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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农的园林世界(1/3)

农很年轻的时候,大约二十岁吧,在大山里迷过一次路。

当时她累极了,就坐下来靠着一棵大松树的树干休息。

她刚一坐下去,视野里的景色就完全改变了:树林后退到了远方,一个美丽的、灼灼闪光的园林世界显现在眼前。

但是这个中国园林并不是每一处都那么明丽,沿着园林的中线,有一半园林被阴影笼罩,仿佛睡着了一样。

农出于冲动跑进那阳光灿烂的一半,仔细地观察了长亭和小桥流水、花坛、红色院墙和参天银杏。

她听到有一些童声在唤什么人,她激动得不能自已。

院墙内的青石板地上刻着一些象形文字,当她弯下身去看时,文字就消失了,而当她一直起身来,那些文字又出现了,一个一个的像小人儿一样望着她。

石板缝里的地衣是深黄色的,显出久远的年头,也许上千年了。

正当她流连忘返于那些奇花异草时,她忽然记起了另一半。

她往那阴暗所在的方向跑了又跑,却始终接近不了。

那睡着了的另一半具有魔法。

也许不是什么魔法,是根本不存在吧。

然而在奔跑中她发现自己来到了大马路上。

她想退回到马路对面的树林里去,一队卡车开过来了,将她拦在路的这边。

到卡车走完时,穿工作服的小伙子跑来问她: “是你在军事禁地停留了吧?还不快跑!” 于是农跑回了家。

后来她从未向人说过她的那次遭遇。

她总梦见那个失去了的另一半——她在黑暗中扶着院墙辗转,从圆形门洞穿出又穿进,地上有细碎的、银子一样的月光。

也许那真是军事禁地,一个从未存在过的禁地,但又确确实实存在着。

不知为什么,当她遇见煤永老师时,她立刻记起了那个园林,那阴影中的另一半。

有时候,农会盯着煤永老师的背影看。

她从那背影上看出了一条隐隐约约的中线。

这种时候,农往往无比震惊,一连好几天心神不定。

她总觉得她所爱的这位男子有很多她捉摸不透的地方,她跟不上他的思路,因为她不是善于思考的人。

农一个人独处之际,就会想起这件令她烦恼的事,虽然她同煤永老师在一块时是如此的有激情。

一个身上有阴影的、让人捉摸不透的人,怎么能向他托付终身?既然迟早要分手,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免得时间长了痛苦不堪。

就因为怀着这种思想,农在结婚前的那段时间疏远了煤永老师,因为她觉得煤永老师并不像她爱他那样爱她。

他太深不可测了。

农是个凭直觉行动的女子。

一开始,是煤永老师对教育事业的痴迷打动了她,并且她完全理解那种痴迷。

她认为那种东西同园林之美属于同一类型——既庄严、大气,又充满了毛茸茸的质感。

很快她就离不开这位小学老师了。

“您的思想里头是不是总有一些深沟?”年轻的农问煤永老师。

“当然啦,我是教育工作者嘛。

”煤永老师爽快地承认。

他没有进一步说明,也许因为无法说明。

农因此很不满。

不满归不满,她仍然深深地迷恋他。

在外人看来,煤永老师长相普通,只不过是个快要步入老年的男子。

他的美是内在的气质之美,农能领略这种稀有的美,她对自己在这个方面的能力很自信。

可是她对自己能否进入他的心却很不自信。

煤永老师不是容易冲动的人,正是他的冷静和深邃如同磁石一样吸引着农。

有时候农会半恼怒半欣赏地称他为“另一半”,有时候,农则无缘无故地陷入悲观。

农又去过几次军事禁区,透过铁丝网,她看见了长亭,长亭的后面是湖,湖里长着荷花。

她再也没法穿过铁丝网,躲过哨兵。

那些哨兵全副武装,好像随时要朝她冲过来一样。

仅仅有一次,那哨兵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他蹦蹦跳跳地跑过来问她: “您对这里头的景色感兴趣吗?” “是啊。

” “其实啊,这种地方不宜多看,看多了会做噩梦。

” “可我的工作就是设计这种园林。

你做噩梦吗?” “我早就习惯了。

” 农觉得这个小哨兵不会拦她,就从那张门走进去。

她刚走到花坛那里,就听见两颗子弹挨着她的头部飞到前面去了。

她吓得瘫在了地上。

那是最后一次,之后她再也没去过那座大山。

从那以后,长亭老是在她脑海中出现。

她设计的那些园林里都没有长亭,她认为长亭完全是多余的。

可是长亭纠缠着她,不肯放过她。

坐火车时,朝窗外看去,长亭甚至变成了半空的天桥。

然而最可怕的还是园林里的那条中线。

尽管她小心翼翼,将园林设计得完全不对称,但在结束时那条中线还是会隐隐约约地透出来,弄得她沮丧不已。

第一次在煤永老师的背影上看见那条线时,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邪,当即就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她费了好长时间才使自己慢慢习惯。

农时常想,煤永老师安详自如,能很好地协调内心的矛盾。

为什么她做不到这一点?也许她同他长期在一起的话,能跟他学到这种技巧?但好些年里头,她一直没有把握,她心里充满了沮丧感。

即使紧紧地拥抱着他,她也感到他的心同她离得很远。

有天半夜,煤永老师醒来了,她也醒来了,她听见他在黑暗中说话: “你可以把我设想成最里面的那几处园林之一嘛。

” “你是不是认为我要求得太多?”农问。

“不,你的要求很合理,它令我惶惑。

” “难道我多年来设计的那些园林就是你?” “我不那样认为。

” 然而农却为此痛苦了。

是云雾山的那位护林人让她豁然开窍。

那时她失魂落魄地在山间走,想寻找“最里面的那处园林”。

从前她在军事禁区发现的园林也属这一类。

她却找到了护林人。

护林人看着地上发呆,没有听到她走近。

“您好。

您寂寞吗?”她轻轻地说。

“怎么会寂寞?我的生活太热闹了。

”他抬起一张兴奋的脸。

“怎么个热闹法?” “在山里,你盯着一个地方看,你就会看见宇宙。

” 他不愿同她深入地谈下去,他的观察正在兴头上。

后来他简直将她忘记了。

他的那种狂热深深地感染了农,农几乎是欣喜地跑回了家。

后来便发生了古平老师邀请她去教课的事。

在离开煤永老师的日子里,农觉得自己一下子变成了另一个人。

她的生活变得非常有激情,每天都有新发现,有做不完的有趣的工作。

每前进一步,解决一个问题,她就忍不住对自己说:“我的园林原来在这里!这就是另一半!”她没有想通的是这个问题:煤永老师究竟是阻碍了她还是促成了她的变化?从前她看着这位老师兼情人的眼睛时,总看不透他,虽然那眼神很诚实。

她的工作越顺手,创造的激情越高,她就越深切地感到同煤永老师分手是个错误。

难道不是他于无言中诱导她发现了园林的中线?他虽然不对她谈深奥的问题,可她感到不论谁同他生活在一起,或迟或早都会产生追求的激情。

他性格中有种类似酶的东西。

和煤永老师结婚之后,农的困惑似乎消失了。

婚后的日子平淡中有紧张,当然也有激情。

农发觉自己看不见丈夫的背影中的那条中线了。

困惑是否已经彻底消失了呢,农没有把握。

她在等待,她想,这个人性情中那些隐秘的东西总会慢慢显现出来的——此时她已变得成熟了。

秋天里,农和煤永老师,还有古平老师和蓉四个人一块去郊游。

在半山腰休息时,煤永老师不见了。

当时古平老师和蓉靠在树干上打盹,农一个人在周围溜达。

他们休息的地方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农绕着那块石头慢慢走。

她一抬头,分明看见丈夫从一条很窄的石缝里从容地走出来了。

她跑到近前去看,看见石缝还不到手掌那么宽。

煤永老师的头发上沾了几片草叶。

“怎么回事?”农看着他的眼睛询问。

“我刚才去了一家人家,他还没有搬走,这里的吸引力真大!从前我常带小蔓来这里采蕨菜。

” “蕨菜一定长在岩石缝里吧?”农阴沉地说,“其实我也很想去石缝里看一看。

” “好啊。

下次我带你去。

不是这种岩石,那块石头在另一座山上,那里头的氛围非常神秘……当然这里也有蕨菜,是在路边的护坡上,质量远比不上岩石缝里的那些。

” 这时古平老师在叫他们了。

后来煤永老师好像把自己的允诺忘记了,农也没有提起这事。

深夜里,农又看见了最里面的那个园林,园林里头很黑,只有点点灯火在忽明忽灭。

那是个让人不安的地方,却令人神往。

也许总有一天,她会到达那里,也许永远不会,她不知道。

那次郊游之后过了两个星期,农和古平老师之间有过一次深入的谈话。

谈话发生在山上的办公室,也就是原来的寺庙里。

她、蓉,还有古平老师下班后在办公室喝茶休息一会。

后来蓉去另一间房里弹钢琴去了。

农抓住机会要求古平老师给她讲讲煤永老师青年时代的逸事。

一开始古平老师显得面有难色,后来忽然说开了: “你的丈夫啊,他的确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人。

他和许校长,究竟谁更难以捉摸?没人做过这种比较吧?只有我时常暗地里做这种比较。

他具有化石的品质。

我要说,农,你没看错人。

” “化石?”农吃了一惊,打量着古平老师陶醉的表情。

“就是化石,这个比喻很适合他。

我与他同事几十年,我从来没看见过他什么时候乱了阵脚。

他女儿的妈妈那场惨祸发生后,没人帮得上他,他独自挺了过来……他仍然很幽默,不理解他的人还以为他薄情呢。

乐明老师离开时我也在场,当时她脸上的表情并不痛苦,她说了一句‘拜托了’,然后就睡过去了。

她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

” 下午三点了,太阳正在偏斜,蓉在弹一支不知名的曲子。

农怀疑那是蓉自己写的曲子。

不知怎么,农从那音乐里听出了煤永老师的气质,她听了很不安。

“如果一个人的爱没法让他的爱人领略,那还是不是爱?”农低声道。

“应该不是吧?但人怎能马上肯定不能领略?这世上什么事都是可能的。

你不是也在教育学生这样看问题吗?这是个奇怪的时代,你同我一样听到了时代的脚步正在临近,就像这琴声——听……”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在对她耳语。

“我有点羞愧。

我总在想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她也用耳语回应他。

“想吧想吧,鸡毛蒜皮很好嘛。

那段时间你要同他分手,我还为你感到庆幸。

后来你杀了个回马枪,我同样为你感到庆幸。

生活啊,就是这样的。

我们时代的生活。

” 农和古平老师谈话期间,那琴声一直在室内飘荡。

农的心里想,真好,这音乐就是煤永老师,这也是她心底的“另一半”。

可是后来,当她走进室内去问候蓉时,却发现她根本不在那里,钢琴的琴盖也关闭着。

清洁工朝她走过来,笑盈盈地对她说: “您找蓉老师吗?她一小时前就下山去了。

” “可刚才她还在弹钢琴啊。

” “您可能记错了。

这屋里没有别人嘛。

” 农心里觉得怪怪的,可又不好再多说,就返回去找古平老师。

清洁女工跟在农的身后说: “古平老师也同蓉老师一块下山去了。

” 农不再吭声。

她回到自己的休息室,躺在那张小小的沙发床上,一会儿就睁不开眼睛了。

她觉得自己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睡过觉了一样。

她做了些梦,有的甜蜜,有的忧伤,每个梦里都有园林。

那是她从未设计过的、不对称的园林。

虽然她知道自己没有设计过,但一见之下还是很熟悉。

醒来之后她判断出梦中的形象都是由于音乐的影响。

她开了灯,看了一下手表:凌晨三点钟。

有人在弹同一首曲子! 是蓉。

灯光下,她的脸有些苍白。

“农,我放心不下你,所以走到半路又回来了。

”她轻声地说。

“蓉老师,爱一个人是不是很艰难?” “对有些人来说是。

可是多么美!对吗?” “谢谢您,也谢谢古平老师。

我但愿我生在那个时代。

” “可是你已经生在最好的时代了。

” “啊,我今后决不抱怨了。

” 蓉合上琴盖,和农一块走到外面。

有小动物顺着墙根溜,发出响声,蓉说那是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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