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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帐篷里的事,反正只有你和羊知道。”(1/3)

夜晚的沙漠,可见度并不差,银色的月光镀着每一处沙丘起伏,还有沙漠线被碾过无数次的车辙印。

有卫星电话的GPS经纬定位,卫来并不担心迷失方向,而没有指定的汇合地点,更让他感觉轻松——大方向不变就好,也许日出的时候,就能看到海岸。

夜越来越静。

经过游牧民的帐篷,车灯扫过无数或惊起或趴睡的羊。

经过淘金者的营地,有人茫然地从帐篷里探出头来看,帐篷边散着空罐头和水烟壶。

经过补给的小镇,没有灯光,没有人声,低矮的房子像随意搭建的积木。

车子在空空的街道上急速穿过,后头惊起几十米的沙尘,又伴着车声的远遁落出一条新的辙痕。

这样的沙漠,几近温柔。

卫来觉得,这足可列入生命里最美好的时刻和场景之一。

没法准备,没有预期,踉跄撞上,温柔到只能拥抱,舍不得推开。

岑今低声说:“这路要是永远走不到头就好了。

” 卫来看了她一眼:“你说这话时,能考虑一下司机的感受吗?永远走不到头,你是想累死我?” 岑今笑:“我帮你开一段?” 卫来摇头:“别抢我的活,你时不时跟我说个话就行,省得我犯困。

” 她今晚表现不错,没有倒头就睡。

岑今说:“我现在很想吃东西。

“林永福的手艺很好,我第一次吃他做的菜,是糖醋咕噜肉,肉块外面裹了一层薄的糖醋芡,很脆,酸里带着甜,又有一点辣…… “我请的那个日料厨师长,每餐都会做北极贝。

冰镇,玫瑰红的裙边,凉凉的,味道很鲜甜,很嫩,又很滑,酱碟里点一抹芥辣……” 卫来说:“停停停,你还是睡觉吧。

” 他今天就吃了压缩饼干、几个椰枣和一口瓜,经不住刺激。

岑今惆怅似的叹了口气。

卫来飞快瞥了她一眼,她细白的牙齿轻咬下唇,这一瞬间,既馋又可爱。

比起初见,她现在给他的感觉,真的很不一样。

倒不是说哪一面是伪装——有一种矛盾的调和、难解的兼而有之。

“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对客户,一直这么多问题吗?” 卫来摇头:“不是。

我一般都很冷酷,不大讲话,像一堵墙。

” “然后这墙到我这儿就成精了?” 卫来大笑。

说不清楚。

一开始,他可能只是想让旅程轻松点,随时“找点乐子”,不然多闷啊——他是一堵墙,她是一幅画,这一路就是画挂在墙上,风吹沙打,参观客都没一个。

然后,他其实是想跟她说话,不乏故意跟她对着干,也不乏故意想逗她的意思。

那又怎么样,雄孔雀多么高傲,遇到异性,还不是拼命地开屏、扭腰、抖擞羽毛、屁颠屁颠要去吸引对方的注意? 他说:“也不是,对他们没兴趣,所以没什么话讲。

” 车子里静了好一会儿。

远处起了狼嗥,被风送过来。

妈的。

沙漠里有狼,他是知道的,但是这种时候,大自然给他配这背景音,太不友好。

岑今转头看他:“你说这话……是对我有兴趣?” 卫来目不斜视:“聪明人说话,别拐弯抹角。

我对你有兴趣这件事,没遮掩过,表现得好像也并不含蓄,你要是一直没察觉——那当我没说,高估你了。

” 不是说,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藏的吗?贫穷、咳嗽,还有喜欢。

那索性摊开了晒太阳,哪怕没有回应,至少得一个光芒万丈。

“如果我对你没兴趣呢?” 卫来无所谓:“很多人对文学有兴趣,文学对他们有兴趣吗?也不妨碍他们看书、买书啊。

” “你刚要问我什么问题?” 哦,对了,问问题,他差点儿忘了。

“为什么那么喜欢穿晚礼服?” “因为漂亮啊。

” “就这个原因?” “嗯。

” 卫来觉得,她说了真话,但不是全部。

但没关系,爱漂亮挺好,他也喜欢看女人漂亮。

后半夜,他让岑今不要再硬挨,想睡就睡。

自己也偶尔停车,小睡个几分钟,或者抽根烟,精神提起来了再继续开。

又一次停车的时候,卫来开始觉得冷。

沙漠的日温差很大,有些时候晚上甚至能降到零下——这里虽然没那么夸张,但降温幅度也够呛。

他转头看岑今,她似乎也觉得冷,整个人在座位上蜷成了一团。

卫来起身,从前头跨进后车厢,拿了条盖巾过来帮她盖上。

把盖巾的角掖进安全带时,他无意间看到她的脸,心里咯噔了一声,凑近去看。

这一番动作,可能弄醒她了。

普通人或许辨别不出,但他分得清装睡和真睡,看气息频率、眼睛是否平静,还有睫毛的拂动。

他仔细看她睫根,然后对着她睫毛轻呵了口气。

她的眼睛动了一下,睫毛微拂——清醒时的条件反射,装不出来的。

卫来笑起来。

他伸出手去,指背虚顺着她的眉,到脸颊,到嘴唇。

然后他低下头,吻在她眼睛上。

嘴唇可以感觉到她眼睛的轻颤,还有睫毛,一直拂着他唇边,酥酥地痒。

他在心里说:我知道你醒着。

岑今醒来的时候,听到了海浪声。

她坐起身,有点茫然。

天还没有大亮,海风是凉的,车子停在一处岸礁,车门全部打开。

卫星电话斜挂在车头的反光镜上,天线拉得老长。

她向来路看去,有一片低矮的小渔村,只几十户,棚屋都歪歪扭扭的,像是要倒,有只孤独的山羊在空地上慢慢地走。

卫来呢? 她下了车,手搭在眼睛上,四下看了一回,终于找到他。

他在海里,随着浪一起游泳。

白色的浪头把他整个包住,岑今以为他要消失了—— 下一秒,他又冒出头来。

她盘腿坐到地上,一直盯着他看,直到他上岸,抹甩脸上的海水。

岑今闭上眼睛。

眼眉上,好像还能感觉到那个柔软的吻,炙烫,风吹不凉。

忽然有水珠弹了满脸。

她睁开眼睛,卫来正对着她笑。

他在她身边坐下,一身的水。

短裤湿透了黏在身上,后背上有小的伤口撑开,那一片的水渍都带血的颜色。

岑今皱眉,然后移开目光。

这不是她该管的事,她不管。

卫来指了指斜挂的卫星电话:“我发了GPS经纬定位过去,也跟他们通了电话,约了明天的时间。

” “明天?” “赶了一夜的路,我觉得你需要休息,养养气势——不是说谈判需要气势吗?” 岑今嗯了一声。

顿了顿,她起身去拿自己的包,翻到烟盒,弹了一支出来低头衔住,点上了深吸一口,然后仰起头,把烟雾慢慢吐出去。

烟雾模糊了她的脸。

卫来忽然觉得,有一些事情,倒退回从前了。

她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说:“休息一天也好,养足了精神,一鼓作气,早点了结这件事。

” “没那么容易吧,不是说有些船被羁押超过二十五个月,谈判一直不顺利吗?” 他并不想这场谈判黄掉,但也不想它顺利到风驰电掣般结束。

岑今唇角扬起一抹讥诮的笑:“那是双方都没什么诚意,谈判代表也没什么能力。

我来谈,不会这么久。

” “这么自信?不是说不了解虎鲨吗?” “我不需要了解虎鲨,我了解人就行了。

” 卫来笑:“说得好像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你连身边最亲密的人都不了解。

” 岑今敏感地看向他:“你说谁?姜珉?” “这么聪明和精于安排,当初怎么会被他抓个现行?是他更难对付,还是你太疏忽?” 岑今微笑:“你说这个啊。

“我比谁都了解姜珉。

“他在人多的地方讲话会很紧张,汗流浃背,所以要带两件衬衫,中途替换。

“他从国内出来留学,遵从家人的意愿移民,很多想法都很传统。

他是个好人,为人很宽容,但有些事绝对不能接受,比如,女人给他戴绿帽子。

” 卫来一怔,有一丝异样的感觉爬上心头。

岑今还在笑,烟身在手边的石块上磕了磕。

“他性情温和,胆子小,晕血,对一些惨烈的场面严重心理不适——这样的人想死的话,会选择比较温和的方式,不会跳楼、割腕或者走极端。

“他从来就没想过,是谁把他的药倒了一半,掺了维生素进去。

也没想过为什么他的朋友会‘凑巧’去找他打球,门又为什么‘凑巧’没关严,让那个朋友发现了自杀现场。

” 卫来盯着她看:“你安排的?” 岑今没有看他,用力把烟头往土地上摁。

“所以,你说,他有什么资格说我是他的‘劫难’?如果他觉得后来遇到的女人才是他的真爱,那他最该感谢的,应该是谁?” 渔村醒得早。

先是又一只山羊遛弯,然后炊烟上扬,人声渐杂,有人扯网缀补,有人在岸礁上晾海货。

天色只微亮,已然拉开了这一日闹腾过活的节奏。

面包车很显眼,也稀奇,有几个拽山羊来洗澡的小孩好奇地围看。

卫来跟他们讲话,他们都大笑,听不懂,然后七嘴八舌地说话。

卫来也听不懂。

他回头看岑今,她也不懂:“非洲有些国家语言不统一,地方部落语言上百种,但渔村要对外出海货,一定有会英语的,你问问。

” 卫来压服下一群爬上窜下的小孩,吼:“English!English!” 小孩们大笑,拖拽着山羊回村,过了会儿又回来,簇拥着一个脸膛发红、满头鬈发的中年男人,尖着嗓子回应卫来:“English!” 卫来很纳闷:就不能把山羊留在这儿去喊人吗?小孩腿脚活,跑得太快,小山羊跟不上,四肢趴在地上被拖着走,一脸的生无可恋。

那人叫桑托斯,自己有条快艇,经常驾去公海跟也门的渔船交易——临近的几个国家局势都不稳,几乎没监管,小打小闹的走私越界比比皆是。

渔民也不懂什么法规条例,只觉得打鱼卖鱼,天经地义的事。

这里像个贫瘠的世外之地。

桑托斯说,这小村叫布库。

“没有电话。

想打电话,开车出去,往北二十多里地有个大点的村子,设了村公所,里头有部电话。

那里还有警察,一个星期去一次村里,处理纠纷。

布库村没有纠纷,警察不来,出事了大家自己解决。

” 一个星期去一次村里,这警力配备…… “大家都在海边钓鱼,村里就我有船,有几家买得起网——我们的网都是头天张在公海里,第二天开船去拉鱼…… “住的地方?你们自己去村里看,哪家没有人,你们就住吧。

“你们是《国家地理》的吗?” 他居然知道《国家地理》。

“前年来了个美国人,说是《国家地理》的摄影师,拍了一堆照片走了。

去年来了个法国人,也说是《国家地理》的摄影师,拍了一堆照片走了。

你们的机器呢?” 桑托斯探头朝车内看。

卫来指给他看破了的车窗:“路上遇到沙尘暴,摄影机被吹跑了。

” 桑托斯恍然。

渔村里的棚屋,真是……一言难尽。

难怪歪歪扭扭——没有技术难度,卫来看一眼就知道怎么盖的:全部都是树枝树棍,粗粗削磨了打桩进地里,用稻草绑了围起来。

树棍间的缝隙有大有小,顶上拉一张大塑料布,讲究点的人家会在塑料布上铺盖茅草。

风大一点,就倒一点,再大点,再倒点,还有羊来啃——因为是用稻草绑的,有些羊会贪方便来吃草,啃着啃着,棚屋更歪了。

歪得不能住了,就再盖。

这样的棚屋,盖得有成本吗?真是谈笑间就盖好了房子,风一大,羊一啃,卒。

哪家没人住?越歪的棚屋越没人住。

卫来把车子停在门口,进棚屋里搭帐篷。

日头一正,马上又会热浪滚滚,棚屋虽然歪,加上帐篷,两重阴凉,岑今会待得舒服点。

想起岑今,他回头看了一眼。

她坐在车里等,没什么表情,垂着眼帘,并不管好奇的村民怎么看她。

从海里游泳出来,一切就不对劲了。

卫来隐约觉得,昨天晚上,他可能做错什么了。

他想不明白。

帐篷搭好了,他去车里提行李,岑今想下车,眼前忽然一暗。

卫来挡住了。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坐回去。

卫来说:“是不是我昨天晚上亲了你,你觉得我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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