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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书恹恹闭上眼蜷缩起来,仿佛这样能减轻痛苦似的。
身体抱恙,脑子不清明,走马灯样儿地想起以前的人事。
想起皇父,想起额涅,想起老十六和他的生母。
她和永昼年纪相仿,不像和别的哥哥们那样疏远,他们时刻玩在一起。
大邺没有换子教养的规矩,永昼长在他母亲身边,端肃贵妃是个恬静平淡的人,没有惊人的美貌,却有海子一样宽阔的胸襟。
她爱女孩儿,常感慨地说永昼要是个闺女有多好。
她不喜欢她的孩子生活在勾心斗角里,她会在春日里带着他们坐在大柏树下做草蝈蝈儿,讲她老家的故事,语言生动,引人入胜。
锦书觉得她对自己比额涅对自己好,额涅性子冷,高高在上端着她的威仪,对她没有笑脸子。
每回找她,除了检点课业就是训诫。
她儿时所有对母亲的想象,都是从端肃贵妃那里得到完善的,所以在她的思维里,永昼该像他母亲那样善良温和。
可如今他变成了鞑靼人,为夺回河山不择手段。
她翻个身,成串的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永昼,弟弟!倘或知道她成了宇文澜舟的妃子,他还能原谅她么? 迷迷糊糊想了好多,身上一阵热一阵冷,似乎要打起摆子来。
没多会儿李玉贵端药进来,小声道:“主子,药好了,奴才伺候您用吧!” 她头都没回一下,只说:“搁下吧,我回头再喝。
” 李玉贵垂手叹了口气,憋了一会儿道:“万岁爷吩咐一定要瞧着娘娘用药的,娘娘就念万岁爷对您的心,别和自己身子过不去。
”语罢不见她回答,又道,“娘娘,万岁爷也有苦处,您是他的枕边人,好歹顾念些儿吧!奴才昨儿伺候爷洗脚,看见他脚上冻疮都溃烂了。
这鬼地方,比北京城冷上好几倍!大人们说万岁爷金贵之体,在御辇上保重方好,万岁爷不听,执意骑马行军,要和将士同甘共苦。
他肩上担着事儿不和您说,他劳心劳力,您不心疼他,咱们做奴才的披肝沥胆也隔了一层不是?” 锦书心里抽搐,又叫他说得生恨,斥道:“总管仔细了,我这儿轮不到你来教训!你没听见吗,他要诛杀我兄弟,到了这田地你还要我顾念他?他何尝赤诚待我来着?” 李玉贵讪讪住了口,也难怪她发火,确实是难事儿,难得人陷在里头挪不动步子。
依着皇帝的立场是杀好还是不杀好?不杀,慕容家的男丁就是个疽疮,放着早晚要烂到骨头里去;说杀,好歹算是小舅子,皇贵妃面儿上交代不过去…… 正是焦灼着两难,突然眼前一黑,“咚”的一声就倒下了。
锦书听见声响回身看,也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倏地看见个大个子鞑靼人,包着头巾,只露出两个黑黝黝的眼睛。
她被这突来的意外吓得纵起来,张嘴要喊人,一块帕子兜脸捂了上来,只觉眼睛发酸,鼻子冲得喘不上气来,只一瞬,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是间茅草屋,正梁上架着根小腿粗细的毛竹。
雪积得厚了,檐子往下凹着,随时要把屋顶压塌的样子。
窗上没有窗户纸,拿两块牛皮蒙着,光透不进来,屋里阴沉沉的。
好在炕是暖和的,炭火烧得也匀,偶尔听见哔啵的声响,四周静悄悄,连声狗吠都没有。
锦书头晕眼花地坐起来,四下打量。
屋里没别的摆设,炕前有张柏木八仙桌,四围是模样不太齐整的条凳。
屋子正中间竖了根圆木,大约是用来支撑房梁用的,上面挂了个水囊。
北边墙上供了张财神年画儿,香炉里积满了灰,蜡签儿上是两截烧剩下的红烛,一边泄了蜡油烧空了,耷拉着几乎要倒下来了。
一个人也没有!她有些慌,只记得是被个鞑子掳走的,先头还吸了麻沸散,这会子手脚也是酥软的。
想出门瞧瞧力不从心,只有等恢复了力气再说。
闹不清鞑靼人是怎么从三十里连营中把她劫出来的,她拥着羊皮褥子悚然呆坐着。
一定是永昼吧,一定是他派人把自己弄到这里来的!只是人在哪里?怎么不来见她呢? 不知南军现在是怎样一副光景,皇帝发现她不见了必定是雷霆震怒,这场战争避无可避。
她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怎么走,像是到了十字路口,往哪个方向迈都不对。
这时有靴子急踏地皮的声音传来,脚步很繁杂,大约有五六个人的样子。
渐次到了屋前,嘭的一声就把门推开了。
锦书吓了一跳,那些鞑靼人长得很彪悍,穿羊皮褂子,腰上别着弯刀。
头发披散着,零星结了几个辫子,辫梢儿上挂着彩色的珠子,耳朵上是牛鼻环那样大的铁圈儿,在门板两腋站着,五大三粗面目可憎,活像门神夜叉星。
她往炕角缩了缩,一个个的审视过去。
鞑靼人五官扁平,颧骨很高,眼睛很小,不如中原人秀气。
永昼在鞑靼生活了十年,不论怎么喝羊奶吃牛肉,也不至于长成那个模样。
她觉得恐惧,恍惚像掉进了狼窝里。
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懂汉话,小心地说:“请替我通禀,我要见弘吉驸马……见你们台吉,弘吉图汗。
” 那些鞑靼人充耳不闻,仍旧一手按刀伫立着。
她有些灰心,连说带比划的表示想找个通汉语的人来交流,似乎也没有人搭理她。
正失望着,却有个四五十岁,面貌平和的人走进来,抖了抖身上的骆驼皮大氅,地上立刻积了一滩冰碴子。
他抬眼看锦书,笑了笑道:“太常君受惊吓了,昨天是不得已,失礼之处请海涵。
” 是中原话!也许说得少,磕磕巴巴并不流利。
她好奇地瞧他一眼,“阁下是哪位?怎么知道我的封号?” 那人冲她鞠了一躬,“我从前是端肃贵妃娘家兄弟府上的西席,叫冼文焕。
” 锦书一听直起了脊梁骨,那天南军攻城,老十六正是到佟国舅府上吃席才逃过一劫的,这么说就是他把永昼带出京畿的。
她喜出望外,正急着要问永昼境况,那西席比了个手势止住了她的话,只道:“帝姬少安毋躁,我有几句话和您说。
” 这会子不见永昼总有些蹊跷,她略平了心绪方道:“先生请讲。
” 冼文焕在条凳上落了座,示意侍从都退到檐下去了,才道:“这是个荒村,没有人烟的。
大汗眼下有族务要忙,过一会儿再来看您。
我知道你们姐弟相见,少不得要抱头痛哭,只是请帝姬留神,倘或有旁人在场,好歹要克制些。
十六爷坐上这把交椅很是不易,老台吉虽没有儿子,可那些兄弟子侄们比狐狸还狡猾,表面上臣服,一逮着机会就要把人掀下马去。
鞑靼人的老祖宗是一窝狼崽子,连骨头缝里都是心眼儿。
族内人能者居上,绝不能容忍一个汉人做他们的可汗,万一露了马脚,只怕死无葬身之地,帝姬记住了吗?” 锦书霎时感到脊背发冷,她自然知道他一个外臣当上首领有多难,前头单是凭想象,真到了这环境里才有了切身的感叹。
就像每天行走在刀锋上,哪一步落错了便会粉身碎骨。
她下狠劲儿抓着身下的垫子,半是心疼半是迟疑,何必非要复国呢?或者是自己太过安逸忘了以前的痛苦,十年了,大邺王朝已经成为历史,黎民百姓早习惯了宇文氏的统治,没有苛政,日子过得富庶,所有人都满意眼下的生活,为什么还要挑起战争?她没法理解男人,也不能对他们图谋的大业做出评断,只是说不出的难过。
她不愿意看见永昼和皇帝开战,哪方战败对她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到那时候,她除了一死,也没有别的出路了。
她朝外看了一眼,大雪纷飞,对面的屋子没人打理,雪堆了六七尺高,把窗户和门都封住了。
“什么时辰了?我是昨儿到这里的?”她轻轻叹息,“还放我回去么?我嫁了人,想必你们都知道了。
” 冼文焕并不回话,起身到门前,躬着腰说了声台吉。
门外人举步跨进来,背光站着,面目看不真切,只觉得个子很高,头上戴着皮帽子,身上穿着虎皮坎肩,不言声儿摆了摆手,冼文焕领着众侍从退出去,倏地关上了门。
“我扮成茶商,好不容易才把你带出来的,你还念着回去干什么?”他缓缓踱到桌前,火镰咔咔地打出火星来,声音低哑地说,“嫁过就算了,我猜你也是不得已,我不计较。
往后跟着我,把以前的事都忘了,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
” 油灯点燃了,微微的一芒。
他拔出匕首拨了拨灯芯,跳跃的火光照亮了他的半边脸。
锦书愕然怔住,一道伤口从他的眉梢斜划至耳下,似乎才上了药,刀口两侧的皮肉翻着,血水把药泡成了黑色,狰狞得令人心惊。
他转过脸来,精致的五官,有慕容家最典型的长眉薄唇。
原本还应该有明媚的眼睛,温暖的眼神,可是看不到,触目尽是阴冷狠戾。
她的心直攥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骨肉重逢的悲喜交加,只感到陌生。
这不是记忆中的人,以前的永昼不见了。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像丢了最重要的东西。
他笑了笑,嘴角满含苦涩,“吓着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前头遇着一路追兵,没留神叫他砍了一刀。
” “永昼……”她哽咽着,有很多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走过来,低头看着她,眼底有绰约的泪光。
伸手抚她的脸,慢慢蹲下身子和她平视,他说:“锦书,我唯一的亲人!” 两个人颤抖着拥在一处,锦书的哭声隐没在他肩头的裘皮里。
阔别了十年,谁能了解其中的疼痛?没有父母、没有家,只有彼此。
像风雪夜的弃儿,冻得浑身冷透,心中仍有一点灵光尚存,只要能够着对方的手,就还有呼吸的力量。
她抽噎得几乎背过气去,“永昼,我多想你!日日夜夜地想!” 他轻轻替她捶背,嗓音扭曲,“我知道,我也是!再也不分开了,我拿性命守护你!谁敢抢走你,我就杀了他!宇文澜舟,我绝饶不了他……” 他说着,忿恨得发抖。
那个不共戴天的仇人杀了他的父母,抢占他的家国,派禁军满世界的追杀他,如今又夺走锦书,他凭什么这样一帆风顺?天底下的优厚都叫他占了,他的成功是踩着别人的尸体得来的,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要和他斗,即便血肉模糊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锦书极力自持,怏怏和他分开了,低头掖泪,想起皇帝又割舍不下。
事情远没有结束,他这样做更让皇帝坐实了杀机,下回交锋必定要斗个你死我活,那时又当如何? 永昼摸摸她的额头,“冼文焕的药果然有用,这会子不烫了。
” 她勉力一笑,“可不是吗!我先头病了半个月,吃了那么多的药不见好,到了这里病根儿就除了。
” 姐弟俩嘈嘈切切说起这些年的际遇,掖庭里怎样挣扎度日,大漠里怎样命悬一线,免不了又是几番伤感弹泪。
永昼在炕沿坐下,背靠着墙头一叹,转眼看她,话里带了些孩子气,“找回了你,我的心事就了了一半。
只要天天能看见你,我也就知足了。
锦书,你小时候小鼻子小眼的,长大了倒好看了。
” 锦书傻愣愣勾起嘴角,“黄毛丫头十八变嘛!”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嗔道,“你这小子就是这么同姐姐说话的?小鼻子小眼也是你说得的?” 他抿唇不语,直直盯着她看了半晌。
锦书被他瞧得发毛,下意识上下打量自己身上,嘟嘟囔囔道:“你要瞧也不在这一刻,这么的可没规矩。
” 他扯了扯嘴角,像是牵连到了脸上的伤,疼得一通龇牙。
锦书吓白了脸,不知道怎么料理才好,慌忙道:“怎么不包起来?天冷愈合得慢,万一哪里碰着了是闹着玩的?” “不碍的。
”他倒是不以为然,“上年鞑靼抢汗位内讧,我胳膊上的肉都给削下来一大片,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 “我喊痛,终归没有人心疼我。
”他垂下眼说,“娶那鞑子不是我的本意儿,不过是借着她这阵东风,好成就我的复国大业罢了。
我心里有爱的人,那么多年了,一刻都没有忘记。
” 锦书趋身问:“你是说咏梅么?那时候充军的外戚好像都遣往宁古塔戍边了,你没有想法子打探吗?我料着不是充作阿哈,就是归到披甲人门下为奴了。
” 永昼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谁是咏梅?” 锦书瞥了他一眼,狐疑道:“你不记得了?咏梅是你的表妹呀,佟国舅家的大姐儿。
” 永昼脸上表情古怪,调过头去看那盏油灯,声音冷漠,“谁记得那些无关痛痒的人事儿!这么多年我跟着师傅习武,鸡起五更的没日没夜,脑子里除了你,就是骑马射箭。
舅舅家的人,我压根儿顾念不上。
” 锦书嘴上不好说,暗里也腹诽他,舅舅是她母亲那头的,也是亲得不能再亲的人。
他们拼着命的托人把他护送出去,到现在竟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宁古塔离蒙古不远,你没打发人去找找他们吗?”她探着身说,“你还有娘家亲眷,我姥姥家人一个都没剩下,否则我就是死,也要把他们救出来。
” 永昼蹙了蹙眉,下炕到炭盆子边拨火,寡淡道:“冼文焕没同你说吗?鞑靼人不知道我是汉人,既然要混在那群鞑子里头,就不能留着汉人亲戚叫人做筏子。
”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既然不能认亲戚,那把她抓来,怎么向那群虎视眈眈的部落头人们交代? “是把我做质子扣押起来么?”她眨着眼睛问,“难道还要拿我逼宇文澜舟就范?” 永昼回避她的视线,犹豫了半晌才道:“鞑靼人宁愿挥着腰刀血战,也不会在女人身上做文章,这是勇士的气节。
你既然是大英皇帝的女人,到了这里就是战俘。
战俘只有两条道儿可走,要么送到人集子上估价变卖,要么进王庭充可汗后宫。
” 锦书怔忡着有点找不着北,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充后宫?充谁的后宫?眼前人是自己的弟弟啊! 她笑起来,像小时候一样在他头上拍了一下,“咱们哥儿还是这么不着调!这话叫人笑掉大牙的,下回不许说了!”她低下头,鼻子隐隐发酸,“我什么都不会,这些年就学会伺候人了。
我做你的使唤丫头,针线茶水都成。
” 永昼霍地直起身,眼神凛冽得冰似的,沉声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想了十年,盼了十年,好容易把你接到身边,不说锦衣玉食的供养你,反倒让你做奴才侍候我?” 锦书被他一斥忙噤了声,低头揉着衣带说:“我是怕你难做人,万一有个闪失……” 他气得微喘,也不知是被她那句话触怒了。
他知道自己性子暴戾,有时候会控制不住。
他随性惯了,做塔布囊(驸马)时就是这样,对谁都能撒气,三句话不对就抽刀搏命,那是蛮族的处事方法。
可她不是鞑靼人啊,她是至亲,是另一个自己,就像是他身体里分离出来的另一半,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重要。
他趋前把她小小的身子按进怀里,“你不做我的阏氏,左右两翼的首领来讨人,让你做他们的小老婆,你愿不愿意?你是跟着我,还是跟着那些臭烘烘的鞑子?” 怎么需要做这样的选择?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一边是鞑靼人,一边是亲弟弟,真叫人哭笑不得。
她无奈笑道:“这么的可不像话,就是做样子也说不过去,还是想别的法子吧!” 他不言声了,沉默半晌方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不知道那些鞑子,到了一块儿像集市上的牲口,乱糟糟吵得人脑仁儿疼。
他们不讲什么纲常,喜欢就抢。
你要是不在我的王庭,怕一个不留神就到人家帐中去了……罢了,我再想辙吧!其实单做做样子蒙混过去也没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也别太在意了。
” “我到底是他的妃嫔。
”她垂首低语,这点名节也不光为自己,更是为了他。
她担心皇帝,又赫然发现在永昼面前毫无置喙的余地。
悻悻然闭了口,视线落在炭盆里,思绪也随着一明一灭的火光起伏。
不会有事的,他绝顶聪明,多大的困难都能应付。
她见过他听政办差,果敢勇毅,那样让人心生向往,仿佛天上地下没有能难住他的事儿。
“永昼。
”她踌躇着叫了一声,他低头看她,眼里尽是探究之色。
她无端瑟缩,思量移时才试探道,“明儿你也出战吗?这里离御营行在有多远?” 外头天暗了,屋里豆油灯昏暗,他的脸翳在阴影里,神色不明,声音显得分外清晰,“这冰天雪地,你别打什么逃跑的主意,跨出村子十步就得冻死。
我是你最亲的人,难道你要扔下我,回那杀父仇人身边去?” 漠北广袤,多是丘陵土坡。
入了十月就是连绵不断的雨雪天气,雪下得厚了,莽莽堆积在平原上,往哪儿看都是一马平川。
没有标识人烟稀少,饶是行过军的老人也拿捏不准。
卢绰头子活络,得了皇帝示下,转头就找了十来个当地人做向导。
这些边民过冬没收成,银子喂得足,一身的邪火铮劲儿听使唤。
皇帝丢了皇贵妃,一天一夜没有安睡,熬得两个眼睛发红,这会子招了个蛇头进来问话。
那蛇头知道住行在的必定是大人物,向上觑一眼,颤巍巍如履薄冰。
皇帝眼角乌沉,精神倒不萎靡,抚着案上黄玉镇纸问话:“你们牧人靠天吃饭会瞧天象,依着你,这雪还得下多久?” 蛇头缩了缩脖子,赔笑道:“回帅爷,我之前看过风眼,照这态势,至少也得三五天的。
” 皇帝靠向,低头琢磨着也不说话。
宝座两侧的随扈大臣们闷着头,暗揣他这会子气八成还没消,谁也不敢随便说话去捅那灰窝子。
帐下眼风如箭矢穿梭,昆和台是直臣,他忍了会儿,抬头拱了拱手道:“主上,东乌珠穆沁旗在新巴尔虎右旗西南,咱们这会子调头往那儿攻,势必过哈剌孩卫。
鞑靼游牧,拔起帐篷扛上马背就能跑,他们带着主子娘娘往巴尔斯和逃窜,那头有蒙古驻军,咱们的骑军总要和蒙古军遭遇。
” 皇帝抚了抚发烫的前额,只道:“你修书给蒙古阿特汗,并瓦刺、兀良哈各部,诏告朕严讨鞑靼,三卫各领其所部,以安畜牧。
没他们什么事儿,安生挤他们的羊奶。
要来搅局,朕就顺势把大兴安岭以东都收回来,把他们赶出大英版图。
” 卢绰挠着头皮,磕磕巴巴地说:“主子,奴才这两天想了又想,弘吉图汗掳走主子娘娘,是不是要拿娘娘顶在刀尖儿上同主子谈条件,这蛮子办事也叫人费琢磨,到这会子也没个说法。
” 皇帝摇了摇头,“皇贵妃是他姐姐,他就是逼上了绝路,也不至于在她身上打主意。
”又问继善,“撒出去的哨子有信儿没有?一昼夜了,朕就不信,他们有通天彻地的本事。
大雪封了山,肯定走不远。
” 继善躬身道:“请主子少安毋躁,四队人马搜查方圆三十里内,目下还没有回奏,必是一处一处挨村挨户的盘问,奴才料着回程就有好消息的。
主子一夜没合眼,还是趁这当口歇会子。
奴才们外头候着去,一有信儿就来谒见回禀。
如今大战在即,万岁爷万事一身,好歹保重圣躬,龙体安康,便是三军的福泽。
” 皇帝叹道:“朕省得,只是牵肠挂肚,着实的合不上眼。
” 她在永昼身边,性命是无忧的,可他们姐弟相见了,凭着锦书对这位弟弟心心念念的情分,这辈子还能回他身边来吗?想起这个就叫他丧魂,他在她心里地位远不及永昼,不论先头怎么个恩爱法,终究是差了一程子。
他捏着拳头慢慢敲打把手,要把她抢回来,否则就要永远失去了。
要指望她自己回来,他没有那样笃定的信心。
他爱得战战兢兢,内心深处总是不自信的,她始终忘不了满地尸骸的紫禁城,就像烙印一样深深刻在脑子里,成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
她一直向往外面的世界,如今有机会逃出生天,还会有留恋吗? 事情那样的巧,她前脚知道了弘吉驸马的身份,后脚就被那群假扮茶商的鞑靼人带走了。
她正恨他要杀永昼,这么一来就真成了离弦的箭,再不会回头了。
他的一片痴情付诸东流,手脚无力得几乎要瘫倒。
四下打探毫无回音,在这漫天飞雪里束手无策。
他觉得自己就要支持不住,心头压着千斤大石,喘不上气来。
帐下军机们瞧他愈发憔悴,暗里着急却不好出言宽慰。
那是日月高悬的天子,尊崇无上,便是善意的规劝也要讲究分寸,不能纵着性儿来。
天威难测,万一不留神哪句话触了逆鳞,伤了天子脸面,这火头子上浇油,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皇帝乏力地挥手,“你们跪安吧!仔细留意些,旗下的士卒虽是身经百战的,到了极寒之下也有松懈。
鞑靼人蛮夷,冷热都受得,要防着他们抽冷子叫阵。
” 众人忙起身打千儿却行退出去,顺带手把吓傻的蛇头也拉出了行在。
风卷着雪胡天胡地的迎头扑来,落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几个内侍拿板刮金帐四围的积雪,铺在地上的猩猩毡才露出点红色来,眨眼又被覆盖住了。
阿克敦叉腰子在营房门前站着,顶子上结了冰凌,他就手一敲,跟瓦楞下的凌柱似的,咔咔地往下掉。
“这鬼天儿!”他啐了一口,回头对富奇道,“公爷,水囊子都结了冰,没日没夜的下雪,连口水都喝不上了。
周围能点着的东西都烧完了,总不能一直捧着雪嚼,您说句话吧!” 富奇斜眼打量他,“这么点子事儿就难坏你了?行军打仗,一酒二醋三水,没水?就着喝醋,两口下去准保不渴了。
” 旁边懵了半晌的蛇头往北一指道:“军门,我知道前头克孜湖尽头有个荒村,没办法了就往那儿拆房子当劈柴吧!” 继善愣了愣,压低了嗓子喝道:“有个荒村?怎么这会子才说!” 那蛇头面露难色,吞吞吐吐地说:“那个地方不吉利,我们漠北人不爱提那地方。
好好的村子,一夜之间人都死绝了,听着就瘆人得慌哩,咱们领路都绕着那地方走。
” “好小子,你活腻味了,银子塞得打嗝,还给老子藏着掖着!”阿克敦在他的骆驼皮帽子上抽了一把,“我叫上人,你前头引道儿。
” 继善思忖道:“鞑靼人不是神仙,我就不信带着个女人能跑多远。
你先别忙,调上标营一队人马往那荒村里去,细细地查检,连墙缝儿也别放过……我估摸着,主子娘娘不定就在那地方呢!” 阿克敦领命去了,昆和台捻须道:“先别和万岁爷说,等有了眉目再奏报的好。
”说着回身看那巍巍牛皮大帐,帐顶上标杆矗立,明黄行龙旗迎风招展。
他怅然一叹,“万岁爷如今是有了软当,女人啊,真是误煞英雄汉!” 继善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弘吉图汗是当年的慕容十六,皇贵妃到了他身边,姐弟通着了气儿,贵妃娘娘临阵倒戈,就是找回来了,万一对主子不利该当如何?” 这话说得众人一凛,面面相觑着没了主张。
隔了好一阵儿昆和台才道:“人总是要找的,咱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主子娘娘丢了,万岁爷脸上无光,君辱臣死,这个道理大伙儿都知道。
后头的事儿,等把人找回来了再说不迟。
” 克孜湖其实离南军大营并不算远,一来一回统共花了一个时辰。
阿克敦找着了引火的干柴,还带回来个令人咋舌的消息—— 弘吉图汗要纳女俘为妃,要奉大英端禧皇贵妃做鞑靼阏氏! 皇帝被这突来的噩耗猛地击中了,他愕然怔在那里回不过神来。
天底下有这样的事?这个永昼难道疯了不成?要娶亲姐姐,要坏了三纲伦常吗?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会有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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