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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到了晚上他就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梦境,总不能不睡觉吧。
何冉今年18岁,如花似玉的年纪,不知道自己身边同龄的女生会不会做这种梦,但她也没有厚脸皮到主动去问别人的程度。
何冉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她下床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尘封已久的素描本和炭笔,再找出来个垃圾桶。
一边削笔一边在脑海里构思着等会儿要画的内容,梦里的男人他有一双很结实的臂膀,宽厚的肩膀,刚劲的腰板,这些都是她在梦中真真切切感受到的,可他的脸…… 他的脸是空白的。
打完几条简单的辅助线后,何冉开始画了。
在人体课上,她曾画过很多副男人的裸体,临摹的,写生的,但这样凭空想象却是第一次。
换汤不换药,人体的基本结构都差不多,只不过她觉得他的肌肉线条应该更流畅利落一些,需要着重刻画。
何冉画人体的顺序比较奇怪,是先从脚开始的,然后是小腿、大腿,再到腰部、胸腔,一直往上。
最后,她的笔尖停顿在他的眉目之间。
迟迟下不了笔。
关于男人的五官,她大脑里一片空白。
他会是长什么样子的? 何冉试图从他的声音出发去联想,可她没有办法将他的声音跟那天她在美发店里见到的任何一个男人对号入座。
不知是出于哪里来的直觉,她笃定他的长相一定不是那种阴柔的类型。
就算是普通平凡,也不该是那种样子。
半晌,何冉把笔一搁,像是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倏地站起身来。
十一点三十分,何冉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窗外高速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发呆。
包里的手机震动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消停下来,这已经是一个小时内的第十四通未接来电了。
一个小时之前,也就是韩屿打来第一个电话的时候,何冉正好到达正佳那家生意火爆的美发店。
她点名找33号帮她洗头,然而等她上了二楼、解开头发躺好时,走进来的居然是个女人。
后来经过询问才得知,原来的33号早在一个星期前就辞职了。
何冉洗完头后连吹干都顾不上就匆匆离开了,走之前顺便向店长打听了一番33号的去向。
店长给她留了一串地址,告诉她萧寒在小洲村有一家自己的小发廊,他回去单干了。
萧寒。
何冉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
这是那个男人的名字。
出租车在小洲村里的十字路口停下,里面的路太窄了,车辆不易通行。
何冉付钱时韩屿打来了第十五个电话,她接过司机找的零钱,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然后开门下车。
小洲村本是个很具岭南特色的古朴小村寨,但近年来因为画室的剧增,人口也变得繁密起来,原始的气息自然就渐渐磨灭了一些。
何冉上学期参加画室集训,在这里呆了大半年的时间,但她不像身边的其他学生,一有空就喜欢成群结队地跑出去玩,所以至今对这里的路仍不算太熟悉。
小洲村虽然面积不大,但一条条小巷子错综复杂,浓荫蔽日,一旦走进去很容易会被绕得晕头转向。
何冉顺着街牌号一家家往下走,兜了好几个大圈子。
鞋底被磨破之前,她总算是在一个无比隐蔽的胡同里找到了一间理发店。
僻静的石板路小巷尽头,那间理发店就安静地坐落在那,没有任何招牌和标识。
两扇木门上贴着陈旧的对联和泛黄的老照片,黑白条纹的灯柱缓缓地转动着,看起来年代久远,充满了岁月的沧桑感。
门前有一层高高的水泥台阶,何冉就站在那层台阶下边望上看。
她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长时间抬着头导致脖子无比酸痛,她正想扭一扭脖子,理发店的门突然被打开。
一只花白的猫从里面蹿出来,姿态慵懒。
再接着,走出来一个男人。
这世界上有许多种初遇,美好的,难忘的,惊鸿一瞥的,似曾相识的,但都不及何冉第一次见到萧寒时的感受。
她从远方赶到,没有起因,没有后果,只是迫切地想见他一面。
男人上身穿黑背心,下身是驼色短裤,脚下踩着一双人字拖,整体看起来不修边幅。
他将盆里的水泼进一旁的草丛里,然后才注意到站在台阶下边的何冉,眯了眯眼打量她。
两人对上视线,男人先发制人问:“理发吗?” 他一开口,何冉就认出是他。
她忍不住又将他上下多打量了一遍。
男人的长相怎么说呢,应该是比较年轻的,但却有一股沉淀的味道在里面,特别是眉眼到鼻梁的地方,高低起伏,深邃而硬朗。
发型也很干净利落,自然顺服地沿着鬓角生长,跟学校里那些刻意用发膜把头发竖得高高的男生都不一样。
那张脸和五官,是扎在人群里无法一眼认出来的普通,却也是一旦看见就不愿意挪开视线的顺眼。
何冉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男人味,需要细细品味。
何冉出神般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男人大概以为她正在考虑他的问题,便站在原地安静等候着。
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经不记得她了。
这很正常,他每天要接待那么多客人,哪能记得住她。
半晌,何冉冲他说:“洗个头吧。
” 她说完,抬腿迈上台阶,走到男人跟前。
她发梢微湿,隐隐散发出洗发水的清香味,男人面上有几分疑惑,“你应该才洗过吧?” 何冉面不改色:“没有。
” “……” 两人沉默站了一会儿,何冉开口说:“洗过不能再洗一次吗?” 上门的生意没有不做的道理,男人侧过身子给她让道:“请进吧。
” 理发店大概也就二十平米的小地方,铺着不怎么平整的水泥地。
里面的摆设同样古老而简陋,只有两张理发椅,那木椅子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把手被磨得连花纹都看不清晰了。
梳妆台上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镜子缺角掉漆,还有些灰尘。
男人掀开一条布帘,领着何冉走进里间,里面摆放着一张洗发床,沙发上破开了几个小洞,可以看见塞在皮下的海绵。
洗发床是半躺式的,何冉个子不够高,坐下去后两条腿悬在半空中,不太舒服。
男人找了一个小板凳来,垫在她脚下,这样就好受多了。
他将毛巾披在何冉的肩上,解开她的马尾辫,让她躺下,何冉不确定这条毛巾是否干净,但也没说什么。
男人的手心长了一层厚厚的茧,期间似有若无地撩过她的脖颈,都激起她的一阵颤栗,何冉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已经开始有些紧张。
待她躺好,男人打开花洒,边冲水边一边问:“水温可以吗?” 何冉说:“可以。
” 何冉的头发很干净,男人只挤了一点洗发水,很快就搓出大片泡沫。
刚刚那只蹿出门去的大花猫又跑了回来,一跃跳到床边的杂物桌上,坐下来盯着两人。
何冉侧过头打量了它几眼,那只猫毛发还算比较干净,男人看到它也没说什么,她猜测应该是他家养的吧。
正这么想着,一双温热的大手又过渡到自己耳朵后面去了,搓揉,按捻,极尽挑逗。
他力道很轻,可却一下一下戳进何冉的心窝里,她两只脚尖紧紧地蜷缩在一起,指尖深深陷进破开的海绵里,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这个力道可以吗?” “可……以。
” 她终是没忍住,一张嘴就发出了颤音。
男人说:“你笑什么?” 何冉严肃道:“没什么。
” 男人便没再追究。
他的手终于离开敏感的区域,何冉心里松了口气,可又感到低低的失落。
没过一会儿,男人问她:“等下要理发吗?” 何冉没看见店里有其他人手,好奇道:“你剪吗?” “嗯。
” 何冉停顿了一下,“你……会剪发?” 男人答得微妙:“能剪。
” 能剪就是不一定剪得好看的意思? 何冉思考几秒钟,说:“等会儿再决定吧。
” 冲完水后,她的头被毛巾包扎得高高的,跟着男人走到外间,随意挑了张理发椅坐下。
男人从抽屉里找出来个电吹风,将她的头发吹至半干,随即又问了同样的问题:“要理发吗?” 何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犹豫了一阵子。
自从两年前出院后她就再没剪短过,头发长得很快,现在放下来已经接近胸前了。
来之前她本没打算要剪头发,但此情此景,她莫名其妙地就点了下头:“剪吧。
” 男人又问:“要剪什么发型?” 何冉不太在乎地说:“你看着办吧。
” 男人接着问:“剪多短?” 还是同样的回答:“你看着办吧。
” 男人给出建议:“天气热了,剪个短发吧?” 何冉顿了顿,像在思考,最终点了点头:“好。
” 男人转身去拿理发布,在空中抖了两下后围在何冉的脖子上。
那是块染着星点污渍的白色理发布,质量很差,没有颈纸的保护,何冉感觉到自己脖颈周围的肌肤被布料硌得很不舒服。
男人接着拿来理发工具,几把剪刀,可以开工了。
何冉之前有猜测过他应该是业余的,现在看来她的猜测应该是真的。
男人的刀法凌乱,可以说毫无规律可循,东边剪几刀西边又剪几刀,何冉有点怀疑自己的发型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通往二楼的狭窄楼梯里突然走下来一个女人,何冉起初听到高跟鞋与地面碰撞发出的尖锐声音,然后才抬头朝镜子里看去。
那个女人有一头大波浪卷的长发,有些蓬乱,看起来像是刚睡醒的模样。
她身上只穿了一条红色背心裙,薄薄的衣料下隐约可见凸起的两点。
女人走到何冉对面的那张理发椅坐下,翘起二郎腿,打着哈欠问:“什么时候做午饭啊?饿死了。
” 她说的是方言,听口音应该是川蜀那一带的。
男人专心地理着发,没有看她,只是回答:“等十分钟。
” 何冉在镜子里偷偷打量着那个女人,她画着浓妆看不出五官如何,但可以肯定的是身材很好,前凸后翘,尤其是那对胸,虽然没有内衣的托举,但毫无影响地让何冉感觉到它的雄伟,估摸着可能快比她的脸还要大了。
这时,男人已经剪完何冉后边的头发,要开始剪刘海了。
何冉配合地摘下眼镜,也不方便再打量人家。
男人绕到她身前,弯下腰,凑近她。
两张脸相隔不到十厘米,何冉觉得自己此刻若是呼吸沉重一些他都能察觉得到。
她双眼合上,眼睛看不见时感官更加敏锐。
冰凉的金属擦过自己的额头,细碎的短发逐一掉落在鼻梁上、脸颊上,有些刺痒,男人的指腹不经意间掠过她的肌肤,余温灼人。
明明他没有再摸她的耳朵,可何冉的心又莫名因为这种轻微的接触而揪在了一起。
在她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毫无征兆地睁开双眼。
男人大概也没料到她会突然睁大眼睛,握着剪刀的动作顿了一下。
四目相对,他的双瞳是一片汪洋大海,却又比黑夜的颜色更浓重。
何冉定神看着,像是执意要在那里面寻找什么。
那一刻,心跳加速。
片刻,男人勾了勾唇,说:“你还是把眼睛闭上吧。
” 何冉没说什么,依言闭上眼。
在那短暂的几秒内,何冉注意到男人的左手有缺陷。
大拇指断了半截,不知是天生的,还是事故造成的。
她有意想多看几眼,但又怕男人觉得自己不尊重,最终还是没这么做。
男人的时间估算得刚刚好,十分钟后,他拿海绵垫帮何冉擦掉脸上的碎发,然后解开了理发布。
何冉睁开双眼,戴上眼镜。
镜子里映出一张娇小的脸庞,眉目清秀,两瓣颜色浅淡的薄唇。
何冉皮肤很白,白得几乎晃眼。
这样的五官配上肤色,本也该是个美人,但或许是性格所使,她从来不愿意过于打扮自己。
这样简洁的齐刘海和学生头,再普通不过,不出风头,倒是挺符合何冉心意的。
她满意地拿出钱包,问多少钱。
男人说:“洗剪吹一共15块。
” 何冉身上只带了面值一百块的钞票,以及刚刚坐出租车找的几张十块钱。
她递给男人两张十块,男人又退还给她一张。
何冉疑惑地看着他。
男人解释道:“你是今天第一个客人,收10快就行。
” 何冉接过钱,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临走前,她回头望了一眼,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梳妆台上。
挺好的,就让它留在那里吧。
何冉赶到KTV时已经下午一点,韩屿他们乐队的排练早就告一段落,正聚在一起喝酒闹着玩。
何冉推开门走进来时,韩屿抬头看了一眼,但并没有马上认出她。
如果不是何冉主动叫了他一声,他还以为是哪个走错门的小妞。
韩屿早上一共给她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到后来甚至还关机了,何冉很明显是故意的,可想而知韩大少爷现在的心情有多么郁怒。
韩大少爷生气时一般会有两种表现,一种是大发雷霆摔东西,令一种是用他自以为得逞、实际上非常幼稚的行为羞辱何冉一顿。
现在就属于第二种。
包间里正在玩划拳喝酒,韩屿招呼何冉在他身边坐下,让她一起加入游戏。
划拳是何冉的弱项,但这个时候没有她拒绝的权利,只能乖乖按照韩屿的意思来。
酒令没喊几轮,她就输了一盘,有人将一杯倒得满满的啤酒送到她面前。
何冉没伸手,“我不能喝酒。
” 她说话时,眼睛看着韩屿,很显然,她用不用喝这杯啤酒,最终取决于他。
韩屿双臂展开搭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看着她:“你要愿赌服输。
” 何冉说:“我可以以茶代酒。
” 他一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态度:“喝茶有什么意思,必须喝酒。
” 何冉摇头,还是不肯。
她迟到还态度这么不好,韩屿明显不悦了。
暗淡的灯光下,他两撇浓眉往下压,高挺的鼻梁分出黑白两侧阴影,一张俊脸也显得越发叛逆不羁。
何冉时常不解,为什么那么多被韩屿欺负过的女生都对他讨厌不起来,反而很乐意被他呼来唤去的。
想来想去,或许就是因为那张得天眷顾的好皮囊。
人都是视觉动物,愿意顺从于一些眼睛觉得美好的食物,可何冉不愿与她们为伍。
所以她仍旧在试图反抗。
两人僵持片刻,最终韩屿笑了笑,笑得不怀好意。
何冉对他多么了解,只一个表情她就知道他又在想着什么新花样捉弄她。
果然,没过几秒,就听他说:“我知道你不能喝酒,所以我早就特地为你准备了别的。
” 话毕,他将一瓶说不出是什么颜色的饮料端到何冉面前,笑得更加肆意:“这是我自制的饮料,里面加了苦瓜汁、柠檬汁、榴莲、山楂……一定很好喝,你说是不是?” 何冉微微蹙眉,盯着那瓶稀奇古怪的东西,以沉默表达着自己的抗拒。
“怎么,不想喝?” “我喝茶可以么?” “行啊。
”韩屿耸了耸肩,“你不想喝的话就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但是徐娅菲的事……” 何冉打住他的话,伸手接过杯子,“我喝。
” 韩屿勾起嘴角,好整以待地看着她。
何冉捏着鼻子张开嘴,将杯子里的液体一股脑倒进嘴里。
说真的,那古怪的味道真不比臭水沟好多少,她好几次没忍住差点吐出来。
天,她喝的究竟就是什么东西,居然有一根鱼刺卡在了她的喉咙里。
何冉强忍着不适,努力咽下,闭上眼睛继续往嘴里灌。
包间里坐着的另外几个人都是乐队成员,对韩屿和何冉的关系也略知一二,韩屿的这种恶意的行为他们早就见惯不怪了。
那杯子里装的分明是他们几个刚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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