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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下 戕官类记同治庚午,予在扬州,闻丹徒严某官浙江嵊县知县,忽为署中剃发匠所戕,并杀其幼女及女之乳母,取县印出,跳舞狂歌于市,似有神经病者。
旋获之,按律治罪。
是年,山东青州知府某亦被戕。
青州有城守参将,一兵以技勇、资格皆应拔补马粮,忽为人以贿得,大怒,思得参将而甘心焉。
乃于朔日之夜,伏于武庙神座下待之,以参将是日必来拈香也。
及黎明,见有一三品顶戴者跪拜神前,突出刺之而毙。
谛视,乃知府,非参将也。
须臾参将至,乃执而置诸法。
至庚午秋,又有张文祥刺马新贻事。
刺马详情马新贻,字谷山,山东荷泽人,世为天方教,由进士分发安徽即用知县。
咸丰间,皖北一带粤捻交讧,马以署合肥县失守革职,带罪立功,唐中丞委办庐州各乡团练。
一日与捻战而败,被擒,擒之者即张文祥也。
文祥本有反正意,优礼马,且引其同类曹二虎、石锦标与马深相结纳,四人结为兄弟。
与马约,纵之归,请求大府招降其众。
马归为中丞言,允之,张、曹、石三人遂皆投诚。
大府乃檄马选降众设山字二营,令马统之,张、曹、石皆为营哨官矣。
至同治四年,乔勤恪抚皖时,马已瀳升至安徽布政,驻省城,兼营务处。
抵任后,山字营遣散,张、曹、石皆随之藩司任,各得差委,甚相得也。
无何,曹二虎眷属至,遂居藩置内。
时张已微窥马意渐薄,大有不屑同群之意,劝曹勿接眷,曹不听。
曹妻既居署中,不能不谒见马夫人。
马见曹妻,艳之,竟诱与通。
又以曹在家,不能畅所欲为,遂使曹频出短差,皆优美。
久之,丑声四播。
文祥知之以告,曹不信。
继闻人言啧啧,乃大怒,欲杀妻。
文祥止之曰:“杀奸须双,若止杀妻,须抵偿,不如因而赠之,以全交情。
”曹首肯,乘间言于马。
马大怒,谓污蔑大僚,痛加申斥。
曹出语张,张曰:“祸不远矣,不如远引为是。
”曹不能决。
忽一日马檄曹赴寿春镇署请领军火。
时寿春镇总兵为徐,字心泉,怀宁人也。
乔勤恪大营驻寿州南关外,徐为总营务处。
曹得檄甚喜,欣然就道。
文祥谓锦标曰:“曹某此去,途中恐有不测,我与若须送之。
”盖防其中途被刺也。
于是三人同行,至寿州,无他变。
石笑之,谓张多疑,张亦爽然若失。
及投文镇辕谒见,忽中军官持令箭下,喝绑通匪贼曹二虎。
曹大惊,方欲致辩,徐总兵亦戎装出。
曹大声呼冤,徐曰:“马大人委尔动身后,即有人告尔通捻,欲以军火接济捻匪,已有文来,令即以军法从事,无多言。
”遂引至市曹斩之。
张跌足大恸,谓石曰:“此仇必报,我与尔须任之。
”石沉吟。
张又曰:“尔非朋友,我一人任之可也。
”曹既死,张、石收其尸藁葬讫,遂分道去,不知何往。
至九年,李庆翱为山西臬司,统水陆各军防河,驻军河津县。
石锦标为李之先锋官,已保至参将矣,一日委石稽查沿河水师各营,凡十一营营官公宴石于河上,忽有大令至调石回,谓有江督关文逮石至两江对案云云,盖张文祥之难作矣。
时马新贻方督两江,督署尚未重建,借首府署驻节。
署旁有箭道,每月课将弁于此。
马被刺之日,正在阅课,甫下座,忽有一递呈呼冤者,文祥乘此突出刺之,入马左胁,刀未拔出,伤口亦无血。
方喧嚷间,马回首见张曰:“是尔耶!”复回顾左右曰:“不要难为他。
”遂倒地,舁回卧室遂死。
张既刺马,矗立不少动。
时众兵方执呼冤者拷讯,文祥大呼曰:“毋冤他人,刺马者我也。
我愿已遂,我决不逃。
”于是司道府县闻风皆至,藩司梅启照命发交上元县收禁。
时道府为孙云锦,上元县令张开祁、江宁令萧某即于上元署中同讯。
余等皆在屏后窃听。
文祥上堂,原原本本如数家珍。
两令相对眙咢,莫敢录供通详。
次日,商于梅启照,梅曰:“不便直叙。
” 须令改供浙江海盗,挟仇报复,张不肯。
其后种种酷刑,皆逼令改供,非无供也。
张又云:“自曹被杀后,我暗中随马数年,以精钢制匕首二,用毒药淬之,每夜人静,叠牛皮四五层以刃贯之,初不能入,二年,五层牛皮一刃而洞穿矣,盖防其冬日著重裘也。
马为浙抚时,曾一遇于城隍山,护从甚众,不能下手,至今乃遂志耳。
”梅言于护督,以海盗入告。
护督者,将军魁玉也。
奏入,朝命郑敦谨为查办大臣。
郑未来之先,朝命漕督张之万就近查办,张不敢问,托故回任,乃改命郑也。
相传张奉命后,自淮来宁,一日舟泊瓜州,欲登岸如厕,以小队二百持械围护之,时人传为笑谈。
郑至江宁,张之供仍如在上元时,一字不改。
郑无如何,乃徇众官之请,以海盗挟仇定案。
司官有颜姓者,于谳定后弃官而归,郑亦引疾去。
其年为同治九年庚午乡试之年,马死之日在七月下旬,正上下江学使者录遗极忙时也。
次日上江学使殷兆镛考贡监场,题为《若刺褐夫》,诸生哗然,相率请示如何领题,殷沉吟曰:“不用领题,不用领题。
”又次日补考,题为《伤人乎》,盖皆谑而虐矣。
马死后数日,署中一妾自缢,并未棺敛,密埋于后园中,即曹妻也。
时上海戏园编出《刺马传》全本,皖抚英翰闻之,亟函请上海道涂宗瀛出示禁止,并为马请祠请谥,铺张马之功几与曾、胡埒,裕庚手笔也。
英与马同官安徽,有休戚相关之谊云。
厥后乔勤恪有七律咏其事,末二句云:“群公章奏分明在,不及歌场独写真。
”案既定,决张文祥于金陵之小营,马四亲自监斩。
马四者,新贻之弟,浙江候补知县也。
定制一刀一钩,命刽子以钩钩肉而碎割之,自辰至未始割毕,剖腹挖心而致祭焉。
文祥始终未一呼号也。
子一,阉割发黑龙江为奴。
石锦标亦革职遣戍。
案既结,马四后至浙江,为众指摘,上官亦不礼之,郁郁死。
新贻既葬数年,河决荷泽,墓为水所冲塌。
无子。
天之报施固不爽耶。
妻控夫强奸潘文勤公长刑部时,有妇人诉其夫强奸者。
文勤曰:“是必有奸夫教之,欲以法死其夫也。
”盖清律载,夫与妇为非法交者,两相情愿以和奸论,若妇不肯而夫用强,则照强奸论。
然有律而无案。
诚以闺闱之中,事属暧味,孰知之而孰发之哉。
故文勤一见即知有唆使之人,严鞠果然,遂并唆者而治罪焉。
此吴江范瑞轩比部为予言,潘文勤门生也。
因忆道光中叶,桐城方宝庆掌刑部秋审处,有告室女与表弟通奸者,验之处女也,然形迹实可疑。
堂上将释之矣,方命承审官曰:“可验其后庭。
”验之非完璧,乃以非法淫定奸夫罪,而判女折赎罚鍰,合署称神明焉。
女归自缢死,男闻亦自尽于狱。
盖此女极爱其表弟,而幼已字人,表弟亦订婚,不得偕婚媾,遂于无可联合之中,而相爱焉。
又不忍以破甑贻夫羞,此亦可谓发乎情止乎礼义矣。
若我为刑官,即明知而故昧可也,何必逞此精明而伤人命哉! 方后授福建漳州知府,以墨败,三子皆流落以死,无后,妻于咸丰季年亦饿死,人以为谿刻之报。
光稷甫侍御云。
科场舞弊咸丰戊午科顺天乡试大狱,伏法者正考官大学士柏葰、同考溥安、士子平龄等,又场外传递之程某,而遣戍革职者不知凡几。
原参御史孟传金,初固不料如是之严惩也。
盖自道光以来,凡士子来京应试,遇同乡京官之考差者,必向之索关节,谓之条子。
不必一定为利,亦有为收门生计者,亦有博延揽人才名者。
若不向之索条子,则其人必见怪,以为此士瞧不起我,因而存芥蒂者有之。
故热中之士,亦乐得乞条子也。
此风已久,昌言无忌,恬不为怪。
及戊午事起,而此风遂绝。
事后执政诸大老皆觉杀人太多,追咎孟御史多事,遂摭他事发回原衙门。
自是科场严肃者十年。
己未会试,奉待旨加倍严搜,片纸只字皆不敢挟入。
光稷甫侍御即此科中式者,为予言。
至同治改元,慈禧秉政,博宽大之名,凡派搜检之王大臣请训时,必谕之曰:“勤慎当差,莫要多事。
”即隐示以勿搜也。
而士子之怀挟,直可设一绝大书肆矣。
至同治庚午科,江宁有刘汝霖者,时文高手也,为人代作而中。
嗣是每科富贵子弟皆刘之生计矣,刘成进士始已。
继起者为陈光宇,为周钺,皆江宁枪手之卓卓者,所代中不知凡几。
陈入翰林后,竟因此永不准考差,周后亦分发河南知府。
继陈、周而起者无数矣,直至停科举之日止。
盖江南一闱,行贿于考官者尚无其人,惟代作者实繁有徒。
北闱自光绪改元后,此风亦盛,初犹乡试为之,继乃会试亦分然为之。
戊戌会试,有宝应刘某者以一人而中三进士,且得一会元,执政知之,廷试时会元与刘皆抑至三甲,会元用中书,刘用主事。
二人书法皆佳,皆可得翰林者也,当道不敢兴大狱,聊示薄惩而已。
至湖南主考杨泰亨、陕西主考周锡恩、浙江主考费念慈大张旗鼓出卖举人,更卑卑不足道矣。
此科场气运之所以终,而国之所以亡也。
书杨乃武狱浙之上虞县有土娼葛毕氏者,葛品莲之妻也,艳名噪一时。
县令刘某之子昵焉,邑诸生杨乃武亦昵焉。
杨固虎而冠者,邑人皆畏之,刘之子更嫉之。
杨欲娶葛为妾,葛曰:“俟尔今科中式则从尔。
”榜发,杨果隽,谓葛曰:“今可如愿矣。
”葛曰:“前言戏之耳,吾有夫在,不能自主也。
”杨曰:“是何伤?”正言间,刘子至,闻杨语,返身去。
杨闻有人来,亦去。
次日而葛夫中毒死矣,报官请验,县令遣典史携忤作往,草草验讫。
闻杨有纳妾语,即逮杨,讯不承。
令怒,详革举人,刑讯终不服。
遂系杨、葛于狱,延至四年之久。
每更一官,杨必具辩状,皆不直杨,然又无左证,而刘令子又死福星轮船之难,浙之大吏将以杨定谳抵罪,而坐葛以谋死亲夫矣。
会有某国公使在总署宣言,贵国刑狱,不过如杨乃武案含糊了结耳。
恭亲王闻之,立命提全案至京,发刑部严讯。
原审之刘令,葛品莲之尸棺,皆提至京。
及开棺检验,见尸有白须,且以丝棉包裹,两手指甲皆修洁,既不类窭人子,又非少年,又无毒毙痕迹。
讯刘,刘亦无从置对,盖始终未见尸也。
于是刘遣戍,杨、葛皆释放,案遂结。
此案到京之日,刑部署中观者如堵墙,几无插足地。
陆确斋比部,江西司司员也,亦往观。
据云葛氏肥白,颇有风致云。
葛出后,削发为尼。
杨则不知所之。
或云当刘子闻杨语时,即潜以毒置葛品莲茶瓯中,品莲饮之致死;或又曰刘子常携毒,备觊便毒杨者,未知孰是。
要之刘子之死于海,似有天道。
杨虽非佳士,此案似非所为。
又闻杨每于供词画押时,以“屈打成招”四字编为花押书之。
吾以为杨必有隐匿,冥冥中特借此以惩之耳。
死生有命光绪元年,上海招商局以福星轮船载海运粮米赴津,附舟者江浙海运委员三十余人,又搭客数十人。
行至黑水洋,遇大雾,适迎面一船来,未及避,被撞而沉。
时当半夜,全船之人皆已寝,遂及于难。
委员中有一满人者,将自苏起程时,梦有人持一文牍示之,大书“水府”二字于牍面,云有公事相邀会议。
醒即言于人,以为不祥,将改由陆行,闻者嗤之。
其人亦以为梦境无足凭,遂至沪附福星而死。
此满人予尚至其家为人致赙金焉,今忘其名矣。
中国鬼神之说甚不可解。
又有一林姓者,亦海运委员也,动身之日,已薄暮矣,一犬横卧于大门外,林未之见,误踹犬身,倾跌伤足,不能行,改期焉,竟免于难,莫谓此中无天道焉。
海王村人物今京师之琉璃厂乃前明官窑制琉璃瓦之地,基址尚存。
在元为海王村。
清初尚不繁盛,至乾隆间始成市肆。
凡骨董、书籍、字画、碑帖、南纸各肆,皆麇集于是,几无他物焉。
上至公卿,下至士子,莫不以此地为雅游而消遣岁月。
加以每逢乡会试放榜之前一日,又于此卖红录,应试者欲先睹为快,倍形拥挤。
至每年正月初六起至十六日止,谓之开厂甸,合九城之地摊皆聚于厂之隙地,而东头之火神庙,则珍宝书画骨董陈列如山阜,王公贵人命妇娇娃车马阗塞无插足地,十日乃止。
此厂肆主人所以皆工应对,讲酬酢,甚者读书考据,以便与名人往还者不知凡几,不似外省肆佣之语言无味面目可憎也。
予出入京师几三十年,厂肆之人几无不识予者,以予所知有数人焉。
有若琴师张春圃者,其志节高尚,已纪于前矣。
有若刘振卿者,山西太平县人,佣于德宝斋骨董肆,昼则应酬交易,夜则手一编专攻金石之学,尝著《化度寺碑图考》,洋洋数千言,几使翁北平无从置喙,皆信而有征,非武断也。
德宝斋主人李诚甫,亦山西太平人。
肆始于咸丰季年,仅千金资本耳,李乃受友人之托而设者。
其规矩之严肃,出纳之不苟,三十年如一日,今则其肆已逾十万金矣。
诚甫能鉴别古彝器甚精,潘文勤、王文敏所蓄,大半皆出其手。
诚甫卒,其犹子德宣继之,亦如诚甫在日,犹蒸蒸日上也。
有若李云从者,直隶故城人。
幼习碑贾,长益肆力于考据。
当光绪初年,各衙门派员恭送玉牒至盛京,盛伯兮侍郎、王莲生祭酒、端陶斋
一日夜宿某站,盛与王纵谈碑版,端询之,王奋然曰:“尔但知挟优饮酒耳,何足语此。
”端拍案曰:“三年后再见!”及归,遂访厂肆之精于碑版者,得李云从,朝夕讨论,购宋明拓本无数,又购碑碣亦无数。
其第一次所购,即郛休碑也,以五百金得之,罗列满庭院,果不三年而遂负精鉴之名矣。
云从为潘文勤所赏识,有所售辄如数以偿,故云从得以挥霍十余年,终以贫死。
至书肆主人,于目录之学,尤终身习之者也。
光绪初,宝森堂之李雨亭,善成堂之饶某,其后又有李兰甫、谈笃生诸人,言及各朝书板、书式、著者、刻者,历历如数家珍,士大夫万不能及焉。
又有袁回子者,江宁人。
亦精于鉴别碑帖,某拓本多字,某拓本少字,背诵如流。
有若古泉刘者,父子皆以售古泉为业,其考据泉之种类,有出乎各家著录之外者,惜文理不通,不能著述为可恨耳。
至博古斋主人祝某,鉴赏为咸、同间第一,人皆推重之。
炳半聋时为予言。
予生也晚,不及见此人矣。
及新学盛行,厂肆多杂售石印铅板诸书,科学仪器之属,而好古之士,日见寥寥。
此种商业与此种人物,皆将成广陵散矣。
世运升降盛衰之故,不其然哉!不其然哉!予深惜闤阓中有如是之人,而无人传之也,因拉杂书之。
程堡殉难丹徒吴封翁启,军机章京台朗、监察御史台寿之父也。
咸丰戊、己间,由京携家侨居苏州,翁时年七十余,形貌魁梧,白须渥丹,性复伉爽,能饮健谈,座客常满。
日者有客自京来,翁觞之。
客程姓,名堡,字镇伯。
先世亦丹徒人,惟堡官京师已三世矣。
时以京曹截取道员发浙江,道出苏州。
年五十余,无子女,仅携老妻与一仆而已。
居翁家数日,终日求宝刀名马,翁笑之。
程曰:“今粤寇未靖,浙与贼邻,岂必无战事,吾今往当请缨自效,与长枪大戟相周旋,不愿以毛锥子露头角也。
” 迨至浙,未三月,贼袭杭,陷之。
会提督张玉良援师至,即克复,前后仅三日也。
而堡死矣。
先是,贼之来也,为徽宁之败贼,仅三千余人。
堡所居去贼尚远,闻贼入,大怒,发冲冠,髯奋张,挥刀出门,击杀数十百人,贼麇集交刃之,遂殒,妻亦自缢。
其仆于贼去后,殓其夫妇,而至苏述其状于翁。
翁大哭,设位祭之,且归葬其榇于祖籍焉。
嗟乎!堡一候补官耳,无守土之责,何必死?即不出杀贼,亦无人责以不义者,更何必死?而堡也则深以未酬其志,必欲杀贼以死,死忠义也。
杭城既复,未闻当事有褒恤之者,是岂遗忘之耶?抑以死之无名,而不措意耶?予尝闻先君子言之甚详,故特表而出之。
胜保事类记胜保,字克斋,满州镶蓝旗人,以乙榜任国子监助教,转翰林,开坊洊至侍郎,尚书衔太子少保而终。
其居官事迹,载在国史,不必记。
记其由皖豫入陕琐事,皆闻之先君子者。
先君子以咸丰十一年冬入胜保颍州戎幕,相从至河南至陕西,至同治二年春逮问而止。
前后十六月中,所见甚夥,颇足记也。
豫有邢家寨者,附捻逆者也。
寨主邢万钧,曾掳胜保弟恩保而污辱之。
至是恩保为翼长,颍州围解,乘胜攻克邢家寨,捕邢万钧并捕其妻妾子女,恩保令兵士于白昼污而斩之。
又制一刀,铭曰“斩邢万钧之刀”,用以磔之而泄忿焉。
及胜获罪,恩亦遣戍黑龙江,久之无以为生,遂入马贼党,为将军铭安捕斩之。
有张龙者,宿州人,亦捻首也。
其妻曰刘三姑娘,美而勇,尝披红锦袍,插双雉尾,乘骏马舞双刀,人莫敢敌。
张龙有外宠,刘衔之次骨。
胜知之,使人诱刘以为义女,刘感胜,遂刺杀龙以众降。
胜又虑人之多言也,以刘配部将某。
胜败,刘复暗结苗沛霖图举事,为蒙城知县尹春霖所杀,并其夫斩之。
苗沛霖者,凤阳诸生,性阴鸷慓悍,有兵略。
以团练保卫功,洊至布政使衔四川川北道巴图鲁,又暗通粤寇洪秀全,封为秦王。
夜郎自大,目无余子,独服膺胜保,执弟子礼甚恭。
伪英王陈玉成自安庆为曾忠襄所败,全军皆没,穷无所归,走凤阳投苗。
苗匿而不见,使其侄天庆缚献于胜。
时胜驻军于河陕之交,得陈大喜,克日亲讯,盛设军卫。
陈立而不跪,大笑曰:“尔乃我手中败将,尚腼然高坐以讯我乎!”因历举与胜交绥事。
胜大惭,命囚之,铺张入奏,冀行献俘大典以矜其功。
批答反斥其妄,并命就地正法。
大失所望,遂切齿于曾氏矣。
陈之囚也,有精舍三椽,陈设皆备,环以木栅,兵守之。
先君子与冯鲁川、裕朗西皆往见。
貌极秀美,长不逾中人,二目下皆有黑点,此“四眼狗”之称所由来也。
吐属极风雅,熟读历代兵史,侃侃而谈,旁若无人。
裕举贼中悍将以绳之,则曰:“皆非将才,惟冯云山、石达开差可耳。
我死,我朝不振矣。
” 无一语及私。
迨伏诛,所上供词皆裕手笔,非真也。
陈妻绝美,胜纳之,宠专房,随军次焉。
胜性豪侈,声色狗马皆酷嗜。
生平慕年羹尧之为人,故收局亦如之。
胜每食必方丈,每肴必二器,食之甘,则曰以此赐文案某,盖仿上方赐食之体也。
然惟文案得与,他不得焉。
一日者,先君子报谒某于他所,忽奉胜召,遂亟归。
胜曰:“大帅之文案,犹皇上之军机,至尊贵至机密,不得与他员相往来者,尔何报谒之有?”胜豪于饮,每食必传文案一人侍宴。
初,先君子与冯、裕皆常侍宴者,继以先君子不能饮,遂命冯、裕以为常。
一日军次同州境,忽谓文案诸员曰:“今午食韭黄甚佳,晚飧时与诸君共尝之。
”及就坐,询韭黄,则弃其余于临潼矣。
大怒,立斩庖人于席前,期明早必得。
诸庖人大骇,飞马往回二百余里,取以进,其泰侈如此。
冯鲁川,山西进士,由刑部郎简放庐州知府,出京赴任,道由河南,胜奏留军中司章奏。
冯端人也,高尚澹泊,不趋时习。
一日与胜言论不翕,决然舍去,恐面辞不得,留书别之。
胜阅书大惊,亟命材官赍狐裘一袭、白金二百,飞骑追冯还,戒之曰:“如冯不归,杀尔无赦。
”并手书致冯,略曰:“计此书达左右时,公度韩侯岭矣,此即‘雪拥蓝关马不前’,昔退之咨嗟太息之地也。
公于军事虽非所长,然品望学问当代所重,所以拳拳于公者,以公之品学足以表率群伦也。
”云云。
冯得书即返,胜大慰。
先君子私询于冯曰:“公何以去而复返?”冯曰:“胜虽跋扈恣睢,然能重斯文,言亦出于至诚,可感也。
”胜之章奏往往自属草,动辄曰“先皇帝曾奖臣以忠勇性成赤心报国”,盖指咸丰间与英人战八里桥事也;又曰:“古语有云,阃以外将军治之,非朝廷所能遥制”;又曰:“汉周亚夫壁细柳时,军中但闻将军令,不闻天子诏”。
此三语时时用之。
意以为太后妇人,同治幼稚,恐其牵掣耳。
而不知致死之由,即伏于此矣。
至西安日,入行台,甫下舆,而冠上珊瑚珠忽不见,遍觅不得,识者已知为不祥矣。
及事败年余,有人于地肆上以钱四百购得之,可诧也。
入陕后,各省督抚交章劾胜,有劾其贪财好色者,有劾其按兵不动者,有劾其军中降众杂出,漫无纪律者,惟河南巡抚严树森一疏最刻毒,略曰:“回捻癣疥之患,粤寇亦不过支体之患,惟胜保为腹心大患。
观其平日奏章,不臣之心已可概见。
至其冒功侵饷、渔色害民,犹其余事。
”云云。
相传为桐城方宗诚手笔。
是以慈禧震怒,立下逮问之旨,而狱成矣。
初,胜之至陕也,军机处有密书至,属其日内切勿上言触怒,因廷议将以陕抚、甘督二者择一简任,俾专力于西北军事。
胜得书示文案诸员曰:姑妄听之。
”逾数日无耗,又曰:“是或有变,不得不上言利害以要之。
”众劝稍缓不听,乃自属稿,略曰:“凡治军非本省大吏则呼应不灵,即如官文、胡林翼、曾国藩、左宗棠等,皆以本省大吏治本省兵事,故事半而功倍。
臣以客官办西北军务,协饷仰给于各省,又不能按数以济,兵力不敷,又无从召募,以致事事竭蹶,难奏厥功。
若欲使臣专顾西北,则非得一实缺封疆,不足集事。
” 奏上,大受申饬,至谓该大臣跋扈情形,已可概见,不匝月而逮问矣。
胜之为钦差大臣也,与河、陕两省巡抚皆朱笔札文,文案诸员尝谏之,胜曰:“尔辈何知,钦差大臣者即昔之大将军也。
大将军与督抚例用札,不以品级论也。
”在陕日,有驻防副都统高福者,出言顶撞,胜大怒呼杖,高福曰:“等二品耳,何得杖我?”胜曰:“我钦差大臣也,以军法且可斩,何止杖!”立命杖二百逐之出。
后之劾疏,高福亦其一也。
又有德楞额者,初帮办陕西军务,亦副都统也。
胜至劾去,降参领,俾统一军壁黄河岸,德亦衔之。
逮问之旨密交多隆阿自赍,即代胜为钦差大臣者。
至之日,胜方置酒高会,宾客满座。
有谍者报曰:“灞桥南忽增营垒三十余座,不知谁何。
”盖桥之北为回逆所据也。
须臾又报曰:“来者闻为将军多隆阿也。
”胜绰髯沉吟曰:“岂朝廷命多来受节制乎?若然,则不待营垒成即当入城进谒矣。
姑饮酒,且听之。
”有登城见望者,而连营十余里,刁斗森严,灯火相属,寂无人声。
归而相谓曰:“事不妙矣。
”有潜行整装待发者。
甫黎明,忽报多将军至。
将军下马,昂然入中门,手举黄封,高呼曰:“胜保接旨。
”胜失色,即设香案跪听宣读。
读毕,并问曰:“胜保遵旨否?”胜对曰:“遵旨。
”多即命取关防至,验毕,交一弁捧之。
谓从官曰:“奉旨查抄,除文武僚属外,皆发封记簿。
”胜再三恳,多曰:“与尔八驼行李,其余皆簿录之。
”当即摘去珊瑚顶孔雀翎,易素服待罪,遣兵百人守之。
凡文武员弁兵卒役夫,皆遵旨投多军矣。
所不去者,幕中四人耳,一先君子,一冯鲁川,一裕朗西,一丁友笙也。
鲁川尚作谐语曰:“诸君不观降者乎?明日皆将傲我矣。
”胜于此骄容尽敛,凄然无色。
平日庖人四十八人,仅存其二。
红旗小队二百,并旗械皆不见,材官之便捷者皆亡去,所存者老仆三人,圉人二,皆胜官翰林时旧役也。
是晚即闻炮声隆隆,彻夜不息。
次日黎明,人报灞桥克复,回垒皆扫平矣。
即胜四十余日所不能攻克者也。
逾数日,文案旧员杨某,头衔一新,欣欣然谓先君子曰:“克复灞桥保案,已得知府衔直隶州矣。
公等不入多军,真愚也。
”一笑置之。
不数日,胜就道,例以铁索缠舆杠,示锁拿意。
甫至河,德楞额截其辎重侍妾而去,胜诉于多,始返其辎重,而留其侍妾,谓人曰:“此陈玉成贼妇也,不得随行。
”胜亦无如何。
四人者,送至山西蒲州府,洒泪而别,胜犹人赠百金为舟车资也。
于是四人遂分道矣,冯鲁川往安徽赴任,裕朗西往江北宝应省亲,丁友笙往河南,先君子由清江至泰州,携予返上海。
鲁川名志沂,山西代州人。
朗西名庚,汉军正白旗人,原姓徐。
父联翰庭,曾为江苏县令。
友笙名宪铮,怀宁人,后不知所终。
胜至京,系刑部狱,奉旨严讯,犹桀骜不驯,讯其河南奸淫案,答曰有之。
河内李棠阶、商城周祖培两家妇人无老幼皆淫之。
周大怒,其后赐帛之命,皆周成之也。
是时周值枢府,李掌刑部,死之日,周监刑。
胜曰:“胜保临刑呼冤,乞代奏。
”周曰:“圣意难回。
”遂死之。
胜有印章二,一曰“我战则克”,一曰“十五入泮宫,二十入词林,三十为大将”,皆生平得意事也。
当庚申年,文宗北狩,洋兵入京,和议成,议建总理衙门以治外交事。
大宴各国洋使于礼部堂上,英使巴夏理首座。
酒酣,胜笑谓巴曰:“今日和议已成,誓约已定,然两军究未分胜负也。
今将与君会猎于郊外,胜负无与国事,第请与君之士戏耳,可乎?”巴大恐,乞恭亲王和解之。
胜大笑曰:“彼惧我矣。
”盖是时胜奉命总统各省援兵,位诸将帅上,当时援师至者十三万,故巴恐也。
八里桥之战,胜一生最得意事也。
洋兵麇集,僧忠亲王战不利,大沽失守,近逼北塘。
八里桥者,距北通州八里。
洋兵欺我无人,长驱而入,至桥,胜扼之,炮弹破马腹,颔受微伤,易马与战,卒败洋兵。
厥后和议易成,未受大累,未始非胜一战之力也。
当时胜裹创入见,故文宗奖之曰:“忠勇性成,赤心报国。
”岂知此二语即长其傲,速其死哉。
当洋兵之焚圆明园也,珠玉珍宝皆掠去,独书画古玩弃而不顾。
有土寇二百余,掠所余而遁。
至中途,遇胜,聚而歼旃,尽得其所有。
簿录京宅时,并其第皆赐兆公焉。
兆公者,慈禧姊子,于穆宗为中表行也。
同治季年,兆公之母死,居丧不哀,慈禧大怒,命尽室所有为皇老老焚之。
皇老老者,即其姊之俗称也,焚三日夜始竟。
焚之时,命护军统领率千人监视之,于是胜所得与历年御赐物皆荡然矣。
闻胜所得者,有项墨林进呈之物数百种,他称是,亦书画之浩劫哉。
此事炳半聋见之,为予言。
胜一子海某为蓝翎侍卫,以事遭斥,同治壬、癸间,飘泊至皖,英果敏怜之,为集资纳同知,分安徽。
英去,亦不知所终。
予随侍先君子在皖南时,有扬州人冯继昌者,曾在胜军为文案小吏,后为皖北牧令,谓一日奉使至宿州,见旅舍有执泛扫役者,貌酷类胜,面亦半青色,密访之,知其母少时曾一度侍胜寝。
盖过境时,地方官所进之土妓也,而贵种沦为下贱矣。
故世之疵胜者,皆谓胜有应得之罪。
惟曾文正有言,胜克斋有克复保卫之功,无失地丧师之过,虽有私罪而无死罪,人皆服其公允云。
考胜所部惟雷正绾一军二千人为官兵,其余则苗沛霖万人,宋景诗八百人,长枪会也,又山东大刀会千人,合之不满五万千人。
苗军之饿,沛霖自称报效者;雷军则就饷于陕者;其余则或有或无,不能按时按数也。
即如先君子在戎幕时,文牍所载皆号称月二百金,实则月仅得六七千金耳。
盖各路协饷皆积欠,间有来者,必先尽胜挥霍,挥霍所余,乃归军用耳。
一日者方至同州,雷军后至,猝遇贼伏,未及备,遂大败,死伤枕藉。
雷正绾痛哭入,求发恤赏,胜无以应。
须臾负伤者累累舁至辕门下,彻夜呻吟,无过而问者。
先君子谓人曰:“实令人惨不忍睹也。
”呜呼!胜治军如此,自奉又如此,焉得不败。
就逮之次日,苗沛霖率所部返皖北而叛。
宋景诗骤马挺枪而来,哭拜于胜前曰:“沐恩不能终事公矣,世事尚有公道哉!”掷冠带于阶下,率八百人呼啸而去,一渡河即大掠,后为宋庆所灭。
大刀会亦返山东作乱。
故曾国荃劾胜疏云:“胜保军营,降众杂出。
”诚哉是言,未之诬也。
予尝论胜之为人,瑕瑜互见,然瑕多而瑜少,是殆不学无术之故哉!然固一世之雄也。
冤鬼索命苗沛霖之叛归皖北也,皖豫之交响应者大小一千六百余寨,其中胜兵者不下四十万人。
有劝苗勾结张宗儒、任柱等大股捻逆直扑京津者,而苗逆必欲得蒙城为根据地,围攻月余不下,盖县令尹某深得民心,竭力守御也。
会僧忠亲王援师至,内外夹击,苗大败溃。
沛霖乘肩舆夜遁,有步卒二尾之旷野,杀苗割其首,将以献王。
至中途,遇王万青率兵巡缉至,验其首信,遂受其降,匿二卒于营,至夜杀之,而以苗首级赴王师报功。
王大喜,立赏万金,翌日即专折奏保提督黄马褂、轻车都尉世职。
万青家清淮,既思富且贵矣,不可不夸耀乡里,遂乞假,以巨舟载金而归。
将至家,忽瞪目变色,趋至鹢首,若与人撑拒状,大呼曰:“莫捉莫捉,我即去即去。
我不合杀尔冒尔功,我知罪矣。
”言毕喷血而死。
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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