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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智得可怕。
随后我们喝着茶闲聊了一会儿,我有点好奇,既然蜀军已经包围了襄阳城,那战事应该挺顺利的,为什么还要我们帮忙。
关平表示襄阳这边是挺顺利,但樊城告急。
“樊城位于汉水北岸,与襄阳城隔江相望,”关平一边给我们添茶,茶水刚好注到七分满,一边说道,“樊城北边不远就是宛城,宛城东面紧邻魏都许昌,魏国肯定着急了,调集了重兵,连合肥的张辽都调了过来,把城郭围得里叁层外叁层,日夜攻打,樊城岌岌可危……加上进入冬季,汉水水位下降,战舰也派不上用场了,都当成运输船了……” 我听了不禁有些焦急,想到我曾经跟蜀国将士并肩作战,子龙还送了我紫金冠和银月枪,好歹有感情在里面……我瞟了松铭一眼,他只是用礼貌的外交辞令表示了一下同情,态度没有丝毫改变。
嗯,有时候我还挺气他这种冷漠无情的。
他不光不帮忙,还向关平要了两个队,一共一百人的士兵,去帮他在隆中找人。
我们挨家挨户地询问当地居民,原以为很快能打听到消息,没想到这个过程意外的艰难,当地姓钟的很少,而且没有一户符合我们的条件。
“那个老黄说的真的是在隆中吗?”我问。
“是的,他说他外甥是在隆中。
”松铭说。
“那他自己家呢?” “他说他十几年前就跟他外甥住在一起了。
” “他有没有说他是哪里人?” “他是荆州黄氏家族的……” 我和松铭对荆州的氏族都不甚了解,关平自从把通行证给我们送过来之后,就再没有来过,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跟他打听一下本地士族的情况。
与此同时,小玉也有事做,她提着她的皮箱出远门了。
我们问她去哪儿,她是这样回答的: “不要管我,你们忙你们的去吧,我自己有事要办,不用来找我,过段时间我会回来。
” 说完,她就飞走了,消失在天边。
我们没有办法,只能随她去。
我和松铭在隆中寻找了几日后停止了这项活动,我说服他留在营帐里教我弹琴,因为我发现我们只是单调地重复着找人问话的工作,这个交给那些士卒去处理就行了,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没差。
而小玉不在的日子,我终于可以和松铭独处,这个好机会我不舍得放过。
我是会弹琴的,我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学过了,但这种技艺似乎刻在了我的脑子里,像走路一样不需要思考就能做到。
我要装作不懂的样子,挨着松铭坐在琴边,看着他耐心教我抚琴,讲解七弦和音律,怎么保养,擦拭龙池凤沼…… 有时候他会为我献奏,指甲整齐的手指在琴上轻拢慢捻,弹奏出清澈悠扬的弦音,令人不由自主地陶醉其中,心灵仿佛得到了净化…… 我忍不住祈祷,时间多点停留在这一刻吧,让我多点待在他的身边吧……我没有更多的希冀,只求跟他独处,听到他温柔的声音,仅此而已,这样就好…… “许久不弹,生疏了,”几天后一个上午,松铭把手从琴上拿了下来,自言自语般地说,微微摇了摇头,“曲目也有些忘了……” 我正享受呢,不禁有点点失落地睁开眼睛,看着他轻声说:“你弹得很好啊,松铭兄。
” 松铭抬头望着门口的方向,目光有点望眼欲穿的意味。
我明白了,他心中牵挂着找人的事,不能安心。
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后说:“我打算去江陵逛一下,看看有没有好的曲谱,买几张回来。
你愿意一起去吗,娥梅?” 转换一下心情也好,我欣然乐从,我们便穿上了大衣,驾车前往南边的江陵城。
下午我们抵达了城市,城里一派和平的景象,丝毫看不出战争的迹象,或许这侧面反映了蜀军出征之顺遂与迅速。
我们俩在街上游逛,找到了一家琴行,兼售曲目。
店主给我们介绍: “……这些是乐府名曲,大人看,有《十五从军行》、《陌上行》……这是《孔雀东南飞》……都是时下流行的曲目……” 他一边在前面缓缓踱步,一边举手示意架子上平铺的一张张纸谱。
松铭跟随他一路浏览,目光深思沉静。
我走在他身边,淡然地扫视着这些曲谱,眼光不经意间碰到了一组感兴趣的字眼。
“《上邪》?” 我停了下来,注视着那张谱子,上面是乐谱跟歌词搭配编写的,应该属于乐府用来表演的唱曲。
我不会旋律,但我认识唱词,脑海里什么部位触动了一下,仿佛某个鲜明的记忆复苏了,这是我以前特别喜欢的一首词,我下意识地轻声念了出来: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 “怎么了?”松铭回过头来,低声问。
“这首词写得好好,我好喜欢。
”我指着那页谱子,微笑地看了他一眼,说道。
“那就买吧。
” “你可以教我弹这首曲子吗?”我问。
“嗯,没问题……” 我小心翼翼地把纸谱从架子上取了下来,放在胸口。
“先生,还有没有其它曲子?”我们穿过货架,走到柜台前,松铭低声问道。
“大人想要什么样的曲子呢?刚才那些不满意吗?” “嗯……”松铭沉吟片刻,从腰间摸出一枚刀币状的长条银币,在手中把玩起来,用拇指摩挲着,“实不相瞒,这些乐府曲家喻户晓,在下早已熟稔……在下想找几幅行家手中流转的逸品,唱曲中的吉光片羽……既不逊于何璧隋珠,又是金屋贮娇、鲜为人知……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 店主有点不利索地从抽屉里掏出一副眼镜戴上,目光像锥子一样停留在那枚银币上,嘴巴微微张开。
少焉,他把目光转向松铭,深深地、审慎地看了他几秒,后者一脸平静。
“跟我来。
” 旋即,店主转身朝柜台后走去,一边招手示意我们过去。
我们跟着他走进了一间密室,里面有许多杂物。
店主拿来一本薄册,揭开层层封包的牛皮纸,露出里面有些发黄的谱纸来。
他一手托着包装,一手捻着那些纸谱,次第翻动起来。
“这里有本店收录的各国作品,都是诗曲中的精品,我看您是个行家,破例拿出来,您可千万不要说出去……这是魏王的诗,朝廷乐府按其词编曲制成,看,”店主凑近过来,拿出一张质地有点脆的纸给我们,“《龟虽寿》,魏王平定河北所作,融说理、明志、抒情完美于一体的佳作,北国流传甚广,曲调也美……来,还有……” 他轻轻拿起下面一张纸,就着说道: “来,这首叫《短歌行》,赤壁大战,魏王横槊赋诗,写下了这篇雄深雅健的作品,看看,”他把纸轻轻递给我,一边说,“全诗庄重典雅,感情充沛,把政治内容巧妙熔铸与浓郁抒情中,可谓一等一的上品……” 我和松铭低头品读,开头第一句就吸引了我。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及至“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不禁浮想联翩,心生感慨,与作者心照神交,遨游太虚……等读到末尾,“山不厌高,海不厌深。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顷刻泛起鸡皮疙瘩,为曹操求贤若渴的宽广胸襟和吞吐天地的雄伟气概而感动。
“曹孟德果然气度不凡,无愧为一个劲敌……”松铭的手微微颤抖,似乎有所触动,“但是我不可能演奏他的曲子……先生,再看看下面的……” “下面的……这是着名才女蔡氏的《胡笳十八拍》,”店主又小心抽出一张谱子,说道,“讲述了作者本人战乱被掳,胡地思乡,忍痛别子归汉的悲惨遭遇,堪称感人肺腑的千古绝唱,来读一读……” “这首诗确实精彩,在下有所耳闻,不过过于悲怆,不太适合……还有别的吗?” “呃……”店主舔了舔嘴唇,神色有点紧张,好像拿不准该如何应对这位刁钻的客人,“那这首如何,吴国前任大都督,周公瑾周郎所着镇魂曲,”他又翻出一纸曲谱,递给我们,说道,“这个没有牌名,没有唱词,只有曲调,是小店重金托人抄录的。
二位可不要小瞧了这首曲子,”店主瞪大了双眼看着我们,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点恐怖,“据传,这是赤壁大战中,周郎在船上为将士们弹奏之曲。
当时魏王还是丞相,率百万大军,携天威而至,无人敢当其锋!大军来到江陵,准备挥师南下,一统天下似乎指日可待…… “就在这紧要的关口,”店主咽了口唾沫,用一种压低了的,激昂的语气继续说,“孙刘两家联盟,决意抗曹!主公这边派了卧龙先生出马,辅佐那吴国大都督周郎,率领江东水师溯江而上,与曹丞相在赤壁隔江对峙。
“两军对垒,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让人喘不过气。
联盟军的将士们难免怯阵。
周郎为了鼓舞士气、安抚人心,稍加思索便计上心头,决定在阵前众目睽睽之下,于旗舰楼台抚琴,演奏的就是这首镇魂曲……当时在场的人是这样描述的,此曲‘空谷足音,旷达幽寂,如临仙境,一闻魂魄归位,二闻欢喜自来,叁闻千帆过尽,洗尽铅华知天命’……联盟军的将士们听了这首曲子就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了,都说能够像对待一个老朋友一样,坦然地面对敌人……” 有这么神奇吗,我略带怀疑地看了店主一眼,然后扭头想跟松铭做一个眼神交流,了解一下他的想法,但他没有理会我的意图,而是聚精会神地凝视着这张谱子,瞳孔微微颤动,好像看到了什么震撼他的事。
“松铭兄,你怎么了?”我有点奇怪地问。
“就它吧……”他出神地轻声说,目光久久停留在谱子上,似乎无法移开。
这首镇魂曲,加上《上邪》,一共两枚银币成交,松铭一点没讲价,我觉得有点虚高,一个银币应该就够了…… “抱歉,”回去的路上他边驾车边说道,又恢复了平时温和谦虚的气质,“适才有点忘乎所以了……我看到那首镇魂曲,在头脑里稍微推演了一番,一下子产生了一种熟悉的经历,这种经历以前我体验过一次……” “什么经历?”我靠坐在他旁边,好奇地问。
“我曾经历过一次变故,导致我的性情变得……没那么活泼。
一种完全沉淀下来的感觉。
这首曲子唤醒了我当时的记忆,带来了相同的感受。
” “真的吗?”我柔声问。
“是的……”他肃然地点点头,“这首曲子蕴藏着灵力……周公瑾,久仰大名,世人言‘曲有误,周郎顾’,今日有幸领教他的造诣了……” 我也听过周瑜的名号,他是吴侯孙权已经过世的兄长孙策的结拜兄弟,两人的友谊被称为断金之交;同时也是孙刘联盟赤壁之战以弱胜强的缔造者,他与蜀军师诸葛亮在大战中各显神通、相辅相成、珠联璧合的韵事,传为“一时瑜亮”的美谈蔚为话题。
不过听说几年前他与世长辞,去世时还很年轻,跟冠军侯一样英年早逝,或许这是天才的一种宿命? 我怀着一丝伤感,回到了襄阳城外的营地。
夜深了,营地里星火点点,没想到一个军士在我们营帐门口等着,似乎等了很久,一见到我们就说: “报告大人,寻访钟氏有着落。
” “请讲。
”松铭跳下马车快速说道。
“在隆中有十六户钟姓,其中舅家为当地黄氏的,仅有一户。
此人姓钟名迪,未婚,独居,数年前离开隆中,至今未还,不知去向。
” “不知去向?”松铭蹙起眉头,重复了一遍,“你们调查了他的社会背景吗?他在当地有什么亲戚朋友?” “回大人,此人小舅乃军师妻弟,本与其同住,然其舅多年未归,舅母改嫁离去,除此以外在当地无任何往来,目前尚未调查到任何有关于钟迪动向的线索。
其旧屋废弃多年,无人居住。
” 军师妻弟……军师……难道是指诸葛亮?他妻子的弟弟,就是老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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