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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大昭卷·三公(2/3)

&rdquo 章甘慌张问道:&ldquo弟所求为何物,我为何没发现?&rdquo 黄韵温柔地垂下眼睑,轻声道:&ldquo弟说过了,弟家贫。

&rdquo 章甘迟疑,转身望向扶苏、嬴晏二人,问道:&ldquo那你二人呢?&rdquo 嬴晏阴冷道:&ldquo我是将死之人,上任途中漂泊此处,何物都不打算求。

&rdquo 章甘努力压住心中翻腾的恨意,直直看着扶苏。

扶苏言简意赅,语气极淡,&ldquo我只是告诉夫子,请神容易送神难,我既来了,就没打算走。

&rdquo 章甘笑了,装作不经意地拍了拍扶苏的左肩,本欲探知他所说真假,却不知得知了什么,有些傻眼。

先前以为只是为了捏造身份,谁知他逃亡期间当真多了个未婚妻,只是这女子,在她的梦中,从未出现。

章甘是他命中注定的元后,那这个女人,又是从哪儿多出来的? 自打来了昌泓山,回到这样一个静僻愉悦的人间,在奚山的那些日子恍惚得让人疑心那只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万事皆好,有山有水有食有书,扶苏松了一口气。

唯一令他有些警觉的就是义弟章三郎,每每站在那些自以为隐蔽的地方,心机深沉、苦大仇深地望着自己。

扶苏估摸着这位&ldquo三弟&rdquo与自己有仇,只是不知道这仇是从何处算起了。

可是,奇怪的是,她没有任何举动,只是瞪得他如芒刺在背。

扶苏自幼时起,从未与同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相处过,自然也不知如何相处。

她虽生得貌美,可惜扶苏年纪不大,倒也未到对女色缠绵的年纪,再加上有奚山君那样厉害的未婚妻,故而碰到那些瞧起来刁蛮任性的小姑娘,他便躲得老远。

少年章甘瞧着扶苏,也有些迷茫。

他似是自己梦中瞧见的那个样子,可又有些不像。

梦中的那个男人没有扶苏这样淡泊的性格。

扶苏走进书院的藏书阁,能一日一夜不吃不喝,若是如梦中那个眷恋权势的男子,显然会对周遭的一切都有着极强的掌控欲,可是,扶苏对什么都视若无睹。

别人随手把玩的是金玉,他随手握着的是一只丑得肾亏的布娃娃。

扶苏是这样一个怪人,可是,问世间,是否此山最高?显然不是。

所以,有人比他更怪。

此事说来话长,但不得不说。

四人自打结拜,每天行起坐卧,几乎都在一起,本无亲疏之别,可日子久了,却渐渐显出差异来。

他们兄弟,章甘对黄四十分关心,黄四喜与晏二下棋谈道,晏二却总是跟着扶苏读书习字。

错了,应该说,晏二很喜欢观察扶苏,黑衣少年握着书,目光敏锐,常常看着扶苏面皮上的那张面具,便若有所思起来。

晏二是个杀伐果断之人,在书院中,与人下棋,比拼狩猎,皆干脆不留情,实不像病亏短寿之人,可是他每日三餐地煮着炉上药,形容鬼态枯零,毫无血色,又让人确信他活不过几日了。

嬴晏待旁人都极其阴森,只有瞧见章三、黄四二弟,才难得带些温和之色。

嬴晏极精通周易之术,能断八字,看手纹,卜吉凶,曾为昌泓山上众人批过命,皆道精准,可十分之数,他却总保留一分,众人打破砂锅问到底,嬴晏却道泄露天机者往往福薄而长寿不死,命途多舛,他宁愿福厚而少年死,却不愿风霜啜尽而白枯骨。

扶苏想起了奚山君长袖中的那方龟壳,她也是个极精通此术之人,且活了不少年头。

章三却讥笑晏二装神弄鬼,他说他能知过去未来,一切不过是雕虫小技。

有同门丢了钱袋许久,嬉笑着让黄四来寻,这美得摄人心魂的少年拍了拍那人的左肩,便嫣然一笑道:&ldquo你去厨下寻。

师兄前日夜间偷吃夜宵,钱袋掉在了米缸外的老鼠洞口。

&rdquo这同门去寻,果应。

从此,众人更信服章三,而暗道嬴晏所学不精。

嬴晏不以为意,只叮嘱章三道:&ldquo你莫要处处玩火,不知谁天生有此异能,只瞧着妖气冲天,心思诡谲,莫名诳了你,施给你几分,便让你得意起来。

&rdquo 黄四郎倒不耐烦听这些机锋,搬着棋盘打断了两人的话,拉着嬴晏到林中树下下棋去了。

黄四痴迷黑白纵横之道,逮住人就非要来几局,全书院赢过他的寥寥无几。

夫子是之一,晏二是唯二。

黄韵下棋下到最后呈现的莫不是一派风波诡谲的意向,看过棋局的人也往往赞叹不已,觉得妙趣横生,但是夫子总是趁他把局势摆成之前扼杀,而晏二则是纵容地佐他摆成山河万象,再一子截杀。

黄韵含笑道:&ldquo嬴二哥,几时弟才能赢一回?&rdquo 晏二撂下棋子,带着倦意咳道:&ldquo今日就到此处,这玩意儿,只同你玩着还有些意趣。

&rdquo晏二每晚休息极早,天一黑便沉沉睡去。

当夜,嬴晏莫名其妙地&ldquo死&rdquo了一回。

那是他们兄弟四人进入昌泓山的一个月后,那天,漫天星子,却起了西风。

扶苏一向埋在书舍读书,不分昼夜。

这一日,他如往常,等到夜深归来时,拎着纸糊的灯笼摸索着推开了房门。

谁知屋中有火光,他低俯身子一瞧,却是晏二倚着药炉子睡着了。

他从木床上抱过一张薄衾,刚披到这少年的身上,手掠过他的鼻子,却僵了一僵。

又没有呼吸了。

扶苏有些无奈。

这书院中无人知晓,晏二一近夜晚,便彻底没了呼吸,如同死人一般。

他之前无意中发现,本想背他去看大夫,那双阴沉的眼却瞬间敏锐地睁开了,毫无异状。

晏二从不喊他大哥,总说他&ldquo其心可诛&rdquo。

扶苏猜测,这人兴许本就是只蝙蝠妖,或者是只猫头鹰妖也拿不准,与世人习性颠倒。

扶苏正待离去,那少年却又睁开了眼,叹息了一声,喃喃自语道:&ldquo麻烦了。

&rdquo 他抬眼,看到扶苏假扮的姬谷,审视许久,才道:&ldquo难为我费这许多工夫追踪你。

姬谷今日已自首归案,你又是谁?&rdquo 第二日,大清早,扶苏推开门,竟真瞧见了一个大麻烦。

一个颇为清秀的朱衣小姑娘跪在寝舍之前。

她见是姬谷开门,也吓了一跳,&ldquo你&hellip&hellip你为何在此?嬴判士可在?&rdquo 晏二最后一件黑色儒衫方系好,转身咳了起来。

他从这小姑娘身旁走过,冷道:&ldquo你走吧,见到我的真容,也没用。

&rdquo 朱衣姑娘猛地磕起头来,&ldquo求大人救救我爹,他只是错判一案,不当至如此境地!&rdquo 晏二沉声道:&ldquo为他一人昏聩无珠,害得真凶逃逸至今,方归案。

&rdquo 朱衣姑娘抬起头,眉眼间还是一团稚气。

她说:&ldquo我怎不知爹爹昏聩无能?但他本性善良勤恳,为官二十年都如一日,从无丝毫懈怠,便是因知自己智有所不及,恐贻害百姓,所以以勤补拙。

他月前翻案宗,才知自己错判了案,已主动向平王和天子请罪,并全力追缉真凶。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何况此案并未对百姓造成祸患,判士为何便要因此折他寿命?小女不服!&rdquo 晏二拂袖,冷道:&ldquo你又可知,因为那伙强盗未及时处决报到,又做了几起大案,害了陇东多少条人命。

他们扔尸到云海赤江,那处是极阳之地,连我等都无法勾取冤魂,被害之人无法投胎,又只能再害人换命,这一翻一算,又死了多少人?此事之起,便皆因你那无能的爹,我左迁此处,途中被怨鬼一路纠缠,亦是因他!可恨他从些微江湖术士处寻到我在此处,又知道你命数极贵,竟握你手,一同入梦,摘了我的面具,见我真面,妄图乞命,苟延残喘,不拘了他重判难消我心头之恨!&rdquo 天渐已大亮,朱色衣衫的小姑娘垂下头,吧嗒吧嗒掉眼泪,却紧紧闭上了唇,不再作声。

&ldquo恒春,你为何在此?&rdquo孙夫子打了个哈欠,从后院走到寝舍,唤众弟子起身早练,却被眼前跪着的小姑娘吓了一跳。

原来,这个小姑娘是金乌太守之女,孙师娘娘家甥女,远来探亲,今日方抵昌泓的恒春。

晏二冷漠而去,临行时目光隐晦不明地望了姬谷一眼。

恒春站起身拭泪行礼,孙夫子摸不着头脑。

待到下学,众人回寝,恒春果然已不在原处跪着。

姬谷松了一口气,推开门,差点绊倒。

是,这小姑娘不跪在门外了,她跪在了门内。

嬴晏只当没瞧见此女,阴沉着脸拎药炉熬药。

恒春已经跪了整整一日,却不肯让众人看到,只跪在暗处。

姬谷一直凝视着她,许久,躬身,好奇问道:&ldquo唔,你还能跪多久?&rdquo 恒春是个颇为老实的小书呆,她说:&ldquo若是每餐给两个馒头,还能再跪两个日夜,若是不食不饮,大概只能熬到明日辰未之时。

&rdquo 姬谷点点头,用平淡得没有语调的声音道:&ldquo那也很了不起了。

&rdquo 恒春含泪道:&ldquo我昨日亲眼见你的鬼魂被地府下油锅炸了,你分明是那贼伙的头领,为何没死?&rdquo 姬谷黑黑的眼珠看着她,平淡道:&ldquo不告诉你。

&rdquo 恒春垂泪点点头,&ldquo哦。

&rdquo 此一刻,远处忽而飞来一只纯紫色的莺鸟,毛发生得极是有光泽,形态也极俊极高贵。

它翩然飞来,却直直撞在了晏二身上。

恒春低呼:&ldquo阿柯!&rdquo 晏二被它撞得咳嗽起来。

恒春途经金乌时,这鸟儿是被一阵阴风吹到了牛车之上的。

它受伤颇重,颈上竟是人手掐痕。

恒春怜惜它,便养了起来。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姬谷早已拿起了书,看了起来。

许久之后,那紫色小脑袋却在狭小的室内不停地转动,瞧瞧这个,又瞅瞅那个,如人一般,似乎还带着表情。

恒春跪扑,把它圈在了怀里,红着眼圈道歉:&ldquo还请判士原谅,小女并非故意无礼于您。

这鸟儿生性桀骜,还未养熟,冲撞了您。

&rdquo 晏二却抽掉姬谷手中的书,扔到地上,大咳道:&ldquo你到底是何人?&rdquo 姬谷面无表情,想了想,从脸上揉掉了一层面具,露出一张比姬谷更平凡的脸。

他说:&ldquo我本是世家子,听闻孙夫子所收之徒大半是农人,乡党中有年龄相仿的农人,我思量许久,便给了江湖匠人一年的粮,做了一个面具,借农人的名声,来此求学。

&rdquo 匠人中倒也不乏这样会换脸做面具的,楚国中就不在少数。

姬谷这话说得极顺溜,一张脸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是还算诚恳坦然。

晏二垂下头,又咳了起来,不知信未信。

许久,晏二才点起烛火,指着跪在地上的恒春,面庞冷秀方正,&ldquo夜已深,姑娘请回。

&rdquo 恒春抿着唇,眼泪又掉了一串。

她说:&ldquo我爹爹的魂魄在阴间拘着,大夫说熬不过这二三日了。

我知父亲大错已酿,无意为难大人,只是事到如今,小女唯有求您一途,倘使不尽力,小女寝食难安,大人虽不能答应,但请不要阻拦小女尽孝。

&rdquo 她扶着中间的屏风站了起来。

此时天色已全黑,她却又推门而出,跪在了外面。

姬谷重新戴上人皮面具,平淡道:&ldquo此女甚是聪慧明理。

&rdquo 白日跪在无人经过看到之室内,并不以自己之势、众人之力干扰晏二判断,夜间跪在门外,是为男女大防,亦因不肯打扰晏二休息,此番行事,极是妥帖。

转眼,晏二却已然平躺在铺上,没了呼吸。

姬谷正要秉烛看书,却被药炉绊到,手扶住晏二的床榻方站稳,无意竟触到晏二黑衣,冰寒至极,还未收回手,口中吐出一口热气,雾气之后,却浮现了一层水波诡谲的漩涡,漩涡静止之时,姬谷颅中刺痛,闭目,脑中却瞬间浮现了一些再清晰不过的景象。

黑衣的少年一身黑色仙鹤补袍,戴着狰狞的恶鬼面具,坐在阴森公堂之上。

惊堂木一拍,许多牛头马面便押过形体虚幻、脸色苍白的鬼祟,它们齐声喊冤,那堂上的黑衣判官刚正不阿,沉声喝道&mdash&mdash 汝等可知,此生在阳世犯了何罪? 汝生为贱格,却不肯认命,妄图富贵,夺财偷运,可知有罪? 汝生而富贵,却恣意矫佞,暴戾无常,轻人贱己,可知有罪? 汝上世受尽劫难,今生原可苦尽甘来,却瞒天欺己,休妻虐子,只为另娶貌美有钱之女,兴家发达。

汝可知那貌美女子上辈子原是虎狼食尸之辈,糟糠本是天母历劫到尔家点化,幼子他日可位极人臣福荫五代!蠢极!愚极! 汝今生高寿有福,一生行善,本无罪过,理应放回轮回道再世为人,然汝之儿媳今日生产,竟得残疾痴儿,本判本百思不得其解,翻《人世录》,观汝平生,却发现尔一生之行善竟皆在父母子女造孽之后,行善之后遂心安理得,日日安睡,从不思整理家风,痛改满门之非,这才报应到孙辈。

何者为善?善此物若为填恶念,与恶又有何不同?大恶,大鄙!左右敕令,拉入猪狗之道! 姬谷恍恍惚惚中,额上满是汗,忽而被人攥住了手臂。

他睁开眼,似梦非梦中,阴间判官的那双眼也睁开了。

判官极是惊愕地看着他,面庞被月色照得极为苍白。

这夜间竟是阴间判官,白日却是个妥帖病弱的少年晏二哑声问道:&ldquo你未离魂,竟能看到?!&rdquo 离魂入梦才看到阴间之景的那个,正在门外摇摇欲坠地跪着。

据说,她极贵。

第二日,天蒙蒙亮,是晏二推开的门扉。

恒春红肿着眼,目光却依旧清澈。

她已一日一夜未睡。

晏二冷冷看她一眼,才道:&ldquo休要跪了,昨夜我已放他回去。

念你拳拳孝心,便暂且饶你父亲几年寿命。

天意如此,倘使他先死了,反倒阻了你的命数。

今日一去,不可同任何人提起此事,若再害我左迁,我便把你那蠢钝如猪的爹爹放进油锅里炸成丸子!&rdquo 少年晏二十分不理解这世界上还有人笨到把强盗杀人案硬生生判成自杀案的,正如他也不大清楚自己是怎么小小年纪在阴间便一升再升,做上左判的职位的。

他判案生涯唯一的耻辱便是没按时拘来魂魄的那伙强盗。

只因金乌太守放过,那群强盗一夜之间失踪,莫名其妙的是一夜之间又出现,三十几条贼鬼,齐刷刷地自动投案,他们纷纷说不知到底是谁杀了自己,哭着闹着要嬴判官做主。

少年晏二冷笑了笑,把他们通通扔到了拔舌狱。

至于真正的贼首姬谷,也在之后的一夜,迷糊地自动投案而来。

他说自己因分贼赃不均,已被同伙杀害抛尸许久,只是成了孤魂野鬼,一直寻不到阴间路。

少年遥想之前,一路跟踪&ldquo姬谷&rdquo而来,却发现一切十分不对劲。

这个&ldquo姬谷&rdquo的魂魄太纯净,让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拘。

眼下瞧来,幸亏没拘,否则冤枉了人,又要左迁。

这次被贬到平境极东上任已经是极限了,再迁,就要掉到东海了。

此事告终,书院恢复了原有的平静,恒春的母亲曾修书于姊妹,孙师娘之后便把恒春带在身边教养。

往往前院孙湖带着众子弟奏起《秦行伍》,后厢便响起了毫无韵味的《楚女》。

偌大的书院中,多了个姑娘,一窝少年本该沸腾如鼎,但从恒春所奏之曲,便知她是个十分古板无趣的小呆子,与以美著称的&ldquo楚女&rdquo没什么关联。

年少慕风流,比起齐刘海的小恒春,山下镇里&ldquo兑馆&rdquo中身材丰满、能歌善舞的少女们要更有吸引力些。

故而,这窝半大的毛孩子常常趁着孙夫子出外访友的时候,窜到镇里玩耍。

往往学着爷们儿壮着胆子喊&ldquo给我最漂亮的姑娘&rdquo,却引起哄堂大笑,他们都觉得羞耻。

遥遥的雾色中,走来一个背着藤柴的湖衣少年,冠带风流,有青山翠玉之美,缓缓含笑道:&ldquo小生买柴而来,口中甚渴,想讨杯茶水,姐姐们。

&rdquo 少女们竟似痴了,一窝蜂地去倒茶,这一脚绊了那一踝,美人们竟争先恐后,倒似谁喂他一口便成了福气。

众生不忿,转眼瞧去,竟是师弟黄四郎。

他倒古怪,身上有股子不辨年纪的劲头,透着骨头里的温润和偏执,哪一样都不带人间烟火。

他身后却有梳着整齐头发的少年僵着脸问道:&ldquo你来这里做什么?&rdquo 众生又低声喟叹,这才是个真正的美人,气质天成,可惜怎长成了个男人。

黄四郎笑成两个月牙儿,&ldquo三哥,弟渴了。

&rdquo 有少女一人纤纤素手捧着水走到了黄四面前,眼波含笑,&ldquo郎君请用。

&rdquo 章三脸更僵,伸手粗鲁地夺过瓷碗,递到黄四唇边,&ldquo喝!&rdquo 黄四有些抱歉地看了少女一眼,浅浅低头啜饮了几口水,章三却似一只坐卧不定的公鸭子在旁边怒道:&ldquo不过一担柴,怎就没用到了这个田地?&rdquo 他把碗往黄四手中一塞,背起柴,大步朝前走了。

黄四因为家贫,付不起束脩,但所幸孙夫子为人厚道,应他平素做些采买以抵学资。

黄四晃了晃瓷碗中的茶汤,看着远处的章三,又低头,睫毛盖住了眼珠,唇角却带着扩大的笑,&ldquo多谢姑娘。

&rdquo 自那日起,黄四虽揽下学中杂物,但劈不动柴火,扛不动蒸笼,下山气喘,上山吁吁,章三公子便同情地统统包办了,可但凡有一日嫌累了,眯上眼,听到笑意盈盈的一句&ldquo五马分尸,曝晒吊颅&rdquo,章三便瞬间惊醒。

平素大家都知道晏二有个随时昏倒随时醒的臭毛病,横竖死不了,便也不大搭理。

姬谷饭后回房,夕阳徐染,晏二药炉中煮着药,竟已倚着门昏了过去,这判官当得也忒殷勤,人间还未昏沉,他阴间已忙碌起来。

姬谷这等冷漠的,虽极愿意从他身上踩过去,可是,脚还未踏,心中不平至极的章三却粗着嗓门指着他吼:&ldquo大哥哎,小心天打雷劈你!&rdquo 姬谷扭头,瞅着扛着一张新采办的梨木桌,压得额上青筋直炸的章三,点点头,&ldquo嗯,死不超生你。

&rdquo 兄弟四人,说来是有几分别扭和矛盾的。

你喜我,我恨他,他防他,他又在笑他。

书院后侧有一池水,春天时,夫子撒下了一袋种子,施一袋肥,本预与众生风雅赏荷,夏天时,只长出一片死胖死绿的荷叶,其他的种子都死了。

重暑来的时候,孙夫子硬生生撑了场面,对着硕大的荷叶,和众生吃了一局酒席。

人道流氓易醉,书生易痴,这会儿反了,书生一个比一个像流氓,喝得不亦乐乎。

孙湖看着满园翩翩少年,心中豪气万千,哈哈笑道:&ldquo试看昭三公九卿,吾昌泓山文武几何!&rdquo 黄四吃酒吃得飞快,似是十分喜欢这杯中物,伸出舌尖去接琼浆玉露,一身湖色长衫在风中吹出了水墨晕染的春光,待到壶空,却抱着一把古琴撑坐在水草之上,他弹的不知是什么,只令人感觉到仙人之曲才有的无穷美妙,应了孙夫子之豪言,倒是拔高澎湃起来,微微垂目一笑,魔道成了仙家,欲望脱俗起来,风停不了,人看不够。

孙夫子闭目,银筷敲打杯沿,一应一和起来。

曲毕,黄四郎竟仰天倒头就睡,一头炭黑的长发像绿藻一般浮在了清水之中,似一萍聚,却又快散。

少年章三十分紧张疼爱这小兄弟,看他酒后狂悖,恐着了凉,便慌忙去池边接他。

池塘边一块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却绊了少年章一跤,他一个重心不稳,扑通栽进了水中。

晏二转眼,却瞧见少年章在不足半人高的池中一边扑腾一边骂:&ldquo哎呀!我不会游泳!哎呀!这荷叶这么滑溜,抓不住啊!&rdquo他越扑腾反而越远离岸边,另一个小兄弟醉得不省人事,心中暗自觉得二人荒唐无德,死死皱着眉头,捣了捣姬谷道:&ldquo大哥速去速回!&rdquo 众人看这兄弟四人,看笑话看得喜滋滋合不拢嘴,扶苏无言无表情地瞅了瞅晏二,真想问一句&mdash孤长得就这么像你家养的冤大头?但鉴于他不大惹得起这判官,便脱了外衫,跳进了水中。

少年章扑腾着抓到了那唯一的一株荷叶,风吹起时,送来清爽之气,一呼一吸,她脑海中竟瞬间浮现了许多画面,这荷叶莫非也有前世今生?竟似比人还要复杂。

章三不察,鼻息一窒,天旋地转起来,如死了的一块皮子,握着荷叶的茎,缓缓垂头滑入了水中。

扶苏远远游来,却觉鼻翼间荷叶清香益发浓郁,岸边的人影都被大雾笼罩起来,浓稠得似入了油缸,除了那株荷,什么都瞧不清了。

章三白皙的手还在滑落,他托起少年的下巴,这人却忽然怔怔无知觉地睁开了双眸,那被水氤氲的倾城绝色就这样如明月摊开在少年手心。

扶苏怔了怔,心跳漏了半拍,似乎想起什么,又忘了什么。

他回过神,荷叶却变得硕大无比,宽可遮天,汪着一湖碧水,朝着他的额头泼来。

扶苏紧紧搂着胸前的少年,直到窒息。

扶苏曾得过一本天书,做过一二荒谬之梦。

今时,又有一梦,倒不在黄粱小米一锅煮熟之机,反在无花之荷下得到一二虚妄真知。

笔者录至此时,也觉感慨,世人之梦颇繁,亦颇烦。

然前因后果,巧合中便有定数,想吾亲亲众人也愿世事通透自由,方觉活得洒脱爽利。

则此一荷叶生梦,便须得一提。

公子扶苏醒了过来。

世界变了,他也变了。

眼前之景全不认得,遥遥便听到洪钟之音。

扶苏自觉全身濡湿,低头却见自己一身漆黑干瘪,四肢细长,从头上垂下两条长长的丝绦,无力地匍匐在脚边。

他&hellip&hellip成了什么? 抬起眼,却见周围的一切大得可怕。

远处有几个穿锦缎丝绸的女子一路粗声震耳而来,她们高可参天,宛若《志怪录》中所记载的巨人。

这些女子路过他的身旁,脚大如船只,娇俏地跺一跺,地竟也跟着抖了三抖,扶苏险些站不稳,只得用手吸着地面。

&ldquo姐姐们听说了吗?二公子今日在宫中作赋,一举夺魁了呢。

&rdquo其中一个巨大的女怪物张开了猩红双唇,唾液喷洒在扶苏身上,好似下了阵雨,扶苏躲在一块焦枯的叶后,似是牡丹开败后的残枝,只是比他素日所见,亦大了许多倍。

&ldquo二公子今年不过七岁,却这样出息,不愧是殿下所养。

当真是龙生之子,果与凡俗下贱很是不同。

&rdquo另一个梳着明月髻的少女巨人也张开了口。

&ldquo嘘,此语莫让大人听到。

大人仁厚,虽不爱那凡夫俗女,但是大公子、小姑娘到底是亲生,咱们在殿下身边侍奉,言语更需谨慎。

&rdquo这一个年纪老些,声音也稳重一些。

&ldquo呸!提起那等贱妇,犹觉可恨,前些年已然病入膏肓,谁知竟还能勾引大人,生下这小贱种!大人许诺过殿下,得了殿下,便再也不入那村妇屋中,小贱种竟是生生打我等同殿下的脸了。

姐姐又不是不曾见,殿下那些日子伤心成了什么模样!&rdquo明月髻巨人喷出的阵雨更剧烈了,扶苏担忧地拉了拉叶子。

&ldquo唉,那孩子倒也十分不争气,已三岁,竟还不会说话,一脸痴傻模样。

大公子不喜欢她,大人一年到头,也难得瞧她几眼。

&rdquo老成稳重的感叹了一番,便携二女匆匆离去了。

扶苏松了一口气,可是还未回过神,却忽而察觉天慢慢变得阴沉,逐渐阴沉,更加&hellip&hellip阴沉&hellip&hellip 莫非真要下雨了?扶苏裹着叶子转过身,却看到两只黑得不像话,大得不像话,以及&hellip&hellip凶残得不像话的眼珠。

熊!熊!熊! 扶苏喉咙干痒,还没来得及开口,已经被一巴掌拍晕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才发现那不是一只巨熊,而是一个&hellip&hellip巨婴。

大大光亮的脑袋,胖乎乎的小手,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衫,匍匐在地上,虎头鞋早已磨烂,露出血糊糊的脚丫。

眼下青光,眼中凶光,双爪支起,正十分严肃,却又隐隐有些兴奋地瞧着他。

&ldquo啊!&rdquo巨婴十分有气势地用食指点了点扶苏,扶苏在泥中滚落。

扶苏支撑着想站起来,巨婴却咯咯笑了起来,一只手十分凶残地捏起他的两条丝绦,另一只手则摁住他的身躯朝后拖。

不过一霎时,两条丝绦脱离了身体,扶苏发觉自己十分痛,比那日手臂被射中还要痛苦许多,似乎这时才明白,丝绦并非外物,而是此刻的他身体里的一部分。

他变成了同巨人一样的怪物,不,也许他们不是怪物,只有他才是。

那对他而言巨大的婴孩双眼晶亮地瞧着他,裂皮的小嘴张着,许久,在他脚下,滴下一滴丰沛的口水。

扶苏对着干燥泥土之上的那一个&ldquo小湖泊&rdquo怔怔照着,直到口水被泥土吸收,曾经相貌十分美妙的少年这时才反应过来&mdash在婴孩的眼中,自己只是一只秋天里将死的有趣的值得玩弄一番的蟋蟀。

公子扶苏遇见一只极胖的荷叶,变成了一只极瘦的蟋蟀。

他觉得人生像个磨盘,他就是那头围着磨盘转的牛儿,天不叫停,这荒诞的命运便怎样都停不了。

眼前的巨婴,不,确切说来,这是一个两三岁的幼儿,她蜷起冻得有些红肿的小手,然后,一把,拢住了扶苏。

公子扶苏虽然极其厌恶麻烦,但心中颇有经韬纬略,万事只要肯狠下心,总有一番成就。

偏他自幼仁慈漠然,甘于平淡,这才碌碌无为到今日境地。

可这会儿,他闭上了眼&mdash等死。

因为,面对的是这样纯真野蛮的生物,任何纵横捭阖之道、阴阳权谋之术都是无用的。

他感到荒唐,却又一次笑了。

总算,不是死在成氏的手中,这已万幸,并且于他而言,足够仁慈。

可是,那又脏又年幼的孩子没有捏死他,而是双手把他捧起,放在了枯萎的牡丹枝头上,在渐渐沉水的夕阳中,趴在泥土上,不停地看着他。

他与她对视。

这个极小的孩子想必便是那些女子口中的小贱种。

瞧她一身绸缎穿得这样褴褛,脸上、手上、脚上布满刮伤,便知道她生活得如何懵懂而辛苦。

眼下的花园枯零零一团,连鸟儿都不曾来此栖息,她却与园中的泥土滚在一起。

那双干净明亮的大眼睛瞧着他,很久。

他丢失了触角,找不到方向,一时无法逃跑。

等到孩子的肚子开始如响雷一般咕咕作声时,扶苏望着她益发垂涎的眼神,头皮发麻起来。

远处传来阵阵清晰强烈的震感,他还没反应过来,这小小的孩子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他塞入口中。

柔软和濡湿将他包裹,扶苏腹中一阵恶心的绞痛。

孩子却没有咬他,只是鼓起腮,安静地把他含在口中。

远处传来一个粗嗓女人的打骂声,她拎起小小的孩子,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扶苏感到强烈的震动,一瞬间,四溢的浓烈的血腥味将他包围。

那孩子却死死地抿着唇,把他含在口中。

&ldquo作死的东西,一会儿工夫,又啃起煤灰炉尘,狼心狗肺!吐出来!&rdquo女人捏起了小小孩子的下巴,她却沉默地咬紧了牙齿,血液在口腔中,染红了扶苏的身体。

女人大大的脚掌踩在了那还不曾学会说话的孩子的虎头鞋上,被干涸的血迹污了的脚趾再次印染出鲜血。

小小的孩子抬起单纯的小脑袋,痛苦地朝后缩着脚挣扎,瞧着这女人,带着强烈的却还很懵懂的恨意。

&ldquo反了天了,谁准你这样瞧我的?&rdquo那女人伸出了尖利的指甲,阴冷道,&ldquo再看,拿烙铁烙了你的眼!&rdquo 孩子蜷缩成一团,咬紧牙,不停地朝前爬着。

再没有声响。

扶苏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声响,他的世界一片黑暗,缺少氧气,所有感官都被鲜血的味道淹没。

当他快要窒息的时候,却被一只冰冷的小手从口中取了出来。

又映上了那双稚气却凶残的眼睛。

他们到了一个房间。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一张覆盖着丝绸锦缎的床&mdash如同这孩子身上的衣物一般,破烂陈旧的丝绸锦缎。

孩子吐出了一口血。

月光下,那双小手还捏着一块干瘪的馒头,狼吞虎咽地啃食着,双眼依旧小心翼翼却凶残地盯着扶苏。

扶苏不知道一只蟋蟀会不会笑,但他的确是笑了,而且这笑有些苦中作乐的意味。

孩子掏出一块嚼过的馒头,放到了蟋蟀面前。

扶苏领悟了。

她在以养一只猫儿的姿态养一只没了触角的蟋蟀。

他觉得孩子的目光很熟悉,好像在哪里瞧见过。

他埋头吃那一团粗糙的馒头,因为饥饿太痛苦。

这是他还是人时的娘子带给他的最深刻的教训。

怎样死都好,千万莫要饿死。

她看着他,直到困倦。

而后,小孩子把小蟋蟀放在枕边,沉沉睡去。

扶苏找不到方向,在孩子的床上爬了许久,直至精疲力竭,所有的修养都变成了绝望之后的压抑。

阳光再次照到他的身躯上时,扶苏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破破烂烂的床榻之上。

四周有一些硬硬的碴子,无处下脚。

&ldquo啊!啊!&rdquo他听到了那婴孩的叫声,风从扶苏的身旁掠过。

许久,他才发现自己被那孩子放到了小脑袋上。

她带着她的新宠又回到了王国&mdash那片干枯的小花园。

她是小花园里的王,她征服了一切,包括这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小虫子。

孩子凶残而骄傲,孩子君临天下。

她喜爱在枯树下不停地爬着圈圈,偶尔玩得开心兴奋时拿下头上的小蟋蟀,紧紧地攥着摇晃,扶苏几次觉得自己又要死了,她却又松了手,轻轻把他放回小小的脑袋上。

大部分时候,小国君并不开心。

小国君不开心时便在满布花刺的牡丹和蔷薇残枝中穿梭,累了,就坐在枯萎的花丛中瞧着小花园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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