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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息声才回过头来的。
“微微?”他起初有一丝惊讶,很快面色平缓如常,“你怎么来了?” “我忽然想来看看你。
”她单手抚胸,试图让自己的呼吸平缓,“阿正,你该不会是这么早就收拾去婺源的行李了吧?” 他转过头去继续整理东西,她走到他身边,笑着说,“你知道吗,刚才我从黎维娟那听说了一个笑话,她居然说你就要出国了,而且又是美国,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 陈孝正静了静,忽然扔下手中的东西,回头抓住她的手,“微微,你先跟我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 她一言不发地任他拉着自己下了楼,来到男生宿舍附近的篮球场,午休时间,篮球场空荡荡的,只有他们和风声。
他站定,松开她的手,深呼吸,“微微,对不起。
” “为什么要对不起,你是不是又做坏事了?”她像往常那样看着他笑得一脸灿烂。
有一刹那,陈孝正觉得自己的心都抽紧了,他以为自己没有办法把剩下的话继续说下去,原来他毕竟自己想像中坚定,“她们说的都是真的。
我以为我可以陪你去婺源,没想到签证下来得那么快。
” “她们?你指黎维娟说的那些话吗?阿正,愚人节已经过了二十天多年,你还玩这个?”她拖着他的手,依旧爱娇地微笑。
而他只是低着头,一直低着头,忽然害怕看到她此刻的笑容。
终于,她松开了他的手,带着点茫然,如同呓语一般地说,“那么说,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我想了很久,但总是找不到一个办法,能让你不那么伤心。
” “我不伤心。
你瞒着我,直到再也瞒不过去才承认,这样我就不会伤心?陈孝正,这是什么逻辑?”她不争气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睛里打转。
不能哭,她绝对不能哭,如果泪水掉下来,那就等于承认了悲伤已成定局,她不要这样的定局,所以她看着天,不知道眼泪能否逆流? “我说过,我的人生是一栋只能建造一次的大楼,所以我错不起,微微,哪怕一厘米也不行。
” 是谁说的,薄唇的男人生性凉薄残酷? “所以你现在才幡然醒悟,及时纠正你那一厘米的误差?公派留学,我喜欢的人果然是最有出息的一个。
只是我不明白,你的前途跟我必定是不能共存的吗?即使你一早向我坦白,我未必会阻挠你。
是不是因为,你的蓝图里从来就没有我?” 他不说话,于是她吃力地推搡着他,“解释,你可以解释,我要你的解释……”她的声竭力嘶到头来却变成哀求,“阿正,给我个解释,说什么都行,就说你是逼不得已,或者说你是为了我好,说什么我都接受。
” 他握住她放在自己胸前的手,“微微,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人首先要爱自己。
我没有办法一无所有的爱你。
” “所以你要爱回你自己?” “可能说出来你永远不会理解,我习惯贫贱,但没有办法让我喜欢的女孩忍受贫贱。
” “你就认定了跟我在一起必定贫贱?为什么你连问都没有问过我,也许我愿意跟你吃苦。
” “但是我不愿意!”他的语调第一次有了强烈的情绪起伏。
话已至此,郑微,但凡你有一点骨气,你便应当拂袖而去,保不住爱,至少保住尊严。
但是这一刻的郑微对自己说,如果我挽不回我的爱,尊严能让我不那么伤悲? 所以最后的一刻,她终于收拾了她的眼泪和愤怒,“阿正,你等我,我回去跟我爸爸妈妈说,然后我考托,去跟你在一起,最不济,我还可以等。
” 他看着她,说,“不不,你别等,因为我不一定会等。
” 阮阮终于走过来的时候,陈孝正已转身离去,她拉着郑微的手,“微微呀,我们走。
” 四月的天,清明后的时节,天边来了乌云,天色就迅速地就暗了下来,风卷起沙尘,轻易地迷了眼。
郑微挣开阮阮的手,“你看,起风了,我怎么一点都没觉得冷?” 这是她选择的道路,她选择的男人,所以也是她选择了一个人站在这样的风里,冷,也不能吱声。
阮阮伸手挡住风沙,“天太黑了,我可以假装看不见你哭。
” 郑微摇头,“我不哭,阮阮,我愿赌服输。
” 大学四年,郑微习惯了别人的眼神,但是她还是第一次让自己去适应那些嘲笑中带点同情的眼神,众人瞩目的一对,郎才女貌的佳偶,末了,不外乎曲终人散的结局。
她照吃照睡,偶尔也被朱小北并不好笑的冷笑话逗得开怀大笑。
有什么办法,在操场上告别他的第二天,一觉醒来,她觉得天都塌了,可是推开窗,大雨过后的天多么晴朗,窗前走过的人们忙碌而表情各异,或许是悲,或许是喜。
这个地球不会因为一个人彻底的伤了心而改变它的自然规律,她在梦里无望到不相信再有天光,次日太阳一样升起,生活依旧继续。
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她一个人偷偷在被子里给妈妈打电话,电话一接通,那边就传来了低至无声的悲泣。
林伯伯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情绪上的激烈起伏和事业上的打击让他死在了了一个星期前的一天。
他死的时候仍然是他妻子的丈夫,一个有妇之夫。
纵然他生前给了郑微妈妈多少承诺,铁了心地离婚,然而当他死后,她连进入灵堂看他一眼也成为奢望。
死亡让林静的妈妈孙阿姨在这场持久战中取得了胜利,她终于完美的捍卫了她的婚姻,再也没有人能夺走她的丈夫。
郑微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结束了和妈妈的通话。
几天之后,她收拾行装,揣着两张火车票,前往她一个人的婺源。
火车开动的时候,她不敢仰望天空,如果他在云端此刻俯视,会不会低头寻找那个他曾经允诺过要跟她一同到达的地方? 李庄村口的大槐树,就像她梦中一般枝繁叶茂,老态龙钟,它不知站在这里多少年,见证了悲喜,见惯了离合,那种看透世态的沉默和木纳莫名地抚慰了郑微的感伤。
向远――郑微在村里用十五块前请来的当地向导,尽职尽责地陪在她的身边。
这个有着狐狸一般笑起来眯成一条线的女孩告诉她,村口的老槐树多少代以来,都是这一代生活过的男女爱情的见证,他们在树下相会,在树下祈愿,或许也在树下别离……就在昨天,还有个城里人,按照亡者的遗愿,把他父亲的骨灰洒在了大槐树脚。
郑微想起了那个故事,出轨的男人死前把房子和遗产留给了妻儿,却把最爱的一片树叶赠给了他爱的女人。
爱情的分量,也不过是一枚落叶和死后的尘灰。
她请向远帮了个忙,在老槐树的树脚掘了个不深不浅的坑。
向远欣然应允,她答应掘坑的代价是二十块人民币,不过她说,如果郑微给她五十块,她愿意代她好好守护这个坑里的东西。
郑微觉得这是笔划算的买卖,于是她在老槐树下,终于一点一点地埋葬了她的《安徒生通话》和木头小龙。
站在山巅的时候,她俯视山下的老槐树,听见向远遥遥对着山那边喊,“我要发财!” 她也把两手聚拢在嘴前,用尽所有的力气喊到:“美国,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把我的男人还给我……” 远山回音:“发财……发财……还给我……还给我……” 她跟向远一起没心没肺地笑得前俯后仰,然后,在这个她梦想到达的地方,在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面前,二十二岁的郑微终于泪流满面。
(上部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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