因为与大主教发生过冲突,便被视为有用之才,能够实施国王的秘密意图,国王才一改吝啬本性,送了三匹罕有的宝驹给他。

从此,民众像避瘟疫一样避开大主教。

大主教发现堂-热纳里诺逢凶化吉,有些事件本对他不利,没想到反使他扬名,于是他决心等待机会再行报复。

但是,他恼怒万分,不采取什么行动,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于是那不勒斯的所有忏悔室都奉命散布流言,说国王在维莱特里战役中表现并不勇敢。

是瓦加-代尔-帕多公爵指挥的战斗。

正如大家所知,公爵性格暴烈果敢,是他硬把国王带到了战斗激烈的地点。

这则流言在那不勒斯传播甚广。

国王本不是英雄,听到这种诽谤十分气恼。

一时间堂-热纳里诺新近获得的宠信便显得岌岌可危。

要是他没在去维苏威火山的路上胡闹,向陌生人借马,谁也不会回忆起维莱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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