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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也不是要把他赶走,只是刚开始不太习惯他那样的教学方法。
”她不想提那件尴尬的事,于是问道,“怎么,你不知道他一直教完我们那个班?” “我没上几天课就走了。
” “是吗?为什么?” “忙起来了呗,”特蕾西对杨红挤挤眼,学着朱彼得的腔调说,“我他妈真忙,但不是忙***!” 4 在遇到朱彼得以前,杨红根本不知道这个F-word是什么意思。
她不知道英语里面的“4-letter-word(四个字母的词,骂人话)”,她也不用中文里的脏字。
她是老师,讲究个为人师表。
但她忽然想起周宁倒是有点喜欢说话带个脏字,而且使用这个字的频率很高。
结婚前,杨红没怎么注意到他这个习惯。
一来因为周宁正在热恋之中,对自己的期待值也比较高,身不由己地就想把自己造就成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二来因为还没领结婚证,怎么样都觉得像是没转正的学徒工一样,总想在老板面前留下个兢兢业业的印象,脑子里那根弦就绷得比较紧,嘴上也就多个岗哨。
那时不要说是指代那个部位的字,就连与那个部位相邻地区的词都从他口中消失了。
明明是肚子疼,说出来就成了“胃疼”。
其实那时即便偶尔疏忽,用了那个字,杨红也不会注意,因为杨红自己也处在热恋之中,脑子也是晕晕乎乎的,而且杨红跟周宁的老家隔山隔水,两个人的家乡话完全像两种不同的语言一样,指代那个部位的当然是完全不同的名词。
周宁的那个×字,对杨红来说完全是个生词,恐怕查字典都查不出来,即使查出来也没那个释义。
结婚后,周宁就有点大意了。
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把这个字在他家乡话中的字义告诉杨红。
杨红知道了这个字的含义后,觉得很刺耳。
为此,两口子经常发生口角。
后来经周宁赌咒发誓地解释,尤其是杨红到他老家去过了几次,亲耳听到那里的人讲话,才知道周宁说的基本属实。
周宁在那个镇上颇有名气,虽然镇上也不乏出了大学生的家庭,但娶了博士做老婆的,他还是头一个。
而且老婆还是党委书记,小镇的人不管你是院党委书记,还是校党委书记,是正书记,还是副书记,一律称之为“大学的书记”。
每次一听说周家的老二带老婆回家探亲来了,镇上相干不相干的人就会跑来坐一阵儿,闲聊聊,看看城里媳妇的模样。
如果是暑假高考之后,就有络绎不绝的人,提着礼物,来求大学的书记把自家的子女招到H大去。
周宁一般还是很考虑杨红的难处的,能拒绝的就拒绝了。
不过有时来求他的是自家的亲戚,或是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被人灌几杯汾酒或者是茅台,就一口应承下来。
趁着酒兴,就大着胆子把自己的应承告诉杨红,弄得杨红十分为难。
开后门招这个学生吧,违背政策,整起风来,吃不了兜着走。
而且自己权力有限,不像镇上人想的那样:既然是大学的书记,在自己的大学还不是一手遮天?想招谁就招谁,你说不行,肯定是嫌礼物送得太少,或者是交情不够。
所以搞到最后,杨红就怕跟周宁回老家,能拖就拖,能推就推。
周宁说她是厌恶他的家乡,嫌他是乡下人,在他的亲戚朋友面前摆架子,存心让他丢脸。
杨红说他一回老家就是烟酒牌,还拉扯来一大堆人情后门,害她违法乱纪。
起先两个人都怕家人知道,所以就折中,哪个的老家都不去,就待在H市。
吵到后来,就有点顾不上家丑不可外扬的古训。
有一次,周宁竟然丢下怀孕的杨红,一个人跑回老家去了。
5 “看你那个样子,还在恨彼得啊?”特蕾西见杨红怔在那里,以为她还在为新东方的事生气,就笑着说,“难怪有人说无情才是真豪杰,原来仇恨就是力量。
”特蕾西见杨红嘴张了张,好像要解释的样子,也不给她插嘴的机会,继续发挥自己的理论,“就因为你恨他,你对他才有免疫力。
不像别的女孩,第一天就被他电倒,成了他的扇子。
你知不知道那个萨曼莎?她可不是一般的扇子,可以称得上是铁扇公主级的。
彼得到哪里开班,她就扇到哪里听课。
上个月彼得去了美国,听说萨曼莎就扇到美国去了。
” 杨红觉得特蕾西说的话,有点像托福听力考试的那些段落,那里面一个一个的词,似乎都不是生词,听的时候以为个个都听懂了,但回头来想整个段落的意思,却发现自己一点都没听懂。
听力老师总说不要为了一两个词在那里流连忘返,你把一段话当作整体听完了,那一两个不懂的词在上下文里面,自然就好懂了。
但对杨红来说,如果有那么一两个关键词不懂,整个一段就全部泡汤了。
像特蕾西的这段话,“免疫力”是耳熟能详;“什么什么就是力量”更是个天天讲的句型;“无情才是真豪杰”,好像是鲁迅的名言,又好像不是。
是不是无所谓,听得懂就是了。
但就因为她不懂那个“扇子”什么的,这一段话就把她听得一头雾水,最后只记住了一点:朱彼得和萨曼莎到美国去了。
特蕾西谈兴正高,杨红也不好问她扇子的事,就由她去讲。
“你还记不记得彼得的开场白?超级幽默!”特蕾西一扭身从座位上站起,也不管前后的人都在看她,只管学着朱彼得的口气说: “我叫彼得朱,你们可以叫我彼得朱,或朱彼得,或彼得,或朱。
你们想叫我什么就叫什么。
” 学到这里,特蕾西更来劲了:“叫我彼得朱的人——是崇洋媚外的人;叫我朱彼得的人——是土洋结合的人;叫我彼得的人——是我的至爱亲朋;叫我朱的人呢——哈哈,是喂猪的人。
” 特蕾西学到这里,已笑得花枝乱颤。
杨红也附和着笑,心里却想,看来我对朱彼得还真的有免疫力,他这番自我介绍,还真没把我电倒,而是把我气倒了。
一个老师,站在讲台上不传授知识,却在那里油嘴滑舌,哗众取宠,如果是我院里的老师这么教书,早就受到警告了。
杨红最反感的是朱彼得的汉英混杂。
她自己能讲好几种方言,但她从来不把两种方言夹杂在一起说,免得别人听了难受。
她在学校跟同事和学生讲普通话,在家跟周宁讲H市话,回自己的老家跟父母讲家乡话,在周宁老家,她基本是打哑语,到哪山唱哪山的歌嘛。
等她到了美国,她当然就要讲英语,她就是为这才到新东方学听力和口语的。
哪知这个朱彼得却把个英语和汉语混在一起,使她听得很难受。
你说英文就说英文,说中文就说中文,知道你是在说哪国话,听的人心里也有个准备,知道把大脑里哪个字库打开。
你一下中文,一下英文,别人刚刚顺着中文的思路开始走,你又换成英文了,别人又要忙不迭地换一条思路。
杨红恨朱彼得的中英混杂,就像恨周宁在她开车时老叫她换道一样。
每次杨红开车,只要周宁在旁边,她就没有好日子过。
好端端的一条道他不让你一口气开完,无端地就逼你换道。
“换左边去!左边去!”她刚换了道,惊魂未定,气还没喘匀,周宁又叫了,“右边!右边!见鬼。
叫你换你不换,现在被人家超了。
” 6 “你不知道,彼得的杀伤力好大哟。
”特蕾西夸张地说,“他往讲台上那么一站,把手往口袋里那么一插,那个性感甫士一下就把那些个妹妹电晕了。
”特蕾西说着就学朱彼得把两手往屁股后头的口袋里一插,稍稍偏着个头,眯缝着眼,脸上似笑非笑。
杨红笑着说:“你学得还真像。
”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这就能迷倒人呢?真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同样一个朱彼得,杨红第一天看到的是一个邋里邋遢的男人。
他穿一件旧T恤,一条半短不长的裤子,惊心动魄地挂在胯骨上。
裤子上有数不清的口袋,横七竖八地贴在那里。
头发是湿漉漉的,像刚从澡盆里爬出来一样。
后脑勺和两边的头发短得像周宁的寸头,但在前额上,却有长短不一的一撮儿,像被人踩过的麦田,东倒西歪,杂乱无章。
走到教室门边时,他手里还有小半截烟,也不舍得丢,就一脚踏在门里,一脚踩在门外,深深地一吸,只见吞云,未见吐雾,就已经站到讲台上了。
等他开口做自我介绍时,吸进去的烟才从他头上各个通风口里袅袅地飘出来。
“听没听说过‘备皮’啊?”特蕾西憋着个男声,“‘备皮’就是医院里动手术之前,先把病人拉出去,剃毛消毒,为手术做好准备。
我的课呢,是为你们出国‘备心’。
你们先被我雷几回,到了国外,就不会被文化冲击折腾得半身不遂了。
” 特蕾西学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评价道,“他哪里是‘备心’?明明是‘偷心’。
不过他放电倒是真的。
”特蕾西说着就往后一倒,做晕倒状。
杨红看见特蕾西那件本来就开口很低绷得又紧的衬衣,被她这样一倒,胸前就形成一个大大的V字,V字顶端那粒纽扣岌岌可危地悬在那里,很替她捏把汗,生怕她再往后倒,那粒扣子就会蹦脱,胸前那两个乱颤的东西就会飞弹而出。
杨红赶快把她扶起,转个话题:“你说朱老师到美国去了?怎么没听他说起过签证的事?” “哪个朱老师?噢,你说彼得啊,”特蕾西说,“他签什么证?他有绿卡的。
回去坐移民监去了。
” “噢,那萨曼莎呢?她也是有绿卡的?”杨红想,有绿卡的人教口语还说得过去,有绿卡的人来新东方学口语就奇怪了,“萨曼莎?她要绿卡干什么?她老爸是×××,搞个出国机会还不容易?” 杨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省委书记×××?” “本省莫非还有第二个×××么?”特蕾西恍然大悟,“原来你不知道啊?难怪你敢告彼得的状,我说你怎么那么大胆呢。
搞半天是无知者无畏。
后怕了吧?”她安抚性地拍拍杨红的手,“幸好你的状没告下来。
不然,你要真把彼得赶走了,萨曼莎肯定在她老爸面前参你一本,叫你死得难看。
” 杨红想,反映一下朱老师的教学情况,应该罪不至死吧?她有点好奇地问:“这个朱老师到底有什么迷人之处,惹得省委书记的女儿穷追不舍?” “拜托,拜托,你别一口一个朱老师好不好?你叫他朱老师,听着巨搞笑。
”特蕾西说,“他的迷人之处,还真不好说。
可能是他身上有几分邪气,又有几分正气,够酷吧。
” 杨红担心地说:“知道他有几分邪气,怎么还追呢?如果他利用萨曼莎的年轻无知——” 特蕾西不等杨红说完,就一拍巴掌,笑道:“彼得给你起的英文名还真传神,特蕾莎!” 杨红脸一红,想起当时朱彼得听说她没英语名字,就问她叫特蕾莎行不行,她不知道朱彼得是在影射她像修女,就没反对。
“嗨,特雷莎嬷嬷,”特蕾西一本正经地说,“您老人家怕彼得把萨曼莎吃了?你那是老皇历了。
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吃谁咧。
据我的分析,彼得应该喜欢你。
” 杨红一愣,觉得特蕾西的思维跳跃性太大,她有点无法适应。
“喜欢我?”她问,“他多大?我多大?他肯定比我小呢。
” “可以姐弟恋嘛。
” “我婚都结了,小孩——” “可以婚外恋嘛。
” 杨红摇摇头:“你简直乱点鸳鸯谱,你知道我很讨厌他的。
” “就是因为你讨厌他,他才要追你。
”特蕾西分析说,“你看那电影里面,男孩肯定不爱那一群爱他的女孩,而偏偏去爱那个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对他不理不睬的女孩。
他想,我倒要看看那女孩有什么本事,敢对本公子这种态度。
于是他就猛追。
” “这不是赌气吗?” “开始是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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