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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爸爸 绑架米克·贾格尔挣两百万。
我和托尼·帕瓦罗蒂坐在车里,沿着一条蜿蜒扭曲如河流的马路上下行驶,一直来到风大浪高的海边。
乔西·威尔斯没有来。
这辆福特福睿斯贴着路边行驶。
猛地左转,猛地右转,一个浪头打在石滩上,水花飞溅,落在挡风玻璃上。
这条路离大海就有这么近,我们离掉进大海就有这么近,而帕瓦罗蒂依然在开车,冷静得像是冷静他妈。
托尼·帕瓦罗蒂的鼻子很像帕瓦罗蒂。
他不记得母亲是谁不记得父亲是谁,不记得在哪儿长大,不记得有没有做过男孩成长中该做的那些事情,有没有遇到过男孩难免会遇到的麻烦。
就像电影里主角的帮手,演到半截时出现的那种凶悍角色,说话走路像是从一开始就在等待主角召唤。
托尼·帕瓦罗蒂正是这种人,在你打电话召唤他之前,千万想清楚你要请他干什么。
他能趴在一幢老楼的窗户底下等待一天,或者在山顶的一棵树上蹲守一整夜,或者在垃圾场的垃圾峭壁里,或者在一扇门背后,需要等多久就等多久,直到彻底变成一道黑影,从三百英尺外干掉你的敌人。
他为乔西·威尔斯做事,但就连乔西也无法让托尼永远站在他那一边,虽说如今站在乔西那一边的人已经很多了。
我和他没有交谈。
我待在家里的时候总是足不出户,要出门就离开这个国家。
我没有去过他家。
但托尼·帕瓦罗蒂没有主人,他为所有人做事,今天他一整天都受我雇佣,他坐在我左边的驾驶座上开车,轿车贴着细细的小路行驶,这条路太狭窄了,容不下那么愤怒的大海。
你要知道:监狱是贫民窟男人的大学。
砰,叮当,砰。
两年前,巴比伦来抓走了我——已经是两年前了吗?我绝对不会忘记巴比伦侵犯我的哪怕仅仅一秒钟时间。
在送我去监狱的车上,一个警察冲着我的脸吐口水(他是新人),然后我说逼眼儿,你的口水怎么一股泡泡糖味道,另一个警察用枪托重重地砸我的脑袋,等我再次醒来,人已经在监狱里,他们用凉水浇醒了我。
没到1978年,两个警察就都死了,因为我刚出监狱,我身边的这个人就把他们带到了我面前。
所有体面的好人啊,听清楚了,罗妈妈养出来的儿子从来都挺直腰杆做人,不会像疥疮老狗似的忍受唾骂。
这就是我,永不忘记仇恨的罗爸爸。
朋友,我们不但不会忘记,还会复仇。
我们带他们去哥本哈根城的尽头,只有秃鹫生活在那儿,富人的屎尿径直排进大海,一个警察开始哇哇哇哭什么他老婆没工作他有三个孩子,我说那他们这下就更倒霉了,因为他们老爸是个没命了的逼眼儿。
先回到他们送我进监狱的那天。
无论你这人多么鬼祟,能够钻过政权的夹缝,但你不可能钻过钢铁栏杆。
钢铁就是钢铁,钢铁比狮子更强壮,钢铁不会让步。
栏杆说,这里不是出路,你给我乖乖地蹲着,假如你还想出去,就钻进自己的脑壳,叫你的脑子开始运转。
肯定是以为这个,绝对不可能读书的人才会开始读书,甚至写书。
但栏杆还说,没有谁进来以后会停止学习,因此学习也许就等于探访自己大脑,也许监狱能够让你打起精神,让你做好聆听大道的准备,因为啊先生们,假如一个人没有做好聆听的准备,那么他就不可能——说真的,不可能——学到任何东西。
车撞上什么障碍物,但托尼·帕瓦罗蒂没有理会。
真希望我没有像个不会开车的人那样一惊一乍的。
我认识的人那么多,只有他戴着手套开车,手套遮住手掌,露出手指,每个指节和手背都留着开口。
棕色皮手套。
没等我们赶到海湾,太阳就溜走了。
它没有胆子见证心思变得凶残的我们。
现在月亮挂在半空中,月亮是更好的伴侣,尤其是肥肥胖胖的一轮满月,颜色深得像是刚从血池里升起来。
你见过月升吗?我想问托尼·帕瓦罗蒂,但我不认为他会回答我。
你不能用这种问题去问这种男人。
我从口袋里掏出两根香烟,递给他一根。
他把香烟塞进嘴里,我给他点烟。
帕里萨多斯公路,经过机场,一直延伸到皇家港,《诺博士》里的詹姆斯·邦德就在那里将追兵撵下公路。
我们继续向前开,驶向一个堡垒,这个堡垒修建于我这种人乘着奴隶船来牙买加之前。
1907年的地震使得它有一半陷入了沙地,但要是车开得够快,你会觉得它像是刚从沙地里升上来。
你能看见炮筒从沙地里向外窥视,你会琢磨当纳尔逊单腿绕着它转悠时,它有多么高大和骄傲。
我们在高中里学到,纳尔逊和罗德尼上将从法国人手中拯救了牙买加。
现在谁会来拯救牙买加呢? 沿着这条路继续走是皇家港和人尽皆知的查尔斯堡,但很少有人知道,在海滩的树丛里还藏着两个堡垒,这就是其中之一。
我把脑袋伸出车窗,望着最后一缕阳光变成橙色,然后粉色,然后消失,虽说汽车引擎声很响,但我依然能听见大海正变得越来越喧嚣。
我和托尼·帕瓦罗蒂驶向西沉太阳、渐升月亮和逐渐消失的暗影之间的失落堡垒。
我们左转穿过荆棘丛,开过颠簸的坡道。
我抓着车门,像个不会开车的人。
我们开上仿佛山巅的护堤,陡峭的坡道之下就是大海,我们左拐然后右拐,要不是我赶在荆棘丛划过车窗前把胳膊缩回车里,这会儿手上已经鲜血淋漓了。
向下,向下,再向下。
车再次左拐,然后右拐,然后飞了起来——我们要翻车了,真的要翻车了,这个血逼人怎么能这么冷静和一言不发,只是像赛车司机似的紧紧抓住方向盘?车开始下滑,我险些失声大叫,但我们随即刹车了。
托尼·帕瓦罗蒂把车速放慢到爬行,我们来到堡垒入口前的一小条海滩上。
堡垒没有门,我们开了进去。
金斯敦现在与我们隔着大海了。
车终于停下。
托尼摇下他身旁的车窗,胳膊一伸就爬了出去,完全像是他的风格。
他在右,我在左,两人同时走到车尾箱前。
他用钥匙开锁,打开箱盖。
假如第一个小子能尖叫,见到此刻微弱的光线肯定会放声大叫,这无疑是他们三个小时以来见过的最明亮的地方了。
我用上了我所有的愤怒,才把最后这两个小子塞进后尾箱,我很久以前就该处理掉他们了,所谓很久指的是差不多两年,但此刻我已经没了那种劲头,一丁点都没剩下,甚至无法仅仅用两只手把第一个小子拎出后尾箱。
我揪住他的衣领,他轻得像一根羽毛。
他背后的手铐黏糊糊地沾着鲜血,手腕上应该有黑色皮肤的位置变得白生生的。
他散发着屎尿和铁锈味。
他号啕大哭,面颊涨红,眼睛通红,鼻涕一团一团往下淌。
托尼·帕瓦罗蒂拎出来的另一个小子也是这样,两人都散发恶臭,尿了裤子。
来这儿的路上,我和他们唱了一路的戏:你们记得那片海滩吗,逼眼儿?你们记得你们开枪袭击歌手吗?其他人搅黄了你们的诈骗生意,你们却要他付出代价?你们知道他记住了你们的面容吗?你们还不如开枪打上帝呢。
我有很多话打算说给两个小子听,但此刻在这个堡垒里,想到许许多多年前死去的西班牙人、英国人和牙买加人,想到总有一天我也会死去,我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
而托尼·帕瓦罗蒂,他从来不说话。
但两个小子说了很多话。
哪怕隔着堵嘴的破布,我也能分辨出字母、单词和句子。
他们使劲眨动通红的眼睛,挤出大滴大滴的眼泪。
求求你,爸爸,我根本没参加,你看我现在还是这么穷。
求求你,爸爸,歌手已经饶过我了。
求求你,爸爸,我只知道赛马的事情,不知道那晚的突袭。
求求你,爸爸,放我出海吧,我会像美人鱼似的游到古巴去,永远不回牙买加。
但我不在乎。
那天晚上有一帮人突袭了歌手。
有一帮人在海滩用枪指着他,因为他们把他拖进了与他毫无关系的赛马诈骗密谋。
一阵风说这两帮人是同一伙人。
另一阵风说他们是不同的两帮人。
但就连这个,我也已经没话可说了。
我完全不在乎。
他们在我和歌手之间挖出一道深沟,伤口虽然能愈合,但会留下疤痕。
用枪指着他的人必须受到惩罚,对他开枪的人也一样。
分辨谁是谁的任务就交给守在地狱大门口的魔鬼吧。
我想对两个小子说这些话,但没有开口。
我,罗爸爸,贫民窟最了不起最手眼通天的男人。
我还是学习一下托尼·帕瓦罗蒂吧。
他已经拖着第一个小子穿过荆棘丛,走向了黑沙滩。
这件事的重点和真正的理由,其实是拉他回来,不是永久性的,只是为了推倒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为了演唱会拉他回来,但我们已经在谈比演唱会更宏大的目标了。
比演唱会更美好。
那些事情,小子,我说不准,牙买加,你准备好了吗?我的内心充满希望,但并不安定,实在太不安定了,唯一能让它安定下来的就是记住可怜虫罗爸爸的内心从不安定。
明白吗?一件事在英国符合逻辑不等于在这儿也符合逻辑。
英国是英国,伦敦是伦敦,你置身于一个那么伟大的城市,想法和语言也会随之变大,你会预言巨大的浪潮,但等你回到牙买加,你只会琢磨自己的脑袋是不是涨得太大了。
很多人,甚至包括受苦人,宁可选择坏事,也不会选择他们只能梦想的好事,因为除了疯子和傻瓜,谁会白日做梦呢?战争之所以停止,有时候是因为你忘记了战斗的理由,有时候是因为你厌倦了战争,有时候是因为死者在睡梦中回来找你,而你不记得他们的名字,有时候你看清楚了你应该和谁作战,对手甚至不是你的敌人。
看看警长杀手就明白了。
滩涂上的沙地一直延伸到海边,沙地到海边变成岩石,在一轮浪花中摇摆翻滚,在下一轮浪花中发出女鬼怪笑般的声音。
科科科科科科科。
托尼·帕瓦罗蒂拖着一个小子走到浪花拍击沙滩的地方,一脚踢在那小子的膝盖内侧上,那小子像要祈祷似的跪倒在地。
他立刻开始祈祷。
迅速而狂野,一个字还没说完就急着要吐出下一个字。
科科科科科科科。
小子穿白色内裤,前面泛黄,后面棕色。
托尼·帕瓦罗蒂穿海军蓝的士兵衬衫,有肩章和许多口袋,华达呢长裤卷到士兵靴贴小腿的上沿位置。
他慢慢用双手稳住那小子的脑袋,动手几乎称得上温柔,几乎像是在照顾他。
那小子误以为动作轻柔就等于慈悲。
他又开始哭叫,使劲摆动头部。
托尼再次稳住他的脑袋。
科科科科科科科——噗。
我手里的小子对着堵嘴破布尖叫,但他全身发软,我只好拖着他走上沙滩。
海水还没溅到他的裤子上,因此我知道裤子上新出现的水渍是尿。
托尼没有熄灭引擎,我发誓我听见了收音机的声音,但或许只是岩石的怪笑。
科科科科科科科。
我拖着这个小子走到另一具尸体旁,按着他跪倒在地。
我没逼他脱掉绿色短裤。
我稳住他的头部,但就在我扣动扳机的那一刻,他转动了脑袋。
噗。
子弹从太阳穴打进去,一只眼睛顿时爆裂。
科科科科科科科。
他抽搐倒下。
托尼·帕瓦罗蒂指了指大海,我说不,就扔在这儿。
监狱提醒你记住,让你们成为兄弟的不是血缘,而是共同受苦。
你们是兄弟的时候,你们共同受苦,也共同获得新的智慧。
因为我和警长杀手同时得到了新的智慧,我们暂时停手,意识到我们事实上想到了一起去,我们带着这个逻辑去英国,意识到歌手也有相同的智慧。
事实上他更睿智,因为他用这套智慧运作自己的家,多年敌手在其他地方像野兽似的战斗,但在他家可以像朋友似的会面。
人们以为我们会面与演唱会有关,要么就是民族党的白人想和劳动党的白人握手言和,就好比你能用某种疫苗治疗癌症。
连我都知道这场演唱会什么都不是,而我亲自拽着西阿格上了舞台。
警长杀手也在舞台上,但很快跳下去跟着米克·贾格尔走来走去,米克·贾格尔到处乱转,和人们讲道理,跟着节拍扭动,他似乎不知道这里遍地坏人。
他每时每刻都笑得露出满嘴大牙。
不如咱们绑架米克·贾格尔,要两百万美元的赎金吧,警长杀手和我开玩笑,但很快他就盯着米克·贾格尔钻进钻出人群,我知道他开始认真考虑这个点子了。
那白小子忘乎所以,满脸笑容,活像有钱的政客子弟谈论去迈阿密的旅行。
警长杀手说完后打个哈哈,但歌手听见了,投向他的眼神能让《十诫》里的摩西嫉妒不已。
总而言之,让他们以为他回来只是为了唱歌颂爱情的动听歌曲,只是为了制作完美的新专辑。
让他安稳地睡觉,我们像尼哥底母似的悄悄做事。
因为我和警长杀手谈完演唱会的策划后,我们没有停止交谈,直到现在我们依然在谈。
太阳西沉。
托尼·帕瓦罗蒂开车,收音机里传来一首歌。
轻轻地来,带我穿过夜晚,影子舞蹈。
我知道这首歌。
我女人很喜欢,说歌手是个叫吉伯的男人。
我问她怎么知道,她说你以为我是文盲吗?我哈哈大笑,因为我一直在黎明和夜晚与影子共舞。
哪怕在灿烂的阳光下,我们也会寻找黑暗。
我们花了四天找齐拔枪威逼歌手的赛马骗局参与者。
花了一个晚上把他们关进牢房,直到几年前,身为唐中之唐的我,却是整个哥本哈根城唯一不知道那个地方的人。
乔西·威尔斯还没有向我解释过这件事。
清晨时分,我们带头两个出来,仅仅因为他们首先跳出来,闹出的响动也最大,第一个家伙说有个赤裸男鬼浑身披着蓝色火焰,长着鲨鱼般的长牙,彻夜啃食他们的血肉,捂住他们的嘴巴,不让他们尖叫。
厉鬼扇他们耳光,打他们的脸,一二三四像是手提钻。
两个家伙眼睛又肿又湿。
第一个指着胸口说鬼魂吃了他的心脏,但他的胸口没有伤痕。
第二个一直在哭喊什么蛇钻进他脑袋里吃脑浆,最后从左眼爬出来,你看这窟窿,他指着眼睛说。
他们都语无伦次,说什么醒来时恶魔在他们脸上吐口水。
两个家伙说个不停,于是我们用棉布堵住他们的嘴,把他们塞进后尾箱。
我们拖着他们出门上车,他们甚至没有挣扎。
我们带他们去一段现已封闭的希尔夏海滩,那里挂着“禁止进入”的牌子。
他们凭借自由意志行走,这一点让我很烦恼。
我不喜欢看见人们为即将发生的事情做好准备,于是我推了一把脑袋里有蛇的那家伙,他踉跄跌倒。
但他还是没有吭声,只是爬起来继续走。
托尼·帕瓦罗蒂按住第一个人的肩膀想推倒他,但两人迅速跪下,闭上眼睛,轻声呢喃,像是在祈祷。
脑袋里有蛇的那家伙睁开眼睛,眼睛里含着泪水,他点点头,像是在说来吧,现在就动手吧,我等不及了。
托尼·帕瓦罗蒂走到两人背后,飞快开枪。
连最凶恶的枪手死到临头也会哭得像个孩子,但这两个小子非常安静。
我不禁琢磨,他们能像这样准备好面对死亡,在生活中究竟遇到了什么呢?浑身蓝色火焰的鬼魂,胡扯。
不知道我在半夜会被什么惊醒。
夜晚降临,我们带着另外两个出门。
时间走近、经过、逃跑,我知道它撇下了我,但去他妈的。
去他妈的,乔西自己找死我也没办法。
他得跑在时间前面,说看啊,逼眼儿,我赶在你前面了,我打败你了,就像你在1966年打败了我。
他把整个烂摊子留给我,因为他依然对歌手不屑一顾。
古巴佬回来了,乔西又开始和他见面,虽说他的那些炸弹并没有让劳动党在1976年获胜。
还有许多人必须受苦。
还有许多人必须去死。
巴比伦找到我,抓走我,让某些人对歌手开枪,而我无法阻止,巴比伦也找到了警长杀手。
两个阵营的人开始觉得我们两个唐中之唐已经没用了。
把猫和狗关在一起,你只需要拎个水桶去清理血污就行了。
他们以为把哥本哈根城和八条巷的人关进同一所监狱,然后扔掉钥匙,我们就注定会自相残杀。
有些东西死在了监狱里,确实有些东西消亡了。
第一天,我们互相打转,像是困在同一片林子里的雄狮和老虎。
我坐在东边的牢房里,发现身边是几个忠心耿耿、做足准备的弟兄,因为无论什么时候,监狱里都少不了大把大把的贫民窟汉子。
警长杀手躺在西边的牢房里,身边是忠于他的弟兄。
我和他都收到了彼此下落和周围环境的风声,我和他睡觉时身边都至少有两只眼睛盯着。
没多久就有人酝酿出了阴谋。
我这边的一个人自作主张,企图砍死警长杀手那边的一个人。
警长杀手向我送信说作为报复,他要抓我这边的一个人。
我向他送信说我根本没有袭击他,他为什么要袭击我?他送信说囚犯放风的时候,我的一个人拔出餐刀,在另一个人脸上砍出一道宛如电话的伤疤。
我送信说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树顶。
回来的口信里说是他。
下一次我们放风的时候,我走到树顶面前,说,年轻人,我一直想来看看你有没有往上爬的决心,给我看看你的刀。
——爸爸,那还用说,他答道。
——我要你去砍死一个民族党的逼眼儿,向我证明你的本事。
我说,拿起他的刀,试了试它有多锋利。
——爸爸,他说,我早就做到了。
星期二我给一个小子留了疤。
你是要我去收了警长杀手吗? ——你还真是雄心勃勃,对吧?不,我的年轻人,你不需要去做那个,但你看这个,我说着把刀插进他的脖子,向上捅穿他的喉咙。
我的弟兄围成人墙,我在他脖子上又插了三刀。
我们一哄而散,留下小逼眼儿血洒当场,抽搐得像是被剁掉脑袋的小鸡。
警长杀手送信说现在我们该认真谈一谈了。
猫狗互相残杀,唯一的赢家是巴比伦。
我认可他的逻辑,我对此还有更进一步的看法。
巴比伦是国家,巴比伦是狗屎制度,巴比伦是压迫者,巴比伦渗透了警察队伍。
巴比伦厌倦了等待,于是把猫的首领和狗的首领关进大牢,让他们尽快互相残杀,但监狱里洋溢着另一种能量。
正能量。
从那次以后,我和警长杀手经常碰头玩骨牌,而巴比伦在门外阴魂不散,但它唯一的耳目是警察。
我听他说理,他听我说理,我和他讨论新的道理。
我先出狱,一月份他们释放了警长杀手。
他出来后首先找到我。
那个夜晚,1978年1月9日,我的人和他的人放下枪,点起蜡烛,开始唱歌,声明我们不再交战。
那个夜晚,雅克布·米勒写出一首新歌,成为这个脏辫的大热金曲,歌名是《特别和约》,一直冲到榜首。
正能量。
但是体面的好人啊请记住,走进一个局面,你要么拿着注射器,要么拿着枪。
有些东西你能治好,有些东西你必须打死。
看清楚也听清楚了,所有体面的好人:巴比伦的最后手段。
1月5日,我们点起蜡烛唱歌的四天前。
我感觉很好,因为一年刚开始,还没感觉到它沉甸甸地压在身上。
但新的一年找到了没有枪支的王帮。
王帮那帮白痴,就喜欢乱来。
彼得·纳萨尔觉得,一旦离开哥本哈根城,他就丧失了控制力。
对,他们依然在活动,依然不接受我这种人甚至乔西的命令。
但1977年末的王帮没有枪支,因为就连彼得·纳萨尔也明白你不能武装你无法控制的歹徒。
某人对他们说,假如他们能保证扫平八条巷中两条的全部民族党年轻人,削弱中心的力量,王帮就可以得到即将神奇地出现在圣凯瑟琳旧港口的一批枪支。
这个某人会留下整整一轿车武器,他们只需要去取货,在民族党地盘掀起波澜,就能够留下这些枪支。
和平时一样,王帮没有找我们商量。
他们开始有野心了,因为给他们报信的这个某人在国防军内有私人关系。
他们甚至得到承诺,可以给他们在码头安排一些工作,主要是保安警卫,都是能用上那些枪的岗位。
牙买加没有免费搭车这回事,但王帮同意了,第二天清晨,两辆军用救护车来到王帮的地盘,接走了十四个小子。
两辆车带他们到西金斯敦的东头,经过亨德森港,过桥,经过波特莫尔的四片海滩,开进丘陵山岭。
他们来到绿湾,司机叫他们下车,在那儿等着。
另一辆卡车会带着枪来——没有一个人想起来军队说的是轿车而不是卡车。
那些小子看着等着。
一名士兵过来,和领头的小子交谈。
他和士兵走进树丛,其他的小子听见一声枪响,就像赛跑开始那样。
然后,大难临头。
牙买加国防军的士兵从远处跑过来,向他们开火。
士兵扑向那些小子,用冲锋枪扫射,藏在树林里的重机枪推出来,哒哒哒哒射击,仿佛这是战场。
小子企图逃跑,撞上其他士兵,小子脑袋被打爆,倒地而死,小子钻进荆棘丛,皮肤被撕掉,一直跑到海边。
五人当场被打死,多人受伤,一人或两人跳海后被渔民救起,剩下的逃掉了。
士兵上电视说那些小子闯进了晚间射击训练的场地。
总理在电视和收音机里说:“在绿湾被杀的都不是圣徒。
”演唱会前三天,我们发动示威活动,抗议贫民窟的人依然在同一个地方拉屎和吃饭,巴比伦警察汹汹而来,杀死包括一名妇女在内的三位示威者。
同一个总理又说:“假如今年有警察被杀,凶手就会像野狗一样被扑灭。
” 还有更多人注定受苦。
还有更多人注定会死。
我在监狱里的第一周,巴比伦没日没夜揍我。
他们要的不是消息,他们不想把我变成线人。
他们只是轮流向我展示谁是更大的老大。
警察从不单独来找我,因为第一个来找我麻烦的警察吃了我一脚,卵蛋被踢进了脑袋里。
事后他们两个两个、三个三个来找我,有一次甚至四个。
就好像他们在比赛,先让我哭叫求饶的就能获胜。
第一次来的三个,我记住了他们的名字,沃森、格兰特和奈维斯,他们深夜偷偷摸进来。
我刚听见铁门哐当一声打开,他们就拿着警棍扑向了我。
这是为了你对罗德里克做的事情,一个警察说。
还有他留下的寡妇。
你肯定很窝火对吧,因为要是你杀了我,就会有人来收拾你,我这么说,吐出一颗后槽牙。
反正多半也蛀得发黑了。
从那以后的一个星期,几乎每天夜里都有新警察找我,带路的永远是第一批的三个警察之一。
最后一夜来了四个警察,两个把我的脸按在地上,地面散发着我自己的尿骚味。
他们用毛巾裹住一块肥皂,拿那东西轮流砸我的后背,嘴里唱着一个土豆、两个土豆、三个土豆、四个土豆。
我受够了这种事情,于是对格兰特和奈维斯说到此为止,免得我真的发火。
他们很震惊,我居然知道他们的名字,但他们反而变本加厉了。
两天后,两个人都请求长期休假。
格兰特的老婆这辈子都没法用左眼看东西了,奈维斯的儿子断了胳膊和腿。
奈维斯来我的牢房,说要是他说了算,他一定会宰了我。
我说我对他的儿子感觉很抱歉,但现在他必须好好照看他十三岁女儿的处女膜了,千万别被什么歹人早早刺穿。
黑人脸色发白永远是很好玩的景象。
他们终于放我去公共休息区了,我的弟兄们在等我,他们围住我,每个人都脸色阴沉、一声不响。
刚开始我以为他们听说了奈维斯儿子的遭遇,觉得这么做太过分了,也可能他们只是在向我表达合适的敬意。
但然后我从一个人手上抢过报纸,头版头条赫然就是歌手。
夜晚。
我和帕瓦罗蒂。
我没有表,但我能数得出时间在嘀嗒流逝。
从小我就能这么做。
加上我祖父教我怎么像科隆人那样看时间。
等一等,他不是我祖父,贫民窟的居民不可能有祖父。
他只是一个老头子,不走运一直活到了老年,他会唱科隆人之歌。
一二三四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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