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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夜晚我们是在无眠中度过的。
我们跪在玛鲁神面前,祈祷驯鹿会安然渡过难关。
这时候我们更加思念我们的男人,如果他们在,即便发生了白灾,也有办法应付。
依芙琳安慰着我们,她说驯鹿是很聪明的,雪大的时候,它们会选择到山崖下躲避,那里不仅雪小,风小,还有可吃的苔藓,它们在那里呆上三五天都是没问题的。
等到雪停了,它们自然会趟出路来,回到营地。
那场雪可以说是我这一生中所经历的最大的一场,足足下了两天两夜。
第三天上,正当我们要出去寻找驯鹿的时候,男人们回来了。
事后听哈谢说,日本人还想让他们再受训几天的,但拉吉达从云中看出天气要有大的变化,他不放心留在山上的女人们,就让王录跟铃木秀男说,他们得回到山上,不然发生白灾的话,驯鹿就要遭殃。
铃木秀男不同意,拉吉达就找了吉田,东大营是由吉田掌管的。
也许因为吉田目睹了尼都萨满能用舞蹈使他的战马死亡,让他的伤口消失,所以他对来自尼都萨满乌力楞的人一直怀着某种敬畏,他让铃木秀男把枪还给我们的男人,放他们回来。
他们向回返的时候,天已开始落雪,他们还没到旧营地,就发现了我们留下的树号,知道我们已经搬迁,于是顺着树号,沿着贝尔茨河一路追寻而来。
他们已经两天没有休息,途中只打到一只野兔充饥,回到乌力楞后,拉吉达听说驯鹿已经两天没有回到营地了,只喝了几口水,就分头和大家出去寻找。
他们分成三路,哈谢、达西和伊万一路,坤得带着鲁尼和金得一路,拉吉达独自一路。
别人都穿着滑雪板,只有拉吉达骑着马。
他说马和驯鹿在一起呆了这么长时间,熟悉它们身上的气味了,能帮他找到驯鹿的。
我们乌力楞有十几副滑雪板,它是用松木做的,板底贴着堪达罕皮,有九柞多长,前面弯,后面呈坡形,中间设有绑腿的皮带子。
男人们在雪后出猎时,常常驾着滑雪板。
一般来说,平常走三天的路,用滑雪板一天就能走下来。
男人们来不及跟我们多讲几句话,就驾着滑雪板离开营地了。
拉吉达是最后一个走的,我送他上马的时候,他见雪地上只有我们两个人,就指着我的肚子说,快了吧我点了点头。
拉吉达冲我挤着眼睛,笑着说,她出来我就再送进去一个,不能让它闲着! 第二天傍晚,拉吉达回来了。
不过他再也不能跟我打招呼了,他趴在马上,一动不动了。
那匹马已累得气息奄奄,一到营地就趴下来了。
看来连日奔波着的拉吉达是太疲劳了,他在马上大概只想打个盹,没想到趴着睡着了。
他是在睡梦中被活活冻死的。
那匹马一定是察觉到骑在它身上的主人不再动弹,也不吆喝它,是出事了,所以才带着他返回营地。
我是多么后悔没有劝阻拉吉达跟别人一样驾着滑雪板去寻找驯鹿啊。
那样他就不会打瞌睡,我也不会失去我和他在碱场上得到的孩子。
我在看到僵硬的拉吉达的时候昏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肚子已经空了,早产的死婴已经被依芙琳装在一个白布口袋里,扔在向阳的山坡上了。
她果然是个女孩。
依芙琳哭着,她是哭拉吉达和那个死婴;玛利亚也哭着,她除了哭拉吉达外,还哭那匹马。
她看它又渴又累,就饮了一些水给它。
谁知这马站起来喝完水后,竟“嗵”的一声倒在地上,再无声息。
一想到达西会因为马的死去而伤心,玛利亚就心如刀绞。
我也哭着,我的泪水小部分流向脸颊,大部分流向了心里。
因为从眼里流出的是泪,而流向心底的则是血。
拉吉达注入我身体的,正是一滴滴鲜浓而柔情的热血啊。
驾着滑雪板的男人们在第三天的时候纷纷回到营地。
我们的驯鹿在白灾中走散,其中有三分之二走到背阴山坡下,雪本来就大,再加上西北风的作用,把一部分雪刮到那里,等于在它们周围筑起一道高高的雪墙,把它们围困在里面,使这部分驯鹿在三四天的时间里既走不出来,又寻找不到食物,大都被冻死、饿死,只有四只幸存下来。
另外的三分之一由玛鲁王带领,躲避到一处面对沟谷的山崖下,那里雪小,岩石上又有可吃的食物,除了几只小驯鹿仔被冻死,其余的全都存活下来。
但它们加在一起,也不过三十几头。
我们的驯鹿数量锐减,等于那年瘟疫蔓延时的损失了。
我们把拉吉达风葬在营地附近。
他走了,大家就推举伊万为新族长。
那个冬天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漫无边际的长夜。
即使在晴朗的白天,我仍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男人们狩猎归来的脚步声一旦在营地响起,我还是像过去一样,满怀期待地跑出希楞柱,去迎候拉吉达。
别的女人都迎着自己的男人回去了,只有我,孤零零地站在寒风中。
那阵阵寒风让我逐渐醒悟:拉吉达真的不在了。
我很想让寒风把我带到拉吉达灵魂的居所,但希楞柱里传来的维克特与安道尔玩耍时的笑声,又会让我回到火塘旁,回到孩子们身边。
妮浩在春天时生下一个男孩,鲁尼给他取名为果格力。
我们都喜欢果格力,但依芙琳除外。
她每次看到襁褓中的果格力,总是瞟着眼睛,说他额头上的红痣长得跟伊万的一样,伊万的命不好,他也不会有好命的。
当然,她说这话的时候,伊万是不在场的。
鲁尼并不在意依芙琳的话,他知道,金得没有得到妮浩,依芙琳一直心怀不满。
果格力出生后不久,依芙琳为金得说了一门亲。
那个女孩很能干,叫杰芙琳娜,性情很温和,但嘴巴有点歪,好像她终日为什么事情而气不顺。
金得说他不喜欢那个女孩,而依芙琳说她喜欢。
金得说难道我有一个歪鼻子的母亲还不够,还要再娶一个歪嘴的女人回来依芙琳气得要疯了,她大吼着:你喜欢的娶不上,不喜欢的会送上门,这就是你和你父亲的命!金得说,如果你逼我娶她,我就从山崖上跳下去!依芙琳冷冷笑着,说,你要真有这骨气,也算是我依芙琳的儿子! 雨季一来,男人们又去乌启罗夫了。
他们走的时候把猎品也带去了,打算回来的时候换回我们需要的东西。
哈谢说,他们在东大营受训的时候,每天要列队跑步,练格斗和刺杀,还要学习侦察的科目。
达西最机灵,他被编在侦察班。
达西学会了拍照。
日本人还教他们学日语。
哈谢说伊万拒绝说日语,一让他说日本话,他就把舌头斜伸出来,让铃木秀男看,意思他的舌头不管用,说不了。
所以往往一到学日语的时候,伊万就要挨饿,铃木秀男惩罚伊万,说你的舌头都不能说话了,自然也不能吃东西了。
他们这次受训只有四十几天,秋天的时候就回来了。
他们换回来的物品少得可怜,哈谢说,如果不是伊万有远见,偷着把二十几张灰鼠皮和六张狍皮藏在了东大营附近的一个山洞里,而没有全都拿到“满洲畜产株式会社”,那么他们带回来的东西会更少。
受训结束后,伊万跑到那个山洞,悄悄取了东西,趁着天黑,到乌启罗夫找到许财发,换了些子弹、白酒和盐。
不然,本来因为驯鹿的损失而使生活陷入困境的那一年,将会更加的艰难。
民国三十一年,也就是康德九年的春天,我们乌力楞出了两件大事,一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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