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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已经过半,但那个周六却炎热得仿佛要从此通往夏天。
冈崎木绵子在换乘的山手线里抓着吊环,紧张不安地几度从包里取出邀请函再三确认。
已经很久没参加同学会了。
而且,今天来同学会的目的有所不同。
假如往届同学会邀请函都寄到了自己家的话,那此次的同学会与上次应该是时隔三年。
入夏前木绵子接到一位同学的电话,说“不久要到开同学会的时候了”,但木绵子揣测,多半是几个在报纸上看到梨花名字的人匆忙筹办的。
所以木绵子想,今天热议的话题不是同学间彼此的近况和变化,也不是叙旧,而是清一色的梨花吧。
而且,木绵子动了心思要去参加时隔七年的同学会,当然也是因为梨花。
不过,她并不是想和大家一起兴致勃勃地八卦梨花。
木绵子打算保护梨花。
要是谁对梨花的事口不择言,她就要出面制止;要是有人兴之所至、信口开河,她就要去指责。
木绵子抱着这样的想法在“出席”上画了圈。
其实,地图不需要再三确认,酒店就在车站正前,楼上的餐厅便是会场。
木绵子和杂沓人群一起过了人行横道,穿过人潮汹涌的购物楼层乘上电梯。
木绵子发现自己的身影映在电梯门内的镜子里,她目不转睛地确认着。
四年前,为参加千景的入学典礼买的套装看起来特别落伍。
当时在商场的套装卖场,售货员说这是基本款,不会被流行左右,所以虽然稍稍超出了预算,还是一咬牙买了下来,木绵子对当时的情景过分细致地回忆起来。
因为当时太犹豫不决,所以丈夫不耐烦了,千景也闹起来,最后两个人甚至去了楼上的玩具卖场。
然而,现在来看还是觉得这衣服老气。
早知道就买套更便宜的套装了,木绵子一边注视着楼层灯,一边后悔起四年前的事。
餐厅入口摆着告示板,上面写有“M女子学园同学会”的字样。
一出电梯,木绵子就被香水味包围了。
收银台前有张圆桌,那里是签到处。
木绵子感觉坐在桌前的两位女性很脸熟,却想不起她们的名字。
木绵子走近桌子,报上姓名,缴纳了会费。
在名册上做标记的女性抬起头。
“那个,冈崎小姐就是小田同学吧?好久不见了。
”她亲昵地说道。
木绵子发现她毛衣胸前戴着名牌——“堤(山本)洁子”。
女子接过会费,把名牌递给木绵子,感到好笑似的说道:“要是不戴名牌,都不知道谁是谁。
大家都成了成熟的女性了。
”名牌上写着“冈崎(小田)祐子”。
木绵子没指出自己名字的汉字写错了,笑着接了过来。
7 可真是间豪华餐厅。
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窗,采光充足,但枝形吊灯还是光芒四射。
中央的餐桌成了自助餐台,鲜花装饰得几乎令人心烦意乱。
围着自助餐台摆着餐桌,但只有数人落座,大家几乎都手拿香槟,站着聊天。
木绵子回忆起来,啊,是这样的,就是这种感觉。
同学会这种独特的感觉。
曾经的老同学们仿佛参加盛大宴会般,要么做个发型要么头发高高挽起,有几位穿着露肩或露背的晚礼服。
也有穿和服的,还有人穿裤装西服。
楼层里充满了冲鼻的香水味,混杂着她们的笑声,那味道和声音让木绵子感觉如同金粉在周围纷纷洒落。
“哎呀,这不是小田同学吗?想喝点什么?我去给你拿啊。
” 有人招呼自己,木绵子放松了几分。
一个圆脸的小个子女性笑着抬头看着木绵子。
这位就是梨花被通缉时,最先打电话给自己的人。
木绵子笑着说好久不见,看向她的名牌。
“佐藤(岸元)奈绪美”。
木绵子的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个留着娃娃头的少女。
“喝点什么?你能喝酒吗?” “啊,我自己去拿。
” 木绵子说完,佐藤奈绪美便告诉了她吧台的位置。
木绵子穿过人群走向吧台。
有几个人同自己打招呼。
打完招呼她们又若无其事地看向自己胸前的名牌,从这点来看,谁都不记得自己了吧。
同时,木绵子的视线也游移在她们的胸前。
一点刚过一会儿,负责组织活动的女性拿起话筒致辞。
她笑容可掬地说,同一级的一百六十人中,今天共有八十七人出席,而且高二时的年级副主任山野边老师、家政课的石井老师、国语课的立松老师也都大驾光临。
梨花的事她只字未提。
同学会时隔三年,三年前只有三十几个人出席,看着正中央的女性连这些无关紧要的事都一一说来,木绵子蓦地想起,她叫笹仓真弓,曾担任初中和高中的学生会主席。
主持人请山野边老师宣讲干杯的祝酒词,于是一位白发苍苍的女性走到前面。
掌声四起。
接着,山野边老师讲了起来。
现在的M女子学园情况如何,毕业生中出了多么优秀的人,梨花的事也只字未提。
穿着金龟子色套装的白发老人含蓄地说了句干杯,四下举起了香槟杯。
笹仓真弓宣布:“接下来请大家把酒言欢,尽情畅谈。
”对梨花大家都只字未提,同学会就这么开始了。
受佐藤奈绪美邀请,木绵子在餐桌席就座。
几个脸熟的女性也聚集在那张餐桌前。
其中也有马上就能想起名字的人,木绵子因此松了一口气。
大家依次离席,端来饮品和自助餐点摆在餐桌上,聊了一阵彼此的近况,聊孩子,上周的运动会,小升初考试和中考;聊健康,剧增的白发,很难降下来的体重,抱怨不做家务的老公。
木绵子环视四周,心不在焉地附和着,和大家一起笑着。
到处都有聚成一堆堆的小群体,直接让人想起了中学时,对此木绵子感觉不可思议。
穿和服的和穿和服的聚在一起,优雅地倾杯啜饮香槟。
晚礼服组和礼服组围着餐桌发出女学生般的娇声。
只凭表面的相似点凑在一起形成群体,这说不定是人类的本能呢。
“话说,梨花的事太让人吃惊了啊。
” 餐桌上的盘子被清空了,有人去补充了食物,有几个人又去要了杯喝的,这时奈绪美终于提起了梨花的名字。
听到梨花名字的那一刻,木绵子感觉餐桌周围的女人们一改原先有些疏离的氛围,一下子亲密了许多。
“想不到同班同学竟然会因为那种事那么出名啊。
” “不知道她的父母怎样了?我以前常去她家打扰,所以马上想到了她的家人。
” “听说他们搬家了呢。
我也去过,她家很漂亮啊。
” “啊?那她家的店呢?” 木绵子也知道,梨花的父亲曾在神奈川经营着一家名为阿特拉斯的进口家具连锁店。
木绵子注视着说去梨花家玩过的两个人。
心想,这些人和梨花那么熟吗,都去家里玩了。
“梨花娘家很有钱,她也结婚了是吧?老公好像就是普通的上班族,不过他们自己也买了房子,不像是缺钱花啊。
” “不过,那种事和缺不缺钱没关系吧?” “那你说和什么有关系?” “还不是男人吗?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案子吧,也是把钱都花在小白脸身上了啊。
” “你是说梨花也养男人了?”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周刊杂志上不是这么写的吗?” “啊,你看杂志报道了?” “美发店里放着就随手拿起来看了,毕竟是梨花的事,还是会在意啊。
” “那上面怎么写的?” “说她在外面一定有男人……说女人涉及金钱的犯罪,一定有男人牵涉其中。
还说,逃亡肯定也有谁帮忙了呢。
” 别人递过来的葡萄酒木绵子一口没动,她默默环视着同学们的脸。
最初她们客客气气地聊着,但随着酒精的摄入,表情渐渐兴奋起来。
她们的语气不像在聊认识的老同学,更像是在聊电视谈话类节目的话题性人物。
就在方才支配着餐桌的亲密氛围一口气令时间逆转,眼前变成了和挂着米色窗帘的高中教室完全近似的情景。
木绵子看着看着,渐渐想起了方才这些脸和名字都对不上的女人曾经熟悉的面孔,甚至想起了她们的绰号,小真、小桐、奈绪、佳子还有小圆。
与此同时,木绵子发觉自己的心脏鼓动得越来越剧烈,就是现在、就是现在,她在心里对自己发号施令。
现在正是捍卫梨花的时候。
但木绵子却没能发出声音。
梨花不可能干出包养男人那种傻事,你们这样兴致勃勃对她的八卦大聊特聊,太不厚道了。
这些话,木绵子说不出口。
木绵子不是没有勇气打断她们的谈话,而是自身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还想听到更多关于梨花的事。
想听周刊杂志报道或谈话类节目上播放的,自己不知道的梨花。
晚礼服组的几个人一边问道“聊什么呢”一边加入讨论。
餐桌席拥挤不堪,热闹非凡。
那么说来、那么说来、那么说来。
她们口中交错着梨花的名字。
木绵子心跳渐渐加快,难受起来。
“那么说来,她向你们推销过吗?”新加入讨论的一个人说。
虽然已经年过四十,但她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裹在一袭深蓝色的晚礼服中,头发高高束起。
啊,有啊有啊,是理财产品对吧?记得她是在那一类的公司上班啊。
我也有啊,就是在同学会的时候,对对,也问我办不办。
大家七嘴八舌。
那不是理财产品,是信用卡吧?梨花不是在信用卡公司上班吗?那信用卡是每次刷的时候,其中一部分钱会捐给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是吧?木绵子张开嘴,却没发出声音。
“从那时候起,她就有股一门心思的劲儿啊,或者说是个很容易钻牛角尖的人,是吧?” “我一开始就想起了公益捐助那件事。
” 之前一直沉默着的佳子得意扬扬地开口了。
女人们的视线聚焦在了她身上。
“啊,好像有那么回事,你记性可真好。
” “应该说,提到梨花,我就对那件事有印象啊。
叫作什么微笑……” “对对,‘留住微笑计划’,是吧?” “结果,叫停了啊。
不还开了全校大会吗?” “是叫停吗?是变成由校方全权负责了吧。
所以梨花去抗议。
” “好像相当狂热啊,我曾觉得那是不是什么低级趣味呢。
” “梨花说来很沉迷其中啊。
” “是啊,与其说是做公益活动……” “不如说——这么说不太好——她好像包养着情人,是吧?” “不太正常的痴迷啊。
” “这就是包养的世界?” “真是的,说得太过分了吧。
”女人们齐声笑了。
“不是这样吧。
”木绵子终于发出了声音。
那件事木绵子记得一清二楚。
因为和梨花为数不多的交谈机会中,其中之一就是那件事,所以自己记得很清楚。
那是在高二的暑期夏令营上。
每年暑假,学校都会安排初一到高三的学生在不同日期到轻井泽去住四天三晚,这个常规活动被称为暑期夏令营。
高二那年的暑期夏令营首日,梨花在学习会上举手提问,抗议校方严令禁止个人参与公益活动。
“那时候,梨花不是说道,从家长处募集捐款兴建礼拜堂,和给上不起学的孩子捐款,哪个行为正确?她不是什么痴迷,或者低级趣味,那时候梨花比谁都认真啊。
” 大家停下议论瞥了木绵子一眼。
木绵子想开口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时,大家却移开了视线。
“我偶遇过梨花的妈妈一次,是出事前不久吧。
” 新加入的一个人说道,大家忙着回应: “啊,是吗?” “她什么样儿啊?” “很普通啊。
还记得我呢,说再来玩啊。
还说托我的福,梨花很好,现在在银行上班。
” “当然了,她一直蒙在鼓里吧?” “那是啊,但是不知道她父母现在怎么样了呢。
” “是该问梨花现在怎么样了呢。
” 仿佛要止住这炸裂开来的喧嚣,麦克风声响起:“现在有请石井老师、立松老师致辞。
”周围蓦地鸦雀无声,不同于刚才带领大家干杯的另一位白发老妇人站到了话筒前。
掌声响起,老教师开始致辞。
仿佛时间倒流般,梨花的名字又被关在了会场外。
老妇人没有提梨花的名字。
她结束致辞低头行礼后,掌声包围了会场。
另一位和之前致辞的两位非常相似的老妇人,开始了和她们非常相似的演讲。
笑声响起。
梨花的名字没有出现。
仿佛从没有过这种学生一般的氛围,笼罩着会场。
老教师致辞结束后,甜点登场。
女人们仿佛全都忘记了自己不久前才热议过的梨花,有人去拿甜点,有人早早收拾准备回家,各自散去。
木绵子轻轻叹了口气,从放在脚边的包里取出保鲜盒。
她感受着既没能袒护梨花也没能捍卫梨花的无力感,将自助餐台上剩下的许多食物灵巧地塞进保鲜盒。
“真是的,你在干什么?”奈绪惊诧地问道。
“干什么,不浪费吗?剩这么多。
” “所以……你要把这些带回去吗?”聚会开始时围着餐桌的小真、小桐一副稀罕的样子,围着木绵子。
“是啊,我不喜欢浪费食物。
” “你准备得真周到啊,小田同学。
” 木绵子感觉附近有几个人正望着自己往保鲜盒里装残羹冷炙。
以后自己会成为笑柄吧。
或许就像她们对梨花做的一样,虚情假意地说些无中生有的事,比如“她是不是缺钱啊”。
她们讲得高兴,就让她们去讲吧。
木绵子心里这么想着,渐渐装满了保鲜盒。
和奈绪、佳子一起从涩谷的车站去新宿。
她们并排握着电车的吊环,奈绪和佳子仿佛想起来般又聊起梨花,木绵子木然地听着。
“你们说……” 电车过了原宿时,木绵子看着窗外开口说道。
两人定定地看着木绵子。
“梨花真的是那种人吗?对公益活动抱有不正常的痴迷,或者包养男人也觉得理所当然,是这样的人吗?” 奈绪和佳子面面相觑的模样淡淡地映在车窗上。
“你想说什么?” “你有什么困扰吗?” 二人同时开口问道,木绵子注视着窗玻璃,默默无语。
在新宿分别后,木绵子独自乘上电车。
她站在门边,俯视着一家家渐渐被染成橙色的屋顶。
正义感。
虽然两人只是泛泛之交,但要用一句话来形容木绵子对梨花的印象,就是她是个富有正义感的人。
初一那年夏天,欺凌行为突然开始在班上发生,是梨花断定,“这么做太孩子气,丢人。
”同班同学被老师的无心之言伤害而哭泣,是梨花去安慰并要求老师道歉。
木绵子记住的,全是这一类的事。
她们就读的教会学校每天都有礼拜布道,一周还有两次《圣经》课,学校全体师生都很热衷于公益活动。
学校把礼拜布道时的捐款寄给不发达国家用以建设学校或者购买医疗用品,而且一年大概有三次“公益活动日”,以班级为单位,去拜访养老院或福利院。
刚才大家口中提到的“留住微笑计划”就是国际非政府组织主办的公益活动之一。
大家每个月攒500、1000日元,捐给非洲、亚洲上不起学的孩子们。
这个活动和以往活动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受捐的不是组织而是个人。
所以学生这边可以知道,自己的钱捐给了什么国家、叫什么名字的几岁的孩子。
也许就是那么规定的吧,孩子们一定会写信来。
“叶子小姐,因为你的资助,我从下个月起,可以去上学了,谢谢你。
”信件里还附有国际非政府组织工作人员翻译的英文信,信封里装着彩色的画,有时甚至还有照片。
有的孩子写了一次信后就音讯全无,也有的孩子每隔几个月就写信来。
“我在学校学了这些东西,交到这样的朋友,这封信是请老师帮忙写的,这一切都是你给我的。
” 最初这项公益活动经由老师介绍,仅有几个人在做。
不过异国孩子的来信让很多学生兴奋不已。
突然间很多人都开始攒钱。
那时木绵子她们读高一。
一年后,学生们对这个公益活动的狂热达到了极致。
她们随身携带自己捐助的孩子的照片,向别人炫耀孩子的来信,然后逐渐增加捐款金额。
木绵子认为这种状况很不正常。
觉得大家是在用父母的钱,抚养着某个陌生的孩子。
大家随身带着孩子们寄来的照片或者信,还有学生像是对待偶像照片一样将这些照片放在月票夹里。
刚才老同学们把那说成“低级趣味”,不过她们自己才是沉溺其中的人呢。
梨花是在老师介绍该活动时率先捐助的志愿者之一。
但在木绵子的记忆里,梨花从来没有向别人炫耀过信和照片。
对整个学年中同学们狂热地竞相捐款,应该也是漠不关心。
高二第一学期结束时,校方通知大家今后禁止以个人名义捐款。
想捐款的同学之后需将一定的金额交给班主任,由学校统一汇款。
传言说,事情之所以突然变成这样是因为梨花。
听说高二时梨花捐助了十二个孩子。
而且总额超乎寻常。
有人说,加起来每个月高达50万日元;也有人说有100万日元之多,不过木绵子觉得那是夸大其词吧。
但是那笔捐赠金额也许的确不是高中生能够轻易拿出手的,因为都让校方匆忙发布禁令了。
然后在那年夏天的暑期夏令营上,木绵子得到了和梨花说话的机会。
因为在前一晚的学习会上,梨花异常激动地向老师提出抗议,所以次日的湖边游玩谁都不和梨花说话。
从湖边回宿舍的路上,梨花落在大家后面,放慢脚步走着。
以前梨花身边总有同学陪着,今天却形单影只,木绵子看着有些心痛,于是不由自主地配合着她的步子缓缓前行。
那是条被白桦树围绕着的小径,木绵子至今都记得。
“我知道呢,大家都在说我做得太过了。
”梨花自言自语般说道,“你在听着吗?”被梨花这么一问,木绵子慌忙点点头。
“但是我认为,行为怪异的不是我而是大家。
从去年起,大家都相互给别人看自己收到的来信,我认为这很不正常。
那些人是因为能收到信才捐款的吗?要是收不到信,她们一定会马上终止捐款。
” “我也想过,大家有点不正常。
” “是吧?”梨花目光炯炯地说道,让木绵子欣喜不已,“我第一个捐助的孩子,只在第一次写来了信。
他在感谢的话后面写道,‘你为我做的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一定是句套话。
但我看了那句话……心情特别复杂。
一个才六七岁的孩子,却背负着一生不能忘记的重荷,那是感谢的重荷。
让他们写下这种套话的成年人,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我当时就决定了。
如果这孩子要一辈子背负重荷,那我必须照顾他一辈子。
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必须这么做。
” 梨花云淡风轻地说着。
那恬淡的口吻和所说内容之间的落差,让木绵子心生一丝畏惧。
木绵子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也从未用过“一生”这个词,无论从什么意义层面。
但感到一丝惧怕的同时,木绵子却还想再多听听梨花讲她自己的事。
因此她问道:“垣本同学你捐助的孩子,不止那一个吧?” “嗯,现在有六个。
”梨花搓着手掌回答道。
虽然是传言的一半,但木绵子也感觉非比寻常。
“那六个孩子,你打算一直照顾下去吗?” “小田同学,我要事先声明,那些孩子的信和照片我都不期待。
就连刚才提到的那个孩子也就是第一次寄来过信,后来再没来过信。
但是那就够了。
有人为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才可以去上学这种想法,他们最好早早从脑海中抹去。
他们最好认为,能去上学是很正常的。
” 出于单纯的好奇心,木绵子很想问梨花,你每个月捐多少钱啊?但总觉得若真的问了,自己会被吓到,所以没问出口。
反而说道:“那样的事我实在做不到啊。
我的零花钱每个月就5000日元,买了想要的书和零食,总是一个月还没到就花光了。
” 梨花莞尔一笑,“那有什么关系。
我认为,无论做什么,要么就做得彻底一些,要么就什么都不做,只有这两条路。
人最不应该抱着玩玩的心态,对什么事染指一下又马上缩回去。
” 十七岁的木绵子,原想偷偷瞥一眼同样十七岁,或者即将十七岁的梨花的侧脸,不想竟看呆了。
她肌肤光润白皙,大眼睛的边缘镶着长长的睫毛,蜜桃色的嘴唇像是擦过了唇膏一般。
这位美丽的少女,平时就在思考那些事吗?梨花察觉到看向自己的视线,扭头看着木绵子,“小田同学,谢谢你。
”她笑意盈盈地说道。
“啊?谢谢,谢什么?” “谢谢你听我说话。
老师和朋友谁都不肯听我说,你却愿意听我说。
谢谢你理解我不是觉得好玩或者出于低级趣味才开始参与那个公益活动。
” 木绵子很想回句伶牙俐齿的话,但什么都想不出来,她只是朝前走着。
耳朵隐隐发烫。
同学们走出很远了,她们的笑声和喧闹声听起来颇为遥远。
阳光穿过白桦的树叶缝隙,在林间步道上绘出蕾丝般的图案。
“我才要谢谢你”。
木绵子终于开口说道,“谢谢你对我说这些”。
梨花没说话,捡起脚边的树枝,孩子般挥舞着,发出欢快的笑声。
手机在包里振动,木绵子回过神来。
丈夫发来了短信,问:“你回家会很晚吗?”“再过不到二十分钟就到家了。
晚饭也准备好了,我会直接回家。
” 木绵子现在依然不习惯手机的按键,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打了这些回复。
电车驶进站台,木绵子和其他乘客一起下了车。
贪心打包回来的食物很重。
但愿公交车能空一些。
木绵子如此想着,朝出站口走去。
那时的梨花,也许有着青春期特有的精神洁癖和深信不疑吧。
梨花也未必会如自己所言,对于捐助过一次的孩子,就要照顾他一辈子,也许毕业后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但是对木绵子来说,梨花依然既非“思想极端”,也不是“容易深陷其中”,而是富有正义感的人。
无论最后是否彻底实行,当时的梨花是诚心诚意地如此认为的。
诚心诚意地认为假如让那孩子背负上一生的重荷,自己就要照顾那孩子一生,这才是正确的行为。
公交车站大排长龙。
木绵子叹了口气,排在队伍的末尾。
平时她会省下公交车钱,步行二十五分钟回家。
但因为今天不用买晚饭的食材,所以坐一回公交车也没关系吧……想到这些,木绵子再次思索,当年并肩走在白桦林中的梨花和自己,在这二十几年里,走到了相距多远的地方呢?
菜单上只有全套的套餐,价位分别是8000日元、10000日元和15000日元。
“我最近有代谢综合征,快要变成‘三高’人群,所以菜量最少的就好。
”和贵半开玩笑地说着,想要选最便宜的价位。
“小气!”睦实付之一笑,“今天我过生日,所以要土豪一点。
”她擅自向前来点餐的侍者要了香槟和15000日元的套餐。
钱包里只有15000日元这点,要如何对睦实解释呢?和贵凝视着注入细长玻璃杯的金色液体,胡思乱想着,这时睦实似乎觉得好笑地说:“啊,这顿我请。
” 睦实比和贵小一轮,还不到三十五岁。
和贵目前就职于食品公司的商品管理部,十年前则是在业务部。
新毕业进公司的睦实希望去广宣部,但所有新员工都先分到了业务部,当作一种入职培训。
和贵负责指导睦实,有一段时间里两个人总是一起到超市和商场的食品部跑业务。
那时两个人并不太熟,跑业务时睦实也从没聊过私事,而且就算和贵邀请包括睦实在内的几个同事一起去喝酒,睦实也多半缺席。
在和贵的印象里,她只是个现实的当代女性。
因此,某次聚会后,睦实邀他单独去喝了一杯,并借着酒意发生了关系,和贵也以为只是一夜情罢了。
他觉得,过了一个周末,等隔周在公司里擦肩而过时,睦实也会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因为她是个现实的当代女性。
但事实并非如此。
睦实通过内线电话和手机短信联系他,“要不要再一起吃个饭?下次你什么时候方便?” 一周或者两周见一次的关系开始了。
睦实的确是个相当现实的女性。
从不过问和贵的家庭。
她从不会对和贵提出要求,想去旅行,想在周末见面,或是过了午夜十二点也不希望和贵回家等。
所以和贵乐得轻松,和睦实聊天很开心,而睦实通情达理这一点又非常吸引他。
由真上小学后,和贵和睦实见面的频率增加了。
是从牧子动辄把自己富裕优越的童年生活和由真他们的童年相比较开始增加的。
和贵觉得从那时起,自己和睦实的关系改变了很多。
以前是轻松的,自己虽然喜欢睦实,但是如果他们的关系成了负担,他有自信随时结束。
但现在不同了,现在是自己更切实地需要睦实。
“香槟喝完了,能帮我选一瓶葡萄酒吗?” 埋首于斑节虾意大利面的睦实抬起头,笑着对和贵说。
她的唇边染上了淡淡的橙色。
和贵没提醒她,直接抬手叫了侍者,让他拿来酒单。
“怎么了,笑嘻嘻的?”睦实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真是天真烂漫啊。
”和贵从完全看不懂的酒单上找到了自己唯一知道的牌子,但18000日元的价格让他心生畏惧,不过想起睦实说她要请客,便对在旁等候的侍者点了这瓶酒。
为保险起见,和贵向睦实征询:“我点了瓶比较好的葡萄酒,行吗?” “没问题。
今天是我过生日,不点好一点的酒怎么行?”睦实昂首挺胸地说道。
“说来,不知道小和君你的前女友现在怎么样了?”主菜撤下去,甜点端上来时,睦实说出了这句话。
和贵不禁偷瞄了眼端来甜点的侍者。
他似乎并没特别留意,行了个礼后走了。
“什么前女友啊,别瞎说。
” “可不就是你的前女友吗?说是不是有男人帮助她逃亡了呢。
小和,警察没找上门吗?” “没找我呢。
不过说有人帮忙逃跑什么的,你从哪儿知道的?” “周刊杂志说的啊。
”睦实仔细地用勺子刮着提拉米苏回答道。
“你会买那种杂志?”套餐附带甜点,侍者让和贵选一种,于是他从五种甜点里挑了冰糕,但并不想吃,便只是一边用勺子捣着冰糕,一边问睦实。
“不是,我在美发店看到的。
现在的美发店会根据客人的感觉,递来不同的杂志。
他们不久前拿给我的,还是年轻人看的杂志,但是最近给我的净是刊登着花边新闻的八卦周刊,或者家居和美食烹饪杂志。
” 睦实抬起头,皱着鼻子笑了。
因为话题被岔开,和贵松了一口气,但又想就那个话题继续问然后怎么样了。
和贵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该催问,这时侍者来征询是否要上餐后饮品。
睦实问有什么,侍者介绍说有清咖、红茶、卡布其诺和意式浓缩咖啡。
听完后和贵说:“我要果渣白兰地。
”他想喝点什么烈酒,而不是醒酒的东西。
“那,我也要这个吧。
”睦实说完,侍者离去。
白兰地一入喉,液体经过的地方热辣得不可思议,和贵小口啜饮,听睦实继续那个话题。
睦实的口吻,简直就像在聊她认识的某个人。
“然后呢,周刊杂志上写,迄今为止女人挪用公款的案件,都牵涉到男人。
所以梅泽梨花也是这样吧。
不过我突然想到,她的情况,是男人开口让她给钱她就给,还是她自己主动说要给钱,不知不觉愈演愈烈的呢?” “都一样吧。
”和贵把只吃了一半的冰糕推到旁边说。
“嗯,是吗?比如现在,我说这顿我请是吧?但如果小和君你说‘这顿让你来请’,两者不一样的吧?” “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和贵喝了一大口酒说道。
此刻是她请客,的确有些尴尬。
“嗯,我自己也不明白了。
可能喝多了。
”睦实笑了。
如果有人叫梨花给钱,梨花就不会给了吧。
突然间,睦实口中的“女友”和梨花映像重叠,于是和贵思考起这事来。
要是别人让她掏钱,梨花一定不会掏吧。
正因为对方不要她掏钱,所以她才会无止境地往外掏钱吧。
无止境到几乎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钱,哪些是别人的钱。
“麻烦结账——”睦实已然醉了,拖着欢快高亢的尾音喊来侍者。
她如约拿出钱包,在侍者拿来的皮制账单夹里夹进几张纸币。
和贵尽可能错开眼神不看这一幕,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和贵闪念道,这顿饭钱,睦实会记成是我叫她请的呢,还是她主动要请的呢? 若按惯例,和贵和睦实会再喝一家店然后回家。
但那天,和贵从酒吧出来却同睦实一起坐上出租车,朝她公寓驶去。
虽然醉了,不过这也是寻常事。
也不是因为睦实过生日所以要多陪陪她。
和贵只是不想回家。
不想回到家,打开玄关的门、客厅的门,就看到牧子坐在餐桌前喝酒;不想被迫面对那些和金钱相关却无解的问题。
他想,也许两个人已经没法走下去了。
他很爱孩子们,但要真的觉得走不下去了,也无可奈何。
和贵考虑起“离婚”这个字眼。
牧子现在只会说些和钱有关的话,要真谈到离婚,她大概也只会又是赡养费,又是抚养费,说的尽是钱的事吧。
把一切都给她也无所谓。
就算每天只是为了给妻子和孩子寄钱而工作赚钱,也没多大关系。
饭钱、酒吧的钱还有出租车钱都是睦实付的。
“我下次补上。
”和贵在睦实的卧室里这样说道,“你看,圣诞节快到了吧。
我们二十二号或者二十一号一起吃个饭吧,这次我请你吃大餐。
”但和贵暗自思忖,请客吃大餐的钱该从哪里省下来呢。
“不用啊。
”同和贵并排躺在床上的睦实笑了,“反正我吃了自己想吃的东西,喝了自己想喝的酒,是我希望你跟我一起回来的。
多棒的生日啊。
小和君,你再不回家会大事不妙吧?不用陪我啦,你快回家吧。
” 结果,睦实连内衣都没穿就睡着了。
回家吧,现在回去的话,三点就能到家,和贵心里这么想着,却没起身,手依然缓缓地摩挲着睦实的后背。
对面有间便利店,所以挂在窗子上的窗帘泛着白光。
心里一直想着回家吧,回家吧,睡意却越来越浓。
和贵看着隐隐浮现出来的陌生的房间,心想,要能睡在这里,该有多么舒服。
反正我吃了自己想吃的东西,喝了自己想喝的酒……和贵凝视着睡在自己臂弯里的女人,蓦地感觉睡在那里的,是还没发生过关系就分手的梨花。
第二天周六,和贵到家时已是黄昏。
在睦实的屋内醒来,已时近中午,事已至此,和贵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索性将错就错,等睦实睡醒后,一起到附近的超市买了食材回去。
和贵做了早餐,说当作昨天睦实请客吃饭的谢礼。
他很久没下厨了,在像是过家家般的小厨房里,做了番茄培根汤,又应睦实的要求做了红酒炖牛肉饭,再用西蓝花和芝士做了沙拉。
吃完饭洗了盘子后,和贵回家了。
昨晚七点前,和贵给牧子发了条短信说“我和同年进公司的上田去喝酒,晚点回家”。
之后没打招呼就在外留宿,牧子一定会勃然大怒吧。
但他无所谓了,依然带着昨晚的心情朝自家公寓走去。
她若是问起,就坦承自己在别的女人家留宿了。
要是牧子大发雷霆,自己这边也情有可原。
“每天都要被逼无奈地听你唠叨,‘想给由真买一台我以前那样的钢琴却买不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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