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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卷 刘小官雌雄兄弟(1/3)

第二十八卷刘小官雌雄兄弟 衣冠未必皆男子,巾帼如何定妇人? 历数古今多怪事,高山为谷海生尘。

且说国朝成化年间,山东有一男子,姓桑名茂,是个小家之子。

垂髻时,生得红白细嫩。

一日,父母教他往村中一个亲戚人家去,中途遇了大雨,闪在冷庙中避雨。

那庙中先有一老妪也在内躲雨。

两个做一堆儿坐地。

那雨越下越大,出头不得。

老妪看见桑茂标致,将言语调他。

桑茂也略通些情窍,只道老妪要他干事。

临上交时,原来老妪腰间倒有本钱,把桑茂后庭弄将起来。

事毕,雨还未止。

桑茂终是孩子家,便问道:“你是妇道,如何有那话儿?”老妪道:“小官,我实对你说,莫要泄漏于他人。

我不是妇人,原是个男子,从小缚做小脚,学那妇道妆扮,习成低声哑气,做一手好针线,潜往他乡,假称寡妇,央人引进豪门巨室行教。

女眷们爱我手艺,便留在家中,出入房闱,多与妇女同眠,恣意行乐。

那妇女相处情厚,整月留宿,不放出门。

也有闺女贞娘,不肯胡乱的,我另有个媚药儿,待他睡去,用水喷在他面上,他便昏迷不醒,任我行事。

及至醒来,我已得手,他自怕羞辱,不敢声张,还要多赠金帛,送我出门,嘱咐我莫说。

我今年四十七岁了,走得两京九省,到处娇娘美女,同眠同卧,随身食用,并无缺乏,从不曾被人识破。

”桑茂道:“这等快活好事,不知我可学得么?”老妪道:“似小官恁般标致,扮妇女极像样了。

你若肯投我为师,随我一路去,我就与你缠脚,教导你做针线,引你到人家去,只说是我外甥女儿,得便就有良遇。

我一发把媚药方儿传授与你,包你一世受用不尽。

” 桑茂被他说得心痒,就在冷庙中四拜,投老妪为师,也不去访亲访眷,也不去问爹问娘。

等待雨止,跟着老妪便走。

那老妪一路与桑茂同行同宿,出了山东境外,就与桑茂三绺梳头,包中取出女衫换了,脚头缠紧,套上一双窄窄的尖头鞋儿,看来就像个女子,改名郑二姐。

后来年长到二十二岁上,桑茂要辞了师父,自去行动。

师父吩咐道:“你少年老成,定有好人相遇。

只一件,凡得意之处,不可多住。

多则半月,少则五日,就要换场,免露形迹。

还一件,做这道儿,多见妇人,少见男子,切忌与男子相近交谈。

若有男子人家,预先设法躲避。

倘或被他看出破绽,性命不保。

切记,切记!”桑茂领教,两下分别。

后来桑茂自称郑二娘,各处行游哄骗。

也走过一京四省,所奸妇女,不计其数。

到三十二岁上,游至江西一个村镇,有个大户人家,女眷留住,传他针线。

那大户家妇女最多,桑茂迷恋不舍,住了二十余日不去。

大户有个女婿,姓赵,是个纳粟监生。

一日,赵监生到岳母房里作揖,偶然撞见了郑二娘,爱其俏丽,嘱咐妻子接他来家。

郑二娘不知就里,欣然而往,被赵监生邀入书房,拦腰抱住,定要求欢。

郑二娘抵死不肯,叫喊起来。

赵监生本是个粗人,惹得性起,不管三七二十一,竟按倒在床上,去解他裤裆。

郑二娘挡抵不开,被赵监生一手插进,摸着那话儿,方知是个男人女扮。

当下叫起家人,一索捆翻,解到官府,用刑严讯,招称真姓真名,及向来行奸之事,污秽不堪。

府县申报上司,都道是从来未有之变。

具疏奏闻刑部,以为人妖败俗,律所不载,拟成凌迟重辟,决不待时。

可怜桑茂假充了半世妇人,讨了若干便宜,到头来死于赵监生之手。

正是: 福善祸淫天有理,律轻情重法无私。

方才说的是男人妆女,败坏风化的。

如今说个女人妆男,节孝兼全的来正本。

恰似: 薰莸不共器,尧桀好相形。

毫厘千里谬,认取定盘星。

这话本也出在本朝。

宣德年间,有一老者,姓刘名德,家住河西务镇上。

这镇在运河之旁,离北京有二百里田地,乃各省出入京都的要路,舟楫聚泊,如蚂蚁一般;车音马迹,日夜络绎不绝。

上有居民数百余家,边河为市,好不富庶。

那刘德夫妻两口,年纪六十有余,并无弟兄子女。

自己有几间房屋,数十亩田地,门首又开一个小酒店儿。

刘公平昔好善,极肯周济人的缓急。

凡来吃酒的,偶然身边银钱缺少,他也不十分计较。

或有人多把与他,他便够了自己价银,余下的定然退还,分毫不肯苟取。

有晓得的问道:“这人错与你的,落得将来受用,如何反把来退还?”刘公说:“我身没有子嗣,多因前生不曾修得善果,所以今世罚做无祀之鬼。

岂可又为恁样欺心的事?倘然命里不该时,错得一分到手,或是变出些事端,或是染患些疾病,反用去几钱,却不到折便宜!不若退还了,何等安逸。

”因他做人公平,一镇的人无不敬服,都称为“刘长者”。

一日,正值隆冬天气,朔风凛冽,彤云密布,降下一天大雪。

原来那雪: 能穿帷幕,善度帘栊。

乍飘数点,俄惊柳絮飞扬;狂舞一番,错认梨花乱坠。

声从竹叶传来,香自梅枝递至。

塞外征人穿冻甲,山中隐士拥寒衾;王孙绮席倒金尊,美女红炉添兽炭。

刘公因天气寒冷,暖起一壶热酒,夫妻两个向火对饮,吃了一回,起身走到门首看雪。

只见远远一人,背着包裹,同个小厮,迎风冒雪而来。

看看至近,那人扑的一跤,跌在雪里,挣扎不起。

小厮便向前去搀扶,年小力微,两个一拖,反向下边去了,都滚做一个肉饺儿,爬了好一回,方才得起。

刘公擦摩老眼看时,却是六十来岁的老儿,行缠绞脚,八搭麻鞋,身上衣服甚是褴褛。

这小厮倒也生得清秀,脚下穿一双小布翁靴。

那老儿把身上雪儿抖净,向小厮道:“儿,风雪甚大,身上寒冷,行走不动。

这里有个酒店在此,且买一壶来荡荡寒再行。

”便走入店来,向一副座头坐下,把包裹放在桌上。

小厮坐于旁边。

刘公去暖一壶热酒,切一盘牛肉,两碟小菜,两副杯箸,做一盘托过来,摆在桌上。

小厮捧过壶来,斟上一杯,双手递与父亲,然后筛与自己。

刘公见他年幼,有些礼数,便问道:“这位是令郎么?”那老儿道:“正是小犬。

” 刘公道:“今年几岁了?”答道:“乳名申儿,十二岁了。

”又问道:“客官尊姓?是往那里去的,恁般风雪中行走?”那老儿答道:“老汉方勇,是京师龙虎卫军士,原籍山东济宁。

今要回去取讨军庄盘缠,不想下起雪来。

”问:“主人家尊姓?” 刘公道:“在下姓刘,招牌上近河,便是贱号。

”又道:“济宁离此尚远,如何不寻个脚力,却受这般辛苦?”答道:“老汉是个穷军,那里雇得起脚力?只得慢慢的捱去罢了。

”刘公举目看时,只见他单把小菜下酒,那肋牛肉全然不动,问道: “长官父子,想都是奉斋么?”答道:“我们当军的人,吃什么斋!”刘公道:“既不奉斋,如何不吃些肉儿?”答道:“实不相瞒。

身边盘缠短少,吃小菜饭儿,还恐走不到家。

若用了这大菜,便去了几日的口粮,怎能得到家里?”刘公见他说恁样穷乏,心中惨然,便道:“这般大雪,腹内得些酒肉,还可挡得风寒。

你只管用,我这里不算账罢了。

”老军道:“主人家休得取笑,那有吃了东西,不算账之理?”刘公道:“不瞒长官说,在下这里,比别家不同。

若过往客官,偶然银子缺少,在下就肯奉承。

长官既没有盘缠,只算我请你罢了。

”老军见他当真,便道:“多谢厚情。

只是无功受禄,不当人子,老汉转来,定当奉酬。

”刘公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

这些小东西,值得几何,怎说这奉酬的话!”老汉方才举箸。

刘公又盛过两碗饭来道:“一发吃饱了,好行路。

”老军道:“忒过分了!”父子二人,正在饥馁之时,拿起饭来,狼餐虎咽,尽情一饱。

这才是: 救人须救急,施人须当厄。

渴者易为饮,饥者易为食。

当下吃完酒饭,刘公又叫妈妈点两杯热茶来吃了。

老军便腰间取出银子,来还饭钱。

刘公连忙推住道:“刚才说过,是我请你的,如何又要银子?恁样时,到像在下说法卖这盘肉了。

你且留下,到前途去盘缠。

”老军便住了手,千恩万谢,背上包裹,作辞起身。

走出门外,只见那雪越发大了,对面看不出人儿。

被寒风一吹,倒退下几步。

小厮道:“爹,这样大雪,如何行走?” 老军道:“便是没奈何,且捱到前途,觅个宿店歇罢。

”小厮眼中便流下泪来。

刘公心中不忍,说道:“长官,这般风寒大雪,着甚要紧,受此苦楚!我家空房床辅尽有,何不就此安歇?候天晴了,走也未迟。

”老军道:“若得如此甚好,只是打扰不当。

”刘公道:“说那里话!谁人是顶着房子走的?快些进来,不要打湿了身上。

”老军引着小厮,重新进门。

刘公领去一间房里,把包裹放下,看床上时,席子草荐都有。

刘公还恐怕他寒冷,又取出些稻草来,放在上面。

老军打开包裹,将出被窝铺下,此时天气尚早,准顿好了,同小厮走出房来。

刘公已将店面关好,同妈妈向火,看见老军出房,便叫道:“方长官,你若冷时,有火在此,烘一烘暖活也好。

”老军道:“好倒好,只是奶奶在那里,恐不稳便。

”刘公道:“都是老人家了,不妨得。

”老汉方才同小厮走过来,坐于火边。

那时比前又加识熟,便称起号来,说:“近河,怎么只有老夫妻两位?想是令郎们另居么?”刘公道:“不瞒你说,老拙夫妻,今年都痴长六十四岁,从来不曾生育,那里得有儿子?” 老军道:“何不承继一个,伏侍你老年也好。

”刘公答道:“我心里初时也欲得如此,因常见人家承继来的,不得他当家替力,反惹闲气,不如没有的倒得清净。

总要时,急切不能有个中意的,故此休了这念头。

若得你令郎这样一个,却便好了,只是如何得能够?” 两个闲话一回,看看日晚,老军讨了个灯火,叫声安置,同儿子到客房中来安歇,对儿子说:“儿,今日天幸得遇这样好人,若没有他时,冻也要冻死了。

明日莫管天晴下雪,早些走罢。

打扰他,心上不安。

”小厮道:“爹说得是。

”父子上床安息。

不想老军受了些风寒,到下半夜,火一般热起来,口内只是气喘,讨汤水吃。

这小厮家夜晚间又在客店里,那处去取?巴到天明,起来开房门看时,那刘公夫妻还未曾起身。

他又不敢惊动,原把门儿掩上,守在床前。

少顷,听得外面刘公咳嗽声响,便开门走将出来。

刘公一见,便道:“小官儿,如何起得恁早?”小厮道:“告公公得知,不想爹爹昨夜忽然发起热来,口中不住吁喘,要讨口水吃,故此起得早些。

”刘公道:“阿呀!想是他昨日受些寒了,这冷水怎么吃得?待我烧些热汤与你。

”小厮道:“怎好又劳公公?”刘公便教妈妈烧起一大壶滚汤,刘公送到房里,小厮扶起来吃了两碗。

老军睁眼观看,见刘公在旁,谢道:“难为你老人家,怎生报答?” 刘公走近前道:“休恁般说!你且安心自在,盖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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