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第四章 一帘风絮(2/3)

的龙涎香,熏得人脑子迷糊。

她不动声色地退开半步,笑道:“不用你教,我认得钟表。

” 太子眼里多了几分诧异,“我原说你了得,果然经得住人夸!既然能看懂,那更要收着了。

看你用着我就喜欢,这表在你这里算是英雄有用武之地,你要时时刻刻戴在身上,知道么?” 他言笑晏晏地探着手,手指尖上绕着那怀表的纯金链子,她不接,他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

锦书不得已,只好躬身从他手里捧了过来。

“这就是了,早接着也不必多费唇舌。

”太子收回手背在身后,又道:“这表有意思,到了时候会报点儿,叮叮咚咚的很好听。

” 常听说西洋自鸣钟,倒没见过会报时的怀表。

这么小小的个儿,却有这么大的乾坤!锦书揭开表盖细看,做工实在是精细。

表盘是鲜亮的镀金,表面上的玻璃只有薄薄的一层,凑近了听,不是座钟的嗒嗒声,而是沙沙地响成片。

表盖内里用珐琅烫成大朵的牡丹,边上刻着“东篱”二字的篆书,锦书心头打个突,对太子道:“这表果然难得,只是我拿着怕是不妥,万一叫人看见了问起来,到时候还要牵连你。

” 太子坐下拢了拢衣袖,眉梢儿一扬,“说什么牵连,是我赏你的,谁敢吭半声?你要是觉得单刻我的名儿别扭,那我让造办处的匠人把你的名字也刻上去,好不好?” 太子言毕,突然发现这是个很不错的主意,登时来了劲头,于是闹着要把表拿回来,吓得锦书慌忙收进怀里,红着脸怨怼地瞪他一眼,“你再闹,我就把你赶出去!” 太子知道女孩儿脸皮薄,锦书的反应在他看来扭捏到了极致,也可爱到了极致。

心里的欢喜登时滚水一般的升腾,只见那如玉的颊上透着淡淡的一层粉,端的是娇羞惹人怜爱。

挣扎了半天想抚抚她的脸,又怕唐突了佳人,最后只得作罢。

喜滋滋应道:“好好,不刻就是了。

我不说别的,你好歹带着它,倘或遇上什么为难的事,还能拿它做腰牌用,大内的护军和太监总管都认识它。

” 锦书听了这话回过味儿来,敢情这就是个尚方宝剑,对上权且不论,对下是绝对好使的。

那要是凭着它出宫呢? 太子倚着榆木擦漆的八仙桌喝茶,一边听着外头簌簌的雨声。

面前是自己牵肠挂肚的人,颇满足地咧着嘴笑,喝一口,看一眼,这小半辈子就已经别无所求了。

锦书不理会他,转过身到条案前擦洗起了几件铜活儿,边擦边琢磨出宫的事。

要是能行,真恨不得即刻就出去。

一旦到了外头,或者后面的日子还有些奔头,就是靠给人做针线,勉强糊口总还可以。

最要紧的是打听老十六的下落,找到了也不求别的,复国报仇都是后话,只要相依为命地活着,对她来说那就足够了。

冯禄提着食盒打起膛帘子,半探着身子在屋外灭了伞,缩回来时猛有种跑错了门的感觉,心道多好的氛围啊,就像寻常男耕女织的农户,外面天不好,下不得地,两口子就在家歇着,吃吃茶,磕磕闲牙……真像那么回事!要是再来张小躺床,上面睡个没长牙的孩子,那就齐全了。

太子看他低着头闷笑,火有点往上拱,喝道:“杀才,笑什么!让你传碗面耽搁了这半天,回来还叫爷看你的驴脸子。

你要是腚上痒,就只管在那儿笑,回头面糊了看我怎么料理你!” 冯禄立刻哭丧着脸打千儿,号道:“我的主子爷,寿膳房的大厨子今儿都在准备大宴,龙口粉丝和燕窝应有尽有,就是没有现成长寿面。

一听太子爷要吃面,紧赶慢赶地现擀出来的,上用的挂面工序又繁杂,这会子能上桌已经够快了,求主子多担待吧!” 太子狠狠白他一眼,一抬胳膊把他掀到旁边,恶形恶状地叱道:“起开!” 冯禄乖乖退到墙根侍立,看着太子卷起袖子,从雕花提盒里把面端出来,摆上面汤小食,海碗前头大小八碟的盘子菜,花红柳绿的。

布好了小菜碟,请寿星入席。

拱了拱手,像模像样地说上几句吉利话,自己躬身在一旁伺候着,甘之如饴。

锦书叹着气坐下,这一顿吃得不大松快,勉勉强强用了几口,就推说饱了,吃不下了。

又客气地道了谢,欠着身子说:“这面抻得好,味道真不错。

” 太子点了点头,“是我在这里,叫你吃得不自在了。

” 锦书抬头看他,他拉着脸,面色不豫,她无可奈何地解释:“你别多心,我可没嫌你在这儿凑热闹。

我知道你是真心地想给我过生辰,可惜不巧得很,我回榻榻前吃了东西了,还有大梅给的糟鹌鹑,我睡前吃了半只,这会子才过了多久?哪里吃得下!” 太子这才笑了,“我也没说什么,吃不下就撂着吧,没的撑坏了。

”又转身问冯禄,“我吩咐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冯禄回道:“奴才打发护军去瞧过了,的确都枯了。

只是眼下天还冷,挪了怕也活不成。

何况还得让钦天监算日子掐时辰,主子恕奴才多嘴,墓上的东西该仔细些,若是有个差池恐怕改了国运。

” 锦书在一旁听着,揣度着什么枯了,又是什么挪不活,莫非是在说泰陵的神道树吗?她心里震了震,抬眼看太子,太子拧着眉头盘算起来,“眼下是正月,要等天暖和,至少也得到三月里……回头让钦天监排时候吧,要赶在入夏之前才好。

” 冯禄应了个嗻,太子对锦书道:“你做了这样的梦怎么不和我说?要不是前儿听大梅子说起,我还不知道你有这样的心结。

我常盼着你别和我见外,我再不济,这点子事还能替你办。

你也别说怕麻烦我,我就乐意被你麻烦。

能多为你做点什么,我心里也安慰些。

” 到底各人都有隐晦的心事,太子千方百计地对她好,一方面是情难割舍,另一方面自然是对她有愧。

她原先过得好好的,是他们姓宇文的硬把她拉下了马,叫她在这宫中挣扎,还要低声下气伺候仇人,她恨也是应当的。

可惜自己未及弱冠,也没有开衙建府,能替她做的事有限。

但只要是力所能及的,自然全力去办。

锦书对他感激莫名,这件事是大得不能再大的了,没想到最后能依托他,于是对他深深一肃,“太子爷替我想得周全,我也不知说什么好。

大恩不言谢,往后太子爷有什么用得上奴才的地方,奴才定当万死不辞。

” 太子淡淡地笑,“大过年的,什么死不死的。

我哪里有叫你上山下海的事儿,左不过让我待你好,别远着我就是了。

”锦书脸上发烫,忙低下头去。

他的心思自己明白,只是唯恐回报不了他什么,白叫他操了那份心。

一旁的冯禄牙酸不已,万没想到提起纳妃就成锯嘴葫芦的太子,在锦书面前这么能说会道。

那一字字一句句透出来的关切,就跟蛛丝网子似的密密缠绕,他要是个女孩儿,早就酥倒半边了。

且看锦书怎么说,要是有那么点儿意思,不论上头再怎么不乐意,好事就已经成了一大半了。

太子给冯禄使眼色,冯禄立马上前收拾碗筷,一面道:“锦姑娘放心吧,太子爷吩咐要最好的松柏,我昨儿上后海那片物色去了,碰巧看见一片松海,遮天蔽日的足有三千多棵,里头的树又高又壮,移过去栽种再合适不过……其实真要和你细说了又怕你伤心,不知怎么的,神道两边的石象生和华表都残破了。

问了守陵的太监,开始他还支支吾吾的,后来我一通威吓才抖出来。

据说上年雨水多,还老遇着响雷的天气。

那雷也怪,总往宝顶上劈,三番四次下来,宝顶倒没事儿,神道上的石象生遭了殃。

听着守陵人话头子,隐约是说那十二对石象生和两对华表代替宝顶受了过。

” 锦书失了魂一般瘫坐在靠背椅上,忍不住埋下脸轻轻饮泣。

犯了多大的过错,死后也不得安生,怎么还要挨雷劈呢?难道活该被宇文澜舟篡位不成?过了这么多年,江山也改了姓,纵然有十万分的过错,如今人没了,也该烟消云散了,老天爷为什么还是不依不饶? 太子抿唇漠然站着,在他看来该醒神的时候就要当头棒喝。

她虽然不声不响,心里的恨有多深,不问也知道。

泰陵的石象生和华表被雷劈了是真事,至于是不是替宝顶受过,也是人云亦云。

授意冯禄在她面前提起就是要她知道,连天都认同大英,她也该卸下包袱好好过她的日子了。

脑子里装满了恨作不得饭吃,不过苦了自己罢了。

冯禄见势不妙忙开解,“怪我嘴快,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你知道。

你快别哭,太子爷吩咐了,神道上但凡损坏的东西都照原样修缮。

天暖和起来就开工,到十月里也该差不多了。

” 锦书转过去拿帕子擦眼睛,齉着鼻子道:“奴才失仪了,太子爷别怪罪。

你要重新整修泰陵,要是叫万岁爷知道了怕会震怒,到时候连累你怎么好。

” 太子笑道:“这个你别担心,我一早就递了折子上去,皇父也是赞同的。

朝堂上臣工们皆反对,皇父很是不悦,最后只说容后再议,想来就是默认了。

这会子先张罗,该采买的要备足,等钦天监定下时候就开工。

” 锦书微发怔,皇帝也答应了?替前朝皇帝修缮陵寝的事历朝历代都有过,不过按着宇文澜舟的冷酷性子,能叫他点头着实不容易。

太子放下箭袖整了整马褂,只道:“我要回去了,下半晌还有课业,回头皇父要来问的。

” 锦书唔了一声,起身送他至门口。

他走了两步回头看,轻声说:“进去吧,外头冷,我得了空再来看你。

” 锦书点点头,看着他走到甬道尽头,拐个弯就不见了。

她茫然仰望,细密的雨落在她脸上,落进眼睛里。

天那样暗,雨意缠绵,下不到头。

宇文氏原先封地在南苑,论起出身,该当是北地人才对,所以正月初五看得重。

迎财神嘛,马虎不得。

皇帝本来就是天下最富足的人,万里江山尽在我手,什么都有了,就祈求风调雨顺钱粮满仓。

锦书踏进了慈宁宫便听门上小太监窃窃在议论,说初五晚上的阵仗排得大,升平署精心备了细乐和段子,皇亲命妇都入宫来,算是新年里的头场家宴。

锦书往偏殿上值替换春荣,可巧寿康宫的两位老太妃来瞧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很是高兴,招呼春荣和苓子同来伺候,三位老祖宗闲适地吸上两锅烟,拉拉家常,不觉已到未正。

崔贵祥来请旨,到了加餐的时候,问老祖宗传不传膳。

太皇太后点头,留两位老太妃一同用膳。

宫里的常年只吃两顿,午膳在巳正前后,晚膳定在酉时,未正和戌时另有加餐。

伺候膳食是太监的差事,宫女插不得手,春荣便领着锦书她们悄悄退回了值房里。

春荣掩着嘴哈欠连连,苓子叹道:“真是活受罪,快眯会子吧,这么熬下去身子扛不住。

晚上还有你忙的,前前后后那么些事情要打理,缺了你真不行。

” 锦书大大地愧疚起来,期期艾艾道:“都怪我,全是为了我,我到慈宁宫来没给姑姑分忧,倒添了很多麻烦。

” 春荣和苓子互看一眼,笑道:“别这么说,咱们做奴才的都这样,谁保管能睡够?今儿是个特例,就为了晚上的大宴。

大家都不得歇,你也逃不了,虽不在敬烟上,前后要伺候的多,怕是要忙到子时去呢。

” 苓子问:“上半晌睡好了吗?我瞧着怎么蔫蔫的,像受了潮的青条。

” 锦书勉力笑了笑,“我有个毛病,白天睡不着,大概是没倦透了吧!说起青条,年下领的烟丝快用完了,要不我寻个时候上造办处去一趟吧,拿了牌子好上库里领去。

” 春荣往炕上一横,闭着眼,枕着锁子靠背道:“用不上你,让小太监领去就是了。

外头冻得脑子发僵,何苦受那份罪。

” 苓子也说:“该得偷懒耍滑的时候也别含糊,你瞧我,以前火石蒲绒让外头送进来,火眉子还是你搓的呢,能省事儿的就别自己动手。

嘴一张,嘱咐下面的就成,样样亲力亲为,生出二十个手指头来都不够使的。

” 春荣讪笑着,“可不,你师傅在这上头可是把好手。

你趁着她还没放出去好好地学上几招,那绝活,受用一辈子!” 苓子不依,“我还没数落你呢,你倒编排起我来了。

”一边咬着后槽牙去咯吱她,春荣边挡边告饶,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嘴里亲娘祖宗地叫起来,苓子解了恨方才收手,坐在边上直喘粗气,哼道,“别当你是掌事儿我就怕你,你再胡诌,看我怎么罚你。

” 春荣揉着肚子道:“你这蹄子丫头真够狠的,要出去的人就是不一样,连玩笑都开不得。

我说句话你就折腾我,仔细出去之前叫老公公背了去,赶明儿封个贵人,你就升发了。

” 苓子红了脸,啐道:“可见你每日里在想些什么!我没那个命,该小心的是你。

你是姑姑,在宫里时候长,天天地见,保不准一来二去就成事了。

就算摊不上妃嫔的位分,回头老祖宗给你指婚,配个公侯伯子男的,你才是得了高枝儿呢!” 春荣直瞪她,“烂了舌头的,自己有了小女婿还说别人。

行啦,过你的小日子去吧。

过两年添个小子,逢着过年来瞧瞧我,我就高兴了。

” 锦书看她们吵闹,只淡淡地笑着不说话。

翻翻自己的火镰包,盒子里的烟丝眼看着要见底了,便掀了门帘出去招呼人上库里去。

顺着廊庑朝偏殿看,大玻璃窗里人来人往的,都是寿膳房和御茶房伺候的太监。

恰巧偏殿上站门的小宫女下值朝听差房来,她拦住了问:“今儿侍膳的人里有贵喜吗?” 小宫女摇了摇头,“没见着贵喜公公,姑姑找他有事儿?” 锦书怅然若失,随口应道:“没什么要紧的,你去吧。

” 大丫头和小宫女的值房是分开的,就像下等宫监没有资格坐椅子和高座一样,次一等的宫人休息的地方在廊子尽东头。

小宫女对她福了福,脚步轻快地绕过去,一路往下值房里去了。

锦书转回身,正听着苓子和春荣在说太子选妃的事,又说起军机大臣傅浚家的小姐。

春荣哦了一声,“那位大小姐我知道,前几年乞巧来过,模样长得不算十分美,充其量过得去。

脾气嘛,人前笑得像朵花儿,人后架子十足。

小事不沾手,大事吆五喝六,当然不是对着我们,是对她身边伺候的丫头。

想是皇后主子只看见面上的东西,白委屈了太子爷。

” 苓子不盐不酱地笑,“知道她对下面的人不好又怎么了,咱们奴才天生就是供人撒气打骂的,做主子的想怎么收拾都在理,谁还计较这些个!” 锦书转到桌前坐下,针线也不做了,眼神涣散地绞起了手里的帕子。

春荣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儿,只道她是为了太子选妃的事烦恼。

便故意道:“人家有个靠得上的老子,傅郡王是开国元勋,当年有名的巴图鲁,如今又掌管着军机大事。

他妹子说出来你们都认识,就是长春宫的通嫔,要是二月里能添个小皇子,傅小姐再来个‘随姑出嫁’,那可就是亲上加亲,烈火烹油的美事了。

” 苓子啧啧道:“果真老子娘有体面能沾到不少的光,咱们大英选妃相貌不是最看重的,说穿了就是靠着姻亲稳固朝纲。

万岁爷多精明啊,随便赐个位份,就能让重臣们死心塌地的,这样比动刀动剑省心多了。

” 春荣道:“那可不!反正天底下也找不出比自己更漂亮的了,留谁的牌子都是一样的,今年选秀不知有几位要晋位份呢!” 苓子掩着嘴笑,“姑姑这话错了,上头最忌讳人说万岁爷漂亮,你仔细祸从口出吧!”’ 春荣翻个白眼,一裹毡子转了个身,面朝窗户睡她的去了。

锦书思忖了半天,小声问苓子:“我想找寿膳房的贵喜打听点事儿,他今儿没来侍膳,你说怎么才能见着他?” 苓子倒不忙给她出主意,只问什么要紧的事儿非要找贵喜。

锦书想了想,说出来也没大碍,就一五一十地全告诉她了。

苓子听了道:“照理说你出了掖庭,北面榻榻里的事儿就不该管了,不过看在以往的交情,也是你们姐妹的意思。

要找贵喜不难,今儿在坤宁宫摆席,到时候各房各司的人都要到值伺候,贵喜肯定得来。

就是不来,你趁人多的时候溜出去,往寿膳房寻他就是了,只要咱们荣姑姑睁只眼闭只眼就成。

” “我忙得很,腿长在你们身上,爱上哪儿我看不住。

只一点,别给我惹事儿,叫我多活两年,我也就知足了。

”春荣迷迷糊糊地嘟囔。

锦书戏谑道:“多谢姑姑了,你要是没躺着多好,还能受我一拜。

” 春荣嗤地一笑,“得了吧,我人微身贱,受你一拜怕折了寿。

” 苓子给她掖了毡子角,“还不睡,过会子膳完了还有事呢,快眯着吧。

” 春荣叹了一声,“我就是天生的劳碌命。

”说着声音渐次低下去,不一会儿便呼吸匀停,已然睡着了。

苓子和锦书凑在一起看白绫袜上绣的花,又拿样子比,正嘈嘈切切议论得热闹,太皇太后屋里抱猫的小宫女惊慌失措地打了堂帘子进来,白着脸道:“姑姑,出事儿了!” 两人俱一惊,锦书心头扑扑直跳,忙问怎么了,小宫女哭道:“我才刚要给大白喂食,它抓了我一把,蹬腿就上了宫墙,撒丫子往东去了。

我追也追不上,这可怎么好!” 大白是太皇太后心尖上的宝贝,是只缅甸猫,纯白的,五官全挤在一起,扁扁的嘴脸,对着人时常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非常的滑稽逗趣儿。

眼下这宝贝丢了,不知要有几条命得跟着交代。

苓子猛力摇晃春荣,“别挺尸了,出大事了,大白跑了!” 春荣惊得直弹起来,懵了一会儿冲那小宫女喝道:“你是怎么当的差?连只猫都看不住,中不用的东西!” 小宫女号啕大哭,春荣边穿鞋边骂,“还有闲工夫在这儿号丧,还不快叫人找去!” 几个人都奔了出来,打发了人散开,到各处宫院里去寻。

锦书道:“先别回老祖宗吧,没的着急上火。

咱们朝宫门上猫多的地方去,想是春天到了,找伴儿去了。

” 大家都急红了眼,正愁没方向,被她这么一提点登时醒过味来。

也没人拿找伴儿打趣,着急忙慌地朝宫门外跑。

好在雨已经停了,锦书提着袍子下沿往神武门去。

神武门对面是景山,山上聚了好些没主的野猫,常蹲在墙头上叫。

太皇太后命人在那里摆了几个布施的盆碗,定时定点有专门负责的太监喂食。

时候长了猫越来越多,要么是黑的,要不就是杂色杂毛的笨猫,通体雪白的要是混在里面自然很醒目,扫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走走停停,沿路都留意了,却连个影子都没看见。

穿过园子往顺贞门,原本宫里有规定,妃嫔宫女是不许出内宫的。

顺贞门是个交界,门内属内庭,门外属禁军,因着太皇太后丢了猫,门上掌事的破例让她出了园子。

她道了谢,渐至神武门前,立在汉白玉须弥座前张望,城台上的三券门洞深远悠长。

她恍了恍神,生出一股莫可奈何的感慨来。

门的那一边就是另一个世界,要是能踏前一步就逃出升天了。

怀里的那块表热得几乎担不住,拿出来吗?就说奉太子爷口谕出神武门找猫……她犹豫着,心跳得几乎从腔子里蹦出来。

事到临头须放胆,她看着门前泥塑木雕似的护军咬了咬牙,正想掏出怀表,却见神武门当值统领向这里飞奔。

门上护军纷纷跪地行大礼,她微讶,回头看,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翩翩而来。

禁军统领拦下马车,朝车厢看了看,“奴才斗胆,请主子出腰牌。

” 虽然门上护军都认得这辆车,可该走的程序还得走,否则就是失职。

马车停下了,驾辕的是个太监,乾清宫紫檀牌子一出,禁军统领立即跪下行大礼。

锦书见状忙不迭肃下去,心里庆幸着亏得晚了半步,否则门上护军定要盘查的,到时候不是和皇帝碰个正着吗! 车上人隔着窗道:“朕要出宫走走,别声张。

” 统领恭恭敬敬应个嗻,垂手退后,示意宫门上解禁。

正待要为圣驾引道,车门突然开了,皇帝冷淡的声音飘了出来,“上来。

” 众人一愣,不明白皇帝是什么意思。

面面相觑之际,雕花窗上的幔子打了起来,皇帝直视锦书,面上颇不耐,“还要朕再说一遍?上来!” 小太监搬了踩脚的洋红板凳在车前,躬着身抬起手让她搭。

锦书心跳漏了半拍,不知道要带她上哪儿去。

自己要给老祖宗找猫,况且还在值上,这一走又是一场轩然大波。

只好道:“回万岁爷话,老祖宗的猫丢了,奴才尊懿旨寻猫,不敢擅离职守。

” 皇帝一哂,“你倒是敢不尊朕的旨。

” 神武门上的护军被吓得不轻,背佝偻得愈发厉害。

锦书没法子可想,只得应个是。

晕头晕脑爬上车,扒在车门前又怔在了那里。

那马车虽装点华贵,到底是单乘单厢的。

皇帝舒舒服服地坐着,胳膊下还垫着肘枕,半倚着,脸上隐隐有笑意,也不挪动,就这么饶有兴趣地等着看她的反应。

车上并没有她的位置,锦书暗呼了个好,既然坐不下就不必硬挤了,于是退回去立在车旁道:“奴才不敢和圣驾同乘,奴才给万岁爷扶车,万岁爷有差遣只管吩咐奴才。

” 皇帝嗯了声,听声调极为不悦。

锦书茫然不知所措,正惶惶不安时,皇帝挪了挪位置,边上腾出两尺来宽的一个空当,便是容她落座了。

锦书只觉背上寒毛直竖了起来,莫说宫女,就是皇后也没有这样和皇帝同坐一辆车的规矩。

在宫里当差,眼皮子浅了不行,到时候随便被人一拿捏,小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再说自己着实也厌恶他,和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共乘,自己岂不半点气性也没有了吗?真是后悔先头怎么踩上了那条二板凳,心里也暗恼自己没用,经不得吓。

这会儿要是能有把剪子,真想给他来上一下子! 皇帝看她拉着脸子,也能算出她在想什么。

左不过国仇家恨,可不论她有多不满,毕竟他是皇帝,她敢给他摆脸色,是料定了他不会拿她怎么样吗?她那样自信,不过仗着他对她略有些意思。

他不由着恼,要杀了她比捏死蚂蚁还容易,只看他愿不愿意做罢了。

这丫头,当真是不知好歹! 遂抬手蛮横地一提,便把她提上了车。

她狼狈万分地扑到了他膝头上,他顺势把她半拖半抱着按到座上。

瞟了驾辕的太监一眼,小太监忙放下幔子搭上车门,只听一记长鞭破空的凌厉风声,马车平稳地驶开去。

天色已是青灰的一片。

锦书拘谨地缩着,皇帝扭过头看她,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像蝶翼般地轻颤。

也许是刚才受了惊吓,脸微有些发白。

他原本还带着怒意,见她这个样子反倒心里一抽,也渐渐平静下来。

想起她先前立在神武门前的神色,半真半假地问:“朕要是晚来一会儿,你寻猫是不是就要寻到宫外去了?” 锦书倏地一震,复平了平心绪,谨慎道:“万岁爷说笑了,宫门上有护军看守,奴才就是想出宫,护军也不会放行的。

” 皇帝哦了声,“那倘若护军放行,你是不是打算扬长而去了?” 锦书缓缓垂下头,只道:“奴才不敢。

” 皇帝深叹了口气,“你是宫里的宫女,什么该做,什么做不得,想必不用朕来提点你。

宫女意图逃役是什么罪责,你应该比朕清楚。

别说你没有满门可斩,你还有个十六弟。

你要是胆敢逃宫,朕一旦抓住了他,那就凌迟处死,听见没有?” 锦书不能反驳,只得顺从地应个是。

两下里缄默着,她尽量地往车围子上靠过去,肩头却还是抵着皇帝的臂膀。

他身上熏的是伽南香,并不十分浓郁,隐约掺杂着一丝甜味。

皇帝不用龙涎香倒很少见,尤其还喜欢伽南。

伽南虽然珍贵,对于执掌乾坤的帝王来说太过软腻,他这样铁血的人怎么会用这样的熏香,确实矛盾得紧。

她好奇地望过去,他穿着鸦青蟒纹的狐腋箭袖,袍子上八团喜相逢的绣花缠缠绵绵一直往袍子的襕膝上延伸,袍沿上的海水江牙波澜起伏。

脚上是一双福寿青锻粉底朝靴,似乎是亲王的打扮。

再偷偷看他的头饰,不过是一条攒珠银带,头发束着,没有暖帽,侧脸如画一般,漠然又遥远。

已然那样万众景仰的华丽人生,为什么还是显得不满足?永远不甚愉快的表情,他命人砸毁保和殿牌匾时的张狂不复得见,像是这世上从此没有让他高兴的事了,多么阴鸷怪异的人! 皇帝微微侧过脸去,心里竟生出怯懦来。

只一瞬又觉自己可笑,莫非还要在她面前忏悔不成?抛开自己的身份不说,一个大男人,被姑娘家看一眼,有什么可怕的!便转回头和她对视,勾起了一边嘴角,幽幽道:“上回在寿药房你就盯着朕不放,今儿老毛病又犯了?这可是冒犯天颜的大不敬,要砍头,挖眼珠子的。

” 锦书一凛,匆忙调开视线。

车厢小,又不能磕头,只好躬下身子告罪,“奴才该死,请万岁爷责罚。

” 皇帝面上笑靥加深,也不接她的话,单问:“太皇太后的猫怎么跑了?” 锦书猛然想起这茬来,不免忧心忡忡的。

马车向前疾驰,也不知要往哪里去,几时能回宫。

万一老祖宗发现她不见了,回头罚跪挨把子是少不了的。

或者还要关进暗房里传杖,十杖下来小命也就完了。

反复思量了,她下气儿道:“万岁爷明鉴,奴才还有差事要当,这一走也没回明了老祖宗,要问起来,奴才吃罪不起。

请万岁爷恕罪,让奴才回去吧。

” 皇帝悠闲地合上了眼,“朕既然把你带出来,过会子自然全须全尾地把你送回去。

” 锦书嘴里应是,心道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莫名其妙地带她出宫,再打发人送她回去,和太皇太后事后告假,就能什么事都没有了?这回可比上回二人抬闹得更大,后头的日子必然的也会更难挨。

马车继续前行,一路颠得人骨头发酥。

锦书靠在围子上,恹恹地提不起精神来。

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工夫,隐隐听见外面有热闹的叫卖声,什么茶汤馄饨煮饽饽的,她的心里热腾腾的,几次想要掀帘子,最终还是强压了下来。

拿眼尾扫皇帝,他安然坐着,手里的佛珠顺着拨动,不疾不徐。

她是个一辈子没出过宫的人,如今在外面了,一挑帘子就能看得见,揣度着不知是个怎样生动斑斓的世界。

绝不会不像宫里似的各个涂了层蜡,那些快乐一定是发自内心的,咧开了嘴,笑出声来,或者到悲痛处哭得涕泪横流,摧人心肝。

她迫不及待地想融入,却顾忌皇帝在场,熬得油煎似的,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万岁爷,咱们这是要上哪儿?” 皇帝慢慢道:“今儿破五,迎路头神,好多铺子为了接利市,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

趁今天去瞧瞧,能淘腾到好东西。

” 锦书惊讶不已,宫里汇集了全天下最好最贵重的,还不够吗?皇帝和太子父子俩倒有相同的癖好,爱逛古玩店。

以前常听造办处的采买太监说起什么琉璃厂,潘家园的,只是没见识过。

皇帝打了窗帘子朝外张望,边道:“朕常去聚宝斋,是那里的常客。

头回是庄亲王带朕认的门,掌柜的不知道朕的身份,你留点神,宫里的那套留在车上就是了。

” 锦书大感意外,“奴才也能去吗?” 皇帝回头看她,她缩在车的一角,眼神分明是惊喜的,表情却极力的隐忍。

皇帝的眉心舒展开来,到底是个孩子,只比太子大一岁而已。

心里有事,再怎么伪装都藏不住,便道:“只要别叫万岁爷就成了。

” 锦书点头应,“奴才省得。

” 马车渐渐停下,太监打起软帘,锦书忙跳下车去接应。

皇帝撩了袍子起身,并不让御前亲侍扶,伸手向锦书,只一搭,也不借力,指尖在那单薄的肩头轻轻一捏,旋即翩翩进了琉璃厂正街拐角的古董店里。

“王爷来了?”聚宝斋的掌柜迎出来打了个千,“可把您盼来了!我昨儿还和邱五爷说,庄王爷上云南做钦差去了,连着南郡王也不来了,可是嫌弃咱们庙小,留不住大菩萨。

”边说边往雅间里引,伙计奉上了茶点,掌柜是看着锦书从车上下来的,细一打量又是个齐头整脸得没话说的大丫头,想当然地高看一眼,于是热络地和锦书点个头,“姑娘辛苦,要不要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

热门小说推荐

替姐姐嫁给病娇反派后

林梦秋重生回了及笄这一年。 救过她的南阳王世子沈彻被人暗害断了双腿,从光风霁月的矜贵公子变成了人人厌弃的大魔头。 他性情大变阴晴不定,在连着折磨死了四任世子妃后,下一个要嫁去王府的是她大姐姐。 为此在成亲前一日,林梦秋钻进了新房救下了要自尽的姐姐,穿上嫁衣坐上了喜轿。 没人知道,这个所有人眼中暴虐的残废,是她的天神,是她奢求了一辈子的恩人。 * 成亲后,林梦秋每日都在努力的守好自己替嫁的秘/

吃掉你的信息素

顾清有个秘密,他要吃掉那个人的信息素才能活下去 从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不管那个人多冷淡,他都跟在那个人后面,默默当他的跟班,只为收集一点信息素救命。 直到顾清研究出来代替那个人信息素的药品,虽然有点副作用,但可以忍。 而霍舟忽然发现,他身后的跟屁虫omega不见了,再也不出现在他面前。 霍舟笑,看他能坚持多久,顾清爱自己到骨子里,还会走? 最后顾清被人在学校门前表白,霍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穿成男主的狐狸精寡嫂(穿书)

戚柒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成了男主的嫂嫂 一个在亡夫头七爬墙,最后被男主弄死的狐狸精寡嫂。 对上男主阴冷的目光,戚柒眼前一晕,觉得自己可能活不过下一章了! ****** 起初, 裴靖留着那狐狸精寡嫂的命,无非是为了让她死得更惨; 后来, 啧,真香。 cp:外表妖艳内心纯情小可爱女主vs外表禁欲假正直内心腹黑偏执病娇男主 阅读提示: 1、女主是美食+手工达人,一切都是设定,谢绝考据。 2、女主美/

皇后她作天作地(穿书)

钟念月穿成了一本甜宠古言里,太子男主的表妹,头顶白莲花女配光环,即将为男女主感情的推动奉献出自己的生命。 钟念月试着挣扎了一下,然而男女主就是认定了她对男主一片痴心不改,是他们爱情路上的绊脚石。 钟念月:? 钟念月:行吧,求速死。 钟念月开始了作天作地, 打皇子,踹炮灰,怼皇上, 能干的她一溜儿全干了。 几个月过去了。 钟念月:我怎么还没死??? 不仅没死。 几年后,她还当皇后了。 京城众/

神级巫医在都市

身怀巫医传承系统,拥有惊世医术,人鬼妖神个个能医! 定神香,能宁心安神,增强记忆力和思维活力,一盒一万绝不打折! 养容丹,能让青春常驻,美肤养颜,十万块钱一颗,限量供应欲购从速! /

凤门嫡女

她,天命之女,身份尊贵,却被小人所害。 一朝重生,强势归来,光芒四射! 一滴异能之血,生死人,肉白骨,搅动天下风云! 一手如意茶入人梦境,专治平生憾事,千金难求! 只是这异能之血竟招来一个美貌神官,步步紧逼,穷追不舍。 娘子,天命不可违! 天命说啥? 它说,我命里缺你! /

每日热搜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