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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姓杨名浣青,但愿像春日垂杨,永远青青!我以杨柳和你订约,我想当后年杨柳青时,必当团聚!” “真的吗?” “真的!” “如后年无法团聚呵,我就会像冬日的杨柳般枯萎!” “你又来了!为什么不说点吉利话呢!” “哦,算我没说过!” 就这样,离别时的言语总是伤心的,千言万语,诉尽深更。
窗外,正是秋雨潇潇,窗内,一灯如豆,此时此情,谁能遣此!前人有词云: “一声声,一更更, 窗外芭蕉窗里灯, 此时无限情。
梦难成,恨难平, 不道愁人不喜听, 空阶滴到明。
” 恐怕就是这一瞬间的写照吧! 于是,就在深秋的一个早晨,狄世谦带着靖儿,和五六个得力的家人,出发进京去了。
剩给浣青的,是一连串等待的日子,期待的日子,和寂寞的日子。
消息传来,狄世谦竟不幸落第。
于是“后年杨柳青时,必当再聚”的誓言,竟成空句!杨柳青了再黄,黄了再青,年复一年,狄世谦一去,就此杳无音讯。
第一年,浣青在信心的维持下,在热烈的期盼下,日子虽然难挨,却还支持在一份对未来的憧憬上。
她闭门不出,终日吟诗填词以自娱,等待着下一年的来临。
虽然,她知道,狄世谦一次不中,必当等到三年后再考,那么,起码起码,她还要再等三年,但是,她说过的,三年算什么?三十年她也愿意等!她等着,等着,等着! 第二年,日子越来越漫长,生活越来越清苦。
她开始希望狄世谦能派人送回片纸只字来,只要几个字,让她知道他还念着她,没有沉溺在京城的繁华里。
但是,没有,她什么都没等到。
年底,她按捺不住,派珮儿去狄府中打听,并去拜见狄老夫人。
可是,珮儿失败了,她数度前去,却数度被门子家丁们拒于门外,侯门深深深似海,她根本见不到老夫人。
只从下人们嘴中,得回一项事实,狄世谦确实曾派遣家人带信回家过,却没有提起过浣青。
“他已经把我忘了,珮儿。
”浣青流着泪说:“派人回来,都不给我片纸只字,他竟薄情如此!京城里多的是红粉佳人,他早就忘了我这躲在西湖湖畔陋屋中的杨浣青了!” “小姐,狄少爷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不便于要家人送信给你而已!你等着吧,他一定会派一个心腹来的!” 是的,等吧!继续那无尽期的等待吧! 当然,那住在小巷里的杨浣青和珮儿是再也不会料到狄世谦已数度令人带信给她们,而这些信都被狄世谦的妻子所隐藏了。
当初跟狄世谦赴京的家人,原都受过少奶奶的密嘱和贿赂,这些信件是一个字也不会落到浣青手中的。
而且,门人家丁们,也早受过少奶奶之命,珮儿又怎会见到老夫人呢?毕竟,少奶奶是名正言顺的狄府夫人,而浣青只是和少爷有一段情的青楼女子,下人们谁会同情与帮助一个青楼女子呢? 于是,这等待变成了一个渺无尽期与渺无希望的等待了! 第三年,生活变得非常拮据起来,狄世谦临走所留下的钱已经用完,浣青的钗环首饰早已于当初赎身时卖尽,如今,只得典当皮毛衣裘和绫罗锦缎,等到这一批衣物也当尽卖光之后,浣青已几乎三餐难继。
珮儿再度去狄府求助,又再度被赶了出来,含着泪,连她也失去了信心: “小姐,我怕狄少爷是真的不打算管我们了呢!” 听珮儿这样说,浣青反而帮狄世谦说起话来:“不,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世谦远在京城,路远迢迢,或者他曾要人带信带钱给我,而在路上遗失了呢!” 她并不知道,狄世谦曾有信函给父母,再三恳求照顾浣青的生活,但老人家固执成见,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老夫人不识字,连这回事都不知道,即使知道,她也不会把儿子在外面弄的什么勾栏女子放在心上,男人嘛,总喜欢沾花惹草的,过几天就忘了。
至于少奶奶,更从中百般破坏,于是,浣青就完全孤立无援了。
在这种孤立无援而又生活困苦的情形下,浣青的养母却及时露了面。
养母自从拿了一千两银子后,又买了个名叫梦珠的姑娘,谁知道这姑娘一直红不起来,因此,蝶梦楼已车马冷落。
养母知道狄世谦进京后,就想转浣青的念头,但深知浣青的固执,所以,直等到浣青已穷途末路,她才来到浣青家中,鼓其三寸不烂之舌,说: “浣青哪,想那狄少爷一去不回,只怕早就把你忘了,男人心性,你还不了解吗?痴情女子负心汉,这是从古如此的。
如果他真还记得你,会这样置你生活于不顾吗?我看哪,你还是回到蝶梦楼来吧,你今年才二十一,好日子还多着呢!你当初既然赎了身,回来之后,一切都算你自己作主,将来要跟谁要嫁谁都可以,我只是侍候你,你给我点零用钱就好!” 浣青冷笑了,望着窗外,她坚定的说:“您绝了这个念头吧!我就是饿死,也不再回蝶梦楼,不管你们怎么说,我仍然要在这儿等狄世谦!” 养母摊摊手,无可奈何的去了。
等待!等待,无尽期的等待! 生活更苦了,浣青打发走了老妈子,和珮儿开始做些针线活过日。
珮儿弄了一架纺车,干脆纺纱织布,完全过起最最艰苦的卖布生涯来。
往往,主仆两个,工作到深夜,才能维持第二日的生活。
岁月在艰难与孤苦中挨过去,一日又一日,杨柳第四度青了。
这年又届会考之年,浣青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这次会考之上,她相信,只要狄世谦考中,一定会和她联系,或者,狄世谦是因为上次没考中,不好意思和她联系呢!她等着,她仍然在等着。
她不知道,狄府中的家人,给狄世谦的回报是说:杨姑娘已经搬家了,不知道搬到哪儿去了。
万里迢迢,相思难寄。
浣青做梦也不会想到,狄世谦曾作过那么多的安排,写过那么多的信,而今魂牵梦萦,不亚于她,而对她的“神秘失踪”还大惑不解呢!如果他能不参加考试,他一定会赶回杭州。
而考试的时间已经到了。
二月初九的会考,等到录取名单报到杭州来的时候,已是春光明媚,鸟语花香的季节了,这天,珮儿冲进了房间,又是笑,又是泪,又是喘,上气不接下气的嚷着: “中了!中了!终于中了!” 不用再多问任何一句话,浣青已知道珮儿说的是什么。
她呆呆的站在那儿,手里还兀自拿着一束纺纱,整个人却完全呆住了。
不说,不笑,也不动,急得珮儿直喊: “小姐!你怎么了?小姐!” 喊了半天,浣青才悠悠然的透出一口气来,唇边浮起了一个欣慰万分的微笑,眼泪也簌簌的滚落了下来。
把手按在珮儿的肩上,她长叹一声说: “珮儿,我们总算苦出头了!” 是吗?是真的苦出头了吗?命运弄人,大妇猜忌,未来的前途,谁能预料? 是的,狄世谦中了,不但中了,还立即被授为翰林院庶吉士,留京任用。
消息传来,狄府中贺客盈门,鞭炮从早响到晚,唱戏、宴客,热闹得不得了。
而浣青这儿,四壁萧条,冷清清的无人过问,每晚每晚,一灯如豆,浣青主仆两人,坐在灯下,纺纱的纺纱,织布的织布,但闻机杼声,但闻女叹息。
却没有谁把这陋院佳人,当作新中进士的妻小!那督促儿子博取功名的老人,被喜悦冲昏了头,更是早就忘了那使他达到目的的杨浣青了!只在看到狄世谦急如星火递回的家书中,有这样几句:“儿承父教,幸不辱命,今已授翰林院庶吉士,三年五载内,恐无法返乡,祈二老恕儿不孝之罪,当年赴京时,有小妾浣青,住在×街×巷,承父亲大人允诺,迎娶进门,如今数载不通音讯,不知流落何方,恳请大人着家人等细心察访,收留府中,以免儿负薄幸之名,蒙不义之罪……” 老人回忆前情,儿子能榜上题名,那杨浣青也不无小功。
而且,当日原答应过儿子,如果能中进士,就许浣青进门。
如今,儿子不愿负薄幸之名,老人也不愿轻诺寡信。
于是,叫来了家人,他真心想把浣青接进门来。
但,家人早已受过少奶奶的贿赂和密嘱,禀报说:“禀老爷,以前少爷来信时,少奶奶就命小的们察访过了,那杨姑娘已经搬走了,听说已搬到湖州,还是在干她的老行业呢!” “这样吗?”老人变了色。
本来对这事就不热心,现在更不愿置理了。
“这种女人!幸好当初没纳进门来,否则,不定干出什么沾辱门楣的事来呢!既然如此,也就由她去吧!” 于是,关于浣青的下落,同样的一份答案,被传进了京里,狄世谦闻言色变。
想当初,山盟海誓,为了她,才离乡背井!杨浣青!杨浣青!她是杨柳长青,还是水性杨花?狄世谦又恨又急又痛。
但是,由于对浣青的了解和信任,他对这答案多少带点儿怀疑性。
叫来了靖儿,他嘱咐着说: “你立刻束装回乡,一来准备接少夫人进京,二来打听杨姑娘的下落。
关于杨姑娘的种种传闻,我并不深信,但是,这些年来,杨姑娘一点信息也没有给我,想必是早有变化,无论如何,你是我的心腹,务必打听出一个确实的底细来!如果一切都只是谣言,杨姑娘依然未变,那么,这次接少夫人来京,就把杨姑娘一起接来吧!” “是的!少爷。
”靖儿衔命返回杭州时,杨柳已经第五度青了。
换言之,离狄世谦中进士,已经整整一年了。
谁能想像浣青这一年中的生活?以前的等待还有目的,现在的等待却是为何?已经中了进士,做了官,仍然置她于不顾!没有交代,没有书信,没有一言半语,也没有片纸只字!事实战胜了信念,失望辗碎了痴情,她无心纺纱,无心织布,只是坐在窗前,每日以泪洗面。
珮儿同样被失望所击倒,但她却不能不振作起来,支持她那可怜的,面临崩溃的主人。
“小姐,大概狄少爷要把京里的房子家具都弄好了,才能接你呀!” 浣青瞪着珮儿,大叫着说:“你明知道不是!你和我一样清楚,他已经把我完全忘了!完全忘了!” 于是,珮儿也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说: “那么,小姐,你还惦着他干嘛?瞧你,这些年来,已熬得不成人样了!我看,你还是回蝶梦楼吧!说不定,再过一年半载,你会遇到别的知心合意的人呢!” “别的知心合意的人!”浣青吼叫着说:“天下男人,哪一个是有心有肺的!狄世谦尚可如此,别人更不堪一提了!蝶梦楼?”她咬咬牙:“不!我还要等!” 还要等!等吧!那份固执的痴情哪!终于,她的“等”得到了结果,靖儿回来了。
靖儿一进家门,就成了狄府的宝贝,都知道他是狄世谦最得力的侍儿,狄府中老的少的,都有那么一车子的话要问他,少爷瘦了?胖了?公事忙不忙?下人们得力否?北方生活习惯吗?菜吃得来吗?想家吗?需要什么吗?……那么多那么多的问题。
靖儿先不敢提浣青,只说要接少夫人进京,两位老人也深中此心,只因为狄世谦尚无子嗣,夫妻久别,总不是办法。
两老都急于要抱孙子哪!少夫人更是喜悦万分,心急似火了。
但,那聪明、善妒、而又手段高强的少夫人看到狄世谦派回来的是靖儿,心里就也有了数。
对于浣青,她一直在暗中侦伺着,知道那女子硬是痴心苦守,数载不变,心里就有些儿不安。
等靖儿一回来,这不安就更重了,只怕那狄世谦安心想接的不是她,而是那青楼中的狐狸精呢! 于是,背着人,她把靖儿叫进了屋里,严厉的说:“靖儿!你这次回来,一定还别有任务吧!” “少奶奶指的是什么?奴才不知道。
”靖儿机伶的回答。
“不知道?”少夫人猛的一拍桌子,厉声说:“你想在我面前装什么鬼?你不是要来察访那个狐狸精的吗?” “少奶奶!”靖儿慌忙跪下了。
“小的不敢。
” “什么敢不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下作奴才!只会装神弄鬼的唬少爷,带他去那些花街柳巷,如果少爷的身子弄坏了,我就找你!”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靖儿一叠连声的说,跪在那儿直磕头。
“靖儿,你知道你是从小被我们家买来的吗?” “奴才知道!” “你要是不学好,我就禀明老爷,把你卖掉!” “请少奶奶开恩,奴才一定学好!”靖儿慌忙说,吓得不知所措。
“你想跟我进京去服侍少爷吗?”少夫人再问。
“小的愿意!” “什么愿意不愿意?我如果不要你,就由不得你!不过是个小奴才罢哪!” “求少奶奶带奴才去!”靖儿慌忙说,一个劲儿的磕头。
“那么,你可要听我的附咐去办事吗?”少夫人咄咄逼人的再问。
“小的听命!” “那么,你过来!” 靖儿匍匐过去,少夫人对他密嘱了一大篇话,靖儿一惊,抬起头来,瞪视着少夫人,冲口而出的说: “不!” “你说什么?”少夫人眉头一皱,眼睛一瞪,又猛的拍了一下桌子。
“你办得好,我会重赏你,你要是不办呵,你也别想在我们家待下去了,记住,我还是你的主母呢,别以为你少爷现在会在这儿护着你,他远在京城里呢!办还是不办?你就说一句吧!要不要到老爷面前去打小报告,你也说一句吧!事后要不要再给狐狸精通风报信,你都说说清楚吧!” “小的不敢,小的听命,小的一切照少奶奶的吩咐办事!”靖儿只得说,不住的磕头。
“那么,起来吧,明天去办事去!有一丁点儿办得不对呵,你自己也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于是,这天,靖儿来到了浣青这儿,在他身后,另有少夫人的两个心腹家人跟着,抬着一大包的银子。
珮儿开的门,一看到靖儿,这丫环喜出望外,已乐得快晕倒,连跌带冲的冲向了里屋,她结舌的喊: “小……小姐,快……快去,是……是……靖儿呢!” 浣青浑身一震,腿软软的只是要倒,珮儿一把扶住了她,又笑又喘的说: “你快去呀,他在外屋里等着呢!” 浣青深吸了口气,把手紧压在胸口,半天动弹不得。
然后,她忽然振作起来了,推开珮儿,直奔到外屋的门口,她用手扶着门框,望着靖儿,她又想哭又想笑,不敢相信的喊: “靖儿,真是你?” 靖儿正呆呆的打量着这屋子,当初少爷留下的那些好家具早都不存在了。
一张破桌子,几张木板凳子,屋角的纺车,织布梭子,满屋子的棉花絮儿,挂着的纱绦子,家徒四壁,一片凄然。
不用问,靖儿也知道浣青这些年过的是什么日子了,看着屋里这一切,他鼻子酸酸的直想掉眼泪,碍着身后的仆人,只得忍着。
听到浣青一喊,他抬起头来,眼前的浣青,青布袄儿,蓝布裙子,大概怕棉絮沾上头发,头上用块蓝布包着,脸上没有一点儿脂粉,憔悴、瘦弱而苍白。
但是,那对眸子,却那样炯炯有神的瞪着他,里面包涵的是数年来的等待与期望。
靖儿的鼻又一酸,眼泪直冲进眼眶里去,他慌忙掩饰的俯下头去,低声的说: “奴才奉少爷之命,来给杨姑娘请安。
” 浣青闭了闭眼睛,泪水直流下来,终于来了,她没有白等呵!身子站不稳,她用手支着门,虚弱的问: “你们少爷好吗?怎么这么久,一点消息都不给我呢?珮儿去过你们府里,也见不着人。
不过,好歹我们是熬过来了。
”她软弱的微笑,泪水不停的流着。
“你们少爷怎么说呢?” “少爷……”靖儿欲言又止,悄悄的看看身后的仆人,想到少夫人的嘴脸,想到自己的身份,他心一横,咬咬牙说:“少爷叫奴才给姑娘送了银子来了!” 送银子?浣青怔了怔,立即想明白了,当然哪,他一定知道自己急缺银子用,要治装,要买点钗环,要准备上路,哪一项不需要银子呢?她望着靖儿,眼光是询问的,唇边依然浮着那个可怜兮兮而又软弱的笑。
靖儿不敢再抬眼看她。
她转头吩咐跟随的人放下了银子,很快的说: “这儿是一千两,少爷说,让姑娘留着过日子吧!” “靖儿?”浣青蹙起了眉,惊愕的喊。
“少爷要奴才告诉姑娘,”靖儿不忍抬头,眼睛看着自己的鞋尖,像倒水似的说:“他在京城里做官,三年五载都回不来,要姑娘别等他了,遇到合适的人家就嫁了吧。
京城里规矩多,不合姑娘的身分,姑娘去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一千两银子留给姑娘,少爷谢谢姑娘的一片心。
请姑娘谅解他不能接姑娘进京,并请姑娘也忘了他吧!” 浣青扶着门,眼睛越睁越大,脸色越来越白,听完了靖儿的一篇话,她有好一刻动也不动。
然后,嘴一张,一口血就直喷了出来,身子摇摇欲坠,用手紧扶着门,她挣扎着,喘息着喊: “珮儿!珮儿!” 珮儿一直站在旁边,现在早就泣不成声,奔过去,她扶着浣青,哭着叫: “小姐!小姐!” 浣青挣挫着,用手一个劲儿的推珮儿,喉咙里干噎着,眼里却没有泪。
哑着嗓子,她推着珮儿说: “去!去!珮儿,把那一千两银子摔出去!去!去!珮儿!” 珮儿哭着,应着,身子却不动。
浣青一跺脚,厉声的大喊: “珮儿!” 珮儿慌忙答应着,过去要扔那银子,可怜那么重的包袱,她怎么拿得动,她不禁哭倒在桌子旁边。
靖儿心一酸,再也熬不住,眼泪就也滚落了下来,哽塞的,他吞屯吐吐的说: “姑……姑娘,你……你也别生气,那银子,你不要,我叫人抬走就是了。
姑……姑娘,你也保重点儿,说不定……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好日子呢!姑……姑娘,你……你……也别太伤心,奴才是吃人家饭,做人家事,也是没办法呵!” 靖儿吞屯吐吐的几句话,原是想暗示浣青,自己是受少夫人的指使,但听到浣青耳中,却全然不是那样一回事,似乎连靖儿都还有人心,那狄世谦却薄幸至此!等待,等待,等待到的是这样的结果!浣青急怒攻心,悲愤填膺,她喘着说: “靖儿!你等一等!” 奔进里屋,她取出一块白绢,咬破手指,滴血而书: “东风恶, 可怜吹梦浑无据, 浑无据, 山盟海誓尽成空句! 相逢只当长相聚, 谁期反被多情误, 多情误, 今番去也,再无回顾!” 写完,她拿着这白绢,再走了出来,将白绢交给靖儿,她咬着牙说: “把这个拿去,交给你们少爷,告诉他,他既绝情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但是,我会记着的,记着这一笔帐!去吧!你们!抬着你们的银子去吧!” 靖儿有口难言,含着泪,他和那两个家人抬着银子出来了。
那两个家人目睹这一幕,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只畏惧少夫人的威严,不敢多说什么。
靖儿收起了那块白绢,央告着两个家人说: “请别把这白绢的事告诉少夫人吧,留着它给少爷作个纪念吧,总算他们交往了一场。
” 两个家人叹息着应允了。
这儿,浣青支走了靖儿,已力尽神疲,再也支持不住,就倒在床上了。
珮儿扑在床边,痛哭不已,浣青反而冷静了下来,双目定定的望着屋梁,她静静的说:“珮儿,去找我妈来,我们重回蝶梦楼去!从今以后,不是天下男人玩我,而是我玩天下男人!” 一月以后,浣青在蝶梦楼重树艳帜。
同时,狄府的少夫人带着靖儿和家下人等,也出发进京去了。
少夫人的精明厉害,苛刻狠辣,原是整个狄府的家下人等都知道的,也都畏俱着的。
以前上面还有老爷老夫人,而现在一进京,就完全是少夫人的天下了。
靖儿焉敢不从,只得唯唯应着。
可是,一路上,靖儿眼前浮起的,都是浣青那间棉絮纷飞的屋子,和骤闻事变后那张惨白的脸和火灼般的眼睛。
靖儿怀里所揣着的那张浣青的血书,像块烧红的烙铁般烧灼着他,想起浣青所吐的鲜血,想起浣青的瘦骨支离,他暗自沉吟的想: “她熬不过多久了。
” 于是,他觉得,自己也是参与谋杀她的凶手!于是,他懊恼,他惭愧,他恨自己在临走前为何不冒险去蝶梦楼禀明真相!奴才,谁叫他是个奴才呢!而杨姑娘,那薄命的杨姑娘,谁叫她不生在大户人家,名正言顺的配给少爷呢? 现在,什么都晚了,什么都挽回不了了。
终于,大伙人马抵达了京城,好一阵忙乱的见面迎接、问候、安顿和整理行李,安插下人。
狄世谦看到来人中没有浣青,心已经凉了一半,当着夫人的面,不好盘问靖儿,只不住用询问的眼光看他,靖儿总是低着头,满面悲戚之色,他更不安了。
而夫人亦步亦趋,他更不便盘问,直到夜深人静,和少夫人关在房里,少夫人才轻描淡写的说: “本想带那个杨姑娘一起来的,叫靖儿寻访了好久,她早就去了湖州,还是干她那行,后来,等我们要进京的时候,她倒回杭州来了,依然在那个蝶梦楼里,老爷气得不得了,我们也只得罢了。
到底青楼女子,是耐不住寂寞的。
” 狄世谦半信半疑,私下叫来靖儿,也证实了夫人的话,他又恨又气,又悲又愤,当着久别的夫人,也不好说什么,何况夫人又一再安慰着说: “天下漂亮的姑娘多着呢,等慢慢的,我帮你物色几个好人家的女儿,包管比那杨姑娘还强!” 他无可奈何,既恨浣青的不争气,又恨自己不能面责浣青的负信背义,咬牙切齿的暗恨了一阵,依然是一百万个“无可奈何”!何况每日上朝,公务繁忙,家小初到,私事冗杂,这事也就搁下去了。
这样一直过了好几个月,少夫人看靖儿守口如瓶,谅他不敢再多说什么,防范就比较松懈了。
又看狄世谦生活忙碌,最近又升任了翰林院编修,公务更忙,对那杨浣青似乎早已置之度外,就更加放心了。
于是,这天,靖儿的机会终于来了。
这天,狄世谦带着靖儿出门去拜客,本来另有一个家人跟着,因为临时想起一件事来,又把那家人打发回去了。
就剩下狄世谦和靖儿,骑着两匹马。
靖儿看无人跟着,这才说:“爷,咱们到郊外走走,好吗?” “干什么?”狄世谦问。
“有话禀告爷。
”靖儿垂下了头。
狄世谦看靖儿的神色,心里已猜到了几分,一语不发,他首先就策马向西门而去,靖儿紧跟在后,出了西门,已是荒郊,那正是深秋时分,遍山遍野的红叶。
主仆两人,策马人山,到了一个枫林里。
靖儿看四野无人,这才滚鞍下马,跪在狄世谦面前,磕着头,流着泪说: “奴才该死,有负爷的重任,奴才该死!”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来!”狄世谦也下了马,皱着眉说。
“关于杨姑娘。
” “怎样?”狄世谦急急的问。
于是,靖儿将整个真相,和盘托出了:那小巷,那陋屋,那棉纱,那纺车,那初见靖儿的兴奋,那中计后的口吐鲜血,那悲愤,那绝望……以及那块白绢的血书!他从怀中掏出了那一直收藏着的血书,双手捧上。
狄世谦早已听得痴了,呆了,傻了!这时,他一把夺过那血书来,展开一看,血迹虽已变色,仍然淋漓刺目。
他握紧了那绢帕,咬紧了牙,眼睛涨得血红,扬起手来,他劈手就给了靖儿一掌,靖儿被打得摔倒在地,匐伏在地下,靖儿哭着说: “少爷生气,要打要骂,全凭爷,只是在少奶奶跟前,别说是奴才说的。
还有杨姑娘那儿,怎样想个方儿,救她一救才好!” 几句话唤回了狄世谦的神志,倚靠在一棵枫树上,他仰首向天,泪如雨下。
喃喃的,他悲愤的低喊: “天哪!天哪!你何等不公!” “少爷,都是奴才不好,奴才罪该万死!”靖儿也哭得泣不成声,一直跪在地下磕头。
“你起来吧,靖儿!”狄世谦平静了一下,仔细的收起了血书,忍着泪说:“事情也不能怪你,这是命!你起来,详细的告诉我,那杨姑娘从没有收到过家里的钱吗?也从没收到我写去的信吗?” “从没有,爷。
他们主仆两人,全靠纺纱织布维持着,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 “难为她,竟苦守了这么多年!”狄世谦又流下泪来。
“现在呢?她真的重回蝶梦楼了吗?” “是的,爷。
” 狄世谦咬住嘴唇,半天没有说话,靖儿也不敢开口,好久好久,狄世谦才扬起了眉毛,带泪的眸子里闪烁着一抹奇异的光芒: “但是,她还活着,是不是?”他说。
“是的,爷。
” 狄世谦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回府去吧!回到府里,都不必提这件事。
走吧!” 他上了马,策马回府。
真的,回去之后,他丝毫也没露出任何声色,好像根本没这回事一样。
但是,第二天一早,他就上了一本,以双亲年老,膝下无人为由,辞官回乡省亲。
皇上欣赏他一片才气,辞官不准,却给假三年。
既请准了假,他立即回府,整理行装,少夫人愕然的说: “我才来几个月,你就请假回乡,这算怎么回事呢?” 狄世谦脸色一沉,严厉的说: “你懂不懂三从四德?我要回乡,如果你不愿意,尽可留在京城。
” 少夫人吓了一跳,再也不敢说话了。
西湖湖畔,杨柳又青了。
浣青重树艳帜,已经整整一年,蝶梦楼的名气,比以往更大,只为了浣青一改以前矜持倨傲的态度,重返青楼的她,既放荡又洒脱,惹得蜂狂蝶闹,门庭若市。
浣青本就以美色著称,再加上琴棋书画,无所不能,以前名气虽大,却过份冷漠。
而今,她是一团火,走到哪儿,烧到哪儿,喝酒、行乐、笑闹、歌唱,无所不来,无所不会。
妖冶之处,令人心荡神驰,而高雅之时,又俨然贵妇。
因此,王孙公子,达官贵人,拜倒在她裙下者,不知几希!而为她挥金如土以致倾家荡产者更不知有多少!她成为了杭州家喻户晓的名妓。
就在这时,狄世谦回来了! 当这天晚上,蝶梦楼的门人仆妇等一个传一个的喊进去: “狄少爷来了!” “狄少爷来了!” “狄少爷来了!” 浣青正在蝶梦楼中宴客,招待几个有钱的商旅。
厅内灯红酒绿,觥筹交错,笑语喧哗,娇声谑浪,传于户外。
骤然听到“狄少爷”三个字,浣青怔了怔,立即问: “哪一个狄少爷?” 珮儿赶出去看了看,回身就走,进来对浣青说: “是狄世谦狄少爷!” 浣青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瞬息万变。
然后,她立刻堆满了笑,扬着声音说: “原来是狄少爷呵,怎不快请进来呢!” 珮儿走出去,对狄世谦微微裣衽: “狄少爷,我家小姐有请!” 狄世谦心情激荡,悲喜交集,看到珮儿,已难自持,他用充满感情的声音喊: “珮儿!” 但珮儿已翩若惊鸿般,充耳未闻的转身就进去了。
狄世谦只得走进厅来,触目所及,是浣青穿着一身鲜红的衣裳,半裂衣襟,露出里面雪白的肌肤和半截抹胸,坐在一个客人的膝上,手里握着酒杯,正凑着那客人的嘴里灌酒,同时笑得花枝乱颤。
这一击使狄世谦几乎晕倒,他连退了两步才站定。
浣青的眼角已经瞟到了他,笑着喊: “狄少爷,您请坐。
珮儿,叫梦珠出来侍候狄少爷,给狄少爷拿大酒杯来!” 狄世谦连连后退,对珮儿说: “你家小姐既然有客,我愿意在旁边小厅里等着。
” “那怎么行?”浣青赶了过来,一把拉住,硬行拖到席上去,装疯卖傻的说:“谁不知道狄少爷是新科进士,贵客上门,岂有怠慢之理!珮儿,拿大酒杯来,让我好好的贺狄少爷三杯!” 狄世谦眉头一皱,心如刀绞,在这种情形下,就有千言万语,也一句都说不出口。
那浣青更是打情骂俏,周旋于宾客之间。
酒杯拿来,她硬灌了狄世谦三杯,自己也一饮而尽,笑谑张狂,越来越甚。
狄世谦目睹这一切,先是如坐针毡,接着,反而冷静下来了,也一语不发,默的望着浣青,她越放肆,他越心痛,她越张狂,他越怜惜,最后,他已分不出自己的心情,是哀,是痛,是伤心?他只是痴痴的坐着,痴痴的望着浣青的装疯卖傻。
终于,那些客人们也觉得情形有些异样,而且知道狄世谦身分不同,就都纷纷告辞。
最后,酒席撤了,室内只剩下浣青、珮儿,和狄世谦。
“狄少爷要在这儿留宿吗?请交代一声。
”珮儿问。
小脸蛋一片冷冰冰的。
“如果留宿,照例要留下银子来,狄少爷带了吗?” 狄世谦看看珮儿,再看看浣青,喉中哽着老大的一个硬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才含着泪,回头对门外喊: “靖儿!” 靖儿进来了。
“靖儿,告诉杨姑娘,我上次派你回来做什么?” 靖儿对着浣青跪下了。
没有几句话,他就把整个事情,都源源本本的说了出来,包括怎样家中传信,说浣青已去了湖州,无法送款。
狄世谦怎样派他来打听底细,要接她进京,怎样少夫人设计,派人监视他送银子,要绝她痴想。
一点一滴,前前后后,说了个一清二楚。
浣青的脸色苍白了,退后一步,她严厉的看着靖儿,厉声说: “你这话当真?” “我发誓今日所说,句句是实。
”靖儿流泪说。
浣青抬起头来,直视狄世谦,目光凄厉: “这是你们设计好的一篇话,再来骗我吗?”她问。
狄世谦深深的望着她,眼底是一片痛苦、悲切,而又诚挚的痴情,哑着嗓子,他说: “如果不是真的,我为何刚升了编修,却辞官回杭州?如果不是真的,当初接家眷,为何不派别人,却派靖儿?浣青,浣青,你想想吧!” 浣青呆呆的愣住了,好一会儿,她就愣在那儿,动也不动,半晌,她垂下头来,猛然间看到自己衣冠不整,她迅速的把手按在襟上,要去扣那纽子,急促中,却找不到那纽绊儿,她的嘴唇抖动着,终于,她“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这一哭,直哭得天昏地暗,风云变色。
狄世谦赶过去,一把揽住了她,眼泪也滚滚而下。
那珮儿和靖儿,也忍不住,跟着他们哭,一时间,整个屋子里,哭成了一团。
好久好久,浣青才平息下来。
珮儿端来洗脸水,浣青洗了脸,匀了妆,穿好了衣裳,才在狄世谦身边坐了下来。
长叹了一声,她说: “或者,这是我命该如此!” 狄世谦含泪望着她,惊奇着这么多年以后,她虽然憔悴消瘦,却依然美丽动人,仔细的打量她,他有种恍如隔世之感,用手抚摸着她的鬓发和面颊,他安慰的说: “总之,都过去了,是不是?以后,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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