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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知道它们都是掌管着什么的。
我久久地看着那些用木头、树枝、兽皮组成的神偶,它们都来自于我们生活的山林。
这使我相信,如果它们真的可以保佑我们的话,那么我们的幸福就在山林中,不会在别处。
虽然它们不如我想象的那么美丽、神奇,但它们身上产生的那股奇妙的风,却让我的耳朵像鸟儿的翅膀一样,一扇一扇的,使我对它们满怀敬意。
我至今耳聪目明,一定与听过这样的风声有关。
那天晚上,我们在营地燃起篝火,边吃肉边喝酒。
依芙琳和妮浩喝多了,她们喝多了的表现截然不同,依芙琳哭,妮浩唱。
妮浩的歌声是即兴的,她的歌声因为有了依芙琳的哭声作为伴奏,很苍凉。
依芙琳哭得很忘我,妮浩唱得也忘我,这一哭一唱,使吉田留下的那两匹马发出受惊的嘶鸣,玛利亚吓得连忙奔向马匹,她生怕它们挣断绳索离开营地。
达西去乌启罗夫的时候,最舍不得的就是这两匹马,他反复叮嘱玛利亚,让她看好它们,该让它们去哪里吃草,该饮哪条河沟的水,都一一做了交代。
达西走后,玛利亚就像爱惜着自己的一双眼睛一样,爱惜着它们。
我这一生曾拥有了许多美好的夜晚,那个哭声和歌声相融合的夜晚就是其中的一个,我们一直等到营地的篝火暗淡了,这才回希楞柱。
那个晚上的风很凉,安道尔睡了,维克特钻进我怀里,缠着我讲故事,我就把拉吉达讲给我的一个故事说给他听。
拉吉达说,他祖父年轻的时候,有一次上山围猎,由于当日无法返回营地,他们就搭建了一座希楞柱,七个男人都睡在里面,占据着不同的角落。
半夜的时候,拉吉达的祖父起夜,发现希楞柱里很亮,原来那是满月的日子,一轮圆月正吊在希楞柱的上方。
他看过月亮,再低头打量那些睡觉的人时,突然发现大家睡得千姿百态的。
有的像老虎一样卧着,有的像蛇一样盘着,还有的像蹲仓的熊一样蹲立着。
拉吉达的祖父明白了,人们在月圆的日子显形了,从他们的睡姿上,可以看出他们前世是什么,有的是熊托生的,有的是虎,有的是蛇,还有的是兔子。
维克特问我,阿玛的祖父是什么托生的呢我说,他醒着,就不知道自己睡觉时是什么样子了。
维克特说,那我今晚不睡了,我要看看额尼是什么托生的。
我笑了,对他说,月亮没圆,你是看不到额尼的前世的。
我抱紧维克特,望着希楞柱顶上的星星,是那么地想念拉吉达。
我们以为男人们秋天就会回来了,然而他们一去两个月,没有任何音信,也没有一个人回来。
我们在旧营地附近进行了三次小搬迁后,不得不为驯鹿而做出了大搬迁的决定。
因为附近已经没有驯鹿可食的苔藓和蘑菇,它们越走越远,有时两天也不回一次营地,即使我们把驯鹿仔拴在营地牵制它们,也无济于事。
为了找寻它们,我们吃尽了苦头。
依芙琳说,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于是大家开始整理东西,沿着贝尔茨河向西南迁移。
我们把闲置的东西放到靠老宝中,将生活必需品带上,领着七十多头驯鹿,两匹马,开始了两天的迁移。
我走在最前面,用斧子砍着“树号”。
依芙琳说,我们最好不要留记号,让回来的男人们不知道我们去哪里了,急死他们。
我说那怎么行,他们要是找不到我们,冬天马上就来了,谁为我们打猎,我们哪里有肉吃啊依芙琳大声说,我看你要吃的不是鹿肉熊肉,你是馋拉吉达身上的肉了吧依芙琳的这句话让骑在驯鹿身上的妮浩笑得直摇晃,差点从上面摔下来;让走在最后面的牵着马的玛利亚笑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我的身后是玛鲁王,其次是驮着火种的驯鹿。
大批的驯鹿是跟在它们身后的。
维克特也骑在驯鹿上,他见大家因为一句话笑成那样,就大声地对我说,额尼,你要是吃阿玛的肉,别吃他脚上的,臭!维克特的话让我们笑得更欢了。
走了几小时后,依芙琳接过我手中的斧子,把我扶上驯鹿,让我歇息着,由她来砍树号。
她每每在树上用斧子留下记号的时候,都要“噢”地叫一声,好像那被砍的树张开嘴说话了。
没有男人的迁移本来就艰辛,再加上目的地不确定,我们行进速度很慢。
所以本该是一天的路,我们拖拖拉拉走了两天。
最终还是驯鹿帮助我们确定了新营地,它们在靠近 河流的山脚下找到了蘑菇圈,停了下来。
它们一停,我们也跟着停下来了。
我们只搭建了两座希楞柱,妮浩和我们住在一起,玛利亚和依芙琳在一起。
驯鹿到了新营地后不再走远,每天都能准时回来,看来搬迁是正确的。
北部森林的秋天,就像一个脸皮薄的人,只要秋风多说了它几句,它就会沉下脸,抬腿就走。
才是九月底,从向阳山坡上还可以看到零星开放着的野菊花呢,忽然刮了两天的狂风,就把一个还充满生机的世界给刮没影了。
树脱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树下则积了层厚厚的落叶。
寒风起来了,天说变就变了。
雪花提前来了。
一般来说,第一场雪是下不大的,通常是边下边融化。
所以当我们看到雪花开始飘舞的时候,并不惊慌。
然而这雪整整下了一天,傍晚的时候,我们在营地周围划拉柴火的时候,发现雪已经很厚了,空中还凝聚着厚重的云层。
我为外出觅食的驯鹿担忧着,就问依芙琳,雪会不会一直下到明天依芙琳傲慢地看了一眼天,就像打量一个灰头土脸的人一样,很肯定地说,第一场雪是下不大的,别看它们这么气势汹汹。
依芙琳经历的多,所以我很相信她的话,放心地回到希楞柱里。
妮浩在给她未出世的孩子缝手套,淘气的安道尔不时地伸出手抓着线,使她不能顺畅地干活。
妮浩对我说,夏天时白蝴蝶多,冬天的雪果然就大啊。
她的话让我想起了拉吉达离开的那个日子,我叹息了一声,妮浩也叹息了一声,我们都很牵挂自己的男人。
不知道他们受训时挨没挨鞭子,吃得饱吗,睡得香吗,如今天冷了,日本人会不会给他们换上厚衣服,要是冻着了可怎么办 那个晚上的雪很大,从火塘反射的微黄的光影中,我看到了飘向希楞柱的雪花。
它们从烟道的小孔中,将那毛茸茸的头探进来。
不过它们不像沙粒身体强硬,能一直坠到底,它们的身体实在是太柔软了,受不得一点温暖,一入希楞柱就融化了。
我看了一会儿雪花,然后往火塘上压了几块湿柴,使它们不至于着得那么快,让火能稳稳地燃烧到天明,然后抱着安道尔睡了。
我们谁也没有料到,第二天起来,雪非但没有走,而是越下越大了。
希楞柱外的雪厚得已经没膝了,气温降得很低很低,山林一片苍茫,河流已经结冰了。
我刚走出希楞柱,就见依芙琳踉踉跄跄地朝我这儿走来,她大惊失色地说,这可怎么好,这不是要来“白灾”了吗我们把雪灾叫做白灾。
白灾不仅会给我们的狩猎带来不便,更可怕的是,它会威胁我们的驯鹿。
驯鹿无法扒开厚厚的积雪去寻找苔藓,而会被活活饿死。
我们忧心忡忡地等着鹿群归来。
上午过去了,营地还没有出现驯鹿的影子。
雪花却依然漫天飞舞着。
风也起来了,冷飕飕的风让人在外面站上一刻就直打哆嗦。
依芙琳决定和玛利亚出去寻找驯鹿,让我和妮浩留在营地。
两个大肚子的女人在那种时刻就是累赘。
驯鹿去了哪里,依芙琳并不知道,若是在平常,我们会顺着它们的足迹去寻找。
可大雪把它们的足迹掩埋了。
我和妮浩焦急地等待着,直到天黑了,不但驯鹿没有踪影,依芙琳和玛利亚也没了踪影。
原先我们只是为驯鹿担心着,现在两种担心交织在一起,让我和妮浩坐立不安。
我们一遍遍地走出希楞柱去张望他们,然而总是失望归来。
我和妮浩急得要哭的时候,依芙琳和玛利亚终于回来了。
她们的身上披挂着雪,头发上凝结着冰凌,看上去就像两个雪人。
依芙琳说,她们一个下午走了不到两里,雪实在是太大了,根本走不动。
她们看不到驯鹿的任何踪影,怕我们再出去找她们,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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