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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成为无声的交响,来回地在心上摆荡。
光线沿着山坡消失。
温度飞快下降。
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些流过脸庞的眼泪。
送立夏回宿舍的时候已六点多了,夕阳差不多完全沉到了地平线之下。
立夏侧过头去也只能看到陆之昂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
鼻梁很高,眼眶很深,嘴唇很薄显得冷漠。
眉毛斜飞上去消失在黑色浓密的头发里。
黑暗模糊了一切的边界,时间水一样地消失。
于是那一句“谢谢你今天陪我”也消失在胸口,无法说得出来。
傅小司从教室跑下来的时候天已黑了。
他拿着从教室取回的颜料穿过操场朝校门走过去,他微微地抬起头,然后看到陆之昂和立夏的背影。
两个人的影子像钟面的指针,齐刷刷地指向同一个方向。
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香樟的阴影里面。
傅小司茫然地抬着头,眼睛里光芒明明灭灭。
似乎立夏和陆之昂在一起让他多少有些困扰。
陆之昂不是说放学有事情要早点回去么?怎么到现在还在学校里面晃呢? 傅小司摇了摇头,正想回楼梯口拿单车,就听到有人叫他。
回过头去看到李嫣然站在树影下面,傅小司和她打招呼,他说:“你也在。
” “我爸爸开车来的,你别骑车了,我送你回家。
” 傅小司低头想了一会儿,朝刚刚陆之昂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下,校园空旷一片,然后他回过头来说:“好。
” 车门关上的时候傅小司心里突然空荡荡地晃了一下。
手把颜料捏来捏去的,因为用力而让颜料变了形。
路过教学楼,陆之昂“咦”了一声然后停下来。
立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傅小司的山地车停在教学楼下面。
陆之昂喃喃自语地说:“这小子怎么还没回去?不是说他有事先走了么?” 送完立夏之后陆之昂就在学校里面逛来逛去。
一方面他想对小司说一下立夏和李嫣然的事情,一方面又比较担心傅小司,心里像是气球被扎了个很小很小的孔,一直朝外漏着气,却又寻不到确切的痕迹。
秋天的夜晚像潮水一样从地面上漫上来,一秒一秒地吞没了天光。
当香樟与香樟的轮廓都再也看不清楚,路灯渐次亮起时,陆之昂还是没有找到小司。
他心里开始慌起来。
住宿的学生三三两两地从浴室洗好澡回宿舍去了。
八点的时候所有的住宿学生必须上晚自习。
这是浅川一中几十年雷打不动的规定。
陆之昂坐在小司的单车上,望着空旷的楼梯发呆。
坐了很久也没有办法,于是只好回去。
出了校门赶忙在街边的电话亭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终于有人接了。
然后他听到傅小司惯有的懒洋洋的声音,不带一丝的情绪。
那边一声“喂,你好”之后陆之昂就开始破口大骂,骂完后也没听傅小司说什么就把电话挂了,然后开始飞奔去学校的车棚拿车,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甚至不由自主地在夜色里哈哈大笑起来。
陆之昂现在就想快点回家,因为肚子真的饿得不行了。
早上七点一刻的时候陆之昂骑车到了傅小司家楼下,没看见傅小司的踪影,于是抬起头吼了两声,然后就听到关门下楼的声音还有傅小司冷冰冰的一声“吵什么吵”。
傅小司把书包扔进陆之昂的车筐里,然后跨上他的后座。
傅小司说:“我的车昨天丢在学校里了,你载我去学校吧。
” 陆之昂踢起撑脚,载着傅小司朝学校骑过去。
香樟的阴影从两个人的脸上渐次覆盖过去。
陆之昂不时地回过头和傅小司讲话。
他说:“靠,你昨天不是说有事早点儿回家么?怎么那么晚还不走?” “颜料忘记在学校了,回去拿。
” “没骑车?” “李嫣然送我回去的。
” “又是她。
”陆之昂的语气里明显地听得出不满。
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和立夏聊天之后陆之昂似乎越来越不喜欢李嫣然了。
应该说是从来就没有喜欢过,现在越发地讨厌起来。
傅小司没理他,望着周围变幻的景色发呆。
“你知道李嫣然昨天对立夏说的话么?” 傅小司摇了摇头,并没有意识到陆之昂看不到自己的摇头。
陆之昂见傅小司不回答心里微微有些恼火。
于是低声吼了一句:“傅小司你听到我的话了么?!” 傅小司才突然意识过来,于是回答他:“我听到了。
她和立夏怎么回事?她们怎么会在一起?” 于是陆之昂就告诉了他昨天晚上和立夏在一起的事情。
昨天早上陆之昂看到立夏是从教导处哭着出来的。
进去后看到李嫣然的爸爸和李嫣然在一起,于是向李嫣然的爸爸问了好,然后在边上一边假装着找自己的作业本,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也知道了一二。
于是他才会放学留下来,等着立夏。
陆之昂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在遇到一个红灯的时候停下来回转身望向傅小司,结果傅小司根本没听,靠在自己背上睡着了。
这让陆之昂格外地光火,于是推醒他,铁青着一张脸。
傅小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里有点儿不明白。
他最清楚,陆之昂整天笑眯眯地对都很客气,这个人是从来不会把别人的事情放在心上的,这点跟自己一样,只不过自己表现得比较直接而已。
可是这次却因为李嫣然和立夏的事情这么在意。
于是他抬起眼睛望着陆之昂,想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赌气地互相不说话,然后绿灯,周围的车子开始动了。
陆之昂并没有走的意思,气氛很僵硬地停留在空气里,连头发都丝毫不动。
“你到底走不走?”傅小司问。
陆之昂倔犟地不说话,还是铁青着一张脸。
于是傅小司跳下来,从他的车筐里提出书包然后朝前面走去。
陆之昂脸色变了一变,但放不下面子依然没有叫他。
直到傅小司走出去一段路了他才勉强地在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干瘪瘪的“喂”,可是傅小司并不理会,依然朝前面走,走到前面的车站然后就跳上公交车走了。
陆之昂的脸色变成了柠檬绿,他连着怪叫了四五声“喂喂喂”,可是傅小司根本没有从车上下来的意思。
陆之昂赶忙踢起撑脚往前一踏,结果车子纹丝不动。
回头看过去后轮上竟然锁着傅小司平时用来锁抽屉的一把锁。
陆之昂觉得肺要气炸了,可是抬起头傅小司早就不见了踪影。
于是一张脸变得像要杀人可是找不到人一样,充满了愤和懊恼。
“钱松平?” “到。
” “王室颂?” “到。
” “陆之昂?” “陆之昂?” 下面没人回答,班主任抬起头,瞄到陆之昂的空位。
立夏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到傅小司边上空着的座位。
目光朝旁边飘过去,就看到傅小司一脸杀气腾腾的表情,冷冰冰地在脸上写着“看什么看”。
立夏吓得赶紧回过头。
正好这个时候,走廊里咚咚地响起脚步声。
陆之昂冲到教室的时候头上已是一层细密的汗,头发上也有大颗大颗的汗水往下滴,身上那件白T恤早就被汗水湿透了,他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还好第一节是班主任的课,老师没怎么为难他。
只是地说了一句“下次早点儿到”就让他进来了。
没办法,好学生总是有这样的特权的,立夏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了。
陆之昂冲进教室,穿过前面几排桌子的时候因为走得太快还把一个人的铅笔盒碰到了地上,走到座位上时把书包重重地朝桌子上一摔。
这整个过程里,他杀人的眼光一直瞪着傅小司,可是傅小司低着头笔记,偶尔抬起头看黑板,眼睛里依然是大雾弥漫的样子,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陆之昂恶狠狠地坐下来,桌子凳子因为他大幅度的动作发出明显的声响,整个班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立夏没有回过头去,觉得很奇怪,也不好意思问,低下头继续笔记。
整个上午陆之昂没有和傅小司说一句话,两个人都在赌气。
其实傅小司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在为什么而生气,仔细想想根本没有任何事情,可是当时看到陆之昂生气的样子就更想让他生气,于是顺手就把锁往自行车上一锁。
现在想想傅小司有点儿想笑。
可是旁边的那个头发都要立起来的人还是铁青着一张脸,这样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笑的。
输人不输阵,好歹要比脸色臭,自己可是强项。
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内容是游泳。
下课后傅小司从更衣室出来,头发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穿着一双人字拖鞋,宽松的白T恤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弯下腰的时候后背骨架透过T恤露出锐利的形状。
傅小司抬头的时候看见陆之昂站在自己面前,也是刚洗完澡,身上湿淋淋的。
他木着一张脸,指着傅小司说:“想怎么样啊你?” 傅小司看着陆之昂,面无表情。
但后来还是忍不住笑了,开始还只是咧了咧嘴,后来直接张开嘴笑了,露出两排白色的牙齿。
傅小司把毛巾丢给他,说:“你擦擦吧,我先去拿车,学校门口等你。
” 路上傅小司听陆之昂讲了很多立夏的事情。
陆之昂几乎是把立夏告诉他的全部都转述给了傅小司。
陆之昂叙述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像是从身体上弥漫出一种深沉而伤感的情绪,围绕着他,让他变得像是黄昏中那些悲伤的树木一样。
傅小司定定地望向陆之昂,陆之昂回过头来,明白傅小司想问什么,于是说:“小司你记得我有个小表弟吧,立夏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我的另外一个小表妹一样,有着相同的环境,有着一样善良的性格,所以昨天我看到你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我有点儿生气,因为立夏和李嫣然相比无论如何都是立夏更值得去关心的,而不是那个千金小姐李嫣然。
小司,你知道我一直不喜欢那些从小娇生惯养的富家孩子的。
我不明白的是李嫣然那样的女孩子为什么你还要跟她在一起。
” 傅小司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些光。
陆之昂看着那些一闪而过的光芒的时候觉得微微有些刺眼。
因为习惯了他没有焦点的眼睛,突然看到充满清晰犀利的光芒的眼睛反而觉得有些仓皇。
傅小司停了停,说:“我没有觉得李嫣然有多好,只是她对我妈妈很好,我妈妈也很喜欢她,所以至少我觉得她不坏。
” “那么立夏呢?”陆之昂望着傅小司。
傅小司没有说话。
眼睛重新模糊开去。
之后一路上都是寂静。
汽车从他们身边开过去发出轰隆的声响。
秋天的风从树梢上刮过,显得又高远又空旷。
像是很远很远的蓝天上有人吹风笛一样。
中途过红绿灯的时候停下来,傅小司问他:“你早上怎么会迟到那么久?我下来的地方离学校已不远了呀。
” 陆之昂红了眼:“因为你有病!你把我的车锁了你还来问我,我把自行车扛到学校都快累死了!你去扛着试试!” “你才有病呢,”傅小司白了他一眼,“你没看见我把钥匙丢在你的车筐里了么?” 陆之昂又憋了半天,然后更加郁闷地说:“我扛到了学校才发现” 傅小司愣了一下,然后就笑得从自行车上下去了。
到了傅小司家楼下,傅小司停好车,挥了挥手,就转身上楼去了。
身后的陆之昂突然“喂”了一声,傅小司转过来望着他,陆之昂把头转向左边,不知道望着什么地方,低声说了句:“立夏和她妈妈一起生活的,她的爸爸,离开很久了” 下午五点半。
所有的课程都结束了。
阳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
立夏在桌子前收拾着书包,后面有人拍过自己的肩。
“去画室吧,”陆之昂笑眯眯的,“小司也去。
” 立夏收拾了一下就跟他们一起去了。
只是有点儿奇怪他们两个上午不还吵架来着么,怎么下午就好了。
穿过一条被落叶盖满的道路。
“你的脚还有事么?”傅小司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身边。
立夏连忙摆摆手,说:“没事没事。
”因为李嫣然的关系所以立夏对傅小司讲话也变得十分小心。
果然他顿了顿说:“昨天李嫣然的事,对不起。
” 立夏本来刚想说声没关系的,可是陆之昂在旁边瞪着眼睛一脸如同见了鬼的表情,然后陆之昂鬼叫两声说:“啊啊啊,来你也是会说对不起的啊”话还没说完被傅小司一眼瞪了回去。
画到一半的时候傅小司把立夏的画拿过去看,不出所料地他说了句:“难看。
”然后拿过去用笔在她的画上开始涂抹起来。
等他递过来的时候素描上的阴影已细密了很多,而且重新分布过了,不再是她随心所欲搞出的光源不统一的那种。
画好后回寝室的时候路过别的教室,初中部的学生正在做大扫除,一个看上去像劳动委员的男生在冲着门口拖地的女生大吼:“叫你拖你就拖,哪儿那么多废话啊!”然后那女的语气更加的横,说:“我不是在拖吗你急什么急” 陆之昂听得哈哈大笑,弯下腰捂着肚子。
傅小司皱了皱眉头,说:“你脑子里整天就是这些下流的东西。
” 陆之昂“嗤”了一声,说:“你脑子里如果不一样是这些东西,你怎么会知道我是在笑什么东西?” 傅小司脸上微微有些尴尬。
立夏赶紧朝前面走几步,假装没有听见这段对话。
送傅小司和陆之昂出了校门,立夏一个人去食堂吃饭,结果竟然吃出了一条虫来,这立夏咬牙切齿了差不多十分钟,才鼓起勇气拿饭盒去倒掉,倒的时候手一抖差点儿连饭盒一起倒进垃圾箱。
然后格外愤地跑去食堂门口挂的那个意见簿上写了很大的几个字:饭里有虫! 黄叶似乎一瞬间就卷上了山头,浅川的周围开始一天一天变换着颜色,从盛夏的墨绿,到夏末的草绿,再到初秋的浅黄直到现在黄色包围了整个浅川一中。
日子就这样不断地朝身后行走,带着未知未觉的蒙面感朝着更加蒙面的未来走去。
立夏还是继续买着那一份不怎么起眼的杂志,而里面祭司的画开始呈现出一种前所未见的色泽,大面积大面积的忧伤占领了画面的所有边角,成为高唱歌的王,在摧城掠地的瞬间却又昭示着天光大亮。
妈妈来过浅川一次,带来了很多好吃的东西。
放在寝室里一群大胃姑婆两天就解决了。
然后对立夏的妈妈非常崇拜。
寝室的四个女孩子一直以吃为最高理想,最伟大的牺牲是三个人在冒着生理痛的情况下每人连吃了三个冰淇淋,结果三个人晚上在床上痛得滚来滚去。
嘴里大叫着:“妈的想痛死我啊!”据说那一个晚上从一楼到三楼所有的男生都没睡着,而立夏所在寝室一战成名。
浅川一中的公寓很奇怪,男生女生住一幢楼,一楼到三楼是男生,三楼以上就都是女生了。
夏天的时候每次从楼下走上来的时候都会看见穿着暴露的男生,甚至是顶着压力从刚洗完澡穿着内裤的男生身边走过才能回到寝室。
而现在是十一月,在气温十几度的情况下穿着内裤到处溜达的男生变得越来越稀少。
除了公寓之外,游泳课的时候也是男生女生一起上课,所以女生最痛恨的就是游泳课。
什么课都可以坚持,唯独夏天的游泳课一定要逃。
都知道那些平时只知道看参考书的男生谈起女生都是一副色迷迷的口吻,所以根本无法想象穿着泳装在他们面前游来游去是什么心态,立夏的感觉就跟一只鸡在黄鼠狼面前昂首挺胸地踢正步一样,充满了行为艺术的气质。
所以几乎所有的女生都会打了假条上去谎称生理期到,无法下水充当浪里白条。
唯独宋盈盈在上个星期就打了假条利用了这个借口回家休息了一次,这个星期就只能下水,于是伟大的盈盈决定去折腾两下。
后来立夏同寝室的三个女生在岸上观看了盈盈小姐在水中痛苦地浮来沉去,她脸上悲痛而肃穆的表情让立夏想起慷慨赴死的英勇战士。
下课后盈盈表达了她的体会,她说自己终于领悟到生理假要用在最紧要的关头,正如钱要花在刀刃上。
十二月。
天气一天凉过一天。
有时候早晨起床也会看见窗外的树叶上凝了一层厚厚的霜。
粗糙的白色,密密麻麻地覆盖着那些常绿阔叶的浓郁树林。
而那些到了秋天就会落叶的树木,现在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丫,朝着冻得发出灰蓝色的天空伸展上去,大大小小的密集的树枝,像是墨水滴在纸上,沿着纹路浸染开去。
冬天的清晨。
整个校园无边的寂静。
像是被浸泡在水里。
没有飞鸟声,没有蝉鸣,没有树木拔节的声响——像是一切都停止了生长。
时间荒诞地停顿着。
只剩下很少很少的男生,会在这样的天气里坚持着晨跑,他们大口呼吸的声音从遥远的操场上传递过来,在空旷的校园里来回摆荡。
立夏闭着眼睛,似乎都能感受到他们呼出的大团大团的白汽,扩散融入到冬日的晨雾里。
每天早上起床都变成一项格外充满挑战性的行动。
六点半的起床铃声就变得比午夜凶铃更加让人愤。
盈盈的起床方式充满了代表性,她总是先伸一条腿出被子试探一下气温,如果比较暖和那么她就会慢慢地爬起来,如果气温偏低的话就会听到她一声惨叫然后像踩了老鼠夹一样闪电般地把腿缩回去。
早上早读的时候语文科代表在上面带领大家读课文,结果他不负众望地把“本草纲目”念成了“本草肛门”,笑声掀屋顶。
中午立夏跟七七吃完饭从食堂走回来的时候碰见班主任,他带着儿子,七七不认识立夏的老师,看见立夏叫了声老师之后装作挺乖巧的样子也叫了声“老师好”,班主任刚想笑眯眯地说声“同学们好”的时候七七突然来了一句“这是您孙子吧真可爱”,立夏感觉差点儿就要后空了。
每天下午傅小司都会教立夏画画,她的画变得越来越能见人,并且立夏和陆之昂、傅小司也逐渐熟悉起来,彼此也能开开玩笑。
傅小司对于立夏的画技进步一直强调是“名师出高徒”,而立夏一口咬定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反正他说一句“名师出高徒”立夏就一定要跟一句“师傅领进门”,将不要脸进行到底。
这一切自然地发生,抽丝剥茧般缓慢而绵密。
只是有时候,当立夏站在放学后人去楼空的走廊上,眺望着远处操场上状如蚂蚁般分散渺小的人群时,她才会在内心涌起一种幸福和悲伤混合的情绪。
在这样庞大如银河星系般的人群里,该有多小的概率,可以遇见什么人。
然后和这些人变得熟悉,依赖,或者敌对,仇恨。
牵扯出情绪,缠绕成关系,氤氲成感情。
当夕阳将那种融化后的黄金状粉末喷洒向整个世界,天地混沌一片,暮色中,遥远的风声描不出任何事物清晰的轮廓。
倦鸟归巢,雨水飘向远方。
在这样的时刻,立夏会觉得,自己和这样两个传奇般的男生的熟识,就像是这样一整个温暖的,模糊的,散发着热气,却又昏昏欲睡没有真实感的黄昏一样。
温暖的,却又可以无限下沉的黄昏。
时间迈向十二月底。
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开始蒙上白白的霜,气温下降得很快。
穿起冬装,学校里每个人都显得格外的臃肿。
不过男生们似乎总是不怕冷的,这样的天气里依然是一件衬衣外面加件外套就行。
立夏对此总是非常佩服。
每天早上的晨跑越来越要人命。
立夏每天起床的时候都在心里暗自倒计时。
“离一月还有五天。
” “离一月还有四天。
” 因为浅川一中从一月开始就不用晨跑了,怕这样的天气跑出去一个人,抬回来一块冰。
每天早上依然会碰见傅小司和陆之昂,他们似乎穿得和秋天一样单薄。
三个人呼出一团一团的白汽打着招呼。
到后来陆之昂每天还会带一袋牛奶过来,见面就递给立夏。
是从家里带出来的,放在书包里,还是热的。
每天下午立夏都和陆之昂还有傅小司一起画画,傅小司教给立夏越来越多的技巧,几乎有点儿让她眼花缭乱了。
立夏也越来越佩服傅小司。
很多时候她听着听着就出了神,抬起头看着傅小司格外认真的面容。
而傅小司总是用铅笔直接敲她的头。
立夏始终不明白傅小司眼里终年不散的大雾到底是怎么回事,立夏几乎要断定他真的是白内障了。
但是立夏最近也不是很开心,因为一直参加美术补习班的因,立夏的学习成绩有点儿退步了。
几次考试立夏都没有进前十名,这让立夏心里觉得很难受。
一方面自己喜欢美术,另一方面对于文化课的成绩立夏也是非常在乎的。
立夏总是搞不明白,傅小司一样没有参加下午的自习,一样是去画室画画去了,可是为什么每次的考试排名他依然高居在第一位呢,连陆之昂也是,永远都在第二名。
这让立夏觉得很气馁。
黄昏在六点的时候就来临了。
教室里的人三三两两地散去。
周围慢慢安静下来。
立夏拿着刚发下来的物理试卷发呆,77分,对于很多学生来说已可以欢呼了,可是傅小司和陆之昂一个98一个92,这让立夏恨不得钻进地里去。
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立夏回过头去看到傅小司的脸。
“还不走么?”他开旁边的椅子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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