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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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不红何止让人受尽委屈(1/3)

〔一〕 我终究没把车钥匙还给我家小松子，过几天初中同学聚会，我得拿这车充场面。

大学和高中的我不怎么参加，感情不深，当然最重要的，我在初中同学那儿不露怯啊。

我初中那学校挺烂的，去那儿的孩子也是家里没什么能耐，自己没多大出息，毕业二十年，卖菜的卖票的开黑车的做小买卖的一堆，偶尔靠家里拆迁致富的，也没多大眼界。

对比之下，一直从事祖国文化娱乐事业的福某人，我，简直高端到姥姥家。

这是我每年仅有的横行时光，用这一次的欢愉，陪着笑，撑到下一年。

所以这次同学聚会，我嘴跟开了光似的，&ldquo哎，班长说得对，他俩真处过，我那阵子天天大半夜的接这女明星的电话，她跟我哭，说她想结婚，可这男明星却不离婚，我天天骂她，说她赔钱货。

哎哟，我这怒其不争的，她又美又有钱的，当什么小三啊，我现在都不愿意理她了。

&rdquo &ldquo啊，早说你老婆喜欢那男主角啊，那你去年结婚我就把他给弄来了！他是我老铁！我上回搬家，你知道他送我什么？一床垫！十万块的床垫！送什么不好，还不如折现给我钱呢！再说他送我这么贵的，等他过生日我送什么？送车？我可真送不起！ &ldquo你真看得起我，我带的艺人不红，拍一个广告也就能拿一百万，我最多能抽二十万。

我又不像你，家里好几套房子，我还得买房呢。

可我一年就是给他接十个广告，我也才赚二百万，能干什么？三环买个厕所？ &ldquo别别别，你这种家庭幸福的，可别干我这个，能给你干离婚咯！我呀，天天游走在道德的边缘，中戏北电毕业的那帮表演系小男孩，天天往你身上扑，你受得了吗！你说你是睡还是不睡呢？睡吧，咱又不是那种白睡的人，你得推人上戏，被同行知道了，我这脸还要不要！不睡吧，人家那脸那肌肉，在你眼前晃悠，一口一个姐，摸手蹭大腿的，比坐牢还难受！&rdquo 你要问我，我往脸上贴金，不脸红吗？当然不脸红。

我只是把未来的福利提前说了而已，也不算骗人。

嘻嘻。

我炫耀得有点不知廉耻，我女同桌上学时外号德胜门，脸方如门，她问我，&ldquo哟，既然这么多抱怨，那就别干了啊，看你干得还挺有劲的。

&rdquo &ldquo那是！&rdquo我抒了一下情，说了点实话，&ldquo能成为明星的人，除了葛优黄渤这种珍稀品种，基本上都是极端好看的。

啥叫极端好看？就是放在古代倾国倾城那种，我现在带的艺人就是四舍五入算起来也起码能倾个地级市吧，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因为好看万古流芳了，我说不定还能沾点光，一同被载入史册呢。

&rdquo 有人问，&ldquo怎么记得？一百年后，教科书上，你照片还能被印上？&rdquo 我不满，&ldquo能不这么俗吗？能不能隽永一点？&lsquo曲有误，周郎顾&rsquo的故事，听过吗？周瑜长得太好看了，弹琴的女的都看上他了，可能这女的长得次点，弹了一晚上，周瑜愣是没意识到她的存在，这女的气得都弹错了，周瑜这下才看了这女的一眼。

然后这女的就名垂千古了。

&rdquo我对自己这段话十分满意，支着头，回味着，&ldquo我就觉得我家郝泽宇将来肯定特火，说不定将来的历史课本上就写着，郝君牛，福子亦牛&hellip&hellip&rdquo 演艺圈现状能聊的也就那么多，很快大家就开始讨论房子啊车子啊孩子的教育啥的，就剩我一人在那儿独自抒情。

这帮人，我说胡话，他们捧场，说点实话，他们就当我是疯子。

好在没说一些更深的，要不然就破坏我今晚努力塑造的形象了。

其实最近我想的挺多的，不要脸地说，几乎上升到了哲学的角度。

比如最近，我就老想，我存在的意义呢。

我的人生平庸到用一百字就能说完，然而跟郝泽宇在一块工作的日子，我的生活竟突然丰富狗血多了。

我要长得好看点，天生女主角人设，老天爷冥冥之中安排这些事儿，肯定是让郝泽宇爱上我的。

但我是福子啊，这些戏份跟我不符合啊。

后来我想明白了，有一种电影，主角是小人物，讲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故事。

比如《被嫌弃松子的一生》，由侄子的视角去看自己姑姑如何把自己作死的；比如《肖申克的救赎》，由黑人老头看入狱的主角，怎么找到希望的。

按照这个讲法，我其实是个视角人物，我是在讲郝泽宇的故事吧，讲一个不红的明星如何在元气助理的鼓励下蛰伏成为巨星的。

我想通了，我要为郝泽宇上刀山下火海。

那其他人呢，比如我爸妈？算了，这故事跟二老没啥关系。

彭松呢？郝泽宇的感情线？哈哈哈哈。

如果这么想，老牛没准是郝泽宇的贵人。

虽然按照目前剧情发展，这位贵人貌似泥菩萨过江的意味更浓些。

但是令人喜闻乐见的是，他跟郝泽宇的关系终于逐渐趋于了缓和。

〔二〕 以前上网搜郝泽宇，出来的多数是寻人的帖子：&ldquo郝泽宇是退出演艺圈了吗？以前不是还挺红的？现在在哪儿呢？&rdquo 工作室兼老牛住宅，老牛看着这些帖子，甜美地自言自语，&ldquo还能在哪儿呢？在本宫这里啦。

&rdquo 牛姑姑打造郝泽宇的第一步，是给郝泽宇制造存在感。

门户网站上，老牛买通编辑发满了他的旧杂志照。

又找来一些做公众号的朋友，半威胁半利诱地夹带着一点郝泽宇的内容。

当然少不了老牛最擅长的宣传稿：把郝泽宇跟一群当红艺人罗列在一起，起个《谁是最具有中国风的男艺人》《腐女最爱的十大男艺人》《天啊！男人画烟熏妆这么美，让女人怎么活！》这种风格的名字，发出去。

这样的攻势下，一家十八线的宠物杂志发出了封面邀约，连一向冷漠的郝泽宇都有点感动涕零，&ldquo我在宠物界这么红吗？&rdquo 我趁机编瞎话，&ldquo老牛可不容易了，说不让你上这个封面就要睡他。

&rdquo 郝泽宇没听懂，&ldquo谁睡谁啊？&rdquo &ldquo当然是老牛睡人家编辑，人家编辑吓得马上答应了。

&rdquo 郝泽宇看看不远处的老牛，他正打电话跟10086吵架，穿得美艳绝伦，最近的愿望是瘦回200斤。

郝泽宇感慨，&ldquo这个威胁确实挺狠。

&rdquo 老牛回来了，大概吵赢了。

他心情愉悦地随口一问，&ldquo有个线上直播，去吗？&rdquo 大概是习惯了郝泽宇的不合作，他也不抱希望，没等郝泽宇回话，老牛就自问自答，&ldquo不去是吧？行，那我回了。

&rdquo &ldquo去吧。

&rdquo 老牛愣了，又问，&ldquo河南台有个音乐节目，在北京录&hellip&hellip&rdquo &ldquo唱歌啊？行啊，好久没唱了。

&rdquo 郝泽宇上厕所去了，老牛问我，&ldquo他病了？&rdquo 我又开始邀功，&ldquo没有，他是良心发现了，被我说的。

我说老牛为了你，都累瘦了，你能不能心疼点？他都被我说哭了&hellip&hellip&rdquo 虚假的人气犹如肥皂泡，残酷的现实把这些都扎破了。

郝泽宇这次线上直播就露出原形了，来看的人有小两千，其中一千人是老牛买的僵尸号，当然没人送礼物，唯一一个送飞机的，还是老牛自己花钱来充场面的。

但这些无用的努力还是有效果的，郝泽宇录的那个音乐节目，在河南平顶山电视台深夜播出，唱了首&ldquo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哎哎哎，十八岁的哥哥走到河边&rdquo，视频被某知名音乐大V在微博上转发了，转发量二百多条，留言多数都是：&ldquo这歌真好听，这人赶紧出道吧！&rdquo 老牛的座右铭是：&ldquo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

&rdquo他马上转换思路，人气不行，那就发单曲吧，询问了一圈音乐人的价后，老牛开始磨刀，我问他干嘛。

他说准备把我肾割了，换首曲子。

然而郝泽宇保住了我的肾，他特不以为然地说：&ldquo买什么歌啊，我自己能写，我其实是个音乐人！&rdquo 郝泽宇邀请我和老牛参加他们音乐圈的聚会兼作品试听会。

作品试听会在鼓楼一个脏兮兮油腻腻的酒吧，灯光不足，酒水便宜（假酒当然便宜啦），地方小，转个身就能跟隔壁无意间亲个嘴，周围人长得都一副很有才华的模样：穷、丑、脏。

对比之下，我和老牛的盛装特低俗。

听了一首实验性音乐作品，我跟老牛更自惭形秽。

我问老牛，&ldquo这就完了？&rdquo老牛更惊讶，&ldquo开始了？我以为音响坏了！&rdquo 再听一首，我心虚地问老牛，&ldquo这曲子啥意思？&rdquo老牛拭泪，&ldquo我想我二姨了。

&rdquo &ldquo我怎么听不出亲情来？&rdquo读过研究生的老牛就是高深啊。

老牛说，&ldquo我二姨跳大神时，嘴里的吆喝跟这一样一样的。

&rdquo 很快，我们郝泽宇上场了，不得不说，我们郝泽宇虽然不是国色，但在一圈没洗头的音乐家里面，脸好看得发亮啊。

我和老牛跟粉丝一样尖叫，引起周围人侧目。

老牛捂着胸口，&ldquo我有灵感了，以后郝泽宇的宣传语就是男版龚琳娜，专做高规格的，专做其他人听不懂的&hellip&hellip哎，你说要不要让他留长发留胡子？这样显得更艺术一点。

&rdquo 郝大师不玩人声试验，玩电音的，其他的我也听不懂，主旋律取材《红灯记》里那句&ldquo奶奶，你听我说&rdquo，&ldquo奶奶奶奶奶&rdquo一直重复了一分多钟，其他人叫好，说特有魂儿，有种革命的感觉。

我和老牛互看一眼，顿时从艺术的天堂落了地。

不落地也不行了，我和老牛都快被吊死在上面了。

郝泽宇下来，一副成仙儿的状态，沉默是金。

老牛这只老狐狸马上站起来说去吧台买酒，把夸他的大任放在我手里。

我酝酿了一会儿，冒出了一句，&ldquo这帮人也太不支持国货了，怎么都搂着外国妞呢。

&rdquo 他解释，在中国做地下音乐的中国男的，很难认识质感特好的中国女的，外国女的比较天真。

我看着旁边几个鬼哭狼嚎的混血熊孩子，&ldquo我说地下跑的，怎么都是小洋人儿呢&hellip&hellip&rdquo几句闲聊的空档，我还没想好夸他的方式，&ldquo哎，你怎么不找个外国女朋友？&rdquo他挠挠头，&ldquo她们看不上我，觉得我不够纯粹。

&rdquo &ldquo我觉得挺纯粹的，尤其是你做的音乐。

&rdquo说完这话，我都想亲自己，太有才华了，纯粹这词儿多好，好听难听都能用，中国语言就是博大精深啊。

郝泽宇一副&ldquo你是我知音&rdquo表情。

&ldquo但是吧&hellip&hellip&rdquo我不落忍，话柔和一点，&ldquo这音乐好是好，但咱大众艺术水平太低了，接受不了&hellip&hellip&rdquo 他脸色变了。

我正要解释，那边老牛却跟人吵起来了，我们过去拉架时，俩人正可劲儿地骂对方没文化。

原因是老牛今儿穿了一件挺中性的山本耀司黑色毛衣，下摆到膝盖那儿。

旁边的一疑似艺术家琢磨了一晚上老牛穿没穿裤子，忍不住搭讪，&ldquo你这衣服够朋克的，上面写的字儿怎么骂自己不是人呢。

&rdquo 这件衣服贵就贵在毛衣中间绣着的&ldquo生而为人，对不起&rdquo这句话上，老牛的品位不容诋毁，他大翻白眼，&ldquo就是没读过太宰治，《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你看过也行啊，有没有文化！&rdquo 郝泽宇夹在中间，两边劝，&ldquo别吵别吵，都不是外人。

&rdquo 那艺术家不满，&ldquo小郝，这胖子谁啊！&rdquo &ldquo瞎说什么！这是我经纪人！&rdquo 对方恍然大悟，&ldquo我去，经纪人啊，不就是交易员吗！俗！市侩！&rdquo 胖、俗，是老牛最听不得的字眼。

果然，老牛原地就爆炸了，&ldquo你有文化，我问你市侩俩字儿怎么写你知道吗？装什么装！我俗，但我有钱。

你高雅？这一晚上我是听明白了，就这一屋子人，你们那破音乐，就一个字！穷！穷得连冈本都用不起，还想约姑娘那种！&rdquo 老牛迅速被群殴，我赶紧去挡啊。

郝泽宇本来还要劝，结果他也急了，&ldquo女人你们也打！&rdquo哪儿有女人？哦，才回味过来，我是女人。

半小时后，我们仨扶着出来。

还好都是艺术家，不经常锻炼，小时候估计也很少打架，虽然他们人多，但也不看我们仨是谁。

老牛，一个二百多斤的东北籍胖子，体型占优势。

郝泽宇，一个打小不好好学习，瞎胡混的东北籍艺校生，经验占优势。

福子，我，北京土著大胖妞儿，初中时铅球校纪录保持者，技术占优势。

郝泽宇扶着我俩，&ldquo这群犊子！以后不跟他们玩了。

&rdquo太棒了，还真怕郝泽宇被艺术得羽化归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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