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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抱着梦白,夸赞了一番干女儿越长越俊,越来越可爱了。
吴丽敏的大儿子喻学东已经十四岁,唇上有胡髭长出来了,见了方子衿,只是像大姑娘一般羞羞地叫了一声二妈,就出门了。
方子衿说,这孩子长大了。
吴丽敏说,是啊。
去年已经梦遗了。
方梦白转向吴丽敏,问道,二妈,什么叫梦遗?两个母亲一下子愣住了,半天不出声。
吴丽敏拿话岔开,说你还不知道吧?那个女人在卫生厅的日子不好过。
方子衿自然知道她指的是李淑芬。
吴丽敏继续说,她在卫生厅干了几年,就想提正处长,找了很多人,最主要的当然是找文大姐。
可她仗着有文大姐在背后支持,十分嚣张,得罪了不少人。
大家知道她在跑官,就联名告她。
后来文大姐一死,她失去了靠山,几个厅长都不喜欢她,不仅没有让她升职,连办公室副主任也不给她了。
“文大姐死了?怎么死的?”这个消息让方子衿吃了一惊。
那一瞬间,她甚至想到余珊瑶云开见日了。
转而一想,那又怎么样?周昕若心里早已经没有了她,而她呢?如今已经面目全非。
人生,守得云开并不一定就真能见到月明。
同时,她又想到自己。
自己是否能够守到老天开眼的那一日? “是心脏病突发。
”吴丽敏说,“因为一个人住在省委招待所里,第二天早晨服务员发现时,已经僵硬了。
” 方子衿来宁昌前曾去农场看余珊瑶,也是考虑回到宁昌时,一定要去拜访周昕若。
毕竟他是自己的老领导,对自己有恩。
可在那儿听说余珊瑶过得很不好,她倒不好去见周昕若了。
话题扯到这上面,她便随口问起他。
吴丽敏说,省里早就有意要重用周昕若,可文大姐一直在那里梗着。
文大姐一死,一个月不到,周昕若就到省委当副秘书长去了。
方梦白见两个妈妈只顾着说话不理自己,颇有些不甘心,再一次问:“妈妈,什么是梦遗啊?” 方子衿没想到女儿如此执著,说,我和你二妈在这里说正事,你捣什么乱?去,找哥哥姐姐们玩去。
吴丽敏也立即叫来自己最小的女儿,让她带方梦白去玩。
次日一早,留女儿在吴丽敏家,方子衿独自跨上吴丽敏的脚踏车,去寻陆秋生。
刚到巷口,见陆秋生戴着一顶崭新的蓝帽子,穿一套新的蓝色工作服,手上套着一对白色袖笼,推着一辆崭新的凤凰脚踏车迎面而来。
方子衿一边叫哥一边停车下来,陆秋生没料到是叫他,已经骑了过去,大概觉得声音熟,调过头来看,才认出她。
陆秋生推着脚踏车,走到她的面前。
她问:“哥,你这是上哪儿?” 陆秋生说:“去上班。
” 方子衿心中一喜,说:“哥,你上班了?在哪儿上班?” 陆秋生说:“在烟厂。
” 陆秋生将方子衿领进家里,让她在家里等自己,他去找人代自己的班,一会儿就回来。
方子衿站在这间小小的房子里,看着里面的一切,心中有一种要落泪的辛酸。
这是一个没有女人的家,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家,只是一个窝。
墙上挂满了蛛网,墙面被油烟熏得黑糊糊的。
就那么十来平米的一间房,靠里墙用两张木凳架几块木板,摆了一张床,被子衣物胡乱地堆放在床上。
门边的屋角里放着一口缸灶,上面的一口锅,已经破了一道口子。
缸灶旁边,用断砖垒了灶台,碗和筷子摆在上面。
门的另一边,有一个水池,池边还安置了一口水缸,大概是缺水时用。
房子中间摆了一张桌子,那张桌子似乎是陆秋生自己的手艺,桌面是用几块不规则不同颜色的木板钉在一起的,接缝一个比一个大。
桌脚用四根小圆木加大铁钉连在一起,没有一条腿是直的。
房间里有三张凳子,如果那也算是凳子的话。
有两张用两块木块上面钉了一块木板,第三张却是一只绕线圈的筒子。
走到水龙头前试了试,有水。
方子衿找出搓板、棒槌、肥皂,放进水池里,又找到房间里所有的衣服,也不管是干净的还是脏的,全都扔进水池里,开始洗进来。
一个多钟头后,陆秋生回来了,见她在帮自己大扫除,连忙上来制止她。
方子衿说,你要是不想让我洗,就给我找个嫂子。
听她这样一说,陆秋生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
方子衿说,哥,你怎么去烟厂上班了?陆秋生说,这事都是周昕若帮的忙。
这几年,从中央到地方,领导班子有些变动,一些知识型领导得到了重用。
陆鸣泉自从调北京后,一直都是第九副部长第八副书记,从来都没有得到重用。
但去年升了第一副部长,省里的班子也大多是他以前的老战友,加上周昕若当了省委副秘书长,给烟厂党委书记打了个招呼,事情就办成了。
陆秋生蹲下来,向身边看看,见那一条腿的凳子离自己不远,伸手抓过来,塞进屁股底下坐了。
他坐稳了身子,从身上掏出一小张纸,在手上捻了几下,拈成两端跷起的形状。
接着又去身上摸了几把,摸出四个烟蒂,用三只手指拈着,慢慢地搓动,让烟丝一根一根落在纸上。
他的动作非常熟练,没多一会儿,捻成了一支烟,再掏出打火机,啪啪拨动几下,点燃烟,吱地吸了一口。
他说,其实还没我修鞋好,多自由,收入也高。
方子衿说,怎么说,都是一份正式工作。
陆秋生盯着方子衿的后背,看着那随着搓衣而滚动着的弧线,有些发呆。
他说,以前我是国家干部,行政十八级。
现在只不过是一个三级工。
方子衿没有回头,在搓板上搓着他的一条短裤。
她说,就算是二级工,那也比以前强。
是铁饭碗,生老病死都有保障。
跟余珊瑶相比,你强到天上去了。
陆秋生略愣了一下,说,余珊瑶?你见到余珊瑶了?她怎么样? 方子衿并没有见到余珊瑶,在农场听别人说了她出卖身体换食物的事,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
现在说到这个,她突然心潮起伏,语气却平淡得她自己都吃惊。
她说,她现在只有一件事,就是活着。
只要能让她活着,让她干什么都成。
说过这一句,她停了。
她确实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
她以为他会说点什么,可他一直都没开口,而是在卷第二支烟。
她说,烟不是么好东西,你少抽点。
陆秋生嘴角撇动了一下,用两只手指夹住刚捻好的烟,放在面前认真地看了看,说,它是我的伴。
她停下来,过了一会儿,转过头来,看着他,说,哥,你还是找个伴吧。
他很坚决地将手中的烟晃了晃,说,我有伴,我有它就够了。
方子衿还想说什么,又觉得所有的语言都苍白。
她有资格说吗?如果爱着一个人,那么,就用自己的一生去默默地爱,这可能是唯一正确的路。
当初她如果像陆秋生这样明白这样坚定,自己的人生,或许就不会这么多波折,就不会这么累吧。
和自己比一比,他倒是走得异常清醒明白的一个人。
她又一次想起曾多少次在脑子里回转的同一个问题:当初,如果嫁给了他,结果会是怎样?有这一份情,自己一生该知足了吧。
陆秋生抽完了第二根烟,突然站起来向外走。
她见他竟然不向自己说一句,忍不住冲着已经走到外面的他喊道,你去哪里?他说,我去买点菜回来。
反正这一天自己也没事,方子衿不考虑做饭,一心帮他做大扫除,甚至不管他晚上是否睡棉絮,把他的被子也拆下来洗了。
陆秋生买了菜回来,在缸灶里做饭菜。
方子衿不时离开水池,到门的另一边观摩一两眼。
真没料到,陆秋生即使不是一个好厨师,至少也是一个做家常菜的高手,煎鱼的手段比方子衿可是高明得多。
到了下午,方子衿才谈起在灵远的事。
对于自己的事,她只是轻描淡写一带而过,反倒是梁玉秋的事,成了她的重点。
她将整个过程说了,又说,这就是她回宁昌的原因。
她想让他帮忙出出主意,这事到底应该怎么办。
陆秋生义愤填膺,脱口大骂,这帮混蛋,好好一个国家,被他们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方子衿吓了一大跳,说你轻点,别人听到又是麻烦。
陆秋生不说话了,再一次卷烟抽烟,直到将这支烟抽完,才再一次开口。
他说,杨维华虽然是公安,且是局长,可他只是宁昌市的一个区分局局长,不在一条线上。
我觉得应该直接找周叔叔。
如果他肯出面,这件事肯定会不一样。
被陆秋生一句话点醒,方子衿顿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同时又觉得为难,自己无法见到周昕若呀。
陆秋生翻了半天,从床下翻出一个小本子。
这小本子和他身上那些用来卷烟的纸,成了他家里难得一见的与文有关之物。
他说,我这里有他家的电话,从来没有用过,你拿去吧。
吴丽敏作为附属医院重要领导,家里配有分机。
方子衿当晚一次又一次给周昕若家打电话,直到很晚,才总算有人接了。
周昕若一下子听出了方子衿的声音,从语气可以听出,对于接到这个电话,他是既意外又高兴。
他说,小方呀,好久没你的消息了。
对了,你还在医学院吗?她说她已经不在医学院了,被调到下面的灵远去了。
他哦了一声,大概是担心她要求他帮助把自己再调上来。
她已经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这一点,立即说,周校长,我给你打电话,不是为了这个。
而是我们医院有一件案子,涉及一个人的生命。
我想,你能不能安排个时间接见一下我?周昕若沉吟片刻,问,这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方子衿说,我是一个医生,她也是一个医生。
我活着,她可能快死了。
是被处决,而且因为一桩很可能是冤案的医疗事故。
那边沉默了。
方子衿觉得,周昕若虽然显得很高兴,可对她的信任是有保留的。
他或许在对她的信誉进行评估,才会有这一段沉默吧。
她实在无法弄懂,是因为地位的悬殊造成了他们之间没有信任基础,还是因为社会造成了人与人之间的隔膜?五十年代人与人之间的那种融洽,是再也难以见到了。
她不知周昕若对自己信誉评估的结果,最终他还是答应了见面的请求,他请她明天上午给他的办公室打个电话,他的秘书会告诉她具体安排的时间。
第二天给他的办公室打电话,得到的回答是,秘书长下午要参加省委的一个会议,晚上还有一个宴会。
他想安排晚上的时间,但不能肯定。
请她下午五点左右再打个电话去问问。
下午再打电话的时候,周昕若的秘书让她晚上在家等着,如果有时间,他会派车去接她。
安排起来麻烦,见面倒是异常顺利,晚上八点刚过,吴丽敏家门前出现了一辆灰色伏尔加牌轿车,方子衿坐着这辆车到了周昕若家里。
周昕若住的是别墅,上下两层,沙发上全都蒙着白布,里面一尘不染。
方子衿独自在他家里坐了一个多小时,他才匆匆赶回来。
几年时间,周昕若已经是满头白发,精神倒是异常饱满。
他拿出一个水果盘送到她的面前,说随便吃点,这些东西在外面不容易吃到。
方子衿拿起一颗糖,剥掉塞进嘴里。
周昕若又给她沏了一杯茶,也给自己的茶杯里续了水。
他在她面前坐下来,说,吃呀,别客气。
方子衿想不客气都不可能,毕竟,他们之间曾经有过那么多的过去。
周昕若主动提起了那些过去。
他说,当时她拿着陆鸣泉的信到医学院来找他,他觉得她应该学音乐舞蹈或者绘画,不应该学医。
他有一种偏见,觉得学医的女人应该是那种有一张方方正正的脸,戴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的。
可她看上去那么年轻美丽,就像是仙女一样。
这样的女人应该学艺术才对。
趁着这个机会,她向他道歉,表示以前自己太年轻太幼稚,很不懂事,做了一些伤害他和余老师的事。
提到余珊瑶,她顿时觉得失言,立即打住。
周昕若也沉默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们都觉得尴尬。
周昕若倒是很坦然,问她,昨天在电话里,你说你调去灵远了?见到她了? 方子衿无法对他说明那一切,只好说因为太忙,黑河林场又远,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去。
周昕若显然理解这一点。
转换了话题,问她,说说你的那件事吧。
方子衿将事情的经过从头至尾,详细地说了一遍,然后说,如果我不知道这件事,我可以不闻不问。
但我既然遇到了,又觉得这件案子有明显的疑点,如果不过问,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宁。
她讲述到一半时,周昕若抓过面前的大中华,点起一支,然后站起来,在房间里走动。
她以为他要做什么事,便停下来。
他转过身,面向她说,不要停,继续讲。
在讲述整件事的过程中,他一直不停地走着,也一直不停地抽烟。
他的烟瘾很大,一支接着一支。
不多一会儿,房间里便充满了浓浓的烟味。
方子衿讲完了,他还没有停下来,继续在房间里踱步,直到将手中的那根烟抽完,走到茶几前拿烟,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他走进里面的房间拿了一盒新的出来,点起一支之后才说,小方同志,感谢你。
刚说了这一句,又立刻停住了。
方子衿坐在那里,看周昕若一直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她直觉这件事给他带来了很大冲击,有的话,当着她的面却不好说。
反正目的已经达到,坐了一会儿,她起身告辞。
临别前,周昕若告诉方子衿,将详细情况写成一份材料交给他,这件事,他会慎重处理的。
送她出门时,她感到周昕若有话想对她说,她一直等待他说出来,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开口。
她有一种预感,他要说的话,一定与余珊瑶有关。
她甚至坚信这一点,他这一辈子,永远都不可能从心中将余珊瑶赶走。
爱是一颗种子,只要埋进心中,它就会悄然滋长。
过完春节,方子衿带着女儿离开宁昌返回灵远时,天气似乎已经昭示了这个春天的不平常。
那天阴沉沉的,没有风,只是干冷。
车上的人说,今年这天气,整个冬天没正正经经下一场雪,今年的麦子算是完了。
也有人说,怕就怕倒春寒一场紧接着一场,农谚不是说过吗?小雪不见雪,大雪满天飞。
可今年邪乎,不仅小雪没有雪,大雪也没有,那么所有的雪,一定是集中在春天了,那还不要了庄稼的命? 晚上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半夜便觉得特别冷。
她一次又一次爬起来,给女儿加被子。
到了第二天早晨,打开门一看,恍然大悟,难怪昨晚那么冷,大雪已经给世界披上了一床厚厚的银被。
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像无数白色蝴蝶,翩翩地扑向大地。
上半夜气温高,雪刚落下来便融化了,雪水顺着树往下流,又被寒气凝固成冰,让树枝上挂满了冰凌。
昨天还能看到门前树上绽出的新苞,褐色中点染着淡淡的绿,恣意张扬。
现在,树干已经被冰和雪包裹,这些新芽,也都包裹在凛冽的寒冷之中。
方子衿踏着雪去上班,同事见了面,问候语由吃了没改成了年过得好吧?然后客气地作答,年在你家呀。
接下来就是有关雪的话题了,说这场雪真够猛的,要是在冬里就好了。
接着答,春天里有这么一场雪也不错,只是别下太长时间就行。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所有人的情绪都受了雪的影响,话也少了,都是被这雪弄的。
可人长着嘴,不说话难受,于是有人说,这老天怎么也不积点善德?都下整上午了,该够了。
也有人说,不知又是谁作了孽,把天老爷给得罪了,雪下得这么猛。
今年这麦子,还能收吗?经历了三年自然灾害,谁不怕天?天不稳,许多人的胃就难受。
下午雪虽然小了,桃花大的雪瓣变成了野山花那么大,却没有停,又起了三四级的风,天更加冷下来。
地下的积雪已经两尺多厚,别说是车子行走,人走都困难。
方子衿在诊室里呆了足足一个下午,连一个病人都没有。
下午四点钟,王文胜通知说,这样的天气,大概是没什么人来了,别在这里耗,急诊的留下来,其余的早点回家暖和去吧。
第二天,雪已经有一米多厚,门已经被封住了。
方子衿拿过一把锹,将门前的雪铲走。
铲出三米见方的一块,返回家中,对还睡在床上的女儿说,梦白,妈上班去了。
今天雪还没停,太冷了,你就不要起床了。
女儿说,不行呀,过两天就要开学了,我的寒假作业还没做完呢。
方子衿说,那这样吧,我先去上班。
你安心在家里睡。
十点左右,我回来喊你。
走出门,脚往雪上踩去,雪就往下陷,都没膝盖了,还踩不稳。
整个世界,除了医院里的同事,再见不到活物,连那些老鼠麻雀,也都不知躲到了什么地方。
彼此见了面,不再是与吃有关也不再是与年有关,而是说,唉,这雪下的。
进入医院大门,猛地跺脚,将脚上鞋上的雪跺掉,实在粘在裤腿上的,便弯下腰来拍。
进入诊室,第一件事便是生炉子。
不生炉子不行,病人来检查,不是乳腺病就是生殖器病,都得宽衣解带。
这么冷的天,零下十几度呢,没有炉火,没病倒是冻出病来了。
炉子生好了,却没有人来看病,大家围在几间有火的诊室里闲聊天。
方子衿最反对把时间耗在这些无益的事情上面,彼此在一起说张家长李家短,无聊至极。
可是,全国各类机构都是如此,你如果独自呆在诊室里看书学业务,立即就有许多高帽子向你飞来,说你好出风头,或者说你业务挂帅,走白专道路,或者说你假清高,不肯联系群众。
她不喜欢这样一种方式,却也不得不同流合污。
看看表,快到十点了。
她想,再过五分钟,我就回家叫女儿起床。
恰在此时,广播喇叭响起来,王文胜声嘶力竭的声音给所有人的头上投下一道阴影。
王文胜叫道:紧急通知,紧急通知,全体人员,于三分钟内赶到挂号厅集合,逾期不到者,给以行政记过处分。
这个通知的语气实在太特别,前所未有。
大家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跑回各自的诊室,抓了棉外套向外跑。
跑到挂号大厅,见医院的几位领导已经站在那里。
人到齐后,王文胜开始讲话。
他说,刚刚接到县委紧急通知,郊区红星公社王家峡子大队王家峡子生产队发生雪灾,全县各行政单位要紧急组织突击救灾队赶到现场救灾,尤其是县医院,除了留必需的急诊人员,其余所有医护人员,必须迅速赶到救灾现场,对所有伤病员进行抢救。
王文胜平时蔫不拉叽的一个人,此时却像一个指挥若定的大将军。
他将所有成员分成四个组一个指挥所。
一个担架组,负责抬救伤员;一个医疗组,负责对抢救出来的伤员进行救治;一个护理组,负责配合医生工作;一个后勤组,负责支持前面三个组的工作。
同时还要留下几个人,负责在医院善后,主要是安顿好突击队员的家。
他的话两分钟不到就讲完了,大家分头去准备,五分钟后回到这里集中出发。
方子衿自然想到过躺在家里的女儿。
可现在情况紧急,她根本顾不上,回到诊室,往药箱里塞了听诊器、体温表、注射器、针灸等东西,背起便向外跑,第一个站在了王文胜身边。
队伍集合好后,王文胜一声令下,大家出发。
红星公社在县城的北面,离县城北门约十里路,旧名叫十里亭。
雪太厚,汽车无法行驶,只能靠双脚涉雪,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深深的坑,竟然探不到地面的泥,因此,雪虽然被踩过,仍然是白色。
最初,王文胜还让大家唱歌,于是,大家唱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十分豪气。
可仅仅唱完这首歌,不再唱了。
王文胜要求再唱,方子衿喘着气说,王院长,这样不行,你看大家喘得厉害,再唱歌,走不到红星公社了。
北门路上有很多人在扫雪,路况转好。
扫雪的都是一些居委会的老头子老太太们,路边插着各种各样的旗子,上面标着各个居委会的名称,红旗在路上猎猎招展,倒是热火朝天。
路上的队伍一波接着一波,喊着号子排着队向前慢跑,每支队伍前面均有青年突击队的旗子。
出了北门,扫雪队伍跟不上,雪又厚了起来,而且城外的雪比城里更厚,虽然被前面的队伍踩踏,中间有了一条路,可雪经历许多人的体温之后有所融化,融化成水后又立即结成冰,路面变得滑了,每走一步,都要付出比平常多出几倍的体力。
通往十里亭的是一条山路,逶迤盘旋,高低起伏。
前面的队伍经过时,虽然将雪踩实了,可路滑坡高,后面的队伍,行走更加困难。
县医院的队伍负重比别的队伍大,体力消耗也大,接近十里亭时,已经无法直立行走,大家均双脚双手并用,在路上往前爬。
过了十里亭,山势绵延,没有大路可通,行走更加困难。
沿途还有比他们更难的,许多人将一些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大包推着在雪里滚动。
下坡倒是容易,大家一齐喊一二三,猛地用力一推,那东西就顺着山势往下滚。
可是上山的时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难以移动那么几米。
爬到王家峡子,已经是薄暮时分。
县委有关领导早已经在这里支起帐篷,帐篷门前竖着一根大柱子,柱子上挂着一盏汽灯,灯下是一块牌子,上面用黑字写着“前线指挥部”五个字。
紧挨着指挥部的帐篷旁边也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医院的字样。
所谓医院,只是一块布拉成的简易棚子,公社卫生院正在里面紧急抢救。
外面还有很多待抢救的伤者,全都躺在雪地里,没有地方安置。
王文胜他们来到这里一看,傻眼了。
这里是野外,从平整度看,可能是一片庄稼地,四周无依无傍。
他们走得急,只带了医疗用具,根本没料到这里需要的是野战医院。
王文胜站在这里不知所措。
方子衿见识多一些,看一眼周围那些早已昏迷不醒急待救护的人,对他说,应该再多叫一些人来,将这些人的衣服全脱光,用雪在他们身上搓,一直要搓到身体发红。
所有人必须经过这样的第一道救治工序之后,才能抬进室内进行第二步救治。
因此,必须马上搭建临时病房,需要足够的取暖设备。
王文胜部署之后,转身去指挥部要人要物。
县医院所有的医生开始行动,将那些救起的人先脱去上衣,用雪在胸部搓擦。
戴着手套做这事不灵便,他们不得不脱了手套,裸手工作,不多一会儿,双手便已经失去知觉。
王家峡子是一个很大的村寨,有二百多户人家,村寨两边是两座高山,中间形成一道峡谷。
沿着两边的山坡,密密匝匝建满了房子。
只有少数人家的房屋是石块垒成的,大部分人家住的是干打垒。
干打垒是一种土坯房,建的时候,用两块木板制成的模子放在地上,模子的中间是空的。
人们往模子中部的空间灌土,再用木槌一点一点地夯实。
这一块模子夯好之后,往往要放置几天,等泥土完全干实了,才取下模子,接着往上建的。
这种房子毕竟是泥土的,风吹雨淋,日晒夜露,牢固性随着时间而降低。
这次大雪,最初并没有风,可这峡谷正是风口,平时外面无风的时候,这里总有二三级风,许多雪便往这里刮。
雪太大,山便被大雪封住了。
今天凌晨,其中一座山承受不了如此之多的雪,大量的雪夹杂着泥土山石,翻滚而下。
雪崩发生时,王家峡子的人们尚在梦乡之中。
峡口有一户人家,担心自己帮生产队养的牛,从床上爬起来去牛栏里看,结果听到雪崩的声音,发觉有异,拼着命往家里跑,一面大叫。
叫声惊醒了部分人,而滚动的雪迅速将这个村子埋住了。
峡口的雪毕竟浅,他们各自挣扎,最先爬出来的又相互在雪里挖,将自己家人救起并且救起周围几户邻居时,天已经大亮。
再看看这道峡谷,除了雪什么都看不到。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分别派了几个人去公社以及周围的生产队求援。
公社一面组织人员赶来抢险,一边向县里报告。
方子衿正用大团的雪猛搓着面前这个女人的双腿,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声地宣布:县医院的医生同志们请注意,总指挥部、县团委、县人武部、县公安局的帐篷改成临时诊室,请你们去那里工作。
这里的初步救治,由护理组的同志带领县团委以及县公安局的同志接替。
方子衿站起来,一边搓着已经麻木的双手,一边向前望去,大汽灯下是一个高大的身影,正是杜伟峰。
方子衿和另一名医生进了县公安局的帐篷。
病员被一个一个抬进来。
有些病员被抬进来时,方子衿一看,雪搓得还不够,皮肤不够红,命令重新抬出去返工。
在雪地里爬行了几个小时,到达现场后立即投入紧张的抢救之中,滴水未进粒米未食,大家的体力严重透支,完全是凭着一股巨大的信念在坚持着。
紧张的工作之余,方子衿竟然想到了白长山,想到他在朝鲜的白山黑水间度过的那段岁月。
或许,那时的他,比现在更艰苦更辛劳吧。
一个人,在那样的环境中,竟然能够坚持几年时间,那种巨大的生命力量,实在令人钦佩。
不知什么时候,杜伟峰和指挥部的人拿着一些饼干进来。
杜伟峰说,同志们,你们辛苦了,来吃点东西吧。
方子衿看了杜伟峰一眼说,你还是拿走吧,这么多病人等着救治,我们哪有时间吃东西?杜伟峰对身边的同志命令说,你去通知指挥部所有人,停下手中所有的事,喂医生们吃东西。
命令过后,他拿出饼干,走到方子衿面前,送到她的嘴边。
方子衿看了他一眼,张开嘴,让他将饼干塞进去。
杜伟峰又拿起三块饼干,塞进另一名医生的嘴里。
恰在此时,有一名穿公安服的人掀开门帘走进来,站在门口对里面问道,谁是方子衿?方子衿直起身,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面孔,说我是,你有么事?那人眼睛一翻,语气颇不友好地说,你就是方子衿?你她娘的是不是不想活了?方子衿感到来者不善,却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此人。
正在喂他们吃饼干的杜伟峰走到了那个人面前,问道,郑三平,你想干什么? 那个叫郑三平的男人大概没料到杜伟峰会在这里,更没料到他会拿着饼干喂医生,因此根本就没有正眼瞧他。
现在杜伟峰开口,他才看清面前是县委副书记,愣了一下,说,哟,杜书记也在呀。
没,没事。
说着便要往外退。
杜伟峰大喝一声,说你给我站住。
郑三平不敢再动,停下来,有些胆战心惊地看着杜伟峰。
杜伟峰指着郑三平的鼻子说,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以后,如果方医生受到任何打击报复,我找你算账。
还有,你的岗位在哪里,你应该清楚吧,如果再擅离职守,我撤你的职。
郑三平唯唯诺诺答应一声,转身跑去。
方子衿问杜伟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伟峰说,省委批示省公安厅,组织了一个专家小组重审梁玉秋案件。
原准备今天起程来灵远的,但因为大雪封山,无法成行。
等这次大雪过后,这个案件便要全面重审了。
杜伟峰代表县委对方子衿所做的一切表示感谢,同时表示,如果公安局方面对她打击报复,就直接告诉他,他和县委会给她撑腰。
抢救工作进行到深夜,前线突然传来消息,雪崩再一次发生,不少参与抢救的突击队员被埋在了雪中。
指挥部连夜召开紧急会议,会上发生了激烈争论。
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组织这次抢救根本就是错误的,是瞎指挥,因为雪还在下,而雪崩并没有得到控制,出现进一步事故的可能至今仍然存在。
这是典型的冒险主义,是拿干部群众的生命当儿戏,是个别人为自己捞取政治资本。
这部分人要求立即将所有营救人员撤出,理由是,新的雪崩还可能发生,继续留在这里可能出现再一次伤亡。
而留在这里抢险的人,因为保暖等工作无法跟上,已经有人冻伤了。
这件工作如果持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杜伟峰作为一线总指挥,否定了这一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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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医医人,大医医国,从游方郎中到帝师太傅,洪文成了活着走进功臣阁的唯一一名太医! 文案二:又名《太医署升职日记》 皇帝抠门,贵妃跋扈,皇子体弱,太医署上下如履薄冰。 皇上偶感风寒,已有三日不思饮食治好了没赏,治不好有罪啊! 众太医纷纷使出浑身解数逃避, 刚来没多久的洪文被推出去。 众太医:完了完了,这孩子完了 然而:陛下胃口大开,赏! 贵妃又在撒娇卖痴,欲借太医之口骗皇上来,众太医纷纷秃头/
那天,黑发蓝眼的少年听到了世界的声音── 〔一切重新开始,你是否还会选择拯救这个世界?〕 ─ 藤丸立夏这一生只玩过一个游戏。 其名为,命运冠位指定(fate grand order)。 指定人藤丸立夏,冠位御主。 法兰西圣少女的旗帜,誓约胜利之王的宝剑,尼罗河流域热砂金黄的国度,七宗罪的降临。 昔日年少之梦的亡者,在海水和尘埃里归来。 相传横滨有一本奇妙的〔书〕,据说被写在上面的一切都会成/
虽然常常会听到希望人生若只是初度的话语,可是当一个深深爱过的人在你的生命中只是飘浮如一片黄叶,那么,这份爱的执拗还要不要进行下去? 当名教授之女关心素偶遇商贾世家的简庭涛,从萍水相逢,到矛盾重重,再到两情帕悦直至走进婚姻的殿堂,看似平静美满的背后隐藏着层层危机:逝去的初恋男友,别有用心的第三者,和平淡生活中不可避免的种种猜忌、不满还有误会,他们终于选择劳燕分飞。岁月的手,拂过心间。相爱的人/
发布会现场 记者:倪小姐,您和霍先生是因为迷城这部剧结缘的吗? 倪夏:算是吧。 霍邵杭:确定?那么,八年前缠着我的小丫头片子是谁。 倪夏: 记者:八年前!难不成倪小姐是您的粉丝?! 倪夏:不 霍邵杭:嗯,还是死忠粉。 /
你正在玩一款乙女游戏。游戏里,你追求一号前男友三年,结果他还是对白月光念念不忘。 订婚前夕,你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里来了个死遁,然后转头和身为港口Mafia干部的前男友二号在一起了。 你利用二号前男友获取了很多情报,骗钱骗感情,为了避免翻车,你在他求婚当晚甩了他,改头换面,嫁给了三号前男友绷带精。 三号前男友又温柔又有趣,对你超级好,然而新婚一年不到,他突然死了,你成为了新晋寡妇。 你拿着纸/
落永昼一朝绑定系统穿越,即成了那位传奇般的剑圣美貌冠天下,长剑倾九州。 他的任务是将这个世界的天选之子收为弟子,助他称王称霸,破境飞升。 落永昼倾尽心血,用心教导,只等着恰当的时候将天下第一拱手让却,深藏功与名。 然后魔族来人,喊了他一声魔主。 落永昼:...... 如果他没记错,男主最痛恨的就是魔族。 咬牙切骨,杀之后快的那种痛恨。 纸包不住火,终于有一天,穆曦微杀到魔主跟前,发现自己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