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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山河 第六十章霜色满京华(3/3)

功也才刚开始学,有时候想和你们说话,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并不是有意怠慢。

&rdquo 黑虎油滑地笑道:&ldquo知道啦,你是大官家的少爷嘛。

&rdquo &ldquo我不是少爷,我爹娘都死了。

&rdquo周以棠轻轻地说道,黑虎一怔,便听他又道,&ldquo我从四岁开蒙至今,每天都是天不亮就得起,先同一圈长辈请安问好,再去跟先生读书,午间送走先生,休息片刻,下午还要做他留下的功课,写上一打大字,晚上我爹回来,便唤我去,考校一天学了什么,再看过功课,稍有怠慢,便要拿来戒尺,在手心上打三板,接着要面壁思过、自省其身半个时辰,反省完,便已是深夜里。

除非白天功课写得一丝不苟,晚上才能免去&lsquo思过&rsquo的一段,能有小半个时辰的光景,可惜时辰已经太晚,不方便再去打扰别人,多半也只是自己鼓捣虫鸟一类&hellip&hellip&rdquo 他一番话叫每天吃饱了就是玩的众孩童听得目瞪口呆,一时面面相觑,不知该接些什么话。

在一片短暂的静谧中,周以棠听见了不远处某种动物&ldquo呼哧呼哧&rdquo急促的喘息声。

他脚步微顿,神色却不变,不慌不忙地接上了自己的话音:&ldquo我一直想,什么时候我也能像别人家的孩子一样,白天成群结队地去玩,晚上回去也不会被拎去面壁&hellip&hellip现在总算达成所愿,我爹却没了。

难得你们肯叫我出来,就算只是戏耍于我,我也还是很开心的。

&rdquo 他话音没落,只听&ldquo嗷呜&rdquo一声,原来是牵着狗的那位听见他后半句话,以为阴谋败露,心一慌、手一松,不小心提前将狗放了出来。

&ldquo盛装打扮&rdquo过的大狗足有小马驹大小,顶着一脑袋被熊孩子们闹得花红柳绿的乱毛,欢天喜地地便朝着主人黑虎狂奔了过来,一伙小崽子没料到这变故,都忘了佯装惊慌。

没有他们一哄而散地嗷嗷乱叫制造恐慌,一时间气氛居然有点奇异的尴尬,众人都傻呆呆地看着狂奔而至的&ldquo怪兽&rdquo。

刚好这天晚上月色不错,跑近了一看,便能看清那&ldquo怪兽&rdquo摇出了花的大尾巴,非但不吓人,反而有点滑稽。

大狗转眼间奔到黑虎面前,一屁股坐在地上,吐出长舌头,谄媚地等着人和它玩。

周以棠感兴趣地看了一眼,问黑虎:&ldquo你家的狗?&rdquo 黑虎木然道:&ldquo&hellip&hellip哦。

&rdquo 周以棠饶有兴致地打量它片刻,问道:&ldquo让摸吗?&rdquo 黑虎:&ldquo&hellip&hellip&rdquo 不等他答话,便见那&ldquo柔柔弱弱&rdquo的小书生上前两步,试探着摸了摸大狗的头,大狗扬起脖子&ldquo嗷嗷&rdquo叫了两声,亲热地伸出舌头舔他的手腕。

半夜三更,李瑾容偷偷把李徵的&ldquo兵器库房&rdquo恢复原状,又冲鼻涕王弟弟伸出一只手,勒令道:&ldquo拿出来!&rdquo 李二郎撇撇嘴,磨磨蹭蹭地将他藏在手里的一只小蛇形的南疆笛子交了出来,就在这时,忽听院外传来一阵熟悉的狗叫声,李瑾容一回头,李二郎忙趁机将那支小笛子揣了起来。

只听院外窸窣片刻,墙头上露出个小脑袋,捏着嗓子朝院里喊:&ldquo李老大!李老大!&rdquo 李瑾容道:&ldquo这呢,什么事?&rdquo 黑虎没料到她恰好在门口,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ldquo哎哟&rdquo一声从墙头上栽了下去。

李瑾容皱了皱眉,把院门打开,居然正看见传说中被黑虎&ldquo拐&rdquo去荒山整治的周以棠全须全尾地站在门口,正好整以暇地牵着黑虎家那条傻狗,捣蛋鬼们竟一团和气地围在他身边,看起来还挺友好。

她一眼扫过去,周以棠忙有些紧绷地站直了,冲她一笑,文文静静地站在一边不肯先出声。

黑虎两步蹿到李瑾容面前,快言快语道:&ldquo李老大快来,你猜怎么着,咱们今天才算是把荒山那边走明白啦,小周哥哥说那里是个什么奇什么甲&hellip&hellip&rdquo 周以棠轻声道:&ldquo是有人用木石摆出来的奇门遁甲阵法,经年日久,已经损毁了一部分,只是晚上看不清,贸然进去仍然容易迷路。

&rdquo &ldquo对对!&rdquo黑虎跟他那只被收服的大狗一个表情,手舞足蹈道,&ldquo我说怎么人一进去就晕,多亏小周哥哥聪明,他写写算算,搬开了几块石头,立刻就不一样啦&mdash&mdash对了,我们还在那找到个山洞,用茅草遮住了,里面有人迹,快跟咱们去瞧瞧。

&rdquo 李瑾容:&ldquo&hellip&hellip&rdquo 前几天还是&ldquo那讨厌的书呆&rdquo,怎么不过一宿,就变成&ldquo小周哥哥&rdquo了? 周以棠迎着她打量的目光,突然有些脸红,欲盖弥彰地移开了视线,伸手给旁边的大狗抓了抓脖子。

一行猴孩子带着条狗,趁夜浩浩荡荡地前往小荒山,果真找到了一个古老的石洞。

&ldquo我看这些痕迹得有百十来年了。

&rdquo周以棠就着火把上的微光,抚摸着墙上的划痕说,说完他又有些懊恼,因为其实他只能看出那些痕迹陈旧,&ldquo百十来年&rdquo纯属自己顺口胡诌,家教从小教他&ldquo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rdquo,在李瑾容面前总是忍不住显摆多嘴,一时又羞又愧。

幸好,他太煞有介事,其他傻孩子也没那个见识当场揭穿。

李瑾容凑过来看了一眼,断言道:&ldquo不是刀剑,豁口太粗,应该是斧子之类。

&rdquo 周以棠后颈一僵,含糊地应了一声,好半天才敢偷偷回过头去,却见李瑾容已经毫不拖泥带水地走远了,才失望地松了口气。

山洞很深,回音悠长,有一些人迹,但年代实在太久远,不知是哪一位落难的高手设下迷阵后在此地落脚,阵法的主人悄无声息来,又悄无声息地走,除了一些沉默的刀斧痕迹,连只言片语也不曾留下。

众孩童很快就无聊起来,李二郎率先打了个哈欠,把偷偷藏起来的蛇形小笛子拿了出来,有一下没一下地瞎吹,发现一点声音也吹不出来,便没趣道:&ldquo姐,咱们走吧,我困了。

&rdquo 李瑾容正要说什么,突然,黑虎家的狗呲出了牙,浑身的毛都炸开了,扯着嗓子狂叫起来。

凶狠的狗叫声在山洞里来回回响,竟有些说不出的凄厉意味,黑虎一激灵,瞪圆了小眼睛。

李瑾容一伸手按住自己从不离身的长刀,顺着狗的目光望去,然而四处黑灯瞎火,她什么都没看见,狗叫声震耳欲聋,听也听不出什么,她&ldquo嘘&rdquo了那狗两声,可往日一喝止便老实的狗居然不听话,紧紧地夹着尾巴,喉咙里发出&ldquo嗷嗷&rdquo的咆哮,前爪在地上抓出了几道痕迹。

李瑾容后脊无端升起一股寒意。

黑虎一哆嗦:&ldquo它&hellip&hellip别是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rdquo 此言出口,众孩童立刻乱成一团。

李瑾容:&ldquo闭嘴,少放屁!&rdquo 周以棠皱眉道:&ldquo别管了,狗害怕,里面肯定有东西,我看咱们还是先撤。

&rdquo 李瑾容想了想,将长刀提在手里,冲黑虎等人一摆手:&ldquo走!&rdquo 众孩童此时已经害怕了,连忙牵着狗,一窝蜂地往外撤,脚步声一片混乱,在阴森的山洞里来回回想,越发恐怖。

李瑾容自觉断后,面朝山洞深处,提刀倒着往外撤,十分戒备。

突然,她手中火把剧烈地晃了一下,一股腥风扑面而来,她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黑影是什么,已经本能地将长刀架了上去。

下一刻,她被那东西撞得横着飞了出去,火把陡然脱手,一串火星&ldquo呼啦&rdquo一下砸了出去,那东西被火光燎得微微往后缩了一下,巨大的影子晃动在石壁上,露出一只缩成一条缝的竖瞳。

落地的火把原地滚了两下,&ldquo呼&rdquo地灭了。

那竟是一条足有合抱粗的大蟒蛇。

照理说,蜀中鲜少能见到这么大的蛇,而且蟒蛇通常行动缓慢,即便捕猎,也往往埋伏在某处守株待兔,倘若一击不中,大抵也不会不依不饶地追。

可这条巨蟒好像是疯了,被李瑾容一刀撞在脸上,又被脱手的火把燎了一下,竟没有一点退缩的意思,反而飞快地调整头尾,闪电似的冲李二郎张开大嘴,再次扑了过去。

李二郎吓得鼻涕都顾不上擦,一双手在身上乱摸片刻,发现除了他偷偷顺出来的小笛子,身上连张铁片也没有,眼看大蛇逼至眼前,李二郎两条小短腿好似长在了地上,挪不动分毫。

就在这时,一把长刀横着飞了过来,从侧面撞上蛇头,来势汹汹的大蛇脑袋被撞偏了,它愤怒地猛地一扭头,转身对上胆敢打断它捕猎的蝼蚁。

李瑾容将她一身轻功发挥到了极致&mdash&mdash提气一跃踩上了巨蟒蛇身,感觉脚下滑得几乎不着力,她忙一拧腰,踉踉跄跄地从蟒蛇背上掉了下来,险而又险地与遍生倒刺的大嘴擦肩而过。

李瑾容转头冲一帮吓傻了的大小孩子们吼道:&ldquo还不跑!&rdquo 李瑾容很少和蜀中的熊孩子们混在一起捣蛋,但兴许是每个人都被她揍过的缘故,危急情况下,众猢狲对她的话异常顺从,集体撒丫子开始往外狂奔,虽然年纪小,但毕竟都是名门之后,竟然也没乱。

大蟒蛇彻底被激怒了,高高地昂起头,粗壮的身体游龙摆尾似的扫过来,李瑾容本来就没站稳,狼狈地就地滚开,躲得险象环生,几次三番险些被大蛇缠住。

她天资卓绝,一向自视甚高,此时居然被一条畜生逼得到处乱滚,心里非但不惧,反而升起一把无名火。

李瑾容倏地往前蹿了一步,听着身后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纵身蹿上山洞石壁,转身,拔刀便砍。

小女孩手上的长刀当当正正地撞上了巨蟒张开的大嘴,她到底年纪幼小,气力不足,握刀的小手上顿时被震得开裂,后背重重地撞在石洞山壁上,一片火辣辣的疼。

皮糙肉厚的大蟒蛇却只是微微见血,同时更加怒不可遏,一顿之后,它再次张开了血盆大口,李瑾容几乎能看见它口中参差不齐的利齿。

就在这时,一道火光倏地掠过,正好横在大蛇和女孩中间,巨蟒对火光还略有畏惧,梗起脖子往后一仰,一只手趁机伸过来,一把拉起李瑾容,猛地将她往洞口方向扯去。

拉住她的那只手的手心上布满了冷汗,手指冰冷得像冻了一宿的铁器,李瑾容没料到这时候竟还有人等她,不由得一愣,抬头望去,发现来者竟是那一根手指就能戳一个跟头的小书呆。

周以棠不知从哪弄来了两根火把,一根丢出去了,另一只手还拿着一根。

他死死地攥着李瑾容的手腕,用力将她往前一甩,自己略微错后她半身,侧过身,以拿着火把的那半身挡在巨蟒与李瑾容之间。

李瑾容其人,天生与正常人不同,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她很少会像别人一样感觉到恐惧,好似就没长出&ldquo害怕&rdquo那根筋&mdash&mdash即使随着年龄增长,她渐渐能基本判断出什么东西比她强大,但知道归知道,真遇到事的时候,兴奋或是愤怒总能占上风,什么她都能跃跃欲试地挑战一二。

此时,她在这么个节骨眼上,竟还有暇以一种十分新鲜的目光打量周以棠&mdash&mdash那小书呆是个小白脸,笔直的眉与眼珠却又漆黑,黑白分明、十分清秀,小脸绷得紧紧的,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清晰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让李瑾容想起她逮到过的一只年幼山猫,分明是个小毛团,哆嗦成一团,还要战战兢兢地冲人亮出稚拙的小爪子。

她不知哪根筋搭错,居然&ldquo噗嗤&rdquo一声笑了出来。

周以棠简直已经不知道是何方神圣撑着自己这两条腿了,那巨蟒不知是不是活太久,俨然已经成了精,虽然怕火,却好似知道火把是能被吹灭的,一边追,一边不停地往上扑,试图借着行动间掀起风吹熄他手中的火。

每次巨蟒扑上来,他都觉得这团晃得一塌糊涂的火苗要完蛋,狂跳的心快要顶破脑壳,而在这节骨眼上,那不知缺了那根弦的小姑娘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这一刻,在这个蛇洞里,周以棠终于看出了李大小姐的真面目。

他用力将李瑾容往洞口方向一搡,有生以来头一次正经同她说话,还是上气不接下气的:&ldquo笑&hellip&hellip笑什么,还不快跑!&rdquo 李瑾容道:&ldquo你这书呆好没道理,难不成哭就能把它哭死?&rdquo 说话间,大蛇又一次扑上来,火苗剧烈地颤了一下,猛地缩成一团,周以棠的心也好似跟这那火苗缩成了一团,他闻到蛇嘴里那叫人作呕的腥臭气,手软得几乎没了知觉,与此同时,李瑾容一步越过他,抓住这一瞬的空隙,再次将手中长刀送了出去。

巨蟒剧烈地一颤,李瑾容方才被震伤的手再次涌出血来,倒退好几步,靠石洞山壁才站住,她咬牙切齿道:&ldquo我回去就把&lsquo斩字诀&rsquo连上十万八千遍,非得剁碎了这畜生的脑袋炖蛇羹。

&rdquo 周以棠觉得她简直像个走在路上摔倒了,就非得把地面给砸出个窟窿的小孩子,无奈道:&ldquo妹子,你不如先想想我们还回不回得去!&rdquo 因她那一刀的缓冲,周以棠手中那哆哆嗦嗦的小火苗又苟延残喘地重新着了起来,孩子与巨蟒再次彼此僵持起来。

就在这时,只听外面传来一声闷响,剧烈的亮光顺着洞口传了进来,原来不知哪个小猢狲身上带了个从大人那偷来的联络烟花,方才都跑慌了,这会才想起来,紧接着,临阵脱逃的李二郎跑着跑着发现他姐没跟上来,连忙又哆嗦着小短腿往回赶,一边跑一边在洞口大叫:&ldquo姐!姐!你在哪呢?&rdquo 而这倒霉孩子叫还不算,可能是怀疑自己动静不够响,他还在原地使劲蹦着跺地,又把那蛇形的小笛子拿起来使劲吹,方才一直不响的小笛子&ldquo不负众望&rdquo,在这时候竟发出了一声能刺穿人双耳的尖鸣。

山洞中的巨蟒活似被施了定身法,周身一僵,昏黄的眼睛直直地竖在脸侧。

一股前所未有的战栗爬上了周以棠的后背,他当机立断,用尽全力推了李瑾容一把:&ldquo快&hellip&hellip&rdquo 这时,巨蟒突然动了,它倏地抬起头,好似发出了一声听不见的咆哮,竟连火也不顾了,一口咬了下来,危机之中,周以棠别无办法,只好竟手中火把抛了出去,他运气不错,火把竟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巨蟒面门,飞溅的火星跳进了那畜生嘴里,巨蟒痛苦地原地摆动庞大的身躯,周以棠趁机死命拽住还想着冲上去与那蛇大战三回合的李瑾容,往洞口跑去。

已接近破晓,洞口处有了隐约的亮光,周以棠觉得腿简直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全凭着本能在摆,身后要命的窸窣声越来越近。

周以棠看见扒在洞口的李二郎面露惊恐,而同时,劲风袭向他后背,他本能地一回头,便能看见一张咬下来的大嘴,那一刻,小书生脑子里居然连&ldquo完蛋&rdquo俩字都没有,装满了半懂不懂的经史子集的脑袋里空空如也,只记得他松开了李瑾容,张开两条麻杆一样的胳膊,奋力挡在女孩和巨蟒中间,甚至闭上了眼睛&mdash&mdash 然而李瑾容可不是会闭眼等死的,她轻叱一声,提刀砍向巨蟒的獠牙,然而她手中刀尚未来得及送出去,眼前便有极清亮的刀光一闪,擦着她头顶,自下而上地捅了上去,只听&ldquo噗&rdquo一声轻响,巨蟒那颗好似无坚不摧的脑袋被这一刀直接顶到了石洞顶端,蛇身撞在山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李瑾容纳闷道:&ldquo咦?&rdquo 她保持着砍了一半的动作,一仰头,就看见了李徵气得发青的脸。

半个时辰以后,大半个蜀中都被惊醒了,各家闻听这惊魂一宿,连忙把自家熊孩子和狗一起领回去,叫他们饱食了一顿&ldquo竹笋炒肉&rdquo。

李瑾容和李瑾锋两个是被李大侠一只手一个,揪着后脖颈子给拎回去的&mdash&mdash由于周以棠认错及时,且李大侠没长第三只手,小书呆逃过一劫,得以有&ldquo尊严&rdquo地自己走回去。

后来才知道,原来李二郎偷摸拿出来的笛子名叫&ldquo引蛇笛&rdquo,是南疆小药谷那边的人控蛇用的,南疆自古有玩蛇控蛇之法,倘若使用得当,能将方圆数里的蛇都引过来,供其驱使&mdash&mdash当然,不得当就只能被愤怒的大蟒蛇狂追了。

因为这件事,李二郎被李大侠揍得哭声绕梁三日,差点让鼻涕呛死,李瑾容见势不秒,趁弟弟遭殃的时候直接蹿上了树,躲了两天没敢下来。

周以棠习武才刚入门,不禁打&mdash&mdash被罚每天在梅花桩上站马步。

经此一役,周以棠算是彻底和蜀中的猴孩子们混熟了,同时彻底明白了在李姑娘面前不敢说话的自己是多么愚蠢。

初见时那杏核眼、冷若冰霜的小女孩彻底分崩离析,注定是个美好的幻觉。

破灭了的。

番外三:桃李春风一杯酒 &ldquo真的假的?&rdquo周翡愣了愣,又不放心地问,&ldquo可那李婆婆不是向来懒得担事吗&mdash&mdash我娘怎么说?&rdquo &ldquo姑姑说他们爱怎样怎样,只要别把人都招来四十八寨里乱就行。

&rdquo李妍侧身坐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双手端着个烤得肉是肉、水是水的贝壳,吹了两下,一口倒进嘴里,烫得眼泪差点没下来,&ldquo呜呜&rdquo半天,哆哆嗦嗦地憋出一句,&ldquo好、好吃,姐夫,太好吃了!&rdquo 谢允默默地坐在一边守着火堆烤贝壳,这是个细致活,他一个人烤赶不上那两位吃,忙活了半天没顾上自己,手里就剩最后一个,刚想下嘴,被李妍这句横空出世的一声&ldquo姐夫&rdquo叫得心花怒放,主动把最后一颗让给了她。

李妍高高兴兴地接过来,一点也不跟他客气,只恨嘴不够大,不能将整个东海装进肚子里带走。

她心满意足地吃完了最后一个贝肉,顺手将壳扔进大海,从礁石上一跃而下,问道:&ldquo我的话可带到啦,姐,你到时候去不去?&rdquo 周翡道:&ldquo楚楚的事,我砸锅卖铁也得过去,何况又不远。

&rdquo 不远处的陈俊夫冲李妍招了招手,问道:&ldquo小丫头,鱼干吃不吃?&rdquo 李妍听闻,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丢下了她英俊的姐夫和更加英俊的姐,义无反顾地投奔了一个百十来岁的老头子。

南北归一那年,赵渊改了年号为&ldquo乾封&rdquo,此时正是乾封二年,谢三公子经过了两年的艰辛历程,恨不能将四十八寨所有没人愿意管的琐事都一手包办,才总算换来李大当家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年秋天,周翡陪着谢允回东海,探望师长并祭奠先人。

&ldquo先人&rdquo总共有两位,一位是那位舍命救过谢允的小师叔,另一位是梁绍。

梁丞相的尸骨被木小乔误打误撞地炸了,连同山谷一起灰飞烟灭,到底是尘归尘、土归土,谢允便在蓬莱小岛上替他立了个简单的衣冠冢。

想那梁公生前轰轰烈烈、机关算尽,死后也该清静了。

他俩探过了老人,又扫完了墓,正打算走,李妍就不请自来,还捎来个口信&mdash&mdash吴楚楚这几年四处搜集整理各派遗迹,已经颇有些成果,正好李晟时常被李瑾容放出去联络各方,交游颇广,便不知怎的突发奇想,牵头替吴楚楚四方发帖,打算在这一年中秋要办个&ldquo以武会友&rdquo的集会,没带什么噱头,只说近些年整理了一些流落各处的典籍,想借此机会叫大家来喝杯薄酒,愿意来凑热闹的,说不定能遇见一些新朋故旧。

地方定在了柳家庄,李晟崭露头角便是从柳家庄围剿十八药人开始的,自那以后,他同柳老爷倒是成了忘年交。

帖子和消息是行脚帮帮忙发出去的,本以为响应者寥寥,多不过请来几个老朋友过来凑个热闹,谁知也不知怎么居然闹大了,一传十、十传百,四方豪杰一大帮一大帮地往柳家庄赶,比之当年永州城中霍连涛弄出来那场&ldquo英雄会&rdquo还热闹,小小的柳家庄已经不够安排,眼看把济南府的大小客栈都挤满了,满大街都是形态各异的江湖人,闹得李晟有些发慌,不得已派李妍来叫周翡这把&ldquo南刀&rdquo过去给他撑场面。

&ldquo这个么,倒不意外,&rdquo谢允道,&ldquo这么多年了,先是活人死人山,再又有北斗、殷沛等人横行无忌,仇怨相叠好几代人,四处乌烟瘴气,好不容易大魔头们都死光了,中原武林这潭死水也该否极泰来了,你哥心机手腕出身武功一样不缺,更难得为人谦逊,不把自己当回事,据说在老一辈中人望很高,都在捧他的场,这回恐怕是各大门派的人有意推波助澜。

&rdquo 周翡诧异道:&ldquo难不成他们还想把他捧成下一个山川剑吗?&rdquo 谢允问道:&ldquo有何不可?&rdquo 周翡总觉得有些奇妙,她是未曾见过当年山川剑风采的,只是听这个说几句,那个说几句,从只言片语中大概得出个模糊的印象,那位前辈的德高望重,一柄重剑镇住了整个中原的魑魅魍魉。

在她心里,如果说殷大侠是仰止的高山,李某某就是碍事的小土包,如果说殷大侠是镇守一方的圣兽,李晟就是哆嗦个尾巴嗷嗷叫的串种小野狗&mdash&mdash总而言之,除了都是人、都是男的,李晟与山川剑在她心里好像没什么共同之处,她实在有点难以想象。

周翡思索片刻,便忧心忡忡道:&ldquo他?武功也拿不出手,纯会耍嘴皮子,万一遭人嫉恨,想害他,连阴谋诡计都不必使,直接打死也费不了什么事。

&rdquo 谢允:&ldquo&hellip&hellip&rdquo 李晟如今的武功纵然比不上成名多年的老一辈高手,也是青年一代里的凤毛麟角了,谁知到了周翡嘴里,他好像成了个一打就死的文弱书生。

怪不得李少爷分明是年轻气盛的年纪,身上却总有不把自己当回事的&ldquo超然&rdquo气质,原来从小成长在这种险恶的环境中。

周翡将熹微在手中转了个圈,十分嫌弃地说道:&ldquo我还是多叫几个人去给他壮壮胆吧,真是麻烦。

&rdquo 谢允忙见缝插针地溜须拍马道:&ldquo可不是么,周大侠宇内无双,天下无敌。

&rdquo 周翡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姓谢的好像又在讽刺她,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她仰起头的时候显得下巴很尖,眼睛半睁不睁地略微上挑,是个颇不好哄的小美人,谢允佯做无辜地与她对视片刻,便憋不住手嘴齐贱起来,他略一弯腰,捏住周翡的下巴,低声道:&ldquo我要是早知道这周大侠最后能便宜我,当年夜闯洗墨江的时候一定打扮会漂亮一点,轻功也一定能再飘逸一点。

&rdquo 周翡似笑非笑道:&ldquo去见个水草精,你还想打扮成什么样?&rdquo 谢允眼珠一转,弯腰凑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不知怎么下流无耻了,说完他就立刻蹦开,刚好躲过周翡戳他肚子的刀柄。

谢允以手抚胸道:&ldquo小生提了六次亲,被你爹娘软硬钉子喂了十二颗,生生嚼出了一口铁嘴钢牙,不料娶回家来天天挨揍,苦也&mdash&mdash&rdquo 最后俩字,谢允诌出了唱腔,连说带唱也不妨碍他转瞬蹿出了一丈多远,还回头对周翡道:&ldquo赵渊至今叫我一出&lsquo白骨传&rsquo唱得睡不着觉,你要是再欺负我,明儿我就写一出&lsquo南刀传&rsquo去,揭露某大侠表面道貌岸然,私底下一言不合就虐打文弱书生&hellip&hellip哈哈,阿翡,你轻功还欠练啊。

&rdquo 周翡轻功确实不如他&mdash&mdash毕竟先天不足,脖子下面不全是腿。

两人一追一逃,转眼跑出去半个岛。

忽然,谢允脚步一停,在一块礁石上微微一点,浑似不着力一般,尘土不惊地落在上面,背着手冲周翡微微摆了摆。

周翡探头一看,发现他们两人竟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那两座墓前。

那两座比邻而居的石碑在三面环礁处,好似被天然林立的礁石环绕出了一方小小的天地,十分幽静,开阔的一侧面朝浩瀚东海,一眼能望见海天交接处。

同明大师正拿着一柄长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两座墓碑上的浮灰。

老僧与石碑在涛声萧瑟中,有种难以言喻的宁静。

谢允冲周翡打了个手势,拉着她的手轻飘落到一边,两人从大礁石后绕着走开了,没有惊动同明大师。

走出老远,谢允才轻声道:&ldquo我师父身份特殊,他们那一支人自从亡国后,便一直隐居东海蓬莱,其他几位师叔都是当年随侍的忠臣之后,若不是因为我,他老人家根本不会离岛,倒是几位师叔偶尔出门跑腿&mdash&mdash当年陈师叔几次三番受山川剑所托,替他做盔甲兵刃等物,你也知道,陈师叔天性懒得应酬,都是小师叔替他跑腿当信使,一来二去,同殷大侠有了些交情。

&rdquo 他话说到这,周翡已经明白了,便接道:&ldquo后来他对殷大侠之死有疑虑?&rdquo 谢允点点头:&ldquo不错,山川剑、南刀&mdash&mdash老南刀,还有当时我的事,他至死都一直耿耿于怀,遗愿便是要我去追查海天一色,给他一个交代&hellip&hellip如今他与梁相两位比邻而居,想必可以面对面地交代清楚了。

&rdquo 周翡微愣&mdash&mdash&ldquo海天一色&rdquo像一个好似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互相牵制的由头,所有人都想利用这个由头,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四十八寨原本人就多,后来周以棠又带回来一批心腹回家,堪称人多眼杂,有些话至今她都没机会口头问清楚,此时在东海之巅,四方视野平整,周遭一目了然,她才斟词酌句地含蓄道:&ldquo那位真的不姓赵吗?&rdquo 谢允微微弯了一下眼角,同样含蓄地回道:&ldquo我们赵家这几代人,优柔寡断、妇人之仁,特别容易热血上头,凡事想当然耳,吟风弄月的本领不错,纸上谈兵也都是好手,却都上不了真章。

从先帝到我爹,再到我,都是一路货色,没出过这么有出息的人物。

&rdquo 周翡下意识地回头张望了一眼,然而视线被墓碑挡住了,她看不见那两座比邻而居的墓碑:&ldquo可梁绍到底图什么?&rdquo &ldquo当时箭在弦上,&rdquo谢允轻声道,&ldquo南边策划许久,集结了数万大军,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被人发现&hellip&hellip必定四下溃散,大昭就真的亡国了。

&rdquo 周翡诧异道:&ldquo可那个谁都不姓赵,这就不算亡国了吗?&rdquo 谢允伸了个懒腰,顺手勾住周翡的肩,懒洋洋地将手搭在她身上:&ldquo舆图未曾换稿,满朝文武未曾改志,江山未曾易姓,最重要的是,先帝当年所思所愿,还有实现的余地,梁公与先帝心心念念的新政,能在江南铺开,而新帝年幼时只能倚仗梁绍,等他翅膀硬了,纵然梁绍已死,也有&lsquo海天一色&rsquo阴魂不散,只能永远在他设想中的既定路线上走下去,一两代人之内,天下必有安定时,届时你登礁东望,茫茫一片,天海相连,又有什么分别?&rdquo 谢允说得不痛不痒,语气抑扬顿挫,只缺个小桌案和惊堂木,不然讲到这里可以收彩讨赏了,亲自为周翡表演了一番赵氏后人是怎样烂泥扶不上墙的。

接着,他的爪子又十分不规矩地轻轻挠了挠周翡的下巴,凑到她耳边道:&ldquo咱们先去柳家庄,等看完热闹,我带你去旧都玩好不好?过了冬,咱们再去塞外看新草和嫩羊。

&rdquo 周翡一巴掌拍开他的爪子:&ldquo滚,有点正事没有?就知道玩,大当家要是有事差遣我去&hellip&hellip&rdquo 谢允笑眯眯地打断她,悠然补充道:&ldquo还可以高价买几只小羊羔就地烤,外焦里嫩,根本不必放许多香料,少许一点盐便滋味无穷。

&rdquo 周翡立刻改口:&ldquo&hellip&hellip那我去给我娘写信说一声。

&rdquo 谢允大笑。

江山依旧在,前尘俱以往,老一辈的跌宕起伏渐成传说,又一辈新人换了旧人。

这一代的&ldquo山川剑&rdquo,是个从小被姊妹欺压得敢怒不敢言的好脾气,这一代的&ldquo南刀&rdquo,是个一头小羊羔就能拐走的吃货。

若干年后,也许能成就一段新的传奇,付与惊堂木与三尺桌案间,未可知。

番外四:朱雀桥边 &ldquo阿翡!阿翡!&rdquo 周翡将掌心里的柳条甩了出去,正好搭在一条牵机线上,她好似一朵风中柳絮,借力飘起,稳稳当当地落在洗墨江山壁间的山岩上,抬手扯下了蒙在眼睛上的丝绢,朝江中小亭一摆手。

倚在小亭石桌旁的谢允瞧见,放下茶盏,挥挥袖子,洗墨江中的牵机立刻如同蛰伏的凶兽,带着雷鸣似的咆哮沉入水下。

这位吹风赏月品茶,顺便围观自己媳妇用功的奇男子懒洋洋地朝洗墨江岸上一笑:&ldquo阿妍来啦?&rdquo 不学无术如李妍,也忍不住五十步笑百步地叹为观止道:&ldquo姐夫,真够上进的!&rdquo 谢允皮厚三尺,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回道:&ldquo可不么,现如今,蜀中再没有第二个比我熟悉牵机机关的了。

&rdquo 周翡感觉他们俩的不着调各有千秋,实在难分高下,无从评判,于是简单粗暴地说道:&ldquo闭嘴&mdash&mdash李大状,你有什么事?&rdquo 李妍长大经历许多,也不那么怕高了,蹲在洗墨江边,她答道:&ldquo寨中来了个贵客,姑姑和姑父出门了不在家,李缺德打发我来叫你去见见。

&rdquo 周翡一愣,因为&ldquo接客&rdquo向来是李晟的事,倘若有&ldquo贵客&rdquo需要她露面,那么该&ldquo贵客&rdquo必定是个不速之客:&ldquo来的是什么人?&rdquo 李妍扯着嗓子嚷嚷:&ldquo朱雀主木小乔。

&rdquo 木小乔今日光临四十八寨,并没有要兴风作浪的意思,他没将自己打扮成妖魔鬼怪的样子,只穿了一身普普通通的长衫,两鬓斑白,面貌上虽带了些挥之不去的妖气,但总体而言,十分眉清目秀,是个比较耐看的中年男子。

周翡到的时候,他正在跟李晟说话,李晟虽然属于&ldquo臭男人&rdquo,但因为是美男子,所以木小乔对他态度还不错,有一句算一句,说得都是人话,、见周翡进门,木小乔还正经人似的冲她一点头:&ldquo周姑娘,久违了。

&rdquo 周翡被前任大魔头一句&ldquo周姑娘&rdquo叫得呛了口风,险些绊倒在门槛上,总觉得他老人家是夜猫子进宅&mdash&mdash无事不来,当下,她带了几分犹疑一点头,客套了回去:&ldquo朱雀主,当年金陵一役,多谢你援手。

&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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