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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恨楼 第十章·调虎离山(3/3)

色的蔻丹，暴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妖异。

女人好像很清楚鱼老是个资深事儿妈，她回手将被风吹开的窗户推上，又微踮起脚，仔细循着花瓶原来留下的一小圈痕迹，将它严丝合缝地放了回去，这才轻舒一口气，转回头打招呼道：&ldquo师叔。

&rdquo 鱼老皱了皱眉，疑惑道：&ldquo寇丹？&rdquo 像周翡他们这样的后辈，可能根本不知道寨中还有个名叫&ldquo寇丹&rdquo的女人，就算亲眼见了也不一定认识。

因为过去十几年里，她几乎从来不在人前露面。

她来自整个四十八寨中唯一不同别家打成一片，却又不可或缺的一环&mdash&mdash鸣风。

寇丹就是鸣风的现任掌门。

也正是因为她是牵机的缔造者之一，寇丹才能不动声色地穿过满江的陷阱。

&ldquo听说大当家走了，我过来看看牵机怎么样。

&rdquo寇丹说道。

她自顾自地在鱼老面前坐下，从怀中摸出一块丝绢，细细地擦拭了一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清水。

她已经人到中年，曾经丰满的双颊微微有些下垂，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无法掩盖的纹路，但依然有种别样的美&mdash&mdash不是少女们天生的秀丽，也不是羽衣班的霓裳夫人那种灼目的艳丽。

她的五官并非毫无瑕疵，可当她隐隐带着笑意看过来的时候，别人很难不被吸到她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好像是由一层一层氤氲交叠的秘密构成的，说不出地诡秘动人。

鱼老的目光缓缓落在她用过的丝绢上，寇丹立刻会意，将那丝绢整整齐齐地叠成了一个四方小块，放在桌角。

反倒是鱼老，整天被不拘小节的李大当家和故意捣蛋的周翡折磨，倒有点不那么习惯别人顺着他来。

他颇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说道：&ldquo你自便就是。

&rdquo &ldquo不敢，&rdquo寇丹笑道，&ldquo做咱们这一行的，刀尖上舔血，各有各的偏执怪异，这点小偏执就像老百姓遇到难处求神拜佛一样，是种必不可少的寄托。

别人不知道就算了，侄女怎么能不懂事？&rdquo 鱼老的目光在她鲜艳欲滴的红指甲上扫过，脸上难得露出一点吝啬的微笑。

他将两条盘着的腿放了下来，撤回五心向天的姿势，有些感慨地点头道：&ldquo多少年没再过那种日子了，鸣风楼自从退隐四十八寨，便同金盆洗手没什么分别。

如今我不过是看鱼塘的闲人一个，这些老毛病也只是一时改不过来，你&hellip&hellip唉，不必迁就我这老东西。

&rdquo 他说着，勉强压下那股如鲠在喉的劲儿，故意伸手将桌上几个杯子的位置打乱。

寇丹看他那嘴硬的样子，一边摇头一边笑，又动手重新将杯子摆整齐：&ldquo师叔，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你何必为难自己呢？我又不是外人。

&rdquo 鱼老一顿，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问道：&ldquo既不是外人，怎么还学会跟你师叔话里有话了？&rdquo 寇丹眼皮微微一垂：&ldquo师叔，我叫您师叔，大当家因为您同老寨主的交情，也叫您师叔，这么算来，倒还是我占便宜了。

可是我有时候想，咱们这样的人，跟大当家他们那样的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们活在青天白日下，光风霁月，咱们活在暗影黑夜里，潜行无踪，互相都格格不入，何必硬要往一处凑呢？&rdquo 鱼老笑道：&ldquo年轻人，听见外面涛声又起，耐不住寂寞了吧。

&rdquo 寇丹轻轻地在自己嘴角上舔了一下，意味深长地低声道：&ldquo师叔，你何曾听说过刺客有&lsquo避祸&rsquo一说？对刺客来说，世道自然是越乱越好，不是吗？当年您和我师父非要随老寨主退隐四十八寨时，侄女就心存疑惑&mdash&mdash刀放久了，可是要生锈的。

&rdquo 鱼老点点头，不置可否：&ldquo不错，当年退隐的决定是我和你师父做的。

如今你师父也没了，这么多年过去，你才是这一任鸣风楼的主人，你要怎样，我也不会干涉太多。

鸣风若是真想脱离四十八寨自立门户，那也不难。

李大当家从来都是去留随意，实在不行，等她回来，我去替你同她说。

&rdquo 寇丹脸上笑容不变，声音很甜，几乎带着些许撒娇的意思，说道：&ldquo这个自然，周先生当年要走，大当家都没拦着，又岂会拦着咱们？师叔，您知道侄女问的不是这个。

&rdquo 鱼老看着她，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下垂的双颊一瞬间显得有些严厉。

寇丹伸出细细长长的手指，只见她手心上有一个小小的水波纹印记，是用朱砂画上去的：&ldquo师叔，当年鸣风楼之所以退隐四十八寨，和这个印记有莫大联系，只是你们都是讳莫如深，它到底&hellip&hellip&rdquo &ldquo寇丹，&rdquo鱼老截口打断她，冷冷地说道，&ldquo你要走就走，再敢提一句水波纹的事，别怪我跟你翻脸。

&rdquo 寇丹一愣。

鱼老站了起来，将门拉开：&ldquo牵机挺好的，你看也看过了，这会儿就算是北斗亲自来了，也能把他们切成肉片。

时候不早了，你走吧。

&rdquo 寇丹顿了顿，叹了口气，低眉顺目地起身行礼道：&ldquo是，师侄多嘴了，师叔勿怪。

&rdquo 鱼老面无表情地站在门边。

寇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生怕惹他生气似的，又上前一步，讨好地轻声道：&ldquo那&hellip&hellip今年弟子们做的桂花酒酿不错，改日我再给您送两坛来尝尝？&rdquo 鱼老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几不可察地冲她点了个头。

寇丹再次上前一步，她低垂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声音却越发轻柔：&ldquo师父和师叔当年既然决定留下，肯定有原因，也肯定不会害我们，既然不能说，我便不问了。

侄女这就&hellip&hellip&rdquo 寇丹似乎想伸手搀他一下，纤秀的手掌贴上了鱼老的后腰。

鱼老被她三言两语勾起了回忆，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就在这一瞬间&mdash&mdash 鱼老整个人蓦地一震，回手一掌便扫了出去。

寇丹却好似早有准备，脚下轻飘飘地打了几个旋，毫发未伤地躲到了两丈开外，与遍染蔻丹的指甲一般鲜红如火的嘴角轻轻咧开，露出雪白的贝齿。

她指尖冒着幽蓝光芒的牛毛小针一闪而过，好整以暇地接上自己的话音：&ldquo&hellip&hellip送师叔一程。

&rdquo 这世上最顶尖的刺客下手极狠，于无声中一点余地都不留。

见血封喉的毒针一根钉进了鱼老的血管，一根钉进他的经脉，毫厘不差。

鱼老那出于本能的含怒一掌瞬间加速了毒发，眨眼的光景，黑气已经弥漫到了脸上。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方才还在和他言笑晏晏的女人，想说什么，却惊觉自己的舌根已经发麻，四肢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寇丹微微歪了歪头，眼角泛起细微的笑纹，轻声道：&ldquo像师叔这样在一条寒江中默守二十年的人，不想说什么是不会说的，这点分寸师侄还有。

想必海天一色的秘密从您这里是拿不到了，那么我便不问了。

&rdquo 转瞬间，鱼老已经面无人色，他整个人都在发僵，能清晰地感觉到从腰腹开始，身体正一点一点地死去。

寇丹走上前去，像个孝顺的晚辈一样，&ldquo扶&rdquo起鱼老，将他扶到椅子上，又为他摆了个静坐的姿势，然后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

江风越来越大，吹动着水面上繁杂交缠的牵机线，发出细微的蜂鸣声。

小亭中的两个人一坐一站，彼此都静默无声，好像一幅凝固在夜色中的画。

终于，鱼老非常细微地抽动了一下，一口气卡在喉咙里，混浊的瞳孔缓缓散开。

寇丹有条不紊地检查了他的心口和脖颈，确定此人再无一丝活气，便从怀中抽出一根长针，楔入了鱼老的天灵盖，仿佛要连他诈尸的可能一起封死。

然后她规矩地后退一步，给鱼老磕了个头，口中道：&ldquo师叔，您要是在天有灵，碰上我师父，别忘了替我向他老人家道声好。

他老人家自己退隐就算了，为了四十八寨的牵机图纸不落入他人之手，十年前不辞劳苦地将我抓回来。

我好不容易找到个可心的男人，想堂堂正正地做一回人，都毁在他老人家手上。

好，既然这样，侄女便只好回来做鬼，也算不负他老人家重托了，您说是不是？&rdquo 死人当然不可能再回答她。

寇丹轻轻一笑，长袖扫过身上的尘土，转身推开江心小亭的一面墙，水中牵机巨大而错综复杂的心脏全在其中。

她就像是挑拣妆奁一样，随手拨动了几下，洗墨江中的牵机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缓缓地沉入了暗色无边的水下。

这只凶猛的恶犬，悄无声息地睡下了。

黑夜中，潜伏已久的黑影纷纷从洗墨江两岸跳下来。

寇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她等这一天，实在有点久了&mdash&mdash如果不是李瑾容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非得出头接收吴氏家眷，&ldquo那边&rdquo想必也不见得会舍下血本来动这个固若金汤的四十八寨。

她抬起头，冲着两侧光可见物的石壁上垂下来的绳子笑了笑&mdash&mdash话说回来，风雨飘摇的夹缝里，一隅的桃源，真能长久吗？ 那未免也太天真了。

此时，在山下小镇中，谢允疑惑地将被风刮上的窗户重新推开，眯起眼远远看了看四十八寨的方向，转头问周翡道：&ldquo你们寨中每天人来人往，巡山的到处都是，鸟群有这么容易受惊吗？&rdquo 他话音没落，又一群鸟冲天而起，在天空茫然盘旋，凄厉的鸟鸣声传出老远。

周翡下意识地按住腰间的望春山。

就在这时，几个岗哨的灯火接连灭了，不远处的四十八寨突然漆黑一片，夜色中只剩下一个黑影，周翡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谢允微微侧耳，喃喃道：&ldquo这是风声还是&hellip&hellip&rdquo 周翡：&ldquo嘘&mdash&mdash&rdquo 遥远的风穿过山峦与重重密林，本身声音就已经十分尖厉，非得仔细分辨，才能从中听到一丝夹杂的哨声。

周翡虽然不明缘由，心却突然撒了癔症一般地狂跳起来，掌心顷刻间起了一层冷汗，掉头便跑上楼去砸马吉利的房门。

够资格护送李妍的，除了深得李瑾容信任，自然也各有各的本领。

马吉利虽然深更半夜被周翡喊醒，身上还有小酌过的酒气，却在听她三言两语说明原委后立刻便清醒过来。

一行护送者转眼便训练有素地聚集在了大堂窗边。

除了李妍还在不明状况地揉眼睛，连吴楚楚都警醒地惊惶起来。

&ldquo东西先放下，&rdquo马吉利点了一个随行的人留下看管马匹行李，随后说道，&ldquo其他人跟我立刻动身。

&rdquo 周翡这时终于微微犹豫了一下，第一次在马吉利面前提出自己的意见：&ldquo马叔，楚楚和阿妍&hellip&hellip&rdquo 她话音没落，吴楚楚略带哀求的目光已经落到了她身上。

吴楚楚无数次以为自己习惯了深夜奔逃的生活，可或许自从在邵阳遇上马吉利等人之后的数月行程太过安全，她在再一次的突发状况里不可避免地惶恐起来，本能地希望能跟周翡一起走。

周翡明白她的意思，一时有些踟蹰。

马吉利却斩钉截铁道：&ldquo都跟着，大当家命我护送阿妍，一路我便得寸步不离。

倘若寨中真出了什么事，这镇上也不见得安全，马备好了吗？大家快点！&rdquo 周翡心里隐约觉得不妥，可是也承认马吉利说得有道理。

当时在华容城中，她不也觉得晨飞师兄他们都在的客栈固若金汤吗？可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她再没有异议，李妍和吴楚楚更不会有。

谢允是外人不方便说话，他皱了皱眉，趁人不注意，从怀中摸出一小盒银针，穿在了自己袖口上。

非常时刻，也顾不上进山的名牌有没有核对完了，一行人飞快地上马赶往四十八寨的方向，一刻不停地跑到了山下。

此时已经接近午夜。

周翡心里一沉&mdash&mdash第一道岗哨处竟然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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