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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龄。
折回客厅,她和嘉文回到卧房里,嘉文脾气发过了,气也消了,才感到说不出来的疲乏和空虚。
倒在椅子里,他用手支着头,迷迷茫茫地望着桌上的台灯。
怎么了?自己是怎么回事?会对嘉龄吼出那么一大篇混账话来?这都不是真心的,他并不想说那些,他是太累太紧张了,他从不想欺压嘉龄,也从没因她的出身而轻视过她,怎么竟会冲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来?他懊丧地用手抹抹脸,抬起头来,正好接触到湘怡怜惜而痛楚的眸子,那样静静地、祈求地注视着他,像个溺爱的母亲,望着自己打架负伤回来的孩子。
他被她的眼光撼动了,想说点什么,才张开嘴,湘怡已用手在他肩上按了按,轻声地说了句: “我去帮你弄点吃的!” 就转过身子,轻悄而迅速地走出去了。
嘉文闭上眼睛,心底有一阵激荡,眼眶不禁湿了。
堕落、毁灭、沉沦!这就是自己,不可救药的自己!恶劣到不能再恶劣,凭什么湘怡还要这样一往情深地待他?湘怡,湘怡,但愿能有她万分之一的安详本性和自持功夫! 湘怡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进来了,里面还打了两个鸡蛋,把面放在嘉文面前,她轻声说: “吃吧!当心凉了!” 嘉文想说什么,但他太饥饿了,那面又那么香喷喷地诱惑着他,拿起筷子,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面。
湘怡仍然坐在一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推开碗筷,他好久以来,第一次正眼打量湘怡,她瘦了很多,显得更加弱不禁风和楚楚可怜。
他心情激荡,不自觉地凝视着湘怡,竟看呆了。
好半天,两滴泪珠从湘怡的大眸子里跌了出来,她清瘦的手指怜惜地抚摸在他满是胡子的下巴上,用令人心碎的、温柔的、啜泣的声音说: “嘉文,你醒醒吧!” 嘉文揽住了湘怡的腰,那细小腰肢,瘦得不盈一握。
一时间,他觉得有千言万语,都不知从何说起。
湘怡带泪的眸子哀恳地望着他,把他五脏六腑都揉得粉碎。
“你改了吧,嘉文,从头做起吧!嘉文!只要你肯戒赌,什么都会好转的。
” 摇篮里,婴儿从熟睡中醒来,饥饿地哭了。
湘怡放开嘉文,走到摇篮旁边,抱起才三个月大的小念念。
把念念送到嘉文的面前,她凄楚地说: “你看,嘉文,孩子等着父亲来保护她,养育她,把她抚养成人。
” 嘉文不由自主地接过孩子,小念念被抱起来,就不再哭了,张着对好奇的大眼睛,望着几乎难得一见的父亲。
嘉文也注视着那张不解一事的小脸,突然生出一种新奇的感动。
湘怡把手放在婴儿的下巴上,逗弄着她说: “小念念,你看,这是你的爸爸呢!” 嘉文心内一动,为人父的责任感和湘怡的哀婉柔情打倒了他,抬起头来,他懊悔地、内疚地、乞谅地望着湘怡,郑重地发下重誓: “如果我再赌钱,我就死无葬身之地!” 新的一天来临的时候,似乎充满了光明。
早上,太阳明朗地照耀着,一群麻雀在大榕树上吱吱喳喳地筑着巢。
湘怡难得笑得那么开心,早餐桌上,嘉文由衷地向杜沂道歉认错,发誓戒赌,又吞吞吐吐地说出还欠人将近两万元的赌债,不能不还。
杜沂深沉地注视着嘉文,浪子回头金不换,他必须对嘉文再做一番努力。
“假若我帮你还清这笔赌债,你能不能重新做人?” “我发誓,爸爸。
你相信我,这一次我是痛下决心了。
” “好,”杜沂干脆地说,“我帮你还!不过,你要知道,这是我退休金里最后的一点钱了。
给你之后,家里就一点余款都没有了。
” “我去做事,赚了钱来过日子,节省着过,或者可以勉强够。
”嘉文说。
“我也去做事,”湘怡说,“两个人的薪水加起来,一定能够维持这个家,当然,不能再浪费了。
” 大家商谈的结果,只要努力,前途还充满希望,嘉文订下许多新的生活计划,包括如何开源节流,大家都看到光明的远景,感染到愉快和兴奋。
于是,杜沂捧出了他最后一点养老金,交给嘉文,叮嘱着说:“先去把债还了吧,还了债就算以往那段荒唐日子全结束了,回来我们再订以后的计划。
去吧,快去快来,把借据都要回来,可别一去就不回了!” 嘉文的眼圈红了,接过老父亲那最后的一点钱,他的声音哽塞了:“我实在该死,爸爸。
” “别说这些话,只希望你以后完全换一个人,好好做事,好好努力。
”嘉文拿着支票,向门外走去,湘怡追过去说: “中午回来吃饭!” “当然,我一小时就回来!” 嘉文走了,湘怡和杜沂都觉得十分兴奋,多年来积压的愁苦一扫而空,像天气般明朗踏实。
只有嘉龄撇撇嘴,冷笑地说: “好吧,又丢下水两万块钱,以后大家喝西北风!哥哥这一去,会回来才有鬼!他一定用这两万元去翻本,然后再输得一塌糊涂,丢下更多债,看吧!” “你不该对嘉文这样没有信心!”杜沂责备地说,“我了解嘉文,他这次是真的后悔了!” “后悔又有什么用?他抑制不了诱惑。
魔鬼已经把他的魂吃掉了!” “不许胡说!嘉龄!”杜沂大声斥责。
嘉龄抬抬眉毛,不说话了。
湘怡自己上菜场,给嘉文买了他最爱吃的大虾,准备好好地让他享受享受家庭的温暖。
杜沂一直站在院子里,表面是看麻雀筑巢,事实上是在等嘉文回来。
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也过去了,三小时,四小时……都过去了。
嘉龄不幸言中,嘉文没有回来。
两天之后的深夜,嘉文踉跄地走在大街上,又是满脸胡子,满头乱发,衣衫不整。
他疲倦得无法举步,懊丧得想自杀,他输掉了那两万元,没有还债,又另外欠下一万多。
他没有面目回去见父亲和湘怡,只能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走。
深夜的街道安静极了,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他歪歪倒倒地走着,像个醉汉。
不知走了多久,他发现自己来到一条似曾相识的街上,他停下来,定眼细看,原来是可欣以前住的那条街!他走到可欣旧居的大门前,隔着围墙,向里面张望,里面仍有灯光,现在,不知是谁接收了这幢房子。
他站了很久很久,和可欣恋爱的那一段时光,还依稀浮在目前,多少次他送她回家,赖在这门前不肯离开。
那段美好的时光,可爱的时光,梦般的时光,而今安在?他站得太久了,大门“呀”的一声打开了,一个陌生男人伸出头来,狐疑而严厉地问: “你是什么人?在别人门前伸头伸脑,赶快走开!否则我叫警察来!” 嘉文吃了一惊,踉跄后退。
用手摸着自己满是胡子的下巴,他一面走开,一面喃喃地说: “他把我当成小偷了,我像个小偷吗?”仰首望天,他欷歔地低唤着说,“可欣,可欣!我已经万劫不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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